巨大的桔紅色酒店霓虹燈牌,映得四週一片溫馨,皇都酒店的四角心型LOGO下,兩人默默相對,不一會兒把兩瓶酒喝得精光。李蔚龍狂性勃發,將酒瓶遠遠擲開,飛入樓下。葉皖則理性得多,雙掌一搓,喀啦啦一通脆響,直將一隻酒瓶磨成了玻璃渣,灑落一地。
「葉皖,我佩服你!」李蔚龍吐著酒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扯開襯衫,任由狂風灌入健碩的胸膛,赤紅著眼睛望著遠處一望無盡的黑夜,彷彿自言自語一般。
「你能從一個孤兒走到這一步,有才華、有能力,還有貴人相助,這些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哈哈!你有義氣,你有堅持,你能為兄弟背,難道我就不能?」
葉皖默默地看著李蔚龍。這是一個悲劇,一個因貪念而引發的悲劇,李蔚龍已經無路可走。無論他想的是什麼,都不重要了。葉皖並不想與他討論誰在為誰背。
「我想好了,我不走!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李蔚龍驀地轉身,指著自己的胸口:「朝這開槍,我欠李非的,現在就還他!」
「李蔚龍,你一直想和我過招,一直卻沒有機緣,今天正好。」葉皖吐出一口濃冽香郁的酒氣:「你打得贏我,就去投案自首,怎麼樣?」
「你是不是,以為我醉了?」李蔚龍睨視,雙膀一抖,自有一番高手風範:「我打得贏你,就可以整死你,何必要跑?」
葉皖已經完全可以斷定,此時的李蔚龍已經出現精神分裂的苗頭,他想講義氣,更想活命。如果不施以雷霆手段震懾,想憑幾句話,那是萬萬降服不了他的。
「你還在嘴硬嗎?」葉皖喝道:「我他媽的和你有個屁關係,我要想搞你,今天晚上就會派一個分隊,直接把你打成爛肉!我為是的李非,他是我兄弟!他放你一馬,我就要保他,你明白嗎?」
李蔚龍打了個冷戰,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目光卻更加凌厲。
「打得贏去投案,老子要是打不贏呢?」李蔚龍頭腦裡盤旋著這個問題,突然心裡一涼。
葉皖的話,已經留了足夠的面子。事實上,打得贏的話,李蔚龍選擇很多,最下的選擇才是投案。而打不贏,那就很可能要把自己的命送在這裡了。
烈酒在胸口熊熊燃燒,李蔚龍慢慢地拔出刀,眼神如釘子一般釘在葉皖的身上:「葉皖,你給了我一個選擇,我也給你一選擇:你贏的話,我任你處置,如果我贏了,我要讓李非親手抓我!」
這樣可以嗎?葉皖搖了搖頭:「我不想騙你,李非不願意見到你,他不忍心,也不稀罕你送他的功勞。」
李蔚龍默然低頭,片刻後慢慢的抬起頭來,眼中一片清亮,已是最佳狀態,低喝一聲:「亮刀!」
葉皖雙腳微分,左掌倏地擺出:「不需要!」
「那就別怪我了!」李蔚龍知道葉皖的實力,不敢托大棄刀,反握匕首,腳尖一尖地面,整個人如一桿標槍般射了過來,那刀尖在聚光燈下,幽幽泛著藍光。
軍用匕首是合金製成,加入了金屬鉻,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傷害敵人,在刺中對手身體時,會造成局部中毒,傷口難以凝固,加重傷勢。
刀光閃閃,狂風怒卷,衣袂翻飛,葉皖空手入白刃,手法小巧綿軟,李蔚龍單刀直進,大開大闔,氣勢磅礡。
數招一過,葉皖心中暗歎,李蔚龍的功夫絕對在李非之上,而論其心智權謀,更是李非拍馬難及。李非重情重義,為了放堂兄一馬,竟然連葉皖都想瞞了過去。雖然葉皖心裡如今還有點彆扭,但是如果要選一個朋友,那麼即使再給他一萬次選擇的的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李非。
李蔚龍全力以赴,刀中夾掌,葉皖漫不經心,隨手揮灑,不僅游刃有餘,似乎還有留手。李蔚龍越打越心驚,他以為葉皖是一把刀時,他錯了,葉皖像一塊玉,溫潤、無瑕,而且由內而外都散發著瑩瑩的光,這種光就像有無限防禦力量的盾,讓他無處下手。
他以為葉皖是一塊玉時,他又錯了。葉皖在沒有改變的時候改變,招仍然是綿軟的雲手,拳仍然是疏散的太極拳,但是這時葉皖卻成為無孔不入細雨,成為無處不在的空氣,讓李蔚龍防不勝防,手中的軍用匕首可笑地橫揮豎砍,卻全部落空。
李蔚龍渾身肌肉緊繃,怒吼連連,內功精深的他如今卻像一個賣大力丸的江湖廝殺漢。葉皖看在眼裡,卻悚然心驚,再也不敢托大。
李蔚龍拳速突然快了一倍不止,身形如電,肉眼難辨,右手反握著匕首,猶如帶刺,拳頭掛著風直上直下,一時之間,爆音之聲「辟啪」作響,偏偏招式短小,發力遲,威力卻猛了不知有多少倍,這正是正宗截拳。
葉皖收起讓招之心,全力應對,身心晉入不明不滅,死死盯住李蔚龍的拳路,格拿拆擋,雙方竟如合練了多年的同門師兄弟一般,打得若和節拍,煞是好看。
李蔚龍的拳勢更猛,卻失了變化,葉皖見招拆招,心裡突然一動,想到一套武道士曾經在月下練過的虎鶴雙形。
虎乃至猛之獸,鶴為至靈之禽,取虎之威猛無鑄,揉鶴之輕靈刁鑽。葉皖心隨意動,拳勢剛柔相濟,卻正好克制住了李蔚龍的截拳。
李蔚龍頓時拳路處處受阻,葉皖雖沒有纏絲裹帛之勁,卻多了一分輕盈狠辣,或掌或啄,雙手翻飛,直教人漸欲眼花繚亂。
就在頭頂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時,李蔚龍手腕一緊,全身力道盡失,葉皖已經欺入他的懷中,右腳前跨頂在他的襠下,雙手拿住他的雙腕,微一用力,刀已易手。
「跟我走吧!」葉皖大叫一聲,抬頭看了看正在盤旋著降落的酒店直升飛機,腹下的射燈晃動著將兩人照得雪白,像曝光過度的底片。
「什麼?」李蔚龍沒聽清,縮著脖子,毫無俘虜的意識。
葉皖不再說話,他緊緊抿著嘴,扣著李蔚龍的脈門,將他拉到了陰影處,從身後掏出手銬,問道:「直接回北京,還是先到深圳去?」
李蔚龍身子一顫,兩眼望著葉皖手中冰冷的銬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別人手中的獵物。
「不,我不去!」李蔚龍沒有掙扎,但是卻語氣堅定地搖著頭:「給我一把槍!」
葉皖確實想過逼他自殺。但是一場打鬥下來,卻改變了主意,雖然李蔚龍可能會被秘密執行死刑,但是畢竟葉皖不是執法者,他沒有權利處決,更不能勸誘他自殺。在活生生的一條命面前,葉皖選擇了背叛政治和世家。
直升飛機在距離停機坪上空5米處懸停,跳下兩名高大的保鏢,這兩名保鏢警惕地查看了四周,略一睃巡,揮手給駕駛員一個「OK」手勢,同時大步向站在樓梯陰影處的兩人走去。
「跟我回去吧!」葉皖鬆開李蔚龍的脈門,凝視著他的眼睛:「你犯下大錯,我必須抓你。」
李蔚龍目光茫然,臉色慘白,搖了搖頭,慘然道:「葉皖,我回去也免不了一槍,你何必讓我再受這一遭罪呢?」
「對不起,你無權自殺。」葉皖亮出手銬:「自己來吧!」
李蔚龍默默瞥了一眼葉皖,接過手銬,正要搭在腕上,突然葉皖猛地一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帶到身後。於此同時,兩個高大的影子出現在不遠處,其中一人用英語低聲命令道:「舉起手,放下武器!」
葉皖和李蔚龍相顧愕然,見兩隻黑洞洞的槍口正著自己,葉皖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舉起手,放下武器!」一名保鏢對同伴使了個眼色,同伴雙手舉槍,慢慢走了過來。
被無視了?葉皖和李蔚龍互視一眼,立即會意。
「等一下,你們究竟是他媽的什麼人?」葉皖憤憤地將李蔚龍的刀扔在腳下:「為什麼要攻擊我們?我們沒惹你們嗎?」
那名保鏢見葉皖語氣雖硬,卻已服了軟,看了一眼地上的刀,神情鬆弛起來:「請你們立即離開這裡!」
「憑什麼?媽的,我們在這裡是非法的嗎?我是這家酒店的客人,難道不能在這裡嗎?」李蔚龍飛快從口袋裡掏出酒店住宿卡扔在地上:「你呢?你又是什麼人?」
兩名保鏢意識到這只是一場誤會,放低槍口。前面的保鏢面帶猶豫,回頭望去:「怎麼辦?」
「算了,把他們趕走。他們可能真的不是殺手。」
這兩人用的是葡萄牙語,但是沒想到面前的這兩名亞洲人竟然能夠聽清楚。
看來是某個富豪降落在此,自己被當成刺客。葉皖和李蔚龍很快想通了,這只一個小插曲。兩人也不欲去報復保鏢,轉身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霍金斯,怎麼回事?」
「沒事,老闆。這裡有兩個人,但是他們只是普通的遊客。」
「普通的遊客?把他們帶過來!」
「是,老闆。」
葉皖和李蔚龍臉上色變:忍耐總要有個限度!沒等保鏢反應過來,葉皖腳尖挑起飛刀,同時身子一滑一扭,已經躲過射來的子彈。李蔚龍豈甘落後,身形暴起,拳如怒龍,砸中另一人的胃部。隨著一聲慘號,那名保鏢捂著胸口,身子弓成蝦狀,李蔚龍兔起鶻落,飛身上前,喀喀幾聲扭斷了保鏢的膀子,摘下手槍。抬眼再看葉皖,一個高鞭腿剛剛收勢,面前的那名保鏢頭部遭到重擊,噴出一口鮮血後仰面倒下。
直升飛機上的駕駛員慌了手腳,抓起儀表盤上的手槍跳出駕駛艙外,卻被葉皖幾發子彈打得跳腳。
「站住!」葉皖冷聲道:「表明身份!」
「我們…我們是酒店VIP貴賓,你要幹什麼?」
艙內有兩名旅客,此時一名中年男子探出頭來,喝斥道:「我是美國安德魯兄弟公司的法律顧問,有什麼事請與我聯繫?」
「很好,很好!」葉皖緩步上前,拿槍頂住律師的下巴,瞟了眼他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胖子,收回目光道:「要是我控告你們公司濫用武裝力量,指使保鏢攻擊普通旅客,會怎麼樣呢?」
「不可能!」律師驚叫道:「先生,我們安德魯兄弟公司所有保鏢,都是嚴格遵守安保守則的,他們的所作所為…」
「他們的所作所為怎麼樣?」葉皖象很多特種兵一樣,天生對於伶牙俐齒的律師有一種骨子的反感。沒等那名律師答話,倒掉槍口,用槍柄狠狠砸在他的額頭,律師翻著白眼暈倒在地。
「下來!」葉皖讓開半步,用槍指了指一直端坐不動的胖子,擺了擺下巴。
「先生,你將為你的魯莽行為後悔!」胖子理了理領口,挪動身體,正準備下機,被激怒的葉皖伸手一拉,胖子象皮球一樣滾了出來。
「魯莽?」葉皖咬著牙關,踹了胖子兩腳,接著又將他單手提起,重重抽了兩巴掌,獰笑道:「你的保鏢很文雅嗎?」
胖子被葉皖的突然施暴打懵了,甚至還沒有想明白,幾隻保養得又白又亮的牙齒已經和著血噴了出來。
「別打了,別打了,先生,求你了!」胖子終於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年青人正在毆打他!
「好吧!」葉皖又是一拳砸中他的肚子,跟著又補上一記膝撞:「老子本來都不準備找你麻煩,是誰說的:把他們帶過來!」
葉皖抓住他的一隻胳膊,用力一扯,胖子像風箏一樣飛了出去,在李蔚龍的驚呼聲中,葉皖後發先至,追到胖子面前,窩心一個大腳將他踹翻在地,已是滿身青烏,口吐白沫。
「求求你們了,先生們,巴拉圖先生快要死了!」
李蔚龍沒有毆打駕駛員,他一直跪在一邊瑟瑟發抖,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壯著膽子張口求饒。
「呼!」葉皖吐出胸中一股惡氣,看著持槍站在直升飛機邊的李蔚龍,突然覺得一切有點不可思議。
「讓開!」葉皖走向駕駛員,跳上駕駛艙,簡單看了看儀表盤和整個駕駛艙的佈局,命令駕駛員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律師挪開,同時啟動了直升飛機。
「上來!」葉皖作了個手勢。
李蔚龍猶豫了一下,彎腰鑽了進來。
「嗡-嗡-嗡」巨大的漿形螺旋漿開始慢慢轉動,不到一分鐘,整個停機坪狂風大作,駕駛員坐在地上,摟著巴拉圖,癡癡地望著自己的直升飛機。
葉皖戴上耳機,握著爬升拉桿慢慢推到頂,不再說話。
直升飛機在樓頂空中懸停了幾秒後,飛速向南而去,很快只能看見紅紅的尾燈,一閃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