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眾人齊聚水榭議事。耀日一如往常,平靜地坐在玉雪對面,看看眾人有時也看看玉雪,波瀾不驚的眸子比玉雪還鎮定。玉雪反倒心中忐忑,見他如此,方才慢慢放下心來。
青峰道:
「這次出師還算順利,沒犧牲一個人就挑了噬天的老巢,只是接下來另外四教防守一定更嚴,如何辦才好?大家集思廣益,說說想法。」
說完先注目玉雪。
玉雪一直在想耀日的事情,平生第一次注意力不在正事上頭,躊躇半晌道:
「那日我重傷了噬天,本來想或收或滅,沒想到給他逃了。最奇怪的是他不像別的魔道向西、南、北三個方向逃,而是向東。東邊是人煙稠密之地,要麼他是想混跡在凡人中療傷,要麼就是怕別的妖魔趁機滅了他。那麼可以判定,其餘幾教一定在西南北三方,逃走的噬天教餘孽是去投靠他們了。離此不遠的北面就是通天教,所以我估計飛天、翻天、逆天一定在西南兩方。他們如今已經得到了確切消息,防範嚴是肯定的,我就擔心他們一氣之下聯合起來找剩餘的九大派報仇,那樣就麻煩了。」
青峰點頭:
「我也想到了,早已飛劍傳書九大派小心防範,不過除了峨嵋之外,別的幾派都沒有答覆我。」
紫月道:
「我師父接到消息後特地去了一次青城報喜。青城掌門乾真師伯跟我師父一向交情不錯,說是因為上次馳援武當,門下弟子犧牲很多,為此祖師輩不讓他們出山。這次我們初戰大捷他們雖高興,也著實擔心妖魔報仇洩憤,所以決定與我們峨嵋互為犄角守望相助,但其他的卻顧不上了。」
眾人沉默,乾真如此也算情有可原。
玉雪想知道崑崙瑤池裡的青妙他們是怎麼說的,由是問起青峰。
青峰咳嗽一聲,含糊道:
「你青妙師叔他們已經知道了。」
接著傳音玉雪:
「別讓紫月等外人知道我們崑崙內部不和!你想一想就應該知道青妙說什麼了!」
玉雪聞言,知道青妙一定說了不中聽的話,趕緊閉口。
耀日所在的崆峒派雖然基業全毀、如今弟子們托庇華山派,但他在流亡的同門擁護下已經升任崆峒代掌門,因此也算一派之尊。青峰見他始終不語,問他有什麼想法。
耀日拱手道:
「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先查明飛天、逆天、翻天三教到底有什麼陰謀。這三教兩年沒動靜,我們已知噬天教在煉那人頭怪,難保他們也在煉什麼歹毒東西,不如趁他們未煉成之際先毀掉的好。而且逃走的噬天教餘孽還帶著我師父,如果讓他們利用他煉出很多那種人頭怪,不知又要搞出多少腥風血雨!」
眾人均覺得有理,至於妖魔拿正道洩憤也只好不顧了,當下決定乘著封獸鈴先向南方查看。
中原的南方自古雖一直有人居住,可在當時的漢人眼裡那是蠻荒之地,風俗奇怪,多的是毒蟲猛獸。叢林茂密,氣候濕熱,瘴毒瀰漫,中原人到那邊十個有九個要送命,僥倖回來的人謠言也是越傳越奇,因此人人視為畏途。
眾人也曾聽過傳言,說一點不怕那是自己騙自己,只得想法防禦。玉雪特地配了許多防瘴毒的丸藥,又一人發了幾滴玄玉漿。時間在忐忑中度過,封獸鈴接近了莽莽蒼蒼的熱帶雨林。
那些山都不高,跟崑崙山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地形複雜、叢林極其深密,隔個幾尺遠就見不到人,只有猿猴才能從一座山攀緣到另一座。林間時常響起奇怪的動物吼聲,聞所未聞,見也見不到。
玉雪發現在如此險惡的密林中神識探不遠也查不清,有時飛至一看不過是不成氣候的山精樹怪,或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奇怪彩色小飛蟲,一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干擾神識似的。她仔細一查,只覺得好像與此地地形氣候有關,跟妖魔五教倒似無關。
於是只好採取老辦法,由青峰、玉雪、凰金等十幾人出鈴,在林間跋涉搜索。
叢林內大白天都極其昏暗,無數籐蔓樹木糾結在一起,搶奪著頭頂的日光,往往長得極密極高,眾人必須在地面上劈開一條路,算來一天走不到幾十里——如果在林內飛也是根本行不通,無數的枝杈障礙重重,除非飛劍開道,可這樣會驚動妖魔,因此眾人只好採取最原始的方法。
走了不到半天,眾人已經見到無數奇景。
碗口粗的蟒蛇不稀奇,連水桶粗的也在一條小溪中發現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動植物層出不窮,不時有些怪蟲從樹上落下,嚇得天生怕蟲的紫月、青雪臉色煞白地逃進封獸鈴。餘下眾人正待譏笑她們,卻見青月指著青峰諸男直哆嗦。
眾人一查自己身上立即大驚。原來他們雖祭出盔甲,但此時不是戰鬥,誰也沒有耗費靈力打開全身防禦陣,被盔甲覆蓋的地方沒事,可其他暴露在外的部位就沒有這麼幸運。許多吸血螞蝗不知不覺地爬進被鋒利的草葉劃碎的衣褲,吊在他們的皮膚上面吸血。
螞蝗天生就會分泌一種麻醉劑,而眾人又都沒有在意這些小蟲,因此全部著了道,只有玉雪、凰金、黑日三人倖免。
頓時嚇得青峰他們跳將起來,忙不迭地躲進封獸鈴摘蟲。誰知眾人對這些小蟲的天性不熟悉,越拔越緊,有些明明都斷成兩截了還不鬆口,急得眾人只覺得全身發癢,腿都軟了。
青月此時方才發現自己的身上也有許多,拉著玉雪就進了內室。玉雪妖不怕魔不怕,獨獨也怕這些扭動著身體的黑色軟體小蟲,只好頭皮發麻地叫來明鳳,仍然手足無措。
最後還是她新收的小徒弟智湘笑嘻嘻道:
「師父,這些螞蝗不能用手拔,要用艾草點火靠近燒才會掉。」
她從小長在湘西深山,對這些道道頗瞭解,一下子就解了青月的難題。果然靈驗,眾人相互幫忙總算過了這關。待將摘下的螞蝗踩得稀爛後,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玉雪頗過意不去,提出只和凰金黑日三人在外面。青峰等人堅決反對,找來許多皮條將盔甲外的肌膚緊緊纏好,除了紫月二女,眾人出鈴繼續上路。
走不多時,忽聽前面傳來一聲瘋狂痛苦的獸吼,接著便像被掐斷似的截然而止,眾人立時心裡發毛,也顧不得被妖魔察覺,紛紛打開盔甲的防禦陣、祭出飛劍,小心翼翼的朝前探去。
繞過幾棵翻倒在地的大樹,眾人站住。只見前面的地面上有一個不深的洞,洞中躺著一具山豹模樣的動物屍骨。屍骨上密密麻麻地蠕動著許多螞蟻不停地啃噬,那山豹已經不剩什麼肉了。
這螞蟻比尋常螞蟻大許多,全身深黑色,長的約有一寸,短的也有半寸,最奇特的是有一張長得像鉗子般鋒利的大嘴。眾人見這些螞蟻眨眼工夫就將那山豹吃成一具白骨,都驚得毛骨悚然、看得目瞪口呆。
那些螞蟻像是嗅到了洞邊的眾人,幾隻大螞蟻探出觸鬚搖了搖,接著螞蟻大軍便如洪流般湧向眾人。
眾人剛大驚,就見黑日一蹦三丈高,生平頭一次鬧著要回鈴。原來他全身佈滿堅硬的鱗片,不怕刀砍斧劈,惟獨怕螞蟻,如果給幾隻螞蟻鑽到他的鱗片下啃咬,那他便是生不如死了,因此他吵著趕緊逃。
玉雪無奈,再次和眾人一起進封獸鈴。
到了鈴中,黑日驚魂稍定,大叫道:
「那些狡猾的螞蟻把地底都挖空了,如果有野獸不小心踩破地面就掉入了陷阱,當場被它們一擁而上眨眼吃的只剩骨頭,真是太可怕了!還好有只豹子比我們先倒霉!」
眾人一想可不是!深覺駭然。
玉雪縱鈴飛過蟻穴老遠,方才停下。這回連黑日也不願意出來了,青月也打了退堂鼓,一行又少了兩人。
玉雪和凰金走在隊伍最前,耀日緊隨玉雪,餘人走在後。走了一會,天已黑了,不多時便伸手不見五指。密林中傳來無數奇怪的聲響,抬頭可見樹梢上有綠光閃閃的眼睛般的東西,眾人都更小心,為了不拖慢行程,只得在這陌生危險的地方走夜路,神識緊跟前一個人,隊伍悄無聲息地前進。
走了大半夜,眾人的心神一直被吊得老高,除了碰到幾隻野獸數條毒蛇,別的倒沒什麼,漸漸都累了難免放鬆了些,就在這時,又出了狀況。
走在最前的玉雪氣息不似生物,因此被那些敏感的動物放過,可她後面的凰金等人雖是修真之人,可身上還是活人的氣息。只聽一連串被摀住的悶哼,玉雪回頭一看大驚。
原來不知何時,隊伍身旁的幾棵大樹突然活了般悄悄伸出無數章魚般的籐蔓纏住了眾人。眾人連頭帶腳被粗如碗口的活籐枝猝不及防地捆了個結實,連法寶都來不及祭出,黑暗中看不清楚、叫也叫不出,莫名其妙地著了道。
眨眼間眾人已經被拖至那些怪樹的樹根處,又有更多籐蔓伸出將眾人捆得更牢更緊漸漸吊起,他們渾身的骨頭都在嘎嘎作響,勒得氣也喘不過來。
玉雪急忙祭出金光,手忙腳亂地去砍籐蔓,砍了這根那根又迅疾伸過來,玉雪一時砍也砍不盡。還好眾人穿了防禦盔甲,那些怪樹也不能立時取了他們性命。
凰金亂了片刻後方想起自己是鳳凰,大罵自己是笨蛋!急忙變回真身,頓時身上騰起熊熊烈火,燒得那樹咿呀做聲,嗖地縮回捆她的籐蔓。凰金頭一個解困。
火光照亮了眾人,也讓玉雪明白了方法。她急忙收回飛劍變出真火,和凰金一起挨個燒去,那些樹左右搖擺躲閃——顯然非常怕火,最後終於將捆人的籐蔓一一收回,然後呆立不動。
被高高吊了許久的眾人接連跌回地面,都暗叫僥倖。
一番忙亂後,天色已經濛濛亮了,玉雪這才看清楚這些怪樹。它們並不是樹精樹怪,而是一種介於植物和動物之間的奇特生物。長的很像榕樹,枝繁葉茂,有許多類似氣根般的鬚根豎垂在粗大的主幹周圍,平時呆立不動,如果有動物從它身邊走過,那鬚根立刻變活伸出纏住動物,將其活活勒死、吸取養分。這些樹聚在一起生長,有七八棵左右,每棵樹周圍都是白骨纍纍,顯然已經禍害了許多野獸。
眾人雖已脫險,但人人身上酸痛不已,皮膚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此時見到那些呆立不動的「榕樹」,均是越看越氣。
青炎怒道:
「這些害人的怪樹不能留著,索性一把火全燒了!」
眾人紛紛點頭,摩拳擦掌便要動手。
獨有玉雪笑道:
「算了,這樹也是天地間的奇種,還是讓它們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裡自生自滅吧!」
耀日立刻贊同:
「對,反正我們也沒受傷,燒樹萬一驚動了妖魔也不好。」
青炎等人有些訕訕,只得罷了。一行又跋山涉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