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寧秉承著太原李家的良好家風,在雞鳴頭遍之時就已經起床習武。心平氣和地舞完一套劍法,李秀寧接過侍女送上的絹帕擦擦頭上的細細汗珠,問道:「心悅,昨晚少爺一夜未歸嗎?」
送上絹帕的侍女心悅恭敬答道:「稟少奶奶,奴婢今早聽門房的柴平說,少爺昨夜回得稍晚了些,而且……而且還帶了三個大老爺們兒到府中歇息!」
「哦!……」李秀寧峨眉一挑,心中暗道:「好你個柴紹,對我說去和李靖結交,哼!把不定是和幾個爺們兒花天酒地去了吧!」李秀寧面不改色,問道:「心悅,少爺和他的朋友們還沒醒來吧?」
心悅道:「是的,少奶奶!」
「那好!」李秀寧微笑著說道:「心悅,你就去把少爺和他的朋友們喚醒吧,就說……嗯,就說我請他們用早點!」
「是!」心悅恭敬答道。
柴紹和李靖醉眼朦朧地看著面前圓桌上擺放的精美早點暗自苦笑。在丫鬟心悅找到西廂客房裡請他們的時候,興奮的柴李二人還在飲酒,渾然不覺天色已亮。當心悅在少爺柴紹口中得知另一間屋裡住著少奶奶那久未謀面的親弟弟時,聰慧的小丫鬟並沒有按照少***吩咐去叫醒李元霸、薛道衡二人,而是立即返身給少奶奶報喜去了。李秀寧大喜之下吩咐家人不得前去打擾弟弟休息,就連每日去那院中打掃清潔的家丁都暫緩了手中的活。用府中掌管實權的少***話說就是:「一切都等到我兄弟醒來再做!」
圓桌的一邊,柴慎心疼地看著兒子:這可是一夜沒睡啊!這小子,混不知愛惜身體!
「秀寧啊,」柴慎對李秀寧說道:「我看他倆是一夜未睡吧,不如還是請李先生去休息一會兒,待得午時再叫醒他們?」
公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李秀寧微微笑道:「公公說的是,……李先生,你若無要事,就在府中歇息吧!」
李靖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推辭道:「昨日叨擾已甚為不妥,李靖還有公務在身,不敢耽擱!柴公、兩位賢伉儷,李靖就此告辭了!」一邊說著,李靖一邊起身致禮,忙不迭地告辭而去。
吩咐家人送走了李靖,李秀寧柔聲對柴紹問道:「相公,不知昨夜去了什麼地方消遣啊?」
已被醉意和睡意搞得暈頭轉向的柴紹微瞇著雙眼順口說道:「什麼地方?除了天雲閣還有哪裡?」
柴慎一聽之下,歎口氣,搖搖頭,也不打招呼,獨自一人起身回房去了。
「相公,天雲閣的姑娘漂亮嗎?」李秀寧笑吟吟地問道。周圍隨侍的丫鬟們全都以手掩嘴偷笑。
「那還用……說……」柴紹猛然回過神來,「天、天、天雲閣是嗎?……那是元霸兄弟請我去的……」
李秀寧一怔:「元霸……」
「啪!」李秀寧一拍桌子,喝斥道:「柴紹你可別騙我,待得元霸醒來就一切明瞭了!」
此時柴紹的醉意、睡意全無,他心中忐忑不安。上一次去天雲閣會香香之事走漏了風聲,柴紹被自幼習武的李秀寧擲入了府內水池中,自此他在丫鬟、家丁眼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眾人自此只聽少奶奶號令,再也不理會這位少爺的吩咐。甚至,就在父親柴慎眼中他也成了一個「無用的男人」!實際上柴紹並不是打不過李秀寧,這位出身於將門,自幼便「矯捷有勇力」,以抑強扶弱聞名於關中的少年英雄怎會打不過老婆?……柴紹只是憐惜秀寧而已,並且他也知道,秀寧是不會真正傷害到他的。
李秀寧又道:「今天戶部那裡你就別去了,一天時間樊尚書也不會為難你。你也休息一下,一切都等到元霸醒來再說吧!」
柴紹見老婆面色緩和,心思一動,他連忙屏退眾丫鬟,將昨夜與李靖的談話一五一十告訴了李秀寧。從柴紹口中得知李靖答應投向李氏家族,李秀寧大喜,為這事近一年裡她和柴紹可沒少費心思。趁著李秀寧歡喜之際,柴紹立即對天雲閣之行作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釋:本人是陪同李靖前去天雲閣的,李靖是家族重點拉攏的對象,他要去那裡本人是不可能拒絕的。並且,此行收穫巨大,本人不但為家族收納了李靖,還找來了四舅爺……
就在柴紹為自己開脫罪名之際,李元霸與薛道衡在家丁的引領下來到了飯廳。
聽罷柴紹解釋,又見到弟弟的李秀寧在歡喜之中免去了追究柴紹涉足青樓之「罪」,還給了柴紹一個意外的驚喜————報銷他昨晚的「公關」費用。
當然,這個驚喜不止是讓柴紹興奮,適時而來且善於把握機會的李元霸也是大大歡喜。李元霸頻頻向柴紹發出暗號,聰明的柴紹自然理會其中深意,於是昨晚消費的十兩黃金在上報時就變成了五十兩。
姐弟相見讓李秀寧好一陣唏噓,看著李元霸削瘦的臉龐,李秀寧痛惜地問道:「元霸,這幾年吃苦了吧?」
李元霸笑道:「哪裡!師尊對我可好了!」
一旁薛道衡見到兩姐弟久別重逢,自是不好相擾,當下就要告辭。李元霸顧不得與姐姐敘舊,他叫住薛道衡:「老師……師父!你可要小心了!」薛道衡先是一怔,隨即點點頭告辭離去。
「元霸!你怎麼管薛大人叫師父?……你又叫他小心什麼?」李秀寧待薛道衡走後問道。
「嗯……」李元霸略一遲疑,道:「我向來都崇敬薛先生文采,昨夜得薛先生應允,我已經拜在了薛先生門下……」
「那你為何叫薛大人小心?」李秀寧追問道。
「這……姐姐,我是叫先生路上小心!」李元霸笑嘻嘻地說道。
李秀寧半信半疑,卻也不再追問。
……
薛道衡漫步向家中走去,如此機緣巧合遇到了李元霸著實讓他興奮,可他同時也有了一絲擔憂……為他自己的性命擔憂。昨晚與前生弟子談論至半夜,就憑著李元霸這個人的真實存在,薛道衡和李元霸肯定了那本歷史書上記載的大趙國也確實存在過,而且,他們二人現在就身處於這段歷史之中。師生倆在談話中互相交流了一下自己在這時代的所見所聞,二人發現: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他們身處的這段歷史和他們前生熟知的歷史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持續大半夜關於「前生、今世」的討論讓師生倆暈頭轉向,最終二人決定服從命運的安排,順應自然度日……可是,在兩人的談論過程中李元霸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關乎薛道衡性命的大事!————薛道衡在天雲閣吟出了他的生平力作《昔昔鹽》,而史上的薛公就是因為此詩招了楊廣嫉恨而被陷害致死的!
雖然不知在這時代此事是否還會上演,但它多少也為師生二人增加了一些心理負擔。
薛道衡不是視死如歸的英雄,他來自未來,他更知道愛惜生命!薛道衡在回家的路上思索著,也擔憂著
楊廣懶洋洋地閉目斜躺在龍榻之上,宣華夫人伺坐一旁為他捶著腿。享受著美人的粉拳輕擂,楊廣卻並不感到愜意,他心中只在默念:「紫嫣啊紫嫣!你可知朕好想你!」迷濛中面前的宣華夫人變作了嬌艷可人的張紫嫣,楊廣一時間情慾大漲,伸手將宣華摟過好一陣快活,而就在意亂情迷中楊廣口中還不住低喚張紫嫣之名!
這可把宣華聽得醋意大發!待得激情之餘,宣華夫人忍不住酸酸地說道:「陛下,你如此思念那張紫嫣,為何不收她入宮,卻任由她在青樓裡論歌談舞?」
聽得此言,楊廣歎了一口氣,無奈說道:「朕何嘗不想?只是,叔父的囚龍棍厲害啊!唉!想她作甚,還是眼前實在!」
宣華夫人何嘗不知此中緣由,她剛才所言也是醋意使然,此時聽了楊廣所言,她的醋意也略為平復。嬌笑一聲,宣華說道:「陛下,聽聞前幾日在天雲閣中有兩人可是大出風頭,很得張美人青睞呢!」
「哦!」這下輪到楊廣醋意大發,他霍然自龍榻上坐起,厲聲道:「快把箇中情形講與朕聽!」
看到楊廣吃醋的模樣,宣華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心中大覺受用。只聽她開口說道:「那天秘書監薛公的一首《昔昔鹽》博得了滿場喝彩,特別是其中兩句『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更是得到張美人讚賞」當下宣華夫人便把一首《昔昔鹽》娓娓吟頌。
將近頌畢,楊廣再也按耐不住,大喝一聲:「閉嘴!」這下可把個宣華夫人嚇得跌滾下了龍榻,哆嗦著匍匐在地。楊廣翻身站起,咬牙說道:「又是薛道衡!」
原來,薛道衡在楊廣為晉王時曾與其一起討伐陳國。在其間,當時還是晉王的楊廣對薛道衡的文才極為愛慕。在隋文帝時,有一次薛道衡被人彈劾在朝中結黨,被除名流放嶺南。當時楊廣正坐鎮揚州,聽說這件事後,他就秘密派人到長安通知薛道衡,讓薛道衡取道揚州到嶺南。楊廣思量只待薛道衡到了揚州,就上奏文帝,把他留在揚州幕府中。但是薛道衡因為討厭楊廣的為人,就沒有走揚州路,而走了江陵道。從此,楊廣對薛道衡就懷恨在心。後來,楊廣奪取帝位,是為隋煬帝。楊廣對薛道衡尚存有一絲愛才之心,雖恨薛道衡不識時務,但楊廣還是把薛道衡從地方上調回到京師,並委以秘書監要職。沒想到,這次薛道衡又觸到了楊廣的痛處。楊廣本就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他常對人說,「別人總以為朕是承接先帝而得到帝位,其實就論文才,帝位也該屬於朕。」這次薛道衡以一首《昔昔鹽》得了眾人讚歎,特別是得到楊廣心中禁臠張紫嫣的青睞,這叫楊廣如何能夠忍受?
楊廣陰沉著臉,咬牙問道:「還有一人是誰?」
宣華驚魂未定,聲音顫抖:「回回陛下,還還有一人是是太原李元霸。」
楊廣一愕,心中暗道:「太原李元霸莫非就是表兄那炸雷中出生的四子李元霸!」
對於李淵,楊廣一直有愧疚在心。李淵和他是姨表兄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楊廣年幼之時,眾人都去拍東宮太子的馬屁,無人理會他,當時也只得表兄李淵和他玩耍,二人感情非常要好。因此自從一年前把李淵下放太原之後,楊廣每每想起亦覺有所不安,這對荒淫殘暴的楊廣來說還真是個異數。念及表兄李淵,楊廣長歎,就連李元霸怎樣討得張紫嫣歡心他也懶得詢問,只在心中暗道:「『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薛道衡,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作出這樣精緻細膩的句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