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說 亂離篇 第四章 萬花筒
    銀河帝國軍大本營以皇帝的名義。發佈了亞達爾貝特。馮。法倫海特一級上將戰死與晉陞元帥的公告。

    不久之後,這個消息也為剛回到伊謝爾倫要塞上的楊艦隊所知。梅爾卡茲提督得知此消息之後,自己為他昔日的戰友服喪一天。這位前高登巴姆王朝的宿將於是在五月一日的作戰會議當中缺席了。代他出席的是胸前佩帶黑紗的舒奈德,這個代理人一入座,立刻招來一頓帶刺的白眼,那是來自楊艦隊裡頭最為嚴肅,集所有「拘謹、刻板」之特性於一身的姆萊中將。不過姆萊倒也沒有開口予以斥責,反倒是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說了一些和軍事方面完全無關的感想,像什麼「穿著喪服的女人,每個看起來都像是美女,這倒是一個事實」,這句話也招來了姆萊那不僅充滿荊棘、甚且還充滿了毒針的視線。

    在這個會議上,楊非常地疲勞,現在的他看起來,彷彿一心一意只想要一杯白蘭地酒,和裝滿了熱水的浴缸,不過眾人對於楊這種精神態度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因為楊每次在構想一些他人覺得絕不可能的奇謀時,偶爾還會顯露一個充滿知性與活力的創造藝術家的風格,但是當他的奇謀付諸實行,而且得到成果之後,他總會像只老獵犬一樣地庸懶。

    「每次戰爭一結束的時候,他就會想起自己是一直討厭戰爭的,所以就會顯得有些不高興。」

    這是尤里安。敏茲對於過去的追述,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故意用諷刺的眼光來觀察所下的評論,而是他為楊的怠惰所做的辯護。至於菲列特利加則不僅認為沒有必要為丈夫辯護,甚至還把怠惰列為一種美德,不過他們兩人企圖為楊威利這個人物贏得他人嚴正之評價的努力,最後似乎還是徒勞無功。

    「我軍在首戰當中,暫時獲得勝利,不過這是不是會帶給帝國軍的基本戰略任何影響呢?」

    每次只要姆萊一開始發言,整個會議就會開始有個會議的樣子,這種情景應該可以說是楊艦隊的一種習慣。

    這些年輕的幕僚們具備了大膽無畏、桀傲不馴與不守紀律這三種特質於一身,不過姆萊卻很明顯地讓他們感到畏懼。「薔薇騎士」連隊長凱斯帕。林茲上校在少年時代,曾經立志作為一個畫家,他曾用他的畫筆為楊艦隊的慕僚們,畫過很多素描的肖像畫,不過在描畫姆萊的時候,他並沒有仔細畫出他的臉部,而是在軍用扁帽與制服中間,填上了「秩序」這兩個字。但是一旦沒有姆萊的眼睛和嘴巴,那麼「流亡的私人部隊」是不是還能夠維持一個軍隊的組織,就很令人擔心了。

    「不,應該不至於會有什麼大的影響。這一次和過去亞姆立札或巴米利恩的時候不一樣。我居心不正地螫伏在洞穴當中,所以就算是皇帝也無法隨心所欲地選定戰場,不是嗎?」

    所謂居心不正,這種說法倒也不是楊自己的謙遜,而是個不爭的事實。只要是在和戰術相關的範圍內,楊不算是個老實人,同時也不是個理想主義者。在獲得勝利之前,可說是極其狠心、而且毫不留情。

    這個時候,達斯提。亞典波羅正在迴廊入口的地方,指揮著五百萬多個連鎖式爆炸機雷的鋪設工作。奧利比。波布蘭發揮了他揶揄的本領說道:「這男人只要是和打架相關的準備,他絕對會不辭勞苦地去完成。」

    「那應該是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用以爭取時間而鋪設的吧。」

    這是一般對於在入口處鋪設機雷的用意所做的推測,而楊本身也沒有對此加以否定。連日來的疲勞仍留在楊艦隊每一個人的身上,所以專為短時間內恢復身心所設計的密艙床此時更是全天運轉,興奮、緊張與不安的情緒,仍像踩著踢踏舞似的在士兵們的神經裡跳動著,因此不斷有人在一天之內多次進出密艙床。畢竟具備像先寇布、亞典波羅、還有波布蘭這種精神水準的人在「狂歡的楊氏家族」當中,似乎並沒有那麼多。尤里安和先寇布等人一樣,並不覺得疲勞,但是卻感覺到心臟和肺部的機能常常欠缺安定。

    在另一方面,帝國軍的情形又是如何呢?

    在首戰當中,法倫海特一級上將戰死與黑色槍騎兵敗北的消息,對帝國軍來說,的確是一個衝擊,不過倒不至於構成精神上的致命傷。法倫海特固然是一位名將、黑色槍騎兵固然勇猛,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的重要性絕對比不上皇帝萊因哈特。那位值得萬人稱頌的皇帝,不還是振動著他那自豪的無暇巨翼,散發出金黃色的光澤嗎?

    士兵們的士氣仍然非常高昂,不過帝國的最高幹部們並不是僅依賴士氣來實施作戰指揮的,「帝國雙璧」連日以來不斷地重複著作戰的協議。

    「大軍如果要確立戰略層次的優勢,龐大的兵力是不可缺的重要因素。不過就戰術層次上而言的話,就不盡如此了。隨戰場地形之不同,龐大的兵力反而可能成為失敗的一個原因。」

    像這種軍事常識,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當然都能充分地理解。如果只要擁有大軍就可以獲勝的話,那麼在「達貢星域會戰」的時候,高登巴姆王朝早就可以使自由行星同盟軍完全覆滅了。而且在「亞姆立札會戰」的時候,同盟軍也應該是當時的勝利者。龐大兵力要能夠發揮龐大兵力之功能的話,第一、補給必須充分,第二、情報傳達必須準確,第三、不能把兵力分散。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面對眼前伊謝爾倫迴廊這個特殊的地形,自然必須要特別留意第三點。

    「皇帝大親征」的最後一幕,應該是由「迴廊戰役」的壯麗光輝來作為點綴的,但是這場戰役對萊因哈特來說,卻不見得會為後世人評定為表現最優異的一場會戰。後世的戰史學家當中,有人認為皇帝萊因哈特用兵的特色在於「華麗的洗練」,但是這個特色在這場戰役當中,卻絲毫不見有所發揮,甚至有人評論萊因哈特所表現的不過是在「單純地誇耀戰力的優越」,這樣的評論令人不知此語究竟為批判、亦或是惋惜。總之,不論如何,萊因哈特的「優越戰力」在這個時候仍然絲毫沒有動搖,不過這也是因為有一個可以讓戰力再生的環境。

    楊艦隊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入口鋪設了機雷的情報,讓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都不禁為之眉頭一皺,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立刻察覺到楊威利真正的企圖究竟是什麼,楊不是早就看出如果把帝國軍引進迴廊的話,那麼戰術上就會出現活路嗎?他大概是打算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還可以爭取一些迎擊的時間吧。

    「指向性的傑服粒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呢?楊這種詭計根本毫無價值嘛。」

    這種意見一到了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元帥的耳裡,立刻就被踢到一邊了。現在的情勢和亞姆立札會戰的當時根本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戰場是更為狹小的伊謝爾倫迴廊,一旦入口被機雷區封住以後,行動的自由性就明顯地受到約束了。

    「假設我們現在用傑服粒子在那個栓子上打了一個洞,那麼嚴陣以待的楊艦隊剛好就可以把炮火全部集中在那裡,等我們見情勢不對,想要從洞穴裡退出來的時候,如果再受到狙擊的話,根本沒有反擊的方法,只怕要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過,無論如何,如果想要殲滅螫伏在迴廊裡的楊艦隊,並不是非得要進入迴廊裡不可的。

    「也不能完全駁回這個提案嗎?」

    羅嚴塔爾一面低聲自言,隨後獨自一人思索了半天之後,便將他自己的作戰計劃,向皇帝秉奏。

    萊因哈特接到了羅嚴塔爾所提的作戰計劃之後,晃動著他那金碧輝煌的金髮表示同意。

    「你這個作戰計劃很好。一旦侵入迴廊之後,以我軍七、八倍於敵人的兵力,足以讓楊威利及其一黨的人全部覆滅。」

    「臣期望於獲得陛下聖旨,然後付諸於作戰。如陛下您察知有任何不備之處,盼陛下予以修正。」

    「不,沒有關係。如果用你所提的作戰計劃仍不能獲勝的話,那麼就由聯重新構思對付楊的手段。總之,辛苦你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和他的主君以及敵手楊威利,同樣都是心中蘊藏著矛盾的人。儘管他從各種旁證看來,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懷疑他並不希望萊因哈特皇帝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他所構想的作戰方法,從當時的狀況或條件看來,恐怕都是最好的構思了。渥佛根。米達麥亞基於對君主及密友的考慮,很細密地檢討了這個作戰方案,不過仍然找不出有任何必須要修正的地方。

    「能夠讓疾風之狼評定為合格真是太光榮了。看來我可以在宇宙艦隊裡當個普通參謀什麼的了。」

    被羅嚴塔爾這麼一說,那對充滿活力的灰色眼眸,充滿了像是從紙背後透出來的眼光。

    「不、不成,你不能當我的參謀,我和皇帝不一樣,我是會嫉妒部下才能的那種人。」

    羅嚴塔爾這不高明的玩笑,被對方以同樣不高明的玩笑來回報。在他那黑色的右眼、藍色的左眼和端麗的唇上,隱約地刻畫著不同的微妙笑容。

    「疾風之狼真是太謙虛了,如果要論這個宇宙的用兵家,可以勝過我的就只有我朝皇帝、楊威利、梅爾卡茲、還有您而已哪--而其中兩名並不需要我去與他們戰鬥,這真是太幸福的事情了。」

    羅嚴塔爾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同溫的多層海流聲音。米達麥亞經過半秒鐘的沉默之後,用指尖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如果按照你的論調,那麼如今世上屈指可數的用兵家中,過半數是在我方陣營中,如果大家為了共同的目的同心協力的話,那麼勝利自然而然地就屬於我們的。」

    疾風之狼突然露出煩躁的表情。

    「夠了,羅嚴塔爾,我不懂,為什麼你和我必須要做這種似乎隔著什麼內幕的對話呢?直到前不久,我們還沒有這種必要不是嗎?」

    羅嚴塔爾滿臉無辜的表情,對著老朋友笑道。

    「正如你所說的。這麼一個難得的夜晚,總得要有好酒相伴哪。如何?雖然是比不上四一零年份的,不過可仍是四四六年份的白酒喔!」ii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的五月三日六點三十分,銀河帝國軍在皇帝萊因哈特的親自指揮下,開始入侵伊謝爾倫迴廊。雖然在首戰當中,損失了一百萬以上的將兵,不過現在仍擁有艦艇九萬五千六百艘、兵員一千六百二十萬人的戰力,此外在後方還擁有預備兵力,也就是在迴廊與舊同盟首都之間海尼森之間佈陣的奧古斯。沙姆艾爾。瓦列所率領的艦隊,光是在他控制下的船艦就高達一萬五千二百艘。相對於這樣的戰力,楊威利方面的軍力勉強可達二萬艘,就數量上而言,根本不成比例。

    皇帝萊因哈特在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透過螢幕注視著先鋒部隊一面處理機雷、一面往前推進的情形。

    「沉默提督」也就是亞倫斯特。馮。艾傑納一級上將,受皇帝之命令,擔任第二陣突入部隊的指揮。

    「承蒙皇帝陛下的聖旨,此乃身為軍人之至高榮譽。臣自當為陛下之豐功偉業盡綿薄之力,若無法成事,僅以臣下之性命向陛下謝罪,吾皇萬歲!」

    艾傑納並沒有說出這樣的一些話,只是恭謹而默默無言地向皇帝一鞠躬,之後即自皇帝萊因哈特的面前退下了。

    其他的提督們,也在經萊因哈特的受命之後,紛紛開始部署部隊。在首戰當中,飽嘗敗北之苦的畢典菲爾特也暫時地接任原法倫海特艦隊指揮權,擁有將近二萬艘艦隊的兵力。萊因哈特正期待他麾下的猛將能夠發揮強烈的復仇心,這一點包括當事人以及戰友們都非常明白。

    最年少的一級上將奈特哈特。繆拉擔任後衛。

    自這場自宇宙歷七九九年開始,至八零零年結束,一般通稱為「大親征」的遠征當中,奈特哈特。繆拉幾乎從頭到尾都奉萊因哈特之命,擔任最後衛的指揮。這也意味著帝國軍在此次長遠而龐大的征戰路途當中,無法完全消除對於後方的不安這個事實。畢竟在後方的是一片舊敵國的廣大領域,一旦有組織性的叛變發生的話,那麼就算是身經百戰的瓦列可能也將面臨無法處理的危險。真到了這樣的時刻,繆拉便需立即由戰場折返,與瓦列共同協力,確保回歸帝國本土的這一條長遠歸途。另一方面,繆拉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防止萬一有敵方企圖由背後襲擊帝國軍,雖然這個萬一幾乎是不可能的。

    受命擔任先鋒,掃除機雷區並突入迴廊深處的是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上將,在經過半天以上的苦心作業之後,終於得以將任務完成。

    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上將過去曾經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麾下,齊格飛過世以後,遂直屬於萊因哈特。無論在前線也好,在後方也好,他的處理能力可謂一流,更由於他凡事準備周到、面臨戰鬥時的反應極為果斷,所以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人給予他如此的評價,說是「忘了自己所做的準備,胡亂突進」,或許可以說他的勇敢是天生的,嚴密周詳則是後天努力的結果吧。

    五月三日二十一點零分,布拉斯契首先開始把炮火對準楊艦隊齊射。準確地在五秒鐘以後,反擊的炮火撕開黑暗的虛空殺了過來。每個瞬間,炮火的光點和線條快速增加。不久之後,即形成一大片呈波浪般湧現的光芒,佔據了整個螢幕。

    在這一瞬間,整個迴廊化成了充滿破壞與殺戮,令人頭暈目眩的萬花筒。

    布拉斯契艦隊立即暴露在對方集中的火力之前。而在他們後方的又是機雷區,想要後退等於是不可能的了。

    覺悟眼前的處境,這也是作戰的一環,布拉斯契接獲皇帝的指示,立即將他麾下艦隊的六千四百艘艦艇分散成以一百艘為單位的小集團,採取避免敵方火力集中的作戰方式。但是在分散的過程中,卻也已經遭受到不小的損失。就在前後均有火光之壁聳立的情況下,帝國軍的先鋒部隊已經被逼進死巷。

    五月四日二點二十分,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下達展開第二作戰階段的指示。

    指向性傑服粒子開始被釋放出去。五道肉眼所無法看見的雲柱,頓時貫穿了機雷區爆炸起火,然後化成五頭巨大的火龍,俯身衝進黑暗的虛空。這的確是一幅壯麗的景觀,但是這美景卻是隱藏在人們心中的恐懼的猙獰原貌。火龍消散以後,五條像是隧道的通路被鑿穿,彷彿是把火龍擰斃的巨神手指。

    高速巡航艦於是經由五條隧道狀的通路往前突進。

    躍進迴廊內之後,馬上就受到楊艦隊所發射的炮火攻擊,紛紛化為火球爆炸。但是要同在同一時間內,壓制住五處的攻勢是不可能的,而且最主要這是對方的欺敵行動。趁著敵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五條隧道的時候,帝國軍的主力已經由布拉斯契上將所辛苦開闢的通路,入侵到迴廊內部了。

    經過兩個小時的激戰之後,帝國軍好不容易確住迴廊內做為橋頭堡的要衝。

    五月四日十二點零分,皇帝萊因哈特的旗艦伯倫希爾那純白的身影一出現在迴廊內,楊艦隊的通信回路立刻就有聲音化的緊張與興奮在其中竄流。

    「皇帝駕臨了,準備好花束了嗎?」

    亞典波羅那喋喋不休的嘴也顯得不夠精彩。調整好呼吸和心律之後,他手掌往桌上一拍,大聲喊道。

    「攻擊!」

    在炮戰當中,亞典波羅最精通楊威利式的單點火力集中戰法。數萬條的光線於是化為豪雨集中在幾百個要點上,展現了計算與實踐的完美組合。

    呈現密集隊形的帝國軍,無法躲避來自正面的炮火攻擊,密集的爆破聲衝擊著艦艇與艦艇上的人們,光與熱宛如瀑布似的傾瀉到六角體的空間內。

    彷彿無數的小恆星爆炸所釋放出來的能源漩渦又產生連鎖反應,使得狹窄的迴廊中頓時為洶湧澎湃的濁流激盪著。而這濁流更弄亂了帝國軍與楊艦隊原有的秩序,能源光束的直進受到了阻撓,命中率變得極低,整個戰場的前線一時之間真是混亂到了極點。後來首先恢復秩序的還是已經習慣於在這個迴廊中戰鬥的楊艦隊。米達麥亞雖然一面受困於狹窄的迴廊地形,一面仍受到楊艦隊炮火攻擊,不過還是努力地想要恢復正統的陣型,無奈卻又更進一步地被對方逼近的激烈炮火所攻擊。

    「左翼後退,中央與右翼前進!」

    米達麥亞的用意是想要籍著左翼的後退,將敵方的前鋒部隊給拖進來,中堅與右翼同時朝反時針方向回轉,即可攻擊敵方的左側。這種活潑有生氣的用兵法,如果不是「疾風之狼」的話大概也無法使出罷。

    這方法如果成功的話,那麼楊勢必得要陷入苦境了,不過此時米達麥亞的指示雖然快速,但是部隊的行動卻跟不上。再加上通訊體系無法完全發揮應有的機能,空間不足而無法供龐大的兵力自由行動,帝國軍的艦艇秩序瞬間出現紊亂,楊立即把握住機會下達齊射的指示。

    爆炸光線的波濤,佔據了伯倫希爾的螢幕。數百艘在旁守護著純白女王的艦艇,一下子同時爆炸起火,在脈動的火光中破碎震飛。但由於帝國軍堅厚的陣容,伯倫希爾的身影並沒有因此暴露在敵人的視線當中。

    米達麥亞發出啐舌的聲音,回頭看著副官阿姆斯道爾夫少校說道。

    「看來被擢升為什麼元帥或宇宙艦隊總司令的這段期間,我指揮戰鬥的感覺好像變得遲鈍了。竟然會下達我軍所跟不上的作戰指揮。」

    他於是請求皇帝,由總旗艦伯倫希爾換乘到自己的旗艦「人狼」上去,親身衝入最前線的戰火漩渦當中,當時是在五月四日二十點十五分。iii「『疾風之狼』到最前線來了!」

    帝國軍的通信回咱當中,此時到處充滿了歡呼聲。除了皇帝本身以外,大概再也沒有其他帝國軍的將帥這麼樣受士兵歡迎的了。邊羅嚴塔爾或許也比不上吧。米達麥亞冷靜沉著地置身炮火當中,重新構築作戰方式,然後命令部下實行。

    「拜耶爾藍,上!」

    令人敬愛的長官所發出的命令,讓年輕的勇將充滿了昂揚的鬥志。此時在他麾下的艦艇約有六千艘左右,在帝國軍當中並不算是大部隊,但是在機動性和敏銳度方面,無疑的是一支傑出的隊伍。由於先前帝國軍幾乎得被迫得一律採取縱向的隊形,因此米達麥亞的用意是想籍由拜耶爾藍的隊伍形成一翼,產生半包圍的陣勢。

    迎擊這支隊伍的是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艦隊。楊已經洞悉米達麥亞的作戰意圖,故非得加以阻止不可。

    拜耶爾藍的戰鬥指揮能力,幾乎與亞典波羅不相上下。但是雙方的兵力卻無法互相抗衡,亞典波羅的兵力和眼前的敵手比起來還不到八成。假若戰況由雙方最先的遭遇,然後發展為混戰,那麼大概遲早會被逼成劣勢。

    亞典波羅便打算將拜耶爾藍引進自己和楊的本隊之間,以便左右夾擊。所以雙方開始激烈的遭遇戰五分鐘之後,便開始往後退,企圖引出敵人。

    拜耶爾藍瞭解這分明是一個陷阱,但是如果就此撤退的話,整個大局便不會有突破性的變化,就算踩進去,米達麥亞也一定會替自己想辦法,倒不如就假裝上鉤吧。於是拜耶爾藍不僅追著敵人後面,甚至還以更積極的行動速度,用幾乎接近浪費的程度發射光束和飛彈,猛烈地進擊。

    這時楊的戰術行動熟練地近乎異常。一面用炮火牽制米達麥亞的行動,然後先讓前鋒部隊朝十點鐘方向高速移動,待拜耶爾藍罕察覺到的時候,半包圍的態勢已經確立了。拜耶爾藍於是倉皇地後退,藉此讓受害程度減至最小。

    「這個魔術師在戲弄拜耶爾藍嗎?不過角色還不對是吧?」

    米達麥亞不得不苦笑了一番。

    如果沒有楊威利的統率和用兵的話,那麼「艾爾。法西爾革命軍」其實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反過來說,一旦有了楊的指揮,那麼他麾下的軍隊就是全宇宙最強的精銳部隊,左可攻,右可守,前方突進,後方徐退,二萬艘艦艇的軍隊可以抵敵十萬艘的敵人。但是,這樣的作戰最後一定會導致消耗和疲勞。就算精神上不疲勞,那麼身體也無法再受意志控制吧。

    到了那個時候,才可能有勝利的機會吧,這是米達麥亞內心的想法,但是在勝利機會來臨之前,帝國軍卻不見得能夠維持應有的秩序,甚且還被強制要投入體力。萊因哈特、羅嚴塔爾、米達麥亞都明白如此的做法非常愚蠢,但是一旦被拖進迴廊當中,那麼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帝國軍如果不間斷地繼續投入兵力,除了能夠強迫楊艦隊不停地作戰,累積疲勞和損傷之外,大概就沒有什麼好處了吧?

    另一方面,米達麥亞指揮作戰的敏捷迅速和正確,也已經接近神乎其技了。他和他的密友羅嚴塔爾同樣對此次皇帝親征的戰略方面有些批判,不過一旦萊因哈特授意,他便會將自己的立場限定於戰術層次上的指揮官,將自己所有的智慧才能,全部集中在眼的戰場,以便確立優勢的地位。他讓以機動性為主的戰鬥集團和以火力為主的戰鬥集團,以每一千艘為單位,隨時補充崩潰的戰線,另外使輸送船團和醫療船全面出動,讓已方的兵備補給站能有效率地結合在一起。

    所以楊艦隊雖然得以保持優勢,但是帝國軍也並未因此而退走,甚且還頑強地維持艦隊秩序,這不禁讓楊感歎地說道。

    「不愧是疾風之狼。他的用兵雖不炫耀神奇,但卻不是一般平庸的將領所能做到的。」

    這樣的讚歎對此時的米達麥亞來說,或許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因為帝國軍儘管在兵力上遠勝於對方,但是卻受限於狹隘的戰場,失去了行動的自由,後方的兵力無法參與戰鬥,只能在遠方隔著已方的戰鬥繼續觀看情勢。

    「變成一群散兵了,真是難看哪!」

    米達麥亞如此想著,一面感到焦慮,為自己無法符合用兵學的基本原理而感到羞恥。

    五月六日,楊採用梅爾卡茲的策略,對帝國軍展開攻擊,楊本身、梅爾卡茲以及亞典波羅三個人輪番對帝國軍的左翼--範圍較窄的部分--予以痛擊。而且在帝國軍將主力注入左翼的時候,馬利諾所率領的分艦隊衝進了帝國軍的核心,這算是一種奇謀,不過卻也是正統派的用兵法之一種。正因為如此,成功的機率相當高,事實上已經眼看就要成功了。

    「太好了,上!」

    馬利諾用腳踏著地板,大聲地喊道。

    「用最華麗的葬禮來埋葬華麗的皇帝!」

    說著說著,馬利諾激動起來,呼吸加速,他的艦隊以閃電順著避雷針落下的態勢與速度,對萊因哈特的旗艦發動攻擊。

    斯坦梅茲一級上將注意到主君的危機。於是他將他部隊的艦艇盡量排成細長的陣勢,這雖然不見得對戰鬥有利,不過他原本的數量就比較多。為了要阻止猛進的馬利諾,他從左斜前方開始反擊。

    受到敵軍在數量和態勢上的壓制,馬利諾的分艦隊朝左方像雪崩似的崩散。三十分鐘不到的交戰,馬利諾已經失去了麾下四成的兵力,艦隊的秩序也幾乎要全面潰散,此時緊急趕來救援的楊本隊及時化解了馬利諾的危機。

    斯坦梅茲艦隊的監控員發出驚叫聲。

    「敵方主力,以密集隊形突入!」

    斯坦梅茲立即指示迎擊,但楊直屬部隊的炮火精密度是無與倫比的。斯坦梅茲艦隊頓時化成連綿數萬公里的火球和爆炸的閃光。

    此時楊本隊與梅爾卡茲的分隊無言地連結在一起形成兩翼,交互地痛擊斯坦梅茲的艦列,在這樣的痛擊之下,斯坦梅茲的艦隊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解體了。

    爆炸之後隨即產生火災,艦內籠罩在一片恐慌之中。火神的劍在艦橋上一閃而過,幕僚們被掃落到熱波的底處,設備和計量儀器全部都為熱浪所淹沒。就在這一片痛苦的慘叫聲快速轉換死亡的呻吟聲當中,斯坦梅茲的副官西貝爾中校透過一片血池、火海和瀰漫的煙霧,尋找著司令官的蹤影。斯坦梅茲就在他的身邊,臉朝天地仰躺著。西貝爾吐出一口血塊,張開染成鮮紅的嘴。

    「長官、長官您的左腳完全碎了。」

    「……你的報告總是很正確。托你的福,至今全都是*你的幫忙……」

    斯坦梅茲臉上毫無笑容地回答著,純事務性地注視著自己已經喪失感覺的左半身。

    「看來是沒救了,你的傷怎麼樣?」

    他的並沒有得到回答,西貝爾中校趴在自己流出的鮮血所形成的血池當中,已經一動也不動了,他的血也因為地板下的高熱正快速地在蒸發當中。斯坦梅茲又繼續叫著波連參謀長的名字,但同樣地沒有聽到回答。此時癱瘓的感覺繼續擴大到他的右半身,出血也緊隨而至,黑夜已經降臨到視線範圍內,耳朵也被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提督低語著「格蕾茜」之後,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斯坦梅茲一級上將的旗艦被籠罩在一片紅色光彩中,影像映在羅嚴塔爾兩隻不同顏色的眼中,令他瞬間停止了呼吸,萊因哈特回過頭,看著統帥本部總長。他的半邊臉為螢幕所照射出來的光芒映照著,這位年輕的皇帝此時看起來彷彿是座用白磁和黑曜石所塑造的雕像。

    「斯坦梅茲脫離了嗎?」

    「……立刻確認,皇帝陛下。」

    羅嚴塔爾回答皇帝的問話說道,但他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神了四秒多鐘。

    直到斯坦梅茲司令部唯一的生還者馬克古拉夫少將前來報告司令部全員戰死的消息,花去了三分鐘的時間。當年輕俊美的皇帝知道繼法倫海特之後,又失去一位得力將帥時,用一隻手同時按住他前額的金髮與白晰的額頭。有著長睫毛的眼睛緊閉起來,瞬間之後,他那蒼冰色的眼眸直視著一個人。

    「瑪林道夫小姐。」

    「是,陛下。」

    「陛任命你擔任第二任大本營幕僚總監,繼斯坦梅茲之後輔佐朕。」

    希爾德一反平日的聰穎,顯得有些為難。

    「不過,陛下,我……」

    舉起他那像是用岩石為素材所雕刻而成的白晰的手,阻止了伯爵小姐的異論。

    「啊,我明白,你確實從未親身指揮過一兵一卒,不過,指揮士兵的是前線的提督們,而指揮他們的是朕,你所要做的只是為朕提出建言即可。有誰會對皇帝的人事命令有異議的嗎?」

    希爾德恭敬地行禮。她並沒有說出極可能會有異議的那個人的名字。

    iv這個時候,帝國軍的陣列已經出現破綻,即使有米達麥亞這麼用兵神速的人,也難以完全修復帝國軍的破綻。儘管斯坦梅茲麾下的艦隊並非弱兵,但因為司令部已經完全毀滅,沒有辦法採取統一的行動,所以他們英勇的抵抗行為效果等於是零。此外更因為他們的艦隊毫無秩序地左右散開,反而混亂了已方的指揮系統。

    皇帝萊因哈特在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儘管他優美的眉毛微蹩,但仍非常平靜地注視著迫近到眼前的敵方炮火。羅嚴塔爾站在旁邊,注視著皇帝的姿態。

    難道自己會和這位金髮的霸主一起葬身於此嗎?

    這倒也還好,羅嚴塔爾暗暗裡對著內心深處的明鏡笑著。他為防止大本營出現危機,事先就已經考慮到了。

    亞雷桑迪。巴特豪瑟少將是羅嚴塔爾麾下一位出名的勇將。他並沒有顯著的才幹,也沒有統帥龐大兵力的能力,但是卻能夠按照命令,忠實且不辭勞苦地完成戰場上的任務,因而能得到羅嚴塔爾的信賴。每當因為有少數兵力的動向使得局面產生變化的時候,羅嚴塔爾就會動用這個人物。

    這個巴特豪瑟所指揮的二千四百艘艦艇,在楊艦隊的右側成平行狀,發動炮火攻擊,成功地將楊艦隊進擊的速度減緩下來。雖然僅有些微的時間,但已經爭取到足以讓旗艦伯倫希爾退避的機會。萊因哈特基於本身的矜持,不願於此時後退,但因羅嚴塔爾指出如此可將敵方主力引入予以夾擊,所以最後還是被說服了。但是帝國軍各個部隊的運動速度,違背了羅嚴塔爾的期待。伯倫希爾後退後所產生的空間,在帝國軍的艦隊還沒有能立即補位之前,反倒給予了楊艦隊突入的空隙。

    羅嚴塔爾經由監控員的驚呼聲,知道了楊艦隊猛然進逼之後,雖然感到意外,但也立刻以炮列準備還擊。

    在這一瞬間,楊艦隊朝下方突進,鑽過帝國軍的防禦陣線後,以光束與飛彈由下方射擊萊因哈特的本隊,由極近的距離突入艦隊中。

    帝國軍的諸將領為此此舉感到顫慄。楊此時的用兵法讓人覺得用猛將來形容比和智將更為貼切。楊的炮火極為猛烈,擊碎了帝國軍的抵抗,朝萊因哈特一貫乘坐的旗艦伯倫希爾逼近過去。

    萊因哈特也同樣感到顫慄,不過他的顫慄並不是因為恐怖,而是因為極度的激動。

    「就是這樣,非得是這樣才行啊!」

    白磁般的皮膚充滿生氣而漲紅,呼吸興奮地高漲起來。

    光線與能源的巨大波濤席捲了宇宙的一角,萊因哈特的生命力本身好像化為實體似的,在這片波濤的正中央閃耀著光芒。

    「羅嚴塔爾!俯角三十度,朝兩點鐘方向集中火力,敵艦列一有空隙,馬上壓迫突破。」

    萊因哈特說了這幾句話,但是對這位金銀妖瞳的提督來說,主君的意圖已經非常明白了。萊因哈特正面對著敵方的炮火與高速移動,並沒有因此而落入恐慌之中,反倒已看透敵方維持艦列的要點,並且能夠對該處集中攻擊。如果能夠突破該處的話,那麼就可以像在切割鑽石之前,先用鋼鑿給予最後一擊似的使楊艦隊全軍潰滅。就算僅能得到最小的效果,楊也必須要先抑止住攻勢,重新編排陣列。這麼重要的要點,在廣大的戰場上是少之又少的,而萊因哈特竟能夠在一瞬之間看透。羅嚴塔爾不得不承認,皇帝的天才是值得讚歎的。

    萊因哈特一邊撩起他那亮麗的金髮,一邊笑了。他的笑臉就像是打翻了珠寶盒,那麼樣光彩奪目。

    「我料到楊威利會猛攻出擊,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如果不和朕直接對決的話,那麼就難以將朕打倒哪。朕……」

    萊因哈特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無意識地用左手抵著嘴,用他那像是由初雪所凝固成的白色牙齒,輕輕地啃著他的無名指。希爾德接著為之感到驚異,因為萊因哈特的表情變的充滿怒氣。在接獲已方已經阻止了楊威利的猛烈攻勢,並迫使其退後的報告之後,他的表情幾乎絲毫沒有改變。

    楊威利的旗艦尤里西斯,從好幾天前以來,就一直在死亡戰場的正中央來來往往。

    「看來你一輩子的勤勉,已經在這裡全部耗盡了哪,楊提督。」

    先寇布如此說道。這位地面戰及肉搏戰的名指揮官,以驍勇聞名的男子,在艦隊戰中沒有上場的機會,所以便一手拿著威士忌酒,扮起旁觀者的角色來了。如果讓亞典波羅那些人看到的話,簡直會讓他們羨慕死了吧。這場戰役一結束,亞典波羅就在旗艦的艦橋上,裹著毛巾就睡起來了,一直到返抵伊謝爾倫要塞為止都還沒有醒過來。由此可見這場戰役的艱苦。而奮勇執行了十四次出擊的奧利比。波布蘭也是一樣,在最後的出擊結束回航之後,他在自己愛機的座席上睡了六個小時,在自己的寢室睡了十四個小時,後來被亞典波羅批評說:「真難相信他竟是獨自一個人睡著了。」無論如何,楊艦隊目前所維持的優勢,就好像是用單腳踏在簿冰上一樣的危險,因為兵力的數量實在不夠。雖然擊斃斯坦梅茲,而他的艦隊也暫時無力化,但是其他像是奈特哈特。繆拉、畢典菲爾特、艾傑納等人都還毫髮未傷地在後方待命,他們的潛在力量是值得畏懼的。而他們之所以沒有到戰場上,固然是因為戰場本身過於狹隘,但皇帝萊因哈特一旦採用了楊所最害怕的戰法,屆時應該要如何應對呢?

    在那之前,我方除了先主動以攻勢壓倒帝國軍之外,難道別無他法了嗎?

    就這樣,五月七日二十三點,楊正打算發動全面的攻勢。

    不過,這一回奈特哈特。繆拉終於出現了,他帶兵保護著皇帝,佇立在楊艦隊的炮火之前,加以阻擋。

    楊威利最初聽到敵方有一艦隊,指揮官身份不明,以身為壁地守護在皇帝之前,同時正在排除我方之攻勢的時候,楊就輕輕歎了一口氣。

    「啊,那名指揮官一定是鐵壁繆拉。人如其名地守護著他們的主君。就憑有著這樣的部下,萊因哈特皇帝的名號就足以流傳後世了哪!」

    去年,在巴米利恩星域會戰當中,由於繆拉前來援救,而使得楊無法打倒萊因哈特的記憶,此時又復生了。

    此時的繆拉,一待麾下的兵力完全齊備,立即一鼓作氣切入楊和萊因哈特當中,而楊也僅能在繆拉艦隊還沒有完成陣形之前給予一擊,然後立刻後退重新編排艦列。

    能有如繆拉這般的良將於麾下,楊不得不為萊因哈特的作戰陣容之堅強感到讚歎。其實也不只有繆拉,其他如與楊作戰而死於沙場的法倫海特、還有斯坦梅茲,都不是因為對於專制政治的信賴而捨棄生命,而是對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個人的忠誠心,才捨棄了享盡天年的機會。對他們來說,這是報答萊因哈特知遇之恩的一條途徑。

    「也就是說,人們所追隨的是個人,而不是理念或者制度,是嗎?」

    身為戰鬥藝術家的這名男子,儘管身處於苛烈的戰鬥漩渦當中,腦細胞群的某一個部分,仍然還是從事著不能稱之為緊急的思維活動。

    為什麼而戰,這個問題是楊經常在思索的,就理論上得出來的結果只能確定戰爭是無意義的。

    使「為什麼」這個最重要的問題核心呈現模稜兩可的狀態,然後用感情來代入,這就是所謂的煸動。自古以來,基於宗教的憎惡所引起的戰爭,之所以會招來最激烈、最不可容赦的戰禍,都是因為其戰意是起於情感,而不是基於理念。對於敵人的憎惡乃至於嫌惡,以及對於已方指導者的忠誠,全部都是在情感支配下的產物。不論他人,就楊本身而言,他對於民主政治的忠誠,從另一面來看的話,也就是對於專制政治的憎惡。

    楊擔心尤里安。敏茲的地方,便是這六年以來,一直在他的保護和影響之下的這名年輕人,到了最後是不是會變成為了楊而戰的。這樣子是不行的,楊的內心如此想著。如果尤里安是基於他對楊個人的忠誠心,而對敵人產生憎惡甚至好戰的話就糟了。無論如何,希望他所抱持的自始至終都是對於民主主義思想及制度的忠誠。

    不過,一想到自己是不是期望尤里安在自己死後,仍然能夠繼續為反對帝制而戰這一點的時候,楊卻猶豫起來。原本楊就不希望尤里安成為軍人。雖然尤里安後來是因為自己的期望才成為軍人,且因為自身的才幹受到良好的評價,不過楊還是經常會覺得後悔。

    就像這樣,楊本身就好像是一個矛盾的聚合體。不過楊自身最大的矛盾應該是,他在這樣激烈的戰況當中,卻還從事這些根本無助於獲勝的思考,竟然還維持不敗的這點吧。他目前的敵手是戰爭的天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儘管創一集軍神之魂與智神的頭腦於一身的偉大霸主,但是無法在戰鬥中打敗對方這個不起眼的「流亡私人部隊」。

    v到了五月八日,兩軍的混戰仍然持續著。繆拉加入戰鬥行列,只能暫時逼退楊的攻擊,並未能使戰局發生戲劇性的變化。這點和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不一樣,因為繆拉的參戰早在楊的意料中,所以老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方法。

    「前後、左右、上下,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起來,全都是我方軍艦的蹤影。可是我方卻還是處於劣勢。」

    米達麥亞元帥的幕僚布羅上將發出焦慮和失望的聲音。如他所說的,帝國軍儘管在數量上佔了絕對的優勢,但實質上卻是受到楊艦隊的牽制。

    和正了一年前的巴米利恩會戰比較起來,這次的「迴廊戰役」不管在時間或空間上,規模都小了許多,但執拗的戰鬥和移動卻不斷地持續著。在數字上明顯處於劣勢的楊艦隊,除了活用迴廊的地形,藉著機雷區和集中的火力來切斷敵人陣形,利用時間差予以各個擊破以外,根本沒有勝算可言。不過就連繆拉,一旦無法自由地移動配置兵力,也只能忍受綿延不斷的局部戰鬥了。

    在這場激戰中,「米達麥亞元帥戰死」的消息,一傳到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時候,整個艦橋上立即籠罩在無色彩的顫慄之中。隨侍在一旁的艾密爾,此時覺得皇帝萊因哈特那金黃色的頭髮彷彿在瞬間都化成銀灰色了。而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元帥的臉,彷彿被他左眼的藍給渲染似地,整個臉色鐵青,用單手扶住皇帝所使用的指揮桌,以支撐住他修長的身材。他的手腕顫動著,這樣細微的顫動,透過桌子傳到萊因哈特的身上。

    「卑職賤命韌性甚強,得以存活至今,敵方的炮火沒有能夠擊破天頂的門戶。」

    米達麥亞所傳送過來的通信文,否定了剛才的虛報。整個大本營又恢復了生氣。米達麥亞的旗艦「人狼」仍然在帝國軍的前鋒,雖有受損但仍然健在。

    萊因哈特決意要使用最終的,同時也是最驚人的戰法,就是在這個時候。

    就這樣,「迴廊戰役」的第二幕在五月十日揭開。最初是在萊因哈特皇帝於九日召開的御前會議。這個時候,並列在皇帝面前的帝國軍最高幹部只有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兩元帥、繆拉、畢典菲爾特、艾傑納三位一級上將,以及直屬於大本營的高級軍官而已,與昔日相比,繆拉不禁感覺到一絲寂寥的情緒由胸中掃過。即使和侵入伊謝爾倫迴廊前相比,也已經有法倫海特及斯坦梅茲兩位一級上將戰死了。自由行星同盟被消滅之後,楊威利及其一黨充其量只不過是同盟政治的餘燼,卻得要與之如此辛苦地纏鬥,這或許是連皇帝都始料未及的吧。從雙方的實力差距與戰鬥的目的來考慮的話,現在這個時候不得不承認帝國軍確實是處於劣勢。

    萊因哈特首先發佈已故的斯坦梅茲一級上將晉陞為元帥,接著便發佈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以中將階級擔任大本營幕僚總監。消息一發佈之後,如萊因哈特先前所聲明的,的確沒有人對皇帝的人事安排有任何異議。只不過當中有人覺得欣喜,但確實也有人不是如此的,像羅嚴塔爾元帥的金銀妖瞳裡,看起來就沒有什麼熱忱,不過這或許是希爾德太敏感也說不定。

    「朕到此為止,採取被動守勢未曾有過任何好結果,一忘記這點,軍神就開始征罰朕的怠惰。這一次至今還不能獲勝的原因便在於此。」

    萊因哈特的臉頰呈現極度的紅暈,彷彿臉頰裡有太陽一般。那種鮮明的色調,令希爾德感到不安,那樣的紅暈並不是因為精神激動的緣故。但萊因哈特無視於希爾德擔心皇帝身體狀況的視線,只是一味抒發心中化為聲調的熱切情感。

    「楊威利用迴廊狹隘的地形,迫使我軍採取縱形陣,如此他便可對付我軍的多數兵力,朕原本想要用智巧的戰術應對,便這顯然是一個錯誤。唯有從正面用兵力加以攻擊,粉碎他的抵抗,使之無力化,無法再作戰,才是朕及朕的軍隊所應採行之正道。」

    五月十一日六時十五分,遭受到帝國軍波狀攻擊的楊,感覺到一股惡寒由心中竄起。他一直最害怕的就是敵方採取這種戰法。

    艦隊的行動非常的簡單,仍以縱隊突進,集中炮火攻擊,敵前回頭之際,仍一面用炮火攻擊,然後後退。第一隊後退的時候,第二隊前進,同樣集中炮火攻擊,敵前回頭時仍不停止炮擊,然後後退,一直到第三隊上來。這些行動呈連鎖狀,直到防禦者疲勞、補給物資消耗完畢之後,再重覆接替的動作。

    這種戰法如果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在恢復力上處於劣勢的楊艦隊,戰力就會很快地被消耗殆盡,削弱匱乏,最後終將陷入宇宙的深淵。

    此時梅爾卡茲提議,暫時後退至伊謝爾倫要塞,以要塞主炮「雷神之錘」來對抗帝國軍的波狀攻擊。亞典波羅也對此表示贊同。正當楊也打算要這麼做的時候,重新編排過後的帝國軍第一陣線繆拉,卻利用絲毫不間斷的波狀攻擊,讓楊艦隊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並且在楊艦隊企圖想要後退的時候,立即乘機急速前進,採取隨後追擊並形成混戰狀態,意圖讓對方沒有機會使用「雷神之錘」。

    楊瞭解到對方的意圖,但也只是瞭解而已,根本沒有辦法動半步。面對毫無間斷的波狀攻擊,楊只能用炮火應戰,當已方艦列出現破綻的時候就去填補,當已方被半包圍的時候就用司令部所屬的機動兵力去營救,他已經為戰術層次的應對忙得分身乏術,根本沒有餘暇可以耍手段,同時也被迫使身心產生疲勞。而這也正是帝國軍的目的之一。

    經過三十個小時連續攻擊之後,繆拉的艦隊終於後退了。繆拉本身也已經相當疲累,在敵前回頭到後退的這一段時間內,因楊艦隊的炮火攻擊而產生不少損失,但是楊艦隊方面,其實也並沒有餘暇去進行追擊,因為第二陣的艾傑納所率領的大兵已經襲擊過來了。他所率領的軍隊數量,幾乎已經可以和楊艦隊所有的兵力相匹敵,而且精神飽滿,意氣風發。前鋒部隊好像要將各個艦艇的能源全部一傾而空似地發動瘋狂射擊。一時之間,迫使楊艦隊不得不後退,而且突出的艦艇更乘著間隙,沿著迴廊邊緣,從楊艦隊的側面躍進。

    在艾傑納猛烈強力的側面攻擊之下,楊的本隊和亞典波羅的部隊好像已經要被切斷了。艾傑納確實以行動證明他是一個巧妙的用兵者。

    「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孤立在敵軍中央了!司令官有何打算呢?」

    亞典波羅對著聲音顯得有些尖銳的參謀拉歐上校露出一個笑容。

    「別擔心,自掘死路的是帝國軍。我們把退路封起來,來個圍毆。」

    拉歐上校臉上出現懷疑的表情。他原本並不是這麼樣悲觀性格的人,但是自從擔任楊和亞典波羅的幕僚以來,卻好像培養出他這樣的心態。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他的危機感是杞人憂天。諷刺的是艾傑納艦隊就要切斷成功的那一瞬間,竟然反遭受來自兩個側面的夾擊。

    曾經擔任楊過去的旗艦休伯利安艦長的馬利諾准將,集中光束和飛彈咬住艾傑納的左側面,一時之間這個傷口深及對方的中樞部。

    艾傑納的旗艦維札爾,頓時被三方的火球和閃光所包圍,而護衛的各艘艦艇也接二連三地爆炸起火。艾傑納此時已經處在危機當中了,但是他連眉頭都不稍微皺一下,仍然沉著穩健地指揮艦列,不但熬過馬利諾的猛攻,而且確實地堵住傷口,以斷續的炮火牽制敵方,成功地脫離了危險宙域。

    儘管如此,他所受到的損害卻是不能忽視的。當幕僚們提議後退的時候,艾傑納的嘴唇稍微動了一下。大概是在口中咒罵神靈和魔鬼也說不定,但是那個波音並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朵裡。無論如何,見時機不對即後退,也是帝國軍的基本戰術,所以艾傑納也就不再堅持已見了,但是臨回頭後退的時候,卻還故意在艦隊裡留個破綻展露在敵人面前。

    當然楊是不可能上這種當的。因為他必須要在下一波波狀攻擊到來之前,完成武器、彈藥、糧食、能源、醫藥用品的補給,將受傷的人員送到後方,並且在遭受破壞的各個戰線趕緊補足兵力。楊一面對著卡介倫「差不多已經到達底限」的警告點點頭,一面進行著這些作業,然後又一面摒退拜耶爾藍及布羅等人所展開的第三度攻擊。更甚於此的是,他於五月十四日,一改防禦戰法,轉而採取主動出擊,率部隊前往衝擊帝國軍。因此,原本應該於第四次攻擊中出動的黑色槍騎兵,以及舊法倫海特艦隊所結合而成的聯合部隊,被楊艦隊先發制人,一時產生混亂。

    畢典菲爾特的旗艦「王虎」,展現出名符其實的威容與猛氣,在十五日的四點四十分,銳不可當朝敵人突進。當然突進的不只有一艘艦艇,同行的還有數量雖少,但卻是最為精銳的艦隊,企圖一舉搗毀楊艦隊的中樞。部隊精良,並且能夠正確地掌握住楊艦隊的中樞部位並集中攻擊,這也證明了畢典菲爾特並非平將庸才。

    正因為如此,楊命令左翼部隊中止突進,因為如果要對應帝國軍的攻勢,必須暫時縮小戰線才行。就楊而言,此時他的計算是錯誤了。因為在前哨戰當中,曾經遭受楊予以痛擊的畢典菲爾特,不但沒有從戰鬥行列中退縮,而且也沒有因為敗北記憶使得他戰意萎縮,反而憑著更旺盛的士氣,與更強烈的突進力,企圖恢復失去的名譽。楊利用光束與飛彈所形成的防禦牆,阻擋了對方的氣勢,同時也爭取到了時間,巧妙地變換陣形。他避免從正面去迎擊畢典菲爾特,將對他的攻勢稍微往左邊岔開,以便梅爾卡茲攻擊其側面。

    對黑色槍騎兵而言則是完全遭到了夾擊,不過在這個時候,被擊夾擊的那一方卻比採取夾擊攻勢的這一方還要強許多。此時數量雖然減少了,但是卻反而有助於加強指揮的統一。

    在你來我往的炮火之後,雙方發生猛烈的衝擊。有的戰艦連著乘員一併四散在虛空中,有的戰艦則同時被多道光束割碎,更有的戰艦一面噴出能源洪流,搖搖晃晃地飄移到戰鬥外的宙域,然後在那裡爆炸了。

    楊消耗著物資及能源已近谷底的火力,遏制著黑色槍騎兵的攻勢,並且對舊法倫海特艦隊加以橫擊,壓迫敵方的指揮系統。這麼一來,畢典菲爾特的攻勢也已經到達臨界點,要再繼續維持下去的話頗有困難。

    五月十五日十九點二十分,黑色槍騎兵終於後退了。

    但是楊艦隊在人力資源方面卻受到無可彌補的損失。因為艦隊運用的總負責人亞頓。費雪在混亂中戰死了。「黑色槍騎兵」的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因為沒有能夠打倒楊威利而遺憾地咬牙切齒,但是由於他的一擊,卻也奪去了楊作戰時的一隻腳。楊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長時間地抵抗帝國軍的猛攻了。

    如果帝國軍企圖再度發動全面攻擊的話,那麼楊勢必要撤退到伊謝爾倫要塞。但是帝國軍也並非全能,他們一點都不曉得自己已經給了楊艦隊近乎致命的傷害。

    另外,帝國軍最高幹部之間也有一個不為眾人所知的秘密,那就是「皇帝龍體欠安」的這個事實。自從即位以來,就經常侵襲萊因哈特的發燒,在五月十六日這一天又發生了,統帥本部總長羅嚴爾和米達麥亞,以及希爾德協議的結果是決定暫時把全軍撤出到迴廊之外。當然在這個時候,皇帝生病的這個事實是不可能洩露到大本營之外的。

    其實羅嚴塔爾對楊威利及其一黨在戰略上的見識,遠比萊因哈特冷靜而且具有現實感。依他所見,皇帝放棄壯大、堅實、長久蓄積的戰略優勢,而固執地想在戰術層次獲得勝利的做法,雖不能說是無益,但卻反而造成更多原本應該可避免的流血犧牲。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到此為止有一件事羅嚴塔爾已經確認,而且不得不為之愕然的是,那就是這位身為征服全宇宙的皇帝,以個人巨大的才能,以及其行動所導出的結論,竟然是以個人戰欲為優先。他不想斷定「皇帝的為人好戰」,因為那不應稱之為好戰,而是這位有著金黃頭髮的戰士,繼續存活下去所不可缺的營養素。最近皇帝一再的發燒,更令他感到這是不是因為他原本健康年輕的肉體,無法負荷靈魂無限的欲求所導致的。

    無論如何,在新帝國歷二年五月十七日,帝國軍在損失二百萬名將兵與二萬四千四百艘艦艇之後,終於不得不脫離伊謝爾倫要迴廊。

    「吾等可以征服宇宙,卻無法征服一個人。」

    經歷了連日戰鬥,身心疲憊至極的米達麥亞,從他那灰色的眼眸中透出擔憂的神色,獨自一人低聲地說道。將大量的兵力投入狹隘的迴廊中,交雜長達十四日的戰火,卻還是沒有能夠壓倒少數的敵人。楊艦隊的兩大支柱--伊謝爾倫要塞以及楊威利本身,如今都還安然無恙。

    知道帝國軍後退的消息後,楊並沒有加以追擊。因為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的統御是無間隙可乘的,而且又有繆拉以不放棄反擊的姿態尾隨在全軍之後。事實上,楊艦隊連日來的疲勞與消耗也已經到達了極點,另外,最重要的是費雪的死所帶來的衝擊既重且深。當獲知這個噩耗的時候,連膽大無畏的亞典波羅都一反平日作風,深刻地歎了一口氣,對著擔任參謀的拉歐上校說道。

    「慘了,咱們原本還有互一生機的航路圖,這下子變成死路一條的航路圖。以後再也不能輕鬆地到森林去散步了。」

    儘管費雪的為人樸實、不顯眼,但沒有人不知道楊艦隊的命運一直是掌握在這個人的手中。楊之所以從未曾在戰術層次遭遇失敗,而且著他創造奇跡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因為楊艦隊的運作永遠能夠毫無間隙的運動。而費雪在艦隊運作方面所表現出來的高超技巧,以及楊發掘此人,並且能夠將全權委託給他的器量,這兩者發揮了完美的結合,這才是到今天為止楊艦隊能夠維持勝利不敗的原因。

    楊將太陽眼鏡架在鼻樑上,兩掌手指交叉,頂在頭額的中央,許久一動也不動。一方面是為死去的部下致哀,另一方面則為日後艦隊運用時的困難,以及隨之而至的勝利難求而感到憂心。費雪是在一直誇稱不死的楊艦隊中,第一個戰死的人,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這些人過去所使用的幸運已經耗盡了呢?楊的心中被如此不吉的預測閃掠而過。

    五月十八日,楊艦隊脫離了戰場,正要回歸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再度受到另一個新的衝擊。

    「皇帝萊因哈特傳來通信文,他--他--」

    尤里西斯戰艦的通信軍官,一開始就拋棄了事務性的沉著,於是在楊身旁的尤里安。敏茲接過通信後,把視線投注在那上頭。但是一見到通信文的內容,連尤里安也必須要先整理情緒,以理性來應對,經過一陣子後,他臉頰激動地轉述給楊。

    「這是萊因哈特皇帝所傳來的通信文,他要求停戰以及會談。」

    幕僚們驚異地對看,視線像是亂流一般地互相衝突著,不久之後,紛紛集中在一個點上,楊威利盤著腿坐在指揮桌上,用黑色帽扇著臉,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搔搔他那黑色的頭髮。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