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臣勳在接受抗干擾準備,林碧珠也無法照料,只得雇了兩名護工24小時陪護,帶著小滿回去認門。葉皖沒有時間陪小滿。他為小滿買齊了一大堆有用的沒用的東西,一股腦兒送到滿臣勳、林碧珠位於香港淺水灣的豪宅裡。林碧珠要留葉皖吃飯,葉皖卻說沒有時間。
小滿撅著嘴,拉著葉皖的胳膊不松,林碧珠看在眼裡,倒不再勸,退後兩步笑看著兩人。在她的心裡,什麼哥哥妹妹,這分明是自己家的女婿。也不知道小滿欣這丫頭怎麼這樣有福氣,竟然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婿,人年青、有本事,而且還對小滿欣好。
這邊廂林碧珠已經在用考量女婿眼光看葉皖,那邊葉皖一把將小滿拉到了門外,將她摟在懷裡,先是美美地親了一口,又抱著小滿的臉深吻下去。
這兩孩子!林碧珠隔著落地窗,看得清清楚楚。看著葉皖和女兒擁吻,林碧珠似乎自己的心都年青起來,美好的事物不僅僅是落日、綠樹、海灘,以及閒時花開,還包括面前一對璧人的甜美愛情。小滿的嬌憨可愛,葉皖的英俊陽剛,在這一刻竟然如此和諧,像千萬年前就存在於此,融入一體再也分不開的一幅畫;象經歷風吹雨打,雷鳴電擊而生死不渝的聖跡;像那有著小提琴低吟、有夜鶯歡唱的經典;像那首百轉千回,永恆難忘的歌《eale-ith-A-Ki》;象舒婷的《致橡樹》中的一句: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在這一刻,林碧珠忘記了苦難,忘記了身躺在病榻上的丈夫,她的心裡只有這美好的一個畫面,這無聲的撫慰,比千言萬語,更值得珍惜。
她含著淚水,帶著笑容,看著兩人唇齒相纏,看著兩人緊緊相擁,看著小滿那嬌小的身軀在葉皖的懷中幸福的顫抖,看著那張繼承了自己一半的青春而美麗的臉,幸福的紅透了。
葉皖摟著渾身發軟的小滿,將她帶到更遠的庭院中。
「小滿,你以為我和你媽媽是客氣嗎?怎麼可能呢,你媽,我還不當自己媽一樣?你的家,那我也當自己的家。哥從來不知道客氣,明白嗎?」
小滿似懂非懂,依在葉皖的懷裡,睜著大眼睛聽著,雖然她剛才確實這樣想,但是她知道,葉皖這樣說那就一定是對的,他這樣做也一定有道理。
「小滿,哥現在就必須走,有任務。這事很重要,很緊急,所以沒有時間來吃飯了。」
葉皖站起身來,輕輕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小滿,回去吧。安心配合醫生,哥一做好事就立即回來陪你!」
「嗯。哥,你一定要快點來啊!」小滿輕開指尖,駐足看著葉皖遠去。
葉皖出了門,撥了一個電話。沒到十分鐘,一輛道奇麵包車悄然而至。葉皖拉開車門跳了進去,道奇麵包車立即啟動離開,似乎從來沒有停過一樣。
「頭兒,哈哈!」流氓吐拍了拍他的手。
葉皖的目光掃過車內幾人,見胡擁軍、油子、菠蘿蜜三人也在看著自己,面上均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了。本來是我們的事,結果六處橫插一桿子,可惜他們搞不定。然後香港局又插了一手,不過我壓根就沒準備用他們--呃,他們也用了,在醫院當班呢。」
「嘻嘻、嘿嘿、哇哈哈…」車內傳來壓抑的狂笑,就連開車的臭球都扭過頭,誇張地大笑起來:「頭兒,頭兒,你太牛逼了!」
「小菠蘿,你一直說我壞,現在你知道了吧,頭兒肚裡的壞水比我多多了!」流氓吐衝著菠蘿蜜擠眉弄眼,大聲申冤。
「哼,頭兒再壞都沒你壞,你那是膿水!」小菠蘿得意地一撅嘴。
「我受傷了!」流氓吐嚎叫起來:「臭球,你家女人欺負我,你沒聽見啊?」
「沒啊!」臭球望著前方,手握方向盤,目不斜視。
「你這鳥人,看我不把你全身肥肉撕成一條條的!」
「和頭兒比人品?你吃錯藥了嗎?」一直沒吭聲的油子突然來了一句。
倒是老成持重的胡擁軍沒有參與爭吵,他見葉皖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知道還有話要說,於是開口示意大家靜一靜。
「都停停,都停停,那個小菠蘿,別說了,吃你的口香糖吧,流氓吐蹲地上劃圈圈。」
葉皖微笑著擺了擺手,順手從口袋裡摸出那包熊貓,扔進油子懷裡。
「小菠蘿要怕煙味去前面,下面我說幾句。」
見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望向自己時,葉皖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
「叫你們來,不僅是因為需要你們的幫助,也不是要搶香港局的功勞。事實上這一次行動,是一次沒有授權的行動。」
之所以葉皖制訂了這一行動,不僅為了拉李非上岸,更為了給自己,也給李蔚龍一個選擇。如果滿臣勳不治,那麼萬事皆休,李蔚龍絕無生路。如果滿臣勳恢復過來,那麼李蔚龍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供出施蘭如,然後兩人一起接受秘密審判,至於結果如何,那是葉皖無法控制的。另一條路是李蔚龍自盡,這可給李家完全洗白,但是追捕施蘭如就要大費周章。
葉皖沒有挑得太明,但是胡擁軍、油子、流氓吐等人智商、能力均遠遠高於普通人,豈會想不通其中關節?
葉皖見車內沉悶起來,擺了擺手:「我年後可能調任長沙。你們不要忙著做決定。」
一分鐘後,流氓吐開窗彈出煙頭:「我聽頭兒的。」
「我也是。」
「一樣。」
…
事實上,葉皖不願意把他們拉下水,行動的核心執行人只有一個人,就是他自己。其他的人,不過是配合、警衛而已。
澳門,東都洋山燈塔後,皇都酒店,2142號套間。
李蔚龍抖開一條長索,試了試彈力,然後又收進腰間。
隨後,他坐在床邊,一邊抽煙,一邊把玩著手上的一把刀,床頭枕頭下,還藏著一把上滿子彈的手槍。
凌晨4時,有一條從印尼開來的貨船,他將要采這艘船去北美,或許是加拿大,或許是美國。總之,他永遠無法再到中國。
窗外,車水馬龍。作為有著東方蒙地卡羅之稱的澳門,有著無數銷金窟,夜生活豐富多彩,遊人如織,美人如雲。
但是這一切,與李蔚龍卻沒有任何關係。他足不出戶地住了24小時。在此之前,他試圖回到香港殺掉那個還留有一口氣的滿臣勳,卻在尖沙嘴遇見了李非。
準確的說,是他遇見了李非和葉皖,但是當時葉皖已經進入店內,沒有看見他。而李非在進入店之前,似有意、似無意地回頭一瞥,兩人在相距50米的距離眼神有過不到一秒的交流。
李蔚龍讀懂了:離開!
所以,李蔚龍放棄了。雖然他不甘心,但是他並不是喪心病狂之人。滿臣勳的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或者說,瑞士銀行得利,中國政府損失。
回到澳門,他做了一件事,用於贖罪。
這一切,都緣於一場罪惡、一場孽緣。李蔚龍並不是喜歡後悔的人,但是他現在卻有一種鬱悶加無奈的情緒,這種情緒直欲叫他發狂,叫他幾乎想要殺人,然後再立即跳海自殺。
自殺?李蔚龍跳了起來,衝進衛生間,打開所有的燈。
站在鏡子前,是一名國字臉、劍眉入鬢的英挺男子,李蔚龍生就一副豪情男兒的相貌,體格健碩,精神飽滿,相貌堂堂,正氣逼人。
正氣?我還有正氣嗎?李蔚龍自失一笑,感覺鏡中人咧了咧嘴,表情有點陰鬱。
他抓起插在腰間的匕首,舉在面前,用大拇指試了試刀鋒,然後開始慢慢的刮起鬍子來。
死亡,終是讓人恐懼的一件事。
突然外面的門輕輕響了一下。李蔚龍猛地竄了出來,一把抽出枕頭下的手槍,垂手而立,藏在身後。
「先生,先生!」
李蔚龍打開貓眼,確認是客房服務生,於是暗自鬆了口氣,解開鎖鏈,拉開了門。
「先生,有位先生留了一封信,說是給您的。」服務生的手上托盤裡放著一封淡藍色的信。李蔚龍捏在手上,沉思了一下,說道:「謝謝,請等一下。」
服務生知道他要取小費,立即笑著拒絕:「不用的,先生,剛才那位先生已經付過了。祝您晚安,先生!」
服務生愉快地離開,他的口袋裡有一張剛剛獲得的打賞--100美元。
「蔚龍兄,祈盼一見。葉皖。」
信只有這一句,卻讓李蔚龍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盡頭。
逃不掉的,終於會來!
皇都酒店頂層有一個直升飛機停機坪,每晚5時就會亮起指示燈。此刻,在白光亮得有點刺眼的停機坪旁,兩名年青人悄然相對。
「李蔚龍,你知道我找你是什麼事。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李蔚龍想了想,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擔。而且,你已經為李家帶來困擾。」
葉皖目光如電,字字剜心。李蔚龍楞了一楞,冷笑道:「我自己做的事,我當然要負責。但是我雖然姓李,關李家屁事?難道現在還有連坐?」
「連坐是沒有。不過你也知道,你們李家在京城,可算得上是世代簪纓,聲名炫赫。有多少人盼著你們李家倒霉,有多少人想給你們李家下絆子、使刀子?世家有世家的難,甚至於更甚於平民。這個你比我懂得更多,領會更深。」
「一步走錯,步步錯。這不僅是人生的寫照,更是世家的艱難之處。好時如鮮花添綿,怒火烹油,一旦敗了,那就是千夫所指,冷箭冰雨紛至。」
葉皖說的嚴厲,李蔚龍聽得悚然,背後已經是一片冷汗淋漓。
「你這一次暴露,如果不在咖啡館留下錄影,或許李家還有借口丟車保帥。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如果離開,那麼首先,李家就完了!而且你自己也不可能逃得了多久,即使我今天不來,你一個人敵得過國安的雷霆萬鈞嗎?」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是不是要我死?老子死了,你有什麼好?對李家有什麼好?」李蔚龍突然暴怒,一把扯開上衣,遠遠丟開:「有本事你來抓我啊,操,精英特種兵?」
葉皖暗自搖頭,李蔚龍無疑是國安最精銳的特工,而且他同樣受過特種大隊特訓,其內家拳火候絕對不低。雖然葉皖對他的挑釁並不在意,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失去理智,總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李蔚龍,你還是沒明白我的話。我不是要你自殺,而是要你不要逃走,勇於承擔責任。」葉皖擺了擺手:「我自然會和你打,但是不是現在。」
「什麼?」
「你投案,然後再交出施蘭如。」
「沒了…」李蔚龍喃喃自語:「她沒了,不見了。什麼都是空的,只有愛情,是永恆的。世家,哼!世家關我鳥事,我姓李難道就要背負一輩子世家的面子?滾他媽的面子,老子不稀罕!」
「老子不稀罕---!」李蔚龍突然發狂,仰天狂嘯,聲如裂帛,衝霄穿雲。
葉皖靜立,不語,任由這悲聲被狂風帶走。天台靜下來時,什麼都沒變,兩人仍然面對面,背後是萬丈深淵,如火柴盒般的汽車緩緩流動,閃閃的燈火拉成一條亮晶晶的鏈子,伸向無盡的黑夜。
「喝酒!」葉皖從紙袋裡拿出兩瓶伏特加,扔了一瓶過去,李蔚龍抄手接住,也不說話,擰開瓶塞,仰頭就飲。
這兩瓶酒,是葉皖在酒店商店裡購的,他挑的是最好的牌子,最高的度數。之所以這樣做,是他感覺到,這一次,凶多吉少,無論是他,或者是李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