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說 亂離篇 第三章 常勝與不敗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與楊威利之間如同敘事詩般的戰爭,使“宇宙歷八零零年”這個容易記憶的一年,成為人類史上最具悲劇性的紀年之一。自從人類使用宇宙歷以來,仍然和以前一樣,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發生在遵守法律秩序者與破壞法律秩序者之間、獨裁者與解放者之間、特權階級與非特權階級之間、專制主義的軍隊與共和主義的軍隊之間……。但是,從沒有一場戰爭會像宇宙歷八零零年的戰爭一樣,有著極端不平等的外在條件和內在因素之均衡。

    ……就外在條件而言,這是一場支配幾近整個宇宙的空前大帝國,與一支流亡的個人軍隊之間的戰爭。如同恐龍與小鳥由正面相互攻擊的抗爭。就這一點看來,勝敗的歸屬並不具有討論的價值。但是從內在要素來說,這場戰爭實在無異是一場精神雙胞胎之間的戰斗。像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樣同時兼具長遠廣闊的眼界、豐富的構思、以及對前後方的優越組織能力的戰略家,就只有楊威利一人。而像楊這般具備深澈的洞察力、正確的判斷力及隨機應變力,同時又深得軍心的戰術家,也只有萊因哈特。他們是常勝與不敗之間的對決。

    ……在另一方面,兩人也有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厭惡魯道夫大帝以來統治人類長達五世紀的高登巴姆王朝。無論是萊因哈特或楊威利,都深惡痛絕門閥貴族的支配體制,並致力消弭財富獨占的不平等。他們都期望廢除“高登巴姆式的社會制度”,改革桎梏人類、侮辱人性尊嚴的邪惡秩序。政治的目的不外乎消除不公正,並尊重個人選擇的自由,關於這點,兩人的立場完全一致。當時,大概沒有像他們這般彼此尊敬對方的人。盡管如此,他們仍然必須用血來實現貫徹各自的主張。

    ……兩者之所以水火不容,非戰不可,是因為他們之間那唯一相左的觀點--為實現社會公正的權力,應該集中或應予分散?--入為了這個唯一不同的觀點,使得當時人類社會最偉大的兩位軍事天才互相攻擊,導致數百萬的官兵在伊謝爾倫回廊內外留下鮮血的軌跡。這真的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悲劇嗎薩多《英雄式的史詩》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五月一日,萊因哈特皇帝身居陣前,揮軍開始進攻伊謝爾倫回廊,有史以來,第一次有銀河帝國軍隊自舊同盟領方面向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

    此時,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伊謝爾倫回廊內部避難,艾爾。法西爾宣稱不進行防衛。這無異是證明了楊威及其同伙乃有意引誘帝國軍進攻回廊內部。以希爾德--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的說法,楊在此時將確定戰術的優勢視為第一優先。

    “楊威利也有意一戰嗎?”

    年青皇帝自言自語道,希爾德以充滿贊賞和不安的眼光注視著他白晰臉頰的鮮麗血色。對於此次的軍事行動不必要的動員軍隊、窮兵黷武等批評,在帝國政府的內部也開始出現,但卻是公開的。國務尚書佛朗茲。馮。瑪林道夫伯爵負責鎮壓這些不平之鳴,他晉見皇帝陳述意見。

    “為了討伐楊威利,不但動員帝國全軍,陛下更親臨陣前,這正有如以大炮轟擊老鼠。臣並不了解軍事,不過,臣認為只要在回廊兩端部署軍隊,封鎖他們,使他們長期孤立,遲早他們會投降的,所以依臣之見,認為沒有必要速戰速決。請陛下明斷,請回駕帝都吧!”

    這個道理,萊因哈特早已心知肚明。希爾德、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都曾向他進諫此事。他雖明白此事,但還是發兵進攻。這麼做雖是在於確保帝國的戰略優勢,然而,他的真正目的就像他自己所巧妙形容的--“楊也有意一戰”,他只想和楊威利交手看看。他也知道楊威利占有戰爭的地利之便,那卻是楊唯一有利的條件。

    擔任大本營情報主任參謀的費賽尼亞中將,以前曾擔任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參謀長,他根據手邊所有相關的資料回答皇帝的詢問。當然,資料並不豐富。

    “現在,楊威利軍除了部分的前衛兵力外,其余皆潛伏在伊謝爾倫回廊之內,回廊入口已經無法進行通訊了。”

    事實上,宇宙之中並沒有正式稱為“楊威利軍”的正規軍隊。其正式名稱應為“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革命預備軍”,但由於這稱呼不好叫又欠缺魅力,所以命名後的第二天,大部份的人就都忘光了。根據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記載,除了楊威利之外,所有的當事人都以向來慣稱的“楊艦隊”來稱呼,帝國軍方面的軍方記錄則統一使用“通稱楊威利軍”的說法。不管名稱由來的人物自身是如何地有所抱怨,但這仍是他人對楊的評價。例如,渥佛根。米達麥亞就這樣評論他:“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雲雲,不過是裝飾楊威利這只公雞的雞冠罷了!”

    因為當艾爾。法西爾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伊謝爾倫回廊避難,宣稱艾爾。法西爾不作武力防衛時,萊因哈特未加一顧。在他謹慎的神情中,閃現一抹冷笑,他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黑發魔術師所將展開的種種技倆和戰術上了。

    “難道完全沒有辦法讓楊不戰而屈嗎?”

    希爾德再三地提案。萊因哈特之所以未將她的提議放在心上,不單是因為他那好戰的個性使然,更是因為他了解希爾德的目的是在將皇帝的注意力轉移至其它事物上。

    倘若只是思考,那麼非軍事上的謀略方案,可說得多得不勝枚舉,連原本精神層次與此無緣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也能夠想出許多謀略方案。總之,如果沒有楊威利這個人的話,皇帝及他旗下的勇將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完成統一霸業,這是眾所公認之事。

    將楊引至簽署和談條約的地方,再將他殺掉,這個方法如何?給除了楊以外的“叛亂部隊”承諾全員無罪,並令其逮捕楊;或者,讓楊的部下相信,楊企圖出賣他們以求自保等……各種方案羅列不盡。

    但是,這些謀略方案絕對不會被實行。如同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上將斥責幕僚所提的方案時說的,羅嚴克拉姆新王朝是以光明正大的艦隊戰為專長的。目前在數量上,我方以十比一占得優勢,又加上戰爭天才--萊因哈特皇帝親自率兵出征,以及由“帝國雙壁”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為首等名將指揮作戰,我們還怕什麼呢?

    然而,令帝國軍感到不安之處,也並非全然沒有。帝國軍的征戰路線和補給線是人類史上最長的,而且泰半以上都是占領地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游擊戰、恐怖行動、罷工風潮……等等妨礙戰爭的事情。前幾天,皇帝的重臣--工部尚書布魯諾。馮。席爾瓦貝爾西,不就被人炸死了嗎。也難怪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忙得分身乏術了,帝國的中樞劃分為帝都奧丁、費沙行星和前線的大本營三處,就政的效率而言,相當不理想。在矯正此一不合實際需求的現象之後,或許應該開始驅除內部的害蟲了吧?

    後世有一部分的歷史學家則得意洋洋地發表如下評論:“……深入敵軍內部,速戰速決,取得完全勝利。這個華麗的夢想,不知使得古往今來多少的用兵家、征服者,只落得埋骨他鄉的淒涼下場。即使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樣的戰爭天才,也無法抗拒如此甘美的誘惑。”

    這不是誘惑,而是自己的生存意義。在旗艦伯倫希爾的私人房間裡,萊因哈特確定了自己的信念。

    貼身侍從--少年艾密爾。齊列靜靜地走近,開始收拾白磁咖啡杯。最近,他一直勤於模仿親衛隊長奇斯裡准將那毫無聲息的走路方式,以免驚擾皇帝陛下,但是當他成功之後,又開始對何時才該出聲叫喚陛下之事,感到煩惱不已了。

    交叉雙腿坐在有扶手座椅的萊因哈特,沉浸在獨自的思考中,沒有注意到少年那自然優美的動作。

    從那時候開始,至今已有十年了吧?

    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眸,微微一閃。

    砂漏的砂子往反方向逆流。十年前,宇宙歷七九零年,舊帝國歷四九一年,皇帝佛瑞德裡希四世將姐姐納為寵妃;而他進入少年軍校以後,年年獨占學年成績首席之座,或許是因為如此,才會孤零零地站在白眼的包圍中。他的朋友只有一個,而且是唯一可*、忠實、且無可取代的莫逆之交。這位紅發的朋友總是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有時候,萊因哈特會將內心深處的野心,以疑問的方式向這位好友透露。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魯道夫做得到的事,我會不能做到嗎?”

    ……打開記憶之窗,逝去的情景與不該失去的種種……都隨著光與風飄進萊因哈特的意識中。為何那時即使是在隆冬時分,放眼望去,各處也都充滿生氣的色彩呢?為何那時快洗爛的舊衣服,穿起來比綾羅綢緞還舒服呢?而胸中的野心,為何漸漸產生蠱惑般的韶律呢?如果未來意謂著無限的可能,達成野心代表擁有幸福,那麼為何自己無法毫不猶豫地放手一搏呢?是無知使然嗎?還是自己預感的正確度被過高的自信和做慢所掩蓋了?萊因哈特並不能確定。不過,在這個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去想這種事情的。

    皇帝這短暫的寂靜,透過高級副官修特萊所帶來的費賽尼亞的一份報告所打斷。情報主任參謀的表情和聲音,因緊張而泛青。

    “陛下!抱歉之極,有擾聖安。根據方才傳來的情報,擔任前衛的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兩位將軍,已經與敵軍陷入激烈的戰斗狀態了!”ii開戰報告的傳來,實在不合萊因哈特之意。因為等到麾下所有兵力配置完備之後,再與敵軍一較用兵長短,才是這位年輕皇帝所衷心期望的。和前年的巴米利恩會戰截然不同,此次萊因哈特很明確地掌握戰場的位置。迫於楊威利的短期戰,帝國軍不得不在伊謝爾倫回廊的前面排開陣型。

    “為何不等到朕到達之後才開戰?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兩人,簡直是妄自尊大、有勇無謀,竟無視於朕的用兵計策嗎?”

    白晰臉頰上泛紅的萊因哈特的勃然怒氣震撼了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幕僚人員神情肅然,萊因哈特一面用手拔開垂落額際的金發,一面強自鎮靜下來。一定是對手楊威利所使的詭計,故意激怒海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企圖先挑起戰端,以分散帝國的戰力,他在心裡這麼推算著。

    他的推算是正確的。後來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如下:戰端是由布署於伊謝爾倫回廊帝國方面出入口的帝國軍開始的。這裡的戰力為戰艦一萬五千九百艘,指揮官是擔任後方總司令的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

    梅格林格接獲遠自費沙送來的萊因哈特皇帝的指示,搶在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之前,自反方向侵入伊謝爾倫回廊。他原本計劃由背後牽制楊威利,再伺機變更計劃,與敵軍交戰,在我軍趕到之前,使戰況陷入膠著狀態,然後再一舉自前後夾擊楊威利。然而,根據先遣偵察艇的報告,楊得悉梅克林格入侵,竟傾集全部戰力,迎擊梅克林格。艦艇數量超過兩萬艘。

    “兩萬艘以上?”

    梅克林格為之啞然。他擁有卓越的戰略見識,不為偶然的戰術要素或個人逞能而行事,能根據必要的狀況配置、投入必要的戰力,穩扎穩打,確保勝利的獲得。行事一向如此的他,根據自己的思考和計算,楊威利既然能夠往這裡投下兩萬艘以上的艦隊,那麼,可以推測楊總共擁有五萬艘以上的戰艦。儲備兵力,按兵不動,將所有兵力投入主戰場以外的地方,在用兵學上反而是一種欠缺考慮的行為。自前年以來,不斷流入伊謝爾倫要塞的同盟殘黨數量,楊在數字統計上花費了不少工夫,目的即在於使帝國軍無法掌握正確的數字,並使帝國軍產生這種錯誤的判斷。

    “不可以進入戰斗狀態!立刻回轉,離開回廊!”

    梅克林格的指示並非因為膽怯,以他的立場而言,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他旗下的兵力為不足一萬六千艘艦艇,和楊威利軍相比,居於劣勢,更何況他一旦失敗的話,帝國本土完整的機動戰力就消失了。當然他可以將在邊境和要地擔任警戒的戰力集合起來,總兵力可達十萬艘左右,但是這些部隊欠缺統一指揮的領導人物,附近的敵方部隊若出動狙擊,屆時將成為敵軍各個擊破的對象了!接著,對方即可直視在遙遠星海的彼方,帝國首都奧丁孤立的形影……

    原本帝國軍的軍事優勢竟然是如此而已!長年以來深受危機感刺激的梅克林格,基於其個性、用兵思想及責任感,除了避免與敵軍陷入激戰,退兵至伊謝爾倫回廊的帝國出口,重新布署之外,別無他途。楊達到目的後,遂急速回兵,轉而與畢典菲爾特對峙。而畢典菲爾特待人根本無從得知梅克林格撤退之事,還一直以為楊的背後仍有我方軍隊。

    “那是,如果梅克林格沒有采取退卻的行動,或是至少抵擋楊威利的攻勢兩天的話,後來的狀況也將全然改觀!我們就可以前後夾攻楊,將他封鎖在伊謝爾倫要塞周邊的狹小宙域中了,而且,當黑色槍騎兵直搗要塞,楊情急之下必會折兵返回,屆時梅克林格只要從背後發動攻擊,就可以立下大功了呀!”

    日後,猛將畢典菲爾特咬牙切齒地說道。就結果而言,這種說法是正確的,但梅克林格也提出了正確的主張。只是“藝術家提督”並沒有大聲倡言。

    “像楊這樣熟知戰爭情報及通訊之重要性的元帥,可說是別無他人了。我軍惟恐給予伊謝爾倫要塞探知我軍情報的機會,必須經由費沙維持通訊網絡,當然,這樣便會產生時差。楊料到這件事,利用我軍通訊網絡所產生的時差,一方面籍著謀略,一方面籍著武力,規避了被敵軍夾擊的危機。楊威利真正偉大的地方,不在於他預測的准確度,而在於他使帝國軍的行動或選擇,完全操縱在他預測的范圍內。也就是說,銀河帝國身經百戰的名將們,總是在他所預先設計好的舞台上行動。”

    他之所以如此抒發感懷,是因為楊威利已經無法為敵軍名將分配舞台位置了。

    在達斯提。亞典波羅的無禮回函之後,一封由另一個人所發出的通信文到達暴跳如雷的畢典菲爾特手上,是四月二十七日之事。他沒有獨斷獨行地處理這件事,經過再三考慮後,決定與戰友法倫海特一同商議。

    亡命同盟的梅爾卡茲提督後悔以前所做的選擇,聲稱將投降萊因哈特皇帝,在敵營擔任內應--聽到這件事,法倫海特一句話便否定了情報的可信度:“不值一談!這一定是陷阱。梅爾卡茲提督雖是我軍的敵人,但他並不是會在這種節骨眼上變節的人!”

    “是不是陷阱,用不著你來告訴我。我只是想知道這個陷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定是想使帝國軍掉以輕心,再乘機發動偷襲,畢典菲爾特認為如此,法倫海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說法有幾分道理。因為,除此以外,別無他途可循了。只是令法倫海特感到不解的是,這種膚淺的詭計會是楊或梅爾卡茲想出來的嗎?畢典菲爾特提出一個看法:“該不會是死間吧?”

    梅爾卡茲親自來帝國軍的陣營,使帝國軍松懈防備之心,楊艦隊再出奇不意發動突襲。當然,梅爾卡茲將遭帝國軍殺害,充當誘餌的人物將難逃一死,所以這計策叫做“死間”。雖然是一個無情的計謀,但提出此計的人,可能就是梅爾卡茲本人。

    “梅爾卡茲可能是想死得其所吧!所以他才會想出這招,犧牲自我。在下一次通訊之後,危機大概就會出現了。”

    法倫海特雖然覺得畢典菲爾特的意見與其說是預測,毋寧說是期待,但卻沒有理由反對加強艦隊的防御及應變能力。他們下令麾下的艦隊進入第二級戰備狀態,准備隨時迎擊楊艦隊的突襲。

    不久,第二次通信傳來。畢典菲爾特取得法倫海特的同意,回函表示願意“以客人之禮迎接梅爾卡茲提督”,然而,這時有一個問題產生了,畢典菲爾特等人該把這件事向皇帝報告嗎?--在猶豫之後,他們決定呈報此事。只是,他們預期將會產生的反應竟比他們預料的時間更早發生,因此失去了報告的時機,只得先發動武力迎戰。何況,倘若梅克林格從背後進逼伊謝爾倫的話,正是夾擊的良機,他們絕對不能錯失這個機會。最後他們還是跳進了楊所設計的舞台上。

    宇宙歷八零零年四月二十九日,“回廊戰役”無聲無息的開幕鈴聲向著全宇宙響起。鈴聲直接傳進參戰的數千萬人的心髒,加速了心跳鼓動的頻率。iii楊威利軍在暗中接近時被發現,遭到先發制人的炮火攻擊,那種狼狽的情景實在教人慘不忍睹,至少畢典菲爾特是如此認為的。當然,他並不知道楊的幕僚--姆萊中將曾經黯然地批評道:“我方艦隊只有對逃跑的演技最為拿手……”

    這並不容易,但卻是達斯提。亞典波羅的專長。如果沒躲過黑色槍騎兵的獰牙,全身必然會被咬碎。為了統御部下,他盡管背脊冷汗直流,表面上仍須裝作泰然自若。

    但是亞典波羅還是發揮了玩命的演技,在千鈞一發之際,擺脫帝國軍的主炮攻擊,假裝潰散而逃。一旦帝國軍追擊過來,再返身予以攻擊。被激起戰意的畢典菲爾特,以一個老練戰術家的做法,故意放慢追擊的速度,待亞典波羅回轉攻擊的那一瞬間,再猛然發動攻勢。

    這番艦隊運用堪稱一絕,亞典波羅這回也幾乎陷入了被半包圍的狀態。這已經不再是演技,亞典波羅拼了命才逃入回廊內。在亞斯古裡旗艦的艦橋上望著螢幕的法倫海特,咋舌說道:“畢典菲爾特這個混帳!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了吧!應該遵從皇帝的指示才對的!”

    法倫海特誤會他了,但是看著黑色槍騎兵沖進回廊的情景,畢典菲爾特的指導顯得井然有序,難怪會被視為有計劃的行為。

    金屬和非金屬的驚濤駭浪被欣起,看見黑色槍騎兵沖進回廊時顯現在螢幕上的光點群,楊已知道即將贏得這場戰斗的勝利。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楊威利環視艦橋上的幕僚人員--妻子兼副官菲列特利加、先寇布、姆萊、派特裡契夫、史路等人;卡介倫受命留守要塞;梅爾卡茲和費雪留在其它艦艇上,執行其它任務;還有在今年年初受命擔任司令部巡回參謀一職的尤裡安。敏茲也在這兒。這就是所謂的“楊氏家族”目前僅有的小小陣容。

    “帝國軍擁有一位稀世的皇帝及許多的名將,對他們全部的人來說,伊謝爾倫回廊太窄了,而這種狹窄的情況卻是我們的生路。我們要好好地利用一下。”

    與其說楊的聲音充滿自信,不如說他只是在淡然地說明事實而已,並將勝利已垂手可得的想法根植於部下的心中。楊威利被稱作魔術師,是因為他所給予人的依賴感,至死也不會消失。他的部下們藉用古人的小對話,對他們的司令官開了個玩笑。

    “你認為提督最佳的作戰是什麼?”

    “就是下一次的作戰!”

    ……十時四十五分,帝國軍急速逼近的報告傳來,全體艦隊進入第一級戰備狀態。十一時三十分,亞典波羅提督的部隊到達,直接合並入楊艦隊的左翼,對付來攻的敵軍。

    “辛苦了!”

    “請將謝意換成一些實際的東西吧!”

    這段對話在通訊螢幕上匆匆交換。

    指揮大艦隊作戰的楊,自最初的伊謝爾倫爭奪戰以來,就是這個樣子:屈著膝蓋,半盤腿地坐在指揮桌上--這個時候也不例外。幕僚們有時瞥見他的身影,也能安定心神。

    監控員的聲音突然緊張地響徹艦橋。

    “敵軍突破黃色區域,進入紅色區域!進入主炮射程之內!”

    “准備炮擊!”

    楊舉起一只手,這並不是下達射擊的意思。他拿下黑色扁帽,搔搔雜亂的頭發。“連貓看了都會退避三捨”--這是離開艦橋,登上單座式戰斗艇斯巴達尼恩的奧比利。波布蘭的批評。

    “敵人已進入射程范圍!”

    重新戴上黑色扁帽,楊的右手再次舉起。尤裡安深吸一口氣,當空氣吸至肺部深處的瞬間,楊的右手揮下。

    “射擊!”

    “射擊!”

    光與能源交織成的巨大波濤,在宇宙的角落裡,掀起無聲的風暴。

    螢光屏上,爆炸的光芒綻放開來。集中火力是楊艦隊最擅長的技術,其熟練度堪與脫逃的精湛演技相匹敵。

    闖進回廊的黑色槍騎兵,碰到光與熱織成的巨牆,急速地停止下來。畢典菲爾特發出憤怒的咆哮,炮門開始大吐報復的火焰。

    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自由行星同盟完全崩壞之後,在伊謝爾倫回廊四周所展開的戰爭,再也不是善與惡的對決,這是一場和平與自由的戰爭,或是一場權力欲望與固守制度之間的沖突;“正義”這個不完全的天平,隨著或喜愛萊因哈特及楊威利的偏向而搖擺難定。

    對戰爭中的當事人而言,自一開始便不是站在中間立場,死及死亡的意義,全系於這次戰爭。

    帝國軍的黑色槍騎兵和法倫海特艦隊,各自形成紡錘陣形,對抗凹形陣的楊艦隊。法倫海特首先向後方的皇帝報告戰斗開始,為了不讓黑色槍騎兵陷入孤軍奮戰,他接著急速進攻而來。

    正面對陣的炮戰,楊艦隊的陣形較帝國軍有利,可使用的炮火數量也凌駕於帝國軍之上。帝國軍即使想重編陣形,但在彼此艦隊產生的干擾下,又處敵軍炮火的正面,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黑色槍騎兵這些魯莽的豬玀!就這樣去自掘墳墓吧,關我們什麼事!”

    副官山德斯中校充滿憤怒與被害者意識地發出牢騷,法倫海特自己也不禁感到無奈。另一方面,畢典菲爾特也相當不滿。他認為法倫海特若是待在後方就好,但偏偏他跟來了,硬要與自己並行布陣,使得在狹窄的回廊內行動受到彼此牽制。

    畢典菲爾特的副參謀長歐根少將,雙眉微微地皺了起來。“黑色槍騎兵”艦隊當中號稱最為謹慎的男子,猶豫了數秒之後,他向司令官提出了意見。畢典菲爾特一頭蓬松的橙色頭發,兩手交叉胸前,站立在主螢幕的前面。

    “長官!這似乎是要誘使我軍進入回廊的陷阱。為了不引起皇帝的震怒,應有覺悟犧牲部分兵力以向後撤退才是。”

    “皇帝的震怒”一詞對畢典菲爾特而言,仿佛是一種巨大的回音。事實上,歐根的意見,畢典菲爾特早已明白了,但是,如果保持這個陣形後退的話,一定會被楊艦隊呈半包圍狀態追擊而來。他所擔心的正是這點。所以毋寧奮力前進,試圖突破中央--畢典菲爾特下達他一貫風格的決斷。

    黑色槍騎兵開始移動。這是在正面突擊方面,破壞力堪稱宇宙第一的艦隊。現在除了運用這支艦隊最大限度的破壞力,毅然地突破中央之外,也沒有其它辦法可以殺開一條生路了。

    在畢典菲爾特的指揮下,各艦主炮一齊連射三次,攻擊楊艦隊之後,黑色槍騎兵突然急速挺進。

    楊艦隊屈服似的後退了,但只是中央部分而已。幾乎就在這一剎那間,楊艦隊的陣形以v字型伸展開來,變成縱深陣。時間分秒不差,彈性恰如其分,這項完美無缺的艦隊運動,是費雪中將挖空心思構思出來的成果。

    楊艦隊的縱深防御線,就像字面呈現的景象一般,形成一面火牆,粉碎了黑色槍騎兵的前進計劃。漆黑塗裝的艦艇群變成翻滾轉動的火球後,霎時與漆黑的宇宙融為一體。

    帝國軍也發射反擊的炮火。在激烈的炮火中,已方艦艇相繼被擊毀,但他們仍舊保持住陣形,繼續前進。他們希望以強行進逼形成接近戰,甚至使雙方陷入混戰,則畢典菲爾特便可以用壓倒性的破壞力,徹底擊碎楊艦隊。一旦戰況脫出楊的掌握,楊艦隊就只是一群弱兵而已了。

    iv“好好回想一下去年巴米利恩會戰的情景吧!你們帝國軍在慘敗、大敗、徹底失敗後,本該化為宇宙塵的一部分的,是我們悲天憫人,饒你們不死,現在你竟然忘恩負義,再次發動侵略,你們的皇帝真是徒有漂亮臉蛋的無用之徒!”

    將黑色槍騎兵引進回廊的任務大功告成後,進入楊艦隊左翼,完成漂亮演出的亞典波羅,向帝國軍發出強烈的怒吼。

    “皇帝萬歲!”

    “去死吧!皇帝!”

    兩軍在通訊回路上,好戰的叫罵聲你來我往。

    黑色槍騎兵的波狀攻擊相當猛烈,在楊艦隊整齊有序的掃射中,帝國軍挺進的前端,部分化為火球而稍退,但不久便又重整陣形向前挺進。楊艦隊也無可避免地遭到慘烈的攻擊,旗艦尤裡西斯的螢幕,在近距離的爆炸光芒中,充滿錦簇炫麗的花團,能源的亂流有時也達到擾亂陣形的密度。

    楊艦隊的一艘巡航艦發出白熱光芒爆炸開來,當黑色的戰艦突破那道殘光,逐漸逼近展開接近戰之時,楊的幕僚們的心髒強烈地跳動起來。尤裡西斯的左右兩邊射出能源光束的利刃,在集中炮火之後,敵艦變成一團熱量,被擊毀。

    “畢典菲爾特這個蠢蛋!他以為蠻沖硬闖就可以成功嗎?”

    史恩。史路少校喃喃地說道,而楊並未如此認定。

    就純粹的軍事而言,帝國軍的恢復能力幾乎等於無限,而楊威利軍則相當於零。因此,帝國軍若以最壞的打算,使敵軍蒙受與我軍同等的損失,最後敵軍將會完全消滅,已方將可生存下來。這並不是所謂的戰術,但在戰略方面極端地說,動員大批軍力的意義,可說正是於此。

    “將兩支艦隊結合起來,共有三萬艘,悉數殲滅敵軍之後,不是還剩下一萬艘嗎?”

    畢典菲爾特發出的豪語,看似粗俗,卻一針見血地指出戰略的本質。但是和敵軍比較起來,我方的損失遠比敵軍更為慘烈,這件事連橘發的猛將也無可否認。發動了十幾次的波狀攻擊遭到粉碎後,他只好采納參謀長雷布納上將和副參謀長歐根少將的意見,暫時撤退。於是,取而代之的攻勢主力是法倫海特艦隊。

    “大軍是不需什麼用兵手段的,只要攻勢強就夠了!筆直前進!攻擊!”

    法倫海特的判斷和指令是正確的。值此之際,若傾力發動快攻,則就不會有陷入楊設計的那藝術般或該說是魔術般的用兵技倆之余地了。應該發動連續攻擊,使敵人沒有喘息的余地。

    法倫海特艦隊開始了連黑色槍騎兵都會汗顏的強悍攻勢,向前挺進。楊艦隊的炮火對這批不速之客猛烈地開火,但是這時官兵們的疲勞卻對楊艦隊大大產生不利。經過數次炮戰之後,法倫海特發現這點,於是傾集兵力對付由亞典波羅所指揮的楊艦隊左翼之一角。他打算突破楊艦隊的左翼,向右翼回轉過來,直攻楊主力的側面。

    他成功了!法倫海特暫時截斷了楊艦隊,並對楊的本隊發動攻勢。

    法倫海特的攻勢固然迅猛,但楊艦隊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以圓錐陣型沖進敵軍一角的法倫海特艦隊,受到來自左右兩方的密集掃射,剎時化為一連串的火球。宛如由死亡與破壞所交織成的絢麗項鏈。

    遙望好友陷入苦戰的畢典菲爾特,這時已將陣形重新編列完畢,對於楊艦隊所顯露的疲態,他也不疑有它,馬上下令急速前進。迎擊的炮火散放開來,如同字面所形容的一樣,黑色槍騎兵將楊艦隊的一部分打得落花流水。

    畢典菲爾特和法倫海特會合完成之後,再度成功地集結了戰力,然而,這正是狡猾已極的陷阱真髓!帝國軍的兩位將帥,將兵力集結的地方便成了隨後殺至的火力的旋渦中心。

    預測到這一點之際,他們卻已別無選擇了。因為不能坐視已方戰友陷於孤立無援的狀態下。

    帝國軍各艘艦艇的螢幕上,燃起猛烈炮火的熾焰,不到三十分鍾光景,他們已由優勢轉為劣勢。楊艦隊對帝國軍兩大艦隊,在數量上雖居於劣勢,但卻能利用回廊外緣的危險宙域將敵軍包圍起來。這時,將法倫海特艦隊逼近危險宙域邊緣的是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提督。

    “是梅爾卡茲提督嗎--?”

    聽到舊戰友的名字時,法倫海特水色的眼眸一閃,凝視著鑲嵌在螢幕中的光點群。這位橫跨兩代王朝,勇將英名歷久不衷的三十五歲男子,稜角畢現的臉上,浮現一種毫無敵意的表情。

    “好吧,這也正合我意。”

    法倫海特喃喃說道,雖然夾在敵軍的炮火和危險宙域之間,但他仍發揮了非凡的軍事手腕,再次整編了旗下的艦隊,瞄准包圍網的一角,集中火力,殺開一道出口。幾乎在同一個時候,畢典菲爾特也突破了楊艦隊的一角,他已棄繼續與敵軍作戰的念頭,企圖殺開重圍,沖到回廊的出口。但是他的行動又再次落入楊艦隊的陷阱中。為對付敵軍的行動,楊散開自己的包圍網,重行排成縱深陣,圍繞敵軍的左右兩側。

    楊利用回廊的特性成功地作成的縱深陣,使深陷中央、無法通過火力異常密集的細長宙域的帝國軍後退無門。不管願不願意,法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除了突破火與熱交織成的暴風圈,逃向回廊外圍,此外就別無選擇了。而如此一來,一旦決定了退路之後,即使想在中途轉變攻勢,也只能列成橫隊來對抗楊艦隊所形成的火牆。倘若不願冒然地在敵軍陣前回頭,那麼,橫隊的各處將被火網截斷,最後只有落敗而逃。

    “楊威利這個男子的智謀實在可怕啊!明知如此,竟還誤陷這家伙的技倆,我的功勳礦脈已經挖盡了嗎?”

    自嘲的陰雲靜靜地滑過法倫海特的臉頰。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上,斯巴達尼恩開始發射。

    “松子、利口、雪利、苦艾!各個中隊!准備發射了嗎?”

    奧利比。波布蘭中校的聲音中,毫無督促出發的緊張感,當被問及逃難死境的秘訣是什麼的時候,他的回答是:“輕視世間一切事物”。這男子的本領,也許正在這裡。

    他的部下個個也是膽氣豪壯,或說是桀傲不馴,精神的波長一如上司。他們是從自由行星同盟時代開始,已經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老兵了。

    當然,有少部分的人是例外。

    波布蘭注視著機內螢幕的一角,首次參加作戰的卡琳--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的臉,他抿嘴一笑,綠色眸子裡閃耀著陽光般的光彩。

    “害怕嗎?卡琳?!”

    “不!中校!沒什麼好害怕的!”

    “裝腔作勢倒無妨!剛開始時衣服太大沒關系,等到長大了,衣服自然就合身了。勇氣也是這樣的。”

    “是!中校!”

    “……擔任人生輔導的波布蘭,做了不負責任的發言。反正是別人的人生嘛!”

    卡琳一時無言以對,年輕的擊墜王這次笑出聲來說道:“好啦!去吧!卡琳只要做到我所教你的百分之六十二點四,你就可以活著回來了!”

    方才學到的百分之六十二點四,卡琳覺得好才出擊沒多久,就全部用光了。上下的失調感、三半規管的混亂、現在位置不明所帶來的不安--在短短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裡,卡琳全都體驗到了。

    “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堅強一點!那種蹩扭的樣子,被那小子看到可會笑你喲!”

    那小子?那小子是誰?卡琳剎時覺得自己的心思受到牽阻,而大感不快。

    斯巴達尼因在宇宙的戰場的遨游,飛行的速度令她覺得痛快,但飛行的軌道卻談不上穩定。眼前戰艦的外壁急逼而至,她連忙急忙上升。一回轉,竟分辯不出自己所回避的船艦,究竟是友軍還是敵軍。這是認清自己初次上陣經驗粗疏的時刻,她所有的神經回路都難以告訴她這個事實。卡琳手握拳頭敲著自己的頭盔,她確認計量器及現在的位置,並放聲讀出數值。她瞄准與已機擦身而過的艦艇,懍然按下中子光束的按鈕,當她意識到對方有可能是我方時,心上不禁一顫。

    鈾238炮彈的火線在虛空中織出死亡的刺繡。永恆的黑夜被紅、黃、白的彩色刀刃,切割成無數細片,那一片一片的漆黑,貪婪地吸取著無數人的生命。

    “輕視世間一切事物!”

    世俗中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聽了都會翻白眼的台詞,卡琳卻奉為最靈驗的咒語。真是的,華爾特。馮。先寇布這種教育的大敵,仍然沒有遭受天譴,好端端地活在世上。社會的加權總有一部分是由楓糖樹的枝干所組成的。

    半毀的巡航艦放出一團能源亂流,將卡琳的愛機推向上方。視線和心髒回轉了數次之後,卡琳好不容易重行確認自己的方位,這時,一架帝國軍王爾古雷機跳進她的視線。緊隨在火線之後的機體,直逼卡琳的頭頂。

    “輕視、世間、一切、事物!”

    卡琳隨著音節變換愛機的機首角度。她的反轉動作比敵軍更早一步完成,火線剎時縫合了虛空,卡琳的中子光束機槍瞄准敵機,頭盔之內,淡紅茶色的發絲飄動著。

    “去死吧!皇帝!”

    “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擊毀一架敵機,平安歸艦了!”

    接獲這個報告時,與卡琳血緣相承的父親--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站在尤裡西斯戰艦的艦橋上,舉起小瓶的威士忌。他將瓶子舉至額前,抿嘴而笑。

    “為這個野丫頭干杯吧!……”

    那是身為父親所流露的真情,抑或僅是藉口而已,從他那勇敢的表情上,旁人根本看不出來。v四月三十日二十三時十五分,法倫海特一級上將的旗艦--亞斯古裡,終於陷入楊艦隊火力的巨網中。他擔任潰敗而逃的已軍後衛,防止全面潰散,同時掩護已軍撤退,因此不得不面對到已方數量減少和敵軍火力密度不成比例地增加。

    能源中和系統的出力超過極限的瞬間,灼熱的光束貫穿了亞斯古裡號的艦身。艦艇發生爆炸,艦內火舌猖獗,法倫海特自指揮席上被彈出,撞向壁面,痛楚似螺旋般地刺入體內,自受傷的肺部深處吐出的血和著空氣濺在地板上。

    當他從地板上坐起身來時,一種急速接近的死亡的足音,在耳內深處響起。滿臉是血的法倫海特一笑,水色的眼眸反射出金屬的光芒。

    “我生長於和萊因哈特陛下相近的貧窮貴族家庭,為了生活而當軍人。遇到過好幾個無能的上司和盟主,但到取後,竟能跟隨這位最偉大的皇帝,可說真是幸運的一生了!如果順序有所改變,也許就遇不上了……”

    痛楚再次襲來,化為鮮血自嘴角湧出。在愈來愈暗的視線之中,他看見擔任隨從的幼校生仍然在旁守護著他。法倫海特直視學生那淚塵交錯縱橫的臉,勃然斥道:“干什麼!還不趕快逃走?”

    “閣下……”

    “趕快逃走吧!要是被人家說亞達爾貝特。馮。法倫海特戰死的時候,還要帶個小孩子作伴,那我上天堂以後,就很沒光采了!”

    火、硝煙和屍臭味相彌漫,幼校生仍奮不顧身地恪守學校的精神。

    “那麼,請給我任何一種東西當作遺物吧!就算拼上一命,我也會把它送到皇帝陛下那兒去的。”

    奄奄一息的帝國軍猛將絕望似的望著少年。他現在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知道了,就給你一個遺物……”

    連聲音也急速地消失了。

    “就是你的生命。活著回去見皇帝吧!不要死啊!好嗎?……”

    法倫海特恐怕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司令官死後,二十三時二十五分旗艦亦告爆炸,只有極少數的幸存者,擠身太空梭,從戰火中逃了出去。

    五月二日,戰敗殘存的士兵們與萊因哈特皇帝本軍會合。畢典菲爾特的黑色槍騎兵,艦艇一萬五千九百艘之中損失六千二百二十艘,兵員一百九十萬八千名,六十九萬五千七百名喪生;法倫海特艦隊方面,艦艇共一萬五千二百艘,損失八千四百九十艘,兵員一百八十五萬七千六百名,一百零九萬五千四百名喪生。此外,羅嚴克拉姆王朝軍隊的一級上將,更首次有人戰死沙場。

    “法倫海特死了……”

    蒼冰色的眼睛沉浸在哀愁之中。在決戰的前夕,竟然喪失一名軍中最高干部。這個男子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雖然是萊因哈特敵對勢力中的一員,但金發霸者卻認為他是一個大將之才,而被赦免其罪,並特別禮遇他。這無法不令人感到惋惜,--萊因哈特沒有說出來,而對生還的另一名一級上將投以那劍般的目光。自亞姆立札會戰以來,首嘗敗績的猛將,縱然倦容畢露,但仍強打精神挺直腰桿,等待皇帝的斥責。

    “畢典菲爾特!”

    “是……”

    “這是你應有的失敗。明知道眼前的陷阱,而故意往下跳,想要將其咬破,而卻沒有成功吧?算是將功未成萬骨枯了。”

    畢典菲爾特勉強地調整自己的聲音。

    “枉然斷送戰友生命還有許多陛下的士兵,我這不才之身,不管遭受任何懲罰,也不會有任何怨恨。”

    萊因哈特搖搖頭,耀眼奪目的金發如陽光下凝固了的波浪。

    “朕並非在責備你!至少那要比你‘不應該有’的失敗要好得多!此後你得再以你應有的作為來彌補你的過失。法倫海特元帥也一定希望如此。朕也會有另一番覺悟來面對楊威利,你也借力予朕吧。”

    人們也知曉了已故的一級上將已成了羅嚴克拉姆王朝敘勳的第四位元帥。畢典菲爾特那橘色頭發下低垂的臉,久久不能抬起,他率直地為主君的寬大而感動,但在年輕霸主身旁服侍的羅嚴塔爾卻不這麼認為。不論是在意識面上或潛意識中,他都明白皇帝的霸氣,都專注於打倒楊威利一事上。

    “不是勝利就是死,是嗎?吾皇。”

    羅嚴塔爾元帥猶同自言自語地說道,皇帝的首席秘書官希爾德微微轉動身體,同時望著皇帝和統帥本部總長。

    “不對。並非‘不是勝利就是死’!而是勝利,或是更完全的勝利。”

    萊因哈特發出一種具有透明感的笑聲。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口出狂言。不過,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再次確認自己存在的理由罷了。為了贏取勝利而親赴戰場,這種真實的感覺充滿他的全身。

    皇帝就這樣笑了好一陣子,貼身侍從艾密爾。齊列看在眼裡,那要比任何事都來得令他喜悅。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