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不歸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幾日前因為安排武帝壽筵的警衛事宜,他被武帝訓斥了一頓,於是屈不歸仗著自己的資格老到,便乾脆倚老賣老,告了病假在府中修養。
這日,屈不歸正在家中逗弄著小孫子,有心腹來報,稱武帝召了四部總管議事,卻獨獨落下了監察部。屈不歸心中一震,雖然他告病在家,但朝廷召集各部總管議事,怎麼也要下文知會他一聲啊!
「看來,武帝要收我的權了……此舉正是武帝試探我的反應啊!」
屈不歸今年雖然已經六十有餘,但是這位鬼才卻對監察部總管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很是留戀。
自從年前徐世勣卸職,而今程咬金、雄闊海與柴紹也告老還鄉,一干老臣子中只餘下了凌敬、尉遲恭、蘇定方和屈不歸自己幾人。這其中,在武帝的刻意施為之下,凌敬幾乎被政務部的新起之秀架空,而功高權重的李靖則被遣到邊疆駐防。眾人中,只有蘇定方與尉遲恭是武帝最為信任之人,因而仍是大權在握。至於屈不歸自己,相信若不是遍佈全國重要部門的特戰隊干將多為他親手訓練提拔,只怕早就步了徐世勣的後塵。
揮手遣退報信之人,屈不歸眉頭緊鎖,口中輕歎:「時日不多了!」
屈不歸口中的「時日不多」卻不是指他在朝的時日不多,而是他知道自己在世的時日不多了……
的確,屈不歸不同於徐世勣,徐世勣在朝中有威望卻無兵權,所以徐世勣能全身而退;屈不歸也不同於李靖,武帝雖忌憚李靖功高,卻並不懷疑李靖的忠心,所以李靖得以駐防邊疆。
而屈不歸此人為「鬼才」……雖有才,卻太過機靈詭異。所以武帝用他,卻不真正信他……這裡可沒有什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不過是主子籠絡奴才們的一句冠冕堂皇的謊言而已。
既然武帝打算卸了屈不歸的職務,那麼,對這位手中有兵權,又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就只能採取極端的措施————置之死地。所以,屈不歸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即便知道時日無多,屈不歸卻也沒有犯上作亂的想法。因為,屈不歸清楚知道:作亂只會給武帝陛下一個斬盡殺絕的借口……蘇定方的國安部正牢牢盯著自己,只要稍有異動,風旅近衛軍立刻就會將自己的總管府包圍起來,他們根本就不會給自己任何開口說話的機會。那時候,不但自己會喪命,就是家人恐怕也都逃脫不了!……這種事,別說國安部和風旅近衛軍,就是監察部就做過不少。而且,屈不歸就親自領人處理過好幾件此類大案。
所以,如今屈不歸急需要做的,就是為自己找一個罪責,一個不致於殃及家人、卻又可以足夠讓自己死去的罪責。
……
已是十月末了,武帝和薛太師的壽辰將至,大趙各地進獻壽禮的隊伍也慢慢聚到了京師,其中,有心人或可發覺,冀南軍區與冀東軍區護送壽禮的隊伍不但精悍,而且兩軍區人馬加在一起多達八千之眾,領軍之人更是兩軍區統領將軍尉遲恭與魏雲光!……這兩大軍區可是大趙的根本之地,賀壽也用不著他們八千鐵騎入京,難道是京中有什麼大事發生?
這些有心之人雖然猜測著卻不能確定,實際上,若他們知道兩大軍區的所有精銳部隊已經處在戰備階段,而通濟渠、永濟渠上更是運兵繁忙,那他們一定會肯定自家的判斷。
……
這天,文武百官俱還未到,李元霸就早早來到了朝堂之上。
「再有幾天就是我的五十歲生日了,真沒想到,在這世間我竟然做了皇帝,還娶妻生子!而今……」看看身旁專為太子聽政學習而設下的座位,李元霸面上露出了微笑,「……兒子也長大成人,我該卸下肩頭的擔子過過悠閒日子了!」
再掃視空蕩蕩的殿下,李元霸暗道:「兒子,讓爸爸為你鋪平道路打好基礎,將來大趙能否獨霸天下,一切就看你的了!」
……
早朝時辰已到,大殿中百官雲集,太子李心武也來到了武帝身邊坐下。
眾大臣參拜完畢,久未上朝的監察部總管屈不歸急急上前幾步,跪伏於地,奏道:「啟稟陛下,臣屈不歸有罪!」
李元霸大感意外,連忙問道:「屈總管,你何罪之有?」
屈不歸奏道:「陛下,臣昨夜接到密報,五日前冀州與深州兩地乞丐發生械鬥,死傷三百多人。而其中冀州丐頭周不破竟通過沈氏掌櫃沈六,與河北道監察使劉雄文有所勾結,以致朝廷一直被其隱瞞……其間劉雄文不但脅迫當地官員壓制了結此事,更將深州丐頭暗殺,以使冀州丐頭周不破奪取其勢力!……臣身為監察部總管,屬下各級官員卻屢犯國法……」屈不歸的語聲漸漸激動,「此實乃臣管轄不力所致!陛下……監察部官員屢屢危害天下,臣實在是無顏以對陛下……」毫無預兆,掩面而泣的屈不歸忽地長身而起,一頭撞向了殿中的頂梁石柱!
「砰!」沉悶的撞擊聲讓殿中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武帝李元霸更是霍地站起,「屈總管!你……唉!」
在大臣們的驚詫之中,李元霸緩緩坐下,他提調兵馬,本打算在這兩日尋個理由緝拿屈不歸,可萬萬沒有料到,被視為強硬對手的屈不歸還沒待自己動手便選擇了投降,而且降的是如此徹底。此時,看著這個自己欲置之於死地的大趙國開國大臣,李元霸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是震驚、是遺憾,也有,一絲愧疚!
看看腦漿迸裂的屈不歸,再看看身旁正處在驚詫中的太子,李元霸輕歎一聲,開口道:「今日早朝暫且停下……且將屈總管屍身收斂,以國禮厚葬。那乞丐械鬥之事就由太子領國安部人員調查,其間所有涉案人等一律嚴懲不怠!……退朝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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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大趙國準備數月之久的祝壽慶典,將從今日起持續進行近十天。
從海外以及大趙各地趕來為武帝、太師賀壽的賓客們齊聚皇宮內城之外。在悠揚的鼓樂聲中,司儀開始高聲唱起頌詞,人們不分民族、不分國籍,開始更換大趙配發的統一禮慶服飾,換完之後,客人們有序地步入皇宮內城。
內城明德門有兩千禮儀侍衛夾道迎接賓客,這些侍衛均是精挑細選而來,個個相貌威嚴,高矮胖瘦甚是統一。
進入內城,寬闊的廣場上擺放了無數長條型餐桌,至少能讓幾千人在此用餐。每張餐桌上都放著卡片,上面寫著賓客的姓名。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涼菜,有四色小菜和四色水果,水果為白梨、彌猴桃、青蘋果和紅李子。
在廣場的正中間,鋪著厚厚的西疆地毯,地毯上擺著約二十張圓桌,圓桌最中間的為主桌,主桌當中呈放著象徵長壽的松鶴木雕盆景,有著君王身份的貴賓們都將在此就餐。
客人們依次落座,隨後,身著龍袍的武帝率領滿朝文臣武將齊齊來到。司儀開始高聲念頌:
天朝武帝至高
統領萬物眾生
光輝普照四海
恩賜十方百官千職
……
萬國呈祥瑞舉獻矣!
……
伴隨著鼓樂齊鳴,壽筵席上,武帝親自手捧盛滿美酒的酒爵,恭恭敬敬地為百歲壽星薛太師敬酒。薛太師容光煥發,看著心愛弟子手捧金尊奉上美酒,心中感到無限的快慰。
隨後,盛裝的皇后率領太子,也像武帝一樣,畢恭畢敬地向笑容滿面的薛太師進酒上壽。
再之後,便是各國君王與來使,依次向武帝和薛太師賀壽,獻上壽禮,氣氛熱鬧非常。而午宴之後,武帝宣佈不日將禪位與太子,更是將氣氛推向高潮。
……
整個賀壽慶典進行了十天,十天之後,武帝果然將皇位傳與太子李心武。於是,前來賀壽的人們有幸又目睹了大趙國太子的登基大典。
傳位之後,李元霸與王曉蓉、薛道衡三人遊歷天下,足跡遍佈大趙全境及周邊各國。
三年後,薛道衡與王曉蓉先後逝世。又十七年後,八月,李元霸因病而終,享年七十歲。李元霸逝世時,始終望著大趙國的西南方,那裡,是他前世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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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05年8月,中國西南某城。
傍晚,西南石化公司的一座職工公寓中,柳淑嫻靜靜坐在兒子的床邊,看著雜誌,陪伴著昏迷中的兒子。
兒子向書漸在考古時與他的教授不知遭遇了什麼變故,成為了植物人,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年了。柳淑嫻為此辭了職,專門去學了護理,還購買了一套醫療監控設備。
這時候,鄰家正在放著音樂,聲音開的很大。柳淑嫻皺皺眉頭,雖然兒子在昏迷中,但她仍然害怕音樂聲驚擾了兒子。於是她站起身來到窗前,就要關上窗戶。
突然,監控兒子心跳的設備報警。「嗶嗶」聲讓柳淑嫻大驚失色,還沒有等她採取搶救措施,儀器顯示,向書漸的心跳已經停止了!
柳淑嫻身子一軟,伏到兒子床邊,眼淚湧出。
一陣輕風自還沒有來得及關上的窗戶吹進來,從伏在床前失聲痛哭的柳淑嫻臉上輕輕拂過,又吹起了蓋在向書漸身上的薄薄被單一角,終消失不見。
這時候,鄰家正放著一首歌:
……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
來賀!
……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