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說 策謀篇 第六章 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一億人,一百萬艘規模。」

    自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對自由行星同盟和「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發出措詞強烈的「宣戰公告」以來,這句口號便在帝國軍首腦部之中私下流傳開來。在「用武力加以懲罰」的聲明背後,沒有軍籍的平民階級青年,紛紛自願離開工作崗位或學校,競向各地的軍隊徵募事務所報名。在這些人之中,兵役期滿返鄉後卻又希望重回軍旅而捨棄平穩生活者,比比皆是。

    因為萊因哈特已成功地結合了平民階級對高登巴姆王朝的門閥貴族專制統治長期累積下來的不滿和憎恨,以及對自由行星同盟重新燃起的同仇敵愾。「打垮門閥貴族的殘黨!絕不容許他們再復活!保護平民的正當權利!」「打敗與門閥貴族狼狽為奸的共犯-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傢伙!」

    後者的聲浪在產生的同時,即開始急速成長,一周過後,掀起高潮性的驚濤駭浪,氣勢堪與由來已久的前者匹敵。萊因哈特與這股旋踵逼至的浪潮,固不無關係,但他並沒有助長其聲勢的壯大,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發出「宣戰公告」之後,萊因哈特並沒有直接進行廣泛宣傳促成平民們群起傚尤;若他大力作這種煽動,那麼,如同主動與被動的累進互動效果,自由行星同盟勢將被動地在無可選擇之下,決意與門閥貴族連袂合作到底,而且更主要的是,他也必須小心翼翼以免暴露出本身牽涉進誘騙皇帝計劃中的事實。「國民們!起來吧!」-對於這一類的煽動行為,萊因哈特一概不予考慮,也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平民們本身即具有憂患意識了。他們最害怕者莫過於一度到手的社會、經濟上的公平權利再次被剝奪,以及騎在他們頭上達五世紀之久的特權階級再度抬頭。

    許久未曾露面的帝國軍上將奈特哈爾·繆拉,再次出現在高級軍官俱樂部「海鷲」,是在進入九月後的第一個禮拜六。這天早上,好不容易結束了醫院的療養生活,繆拉即第一時間趕往萊因哈特的元帥府報到,領取早已為他備妥的現役復職命令後,便到俱樂部與多位同事們聚首。在帝國軍上將以上的幹部中,除了萊因哈特,最年輕而且又單身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並不需要急著趕回官舍。「抱著醫院的床睡覺,我已經受夠了!不好意思!讓各位擔心了……」

    繆拉向著自撲克牌桌上站起來相迎的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露出笑容。疾風之狼向俱樂部的服務生-一個幼校的學生-點了咖啡後,連忙請繆拉入座。「總算出院了,最近街頭巷尾常可聽到『一億人、一百萬艘規模』的議論。」「為數是很可觀,不過,有可能真的動員起來嗎?」

    繆拉一面坐下一面說道,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閃閃生光。「……量的方面是有可能!但是,在機能運用上,就另當別論了。首先碰到的問題是-補給,要餵飽一億人,並不簡單啊……」「想起來是很簡單,做起來就不簡單了!」

    米達麥亞深表同意道。常常身處前線作戰,飽嘗補給屢屢拖延甚至中斷之苦的他們,深諳紙上談兵不切實際的道理。有時侯往往是生產計劃達成了,卻由於欠缺輸送計劃,使得堆積如山的糧食在後方屯置以至腐爛也運不到前線來,面對這種現象,他們的憤怒與遺憾,是任何筆墨不足以形容的。因為礙於物資短缺,他們只得放棄辛苦修築的據點,無功折返。

    閒談不多時,羅嚴塔爾起身向兩位同事告辭,目送著他那消失於門口的瀟灑身影,繆拉對疾風之狼笑道:「羅嚴塔爾提督好像又有新的女朋友嘍!」「可能吧!」

    米達麥亞苦笑參半地答道,他的內心實在百感交集。

    就行為表面上看來,羅嚴塔爾堪稱是獵艷高手,不過說也奇怪,他有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習慣,那就是絕不同時與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他的戀愛史上沒有一次是長久維持的,但當他與一個女人交往的時候,這個金銀妖瞳便不會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或許是因為如此吧,被他無情拋棄的女子,一時之間還兀自深信他的心依然是屬於自己的,更有許多女人因而對他毫無怨言、死心塌地,令其他男子嫉妒不已,卻只有望而興歎的份兒!「羅嚴塔爾又換女人了!」「這麼說來,不就一個月換一個嗎?」

    這類對話經常在同事之間流傳。「藝術家提督」梅克林格在日記中寫道「年年歲歲花相同,歲歲年年人不同。」不乏譏諷之意。當然,對於他人的諷刺和批評,羅嚴塔爾並不放在心上。雖然米達麥亞知道,這位朋友的好色是在差點被母親挖出右眼的可怕境遇下造成精神創傷所引起的,但他並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處事一向明快俐落的他,一碰到有人談及朋友的風流韻事時,也只好含糊帶過:「羅嚴塔爾固然不該,但迷戀他的女人也有錯啊!」「說起女人吶,為什麼在打雷或颳風時,她們常常會抱著枕頭不放呢?」

    有一次,羅嚴塔爾一臉認真的問道,被這麼一問,米達麥亞幾乎招架不住。「大概是她們害怕吧!」

    也只有這樣回答了,但羅嚴塔爾卻不以為然。「那抱我就好了,幹嘛抱枕頭!她們覺得抱枕頭有用嗎?」

    雖然明知這種現象沒有合理的解釋可循,但就像用兵一樣,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仍固執於對合理性的要求。「女人就是這樣!問我為什麼也是自問,因為,我也不知道!」

    米達麥亞投降了。表面上推得一乾二淨,但若以交往的女子人數來看的話,他遠遠比不上羅嚴塔爾,只是他已有結婚成家的紀錄,但這時的羅嚴塔爾對已婚者的權威結論並不信服。「不要說大話噢!你對女人又有多少認識!」

    這句話一出口,氣壓立時開始下降。「我認識艾芳瑟琳,艾芳瑟琳是個女人!」「老婆不算在女人之列!」「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放下盛著黑啤酒的大杯子,羅嚴塔爾壓低嗓門道:「成天艾芳瑟琳長,艾芳瑟琳短的!被一個女人綁住!還會快活的起來嗎?自己的世界變得那麼窄小,有何樂趣可言?真搞不懂哪!」

    這就是人稱「帝國雙璧」之間的對話!不免令人頗覺有失大將風度,最後兩人似乎是大打出手了。說是「似乎」,其實是兩人的記性有問題,目擊者也三緘其口,第二天,當全身上下的傷處疼痛不堪時,兩人也只有勉強為各自的疼痛各找說辭了……。「羅嚴塔爾提督獨佔資源,害得我們只有望著美女乾瞪眼的份兒!」

    繆拉的語氣毫無惡意,幼校的學生端來咖啡,他輕啜著。據說,中尉時代的繆拉,曾有過一次慘痛的失戀經歷,但他只是一笑置之,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冷靜得不像他那個年齡該有的反應,這個傳聞無從辨別是真還是假。無論如何,在往後,這位將被稱頌為「鐵壁繆拉」的青年,也有著與戰場上不可一世之名大異其趣的一面。

    第六章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Ⅱ九月十九日,元帥府召開最高作戰會議,出席者有十七位。

    銀河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次席副官流肯上尉、秘書官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三名一級上將-巴爾·馮·奧貝斯坦、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渥佛根·米達麥亞,十名上將-瓦列、繆拉、法倫海特、魯茲、克斯拉、畢典菲爾特、梅克林格、斯坦梅茲、雷內肯普、艾齊納哈。

    克斯拉身為帝都治安的總負責人,曾因皇帝被挾持一事遭到指責,被處以申誡和減俸,以及暫時的禁足處分。現在隨著處分解除,他終於可以在公開場合中露臉了。

    帝國軍的全宇宙艦隊已進入第一級出動準備狀態,只待羅嚴克拉姆元帥發號施令,二十四小時之內,為數達十五萬艘大大小小戰艦的龐大艦隊,就能出現在奧丁的上空。

    萊因哈特優美的修長身姿昂然入座,提督們同時行禮致意,此時,他那如同獅子鬃毛般的金髮,閃耀著黃金般的光采。「今日召集眾卿於此,是想就以武力懲戒僭稱自由行星同盟之叛徒一事,聽聽各位的意見。」

    萊因哈特作了如此的開場白後,語氣淡然地說明了自己的計劃。「我先說說自己的腹案。這次和以往直接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戰略有所不同,也就是說,我軍將經由費沙迴廊直取同盟領土。費沙將放棄政治及軍事上的中立地位,歸屬我方陣管。」

    半晌之後,會議室內一陣無聲的騷動,萊因哈特看看大家,舉起一隻手來做了個手勢。

    提督們的視線集中望向門口,他們的個性從各自的表情上流露無遺。

    緊隨素有「貓」及「豹」之稱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親衛隊長-姜塔·奇斯裡上校背後出現在提督們眼前的赫然竟是費沙駐帝國的高等事務官-尼古拉斯·博爾德克。「這個人將協助我們。當然,並不是毫無條件的。」

    對大伙介紹了博爾德克之後,萊因哈特收斂了嘲諷的口吻,補充說道。萊因哈特已和這個老謀心算的事務官簽訂密約。合約內容是,博爾德克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使帝國軍得以順利通過費沙迴廊,而條件是萊因哈特必須遵照博爾德克的要求,放逐現任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並博爾德克繼承其寶座。萊因哈特雖然未言明這些細節,提督們已能大致瞭解了。「也就是說,他要出賣自己的祖國嘍?」

    畢典菲爾特直截了當地說道,完全顯露出自己對博爾德克的反感與不信任心態。事務官感覺到他的敵意,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所言甚是!但我出賣的僅是費沙形式上的獨立,這種形式上的獨立對費沙的存在,並無實質的意義和價值。拋開無用的形式,費沙會變成更為豐足的實體。」「話倒說得挺漂亮的嘛!那麼,出賣親人、背叛朋友,也都有充足理由嘍!」「夠了!畢典菲爾特!」

    金髮的帝國宰相冷靜地制止了這員猛將毒辣的舌鋒。「若是沒有他的幫助,我軍要通過費沙迴廊會有不少麻煩。對於他的幫助,我方自應有所報酬,因此當以禮相待。更何況今日邀集眾卿,是想聽聽各位的意見,羅嚴塔爾,你認為呢?」「依下官之見,我們不應完全相信狡猾善變的費沙人。」

    被指名詢及的羅嚴塔爾態度嚴肅,但語氣平靜地陳述了自己的主張。「通過費沙迴廊進攻同盟領域,萬一他們突然改變主意,封鎖迴廊,我軍將成甕中之鱉,孤立無援。且不談補給和通訊,我們連迴廊的地理情形都不瞭解,這個風險未免太大了!」

    甫說畢,畢典菲爾特立刻反駁道:「羅嚴塔爾一級上將的顧慮固然沒錯,但是,如果費沙膽敢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我們可以用武力立刻還以顏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啊!」「您是說在費沙迴廊調轉艦隊回頭?」「是啊!費沙的武力太弱了,不足以構成威脅,我們可以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當我們回過頭來時,同盟軍若乘勢從背後挾擊,怎麼辦?這樣做對我們的處境非常不利呀!雖然或者未致於會釀成失敗,但造成不必要的犧牲是難免的!」

    主張慎重論的軍人,往往會被人譏刺為膽小鬼,但帝國全軍卻沒有人會如此指責羅嚴塔爾。畢典菲爾特儘管有所不滿,終究緘默下來,其他的提督也沒有附和任何一方。萊因哈特開口說道:「羅嚴塔爾說得有理,但就基本構想而言,我已決定要通過費沙迴廊,進攻同盟領域。若是僅僅設定伊謝爾倫迴廊是唯一的一條進攻路線,會嚴重縮小了戰略上的可選擇範圍,這不正重蹈了過去同盟軍以官兵屍體鋪設伊謝爾倫迴廊的愚昧行徑嗎?通過或不通過費沙迴廊,決定權在於人類本身,不是自宇宙自古以來的法則。同盟軍那班烏合之眾要怎麼想,就由他們去吧。我們沒有義務和他們奉行相同的想法。至少,通過費沙迴廊這個方法必會使敵軍大出意料之外,單就這一點來看,已遠勝其它策略一籌了。」

    環視在座的人,他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接著說道:「所以,首先,就如大多數人預期中的一般,揮軍直指伊謝爾倫迴廊。兵員將比今年春天坎普和繆拉所率領的兵力更多,不過,我要事先聲明,這只是表面作戰!」

    萊因哈特白晰的雙頰氣色旺盛,只要事情非關乎政略或陰謀,而與戰略及戰術有所牽連時,這位年輕的戰爭天才便會不知不覺流露出振奮昂揚的神態。「當同盟將注意力集中在伊謝爾倫迴廊時,我們再暗中發動主力,一舉突破費沙迴廊,進入同盟領域。楊威利人在伊謝爾倫要塞,同盟軍的其他兵力、其他將帥,都將不足為懼!」「閣下說得沒錯,不過……」

    疾風之狼歪歪頭。「問題仍在於楊威利。我們必須考慮到,他有可能察覺到我方主力大軍的動向,進而提前離開伊謝爾倫,遠道趕來迎擊我軍的主力啊!」「那時,負責表面作戰的我軍就突破伊謝爾倫迴廊,配合主力前後夾擊楊威利,讓他成為民主國家殉道者!」

    萊因哈特精神抖擻,語音抑揚頓挫。大多數的提督都點頭表示贊同,唯有奧貝斯坦一語不發地盯視著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羅嚴塔爾開口說道:「最後的結局會如此圓滿嗎?」

    面對這位年輕貌美的獨裁者,這種質疑的說法未免過於大膽了。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視線在兩人的臉上,快速的交替著,一反過去的豁達明朗,他的動作顯得憂慮而緊張,不過,似乎沒有人發現他的神色有異。「卿放心,我會讓這策略順利進行下去的。」

    不知是否意識使然,萊因哈特以溫和的語氣回應了羅嚴塔爾的問話,秀麗的嘴角浮現水晶柔光一般的微笑。從過去到現在,即使是對萊因哈特心懷敵意、否定其才能的人,也無法抗拒這種充滿魅力的笑容。「……希望如此!」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也報以微笑回答道。米達麥亞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卡爾·古斯達夫·坎普死後不久,羅嚴塔爾曾在言語間透露出對於萊因哈特的不信任感,令在場的米達麥亞大為吃驚。後來,雖然他解釋那些話是酒後亂語,而米達麥亞也表示諒解,但米達麥亞的心中,卻一直迴盪著一般莫名的不安。羅嚴塔爾討厭在心中存有芥蒂,他更厭惡讓別人知道這一點。羅嚴塔爾總喜歡在適當的時機和場合下,語不驚人死不休。「不知作戰名稱是什麼?」

    問話的人是繆拉。萊因哈特俊美的臉龐上,泛起會心的笑容,他用手撥撥前額如金絲般的頭髮,語調曼妙如音樂地答道:「……作戰之名是『諸神的黃昏』。」(注:這是華格納的歌劇之名,又叫做"眾神的沒落日".在北歐神話中,這是眾神與巨人族的交戰之日,結果眾神大敗,大地化成火海,貫通宇宙的世界樹也被烈焰包圍,終於轟然倒下,世界滅亡了-這就是北歐人想像中的世界命運.)「諸神的黃昏!」

    提督們沉吟般地喃喃自語,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悚感傳遍全身,直透精神的最深處強烈搖撼著。這些身經百戰的猛將們,不約而同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幅壯麗的幻象-燃燒殆盡的恆星,以及與其休戚與共的行星文明之餘光。

    這個作戰名自萊因哈特的口中說出來,提督們再也想不出來除此之外還有哪些命名更適合此次作戰,不!他們甚至覺得,由於這個命名的產生,作戰的成功已是指日可待的了。當然,這只是瞬間的錯覺,在沙場上幾經出生入死的他們,深知橫在前面的路途必將艱困無比,神色間因而立時轉為嚴峻。但不可否認的,作為亂世的武人,聽到如此一個作戰名,都難免會挑動起潛伏在他們體內那種勇往直前的銳氣和豪情。

    提督們相繼朗聲要求主君,讓自己參加此一壯大的作戰行動。因為令武人最興奮者,莫過於在戰術上取得優勢之前,先踏出戰略勝利的第一步。再者,立國已達二世紀半的自由行星同盟,誰能為其歷史劃上句號,誰便能名垂千古。

    第六章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Ⅲ提督們和博爾德克退出之後,只剩總參謀長-奧貝斯坦一級上將一人,他針對下次會議所要討論的各種細節問題,加以一一確認。「對於博爾德克這種人,不能抱有過高的期望啊,宰相閣下!」

    萊因哈特揚了揚姣好的雙眉。「可是,博爾德克至少比費沙的黑狐-魯賓斯基,容易應付多了!」「您說得沒錯。不過,有另一個問題必須加以考量,也就是關於博爾德克是否有足夠能力駕馭費沙之事,他雖不至於無能,但也僅止於輔佐的能力而已,充其量不過是借黑狐之威橫行一時的小人罷了!」「你的意思是說,他沒有立於千萬人之上的器量?」「器量太大也不行,我是指他如果連平息己方陣營中不平份子的能力都沒有的話,那就只會扯我軍的後腿了。」

    萊因哈特對於總參謀長的悲觀論調,付之一笑。「這樣不是很理想嗎!試想,如果他沒能安撫民心,為了恐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勢必會瘋狂鎮壓反對的人,如此一來,費沙所有的憎惡和反感將集於他一人身上,屆時,我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名正言順地解決他,如同處理掉一件舊道具一樣,這對我們佔領費沙豈不事半功倍?而且這麼做,是絕對不會引起反對聲浪的!」「……原來如此,閣下早已有如此打算了。」

    義眼的總參謀長,此時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心中的讚佩之慨。「真是失禮了,屬下也再無其他顧慮了,就請依照您的意思行事吧。」

    對於奧貝斯坦的滿腔讚佩,貌美的帝國元帥毫不引以為意,他進一步的思索著。「或許在征服自由行星同盟時,也可以使用這一招,你認為呢?總參謀長。」「您說得極是。」

    奧貝斯坦點點頭。「企圖依仗新銀河帝國的權威和武力為後盾覬覦舊同盟領總督之位者,必大有人在!建議您應盡早挑出人選來。」

    對於總參謀長的這番話,萊因哈特默不作答,只輕輕地頷首示意,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像-

    那就是楊威利。同盟軍智慧最高的年輕大將,年紀輕輕便建立卓然功勳的軍人,其功績和才能往往招致小人嫉恨,儘管他似乎不在意目前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但當酬以新帝國的同盟領總督之位時,他還能對那個民主國家保持高度的忠誠,而絲毫不為所動嗎?這的確是個最耐人尋味的問題。

    自己的命運絕不可任人擺佈,應該去支配他人的命運-自從年少時代,自己最鍾愛的一切被剝奪了之後,萊因哈特便一直這麼認為。直到現在,這種想法也未曾稍有改變。

    但是,他一心一意消滅帝國的門閥貴族和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將所有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其所持的理由還有很多。

    即將誕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不能只自滿於為宇宙帶來統一與和平,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治世,必須比帝國的高登巴姆王朝時代更公正,比自由行星同盟更有效率。至少,不能將國家大權交給只會炫耀血統與家世的大貴族公子哥兒們,也不能將權力交給光會以辯舌和利誘,愚弄人民的煽動政治家!

    而對於楊威利這樣的男子,應該提供足以使其充份發揮其才能的環境,只是,不管集聚多少個才智卓絕的人才,也無法彌補去年失去紅髮摯友的遺憾,這一點,萊因哈特比任何人都清楚。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對於萊因哈特的戰略,尤其是政治策略仍有一些不明白之處,因而兩人私下研商。「我們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真的沒有和平共存之道嗎?」

    這不是疑問,也不是想加以確定,希爾德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對方的回答也一如所料:「是的!是他們自己主動關閉了這條路的。」

    萊因哈特應道,或許自己也注意到這種過於武斷的否定語氣,他追述事態般地進一步補充說道:「假如他們真是一流的馬其維利主義者,那麼,他們就不會因為自己是奉行民主主義而執著於皇帝是個可憐的小孩這種感情層面的束縛了!假如他們將皇帝和誘拐者一併遣返,就目前而言,我並不能在外交和軍事上,隨便策動任何對他們不利的行動。事實上,是他們自己簽下死刑執行書的。」

    萊因哈特認為,當國家權力為二流以下的馬其維利主義者所壟斷之時,也必是亡國之兆顯現之時。在歷史洪流的流向中,有必然的因素,也有偶然的因素。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論是高登巴姆王朝抑或自由行星同盟,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都種下今日「氣數將盡」的惡果,而就在這個時候,反映出歷史的流向,對這一切作出了結的人-萊因哈特出現了,這種想法應該不過份吧!只是,萊因哈特無法忍受自己只是歷史潮流的一個表象的想法,他是按照出自於己身的意願,消滅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使人類社會從五世紀前的怪物-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頑強符咒中解脫出來的。但是,即使如此……「伯爵千金……」「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你認為我的手段毒辣嗎?」

    希爾德一時之間無以為對,而注視著伯爵千金的冰藍色眼睛卻是一派認真。「如果我說不會,閣下會很高興吧?」

    猶疑了一下才這麼回答,希爾德當然知道,這並不是萊因哈特想聽到的答案。年輕的公爵,端整秀麗的臉上流露一抹苦笑。「我非常感謝你!瑪林道夫小姐。真的!那個時候即使我本人趕到山莊,姐姐也不會見我的。多虧有你設法相勸,姐姐才肯答應接受護衛。」

    看到眼前這位年輕人沉緬於往日的情懷,流露出率真的感情,希爾德不禁覺得,他和那個霸氣的萊因哈特簡直判若兩人啊!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這個問題似乎問得有點幼稚,不應該這麼問的。只是,希爾德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哪一個他才是他自己所喜歡的呢?「就算姐姐不高興,我也不能再走回頭路了。如果我退出征服世界之路,又有誰能夠統一宇宙,恢復和平的秩序呢?難道要把全人類的未來交給逆料難卜的自由行星同盟,或執迷於舊體制的反動份子?」

    這種說法似乎是想讓別人明瞭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正當的理由。萊因哈特想到這一點,立刻感到一陣嫌惡。他那冰藍色的瞳眸,泛射出銳利而強烈的光芒,再度恢復了支配二五○億人民的獨裁者神情。「明天宣佈廢立皇帝!」

    萊因哈特揚聲下令道。

    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將被剝奪帝位,由貝克尼茲子爵的女兒-誕生甫八個月的卡洛琳,繼位為女皇。她是高登巴姆王朝歷史上最年輕的一位皇帝,可能也是最後一位皇帝了。

    萊因哈特可以想像,當舊體制派的殘黨獲知他立一個嬰兒繼任帝位時,那種憤怒和憎惡已極的情景。「那個金髮小子胡作妾為不說,竟還如此冒瀆權威和傳統!實是大逆不道之至!」諸如此類的攻訐將交相而至,甚至有可能進一步燃起他們報復的火焰。然而,他們口口聲聲強調的所謂「權威」和「傳統」,卻不過是五世紀前魯道夫·馮·高登巴姆所一手構築的空中樓閣而已。

    當支撐這個樓閣的兩大支柱-政權與暴力消失時,樓閣自然也將土崩瓦解了。對於舊體制派所抱持的錯覺,萊因哈特一方面感到不解,一方面又覺得可悲。

    第六章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Ⅳ海德裡希·朗古在二年前晉身官界要階,擔任內務省社會秩序維護局的局長,專事檢舉政治犯、思想犯、國事犯,監視並箝制言論活動,進而干涉教育及文學界。在他任局長期間,作為帝政內部權威專制主義的支柱,他無時無刻不渴望掌握更強大的權力,以擴充權限,進而躋身內務尚書之位。

    後來在羅嚴克拉姆新體制確立期間,朗古以舊勢力派重臣之身,卻能倖免於難,理由有二。其一,他在秘密警察的領導方面確有才能,不但精於情報收集,甚至握有許多貴族的相關資料。其二,這個男子具有職業性的意識和忠誠,自過去的主人(「飼主」-這是米達麥亞等人充滿嫌惡的叫法),也就是那些大貴族們沒落之後,他便自然而然地表示了侍奉新主人的意願。

    萊因哈特廢除了社會秩序維護局,朗古固然大失所望,但對本身能力信心十足的他,卻仍決意堅忍到底。等待太陽再度升起,掃除他前途的陰霾。

    他的忍耐終究使他得到回報,而且這份回報比他預期中的來得更早。那些把謹慎視為本身任務之一的憲兵們,將他從軟禁的官捨中放出來,並帶他至奧貝斯坦一級上將的辦公室。

    朗古實在太幸運了,因為在奧貝斯坦嚴密周延的調查下,仍然找不到他濫用職權、中飽私囊的證據。在舊體制時代的重要人物當中,他以行事獨特而聞名,私下行為沒有缺點,連門閥貴族們也視他為古怪的人,他這個社會秩序維護局局長也因此而蒙上一層神秘色彩,令人難以捉摸。由於他忠於職守,勤奮有加,因此,被冠上「獵犬」的封號。

    冷冷注視著他的奧貝斯坦是否在壓抑內心那極為貧乏的幽默感,就令人無法下斷言了。乍見外表,實在看不出來海德裡希·朗古是一個能力與實績兼備的男子。未及四十歲;褐色的頭髮已褪去昔日的光澤,勉強地附在兩耳旁;黑色的眼珠又大又靈活,轉不溜丟;嘴唇又紅又厚,但嘴形卻很小;個子不高,頭倒是很大;全身肌肉發達,連外露的皮膚也紅潤而富有光澤。

    海德裡希·朗古給人的視覺印象,有如剛餵飽母奶的健康嬰兒,凡具有健全想像力的人,幾乎都無法將他的外表和他的職務聯繫起來。一般說來,秘密警察的頭子應該具有冷峻、陰沉的外表,這就是為什麼人們難以接受他那形象的原因。

    而更令人覺得不搭調的是-他的聲音。這樣一個男子,發出的聲音該是「猶如小孩那般尖銳」,具有一般想像力的人都會先有這種心理準備吧。但是,事實上,自朗古口裡發出的聲音,是一種極端莊重沉穩的男性低音,聽起來恍似古代的宗教指導者,在信徒們的面前,對著天上的唯一的神禱頌一般。那些心懷不軌、不將他放在眼裡的人,還有那些滿心以為會聽到幼兒般的聲音而暗自竊笑的人,當面對此一事實時,所承受的打擊與震撼也愈大。所以朗古的容貌和聲音,反而成為他識破對方意圖、為自己製造有利立場的詢問利器。

    然而,現在坐在朗古眼前的,是裝著電腦義眼、投射出無機質冷酷無情視線的男子,而且,這名男子還具有向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報告他是否值得寬恕的權力。「總參謀長閣下,我的看法是無論披上何種外衣,真實的政治只有一種!」

    朗古表明自己的主張,奧貝斯坦評量著朗古話中的內容。「哦?是哪一種?」「由少數支配多數!」

    朗古的聲音聽來宛如在向上帝陳述真理和事實,只可惜沒有管風琴的伴奏。不過,此時此地的奧貝斯坦,掌握著他的生殺予奪大權,光憑這一點,奧貝斯坦對於朗古而言,實無異於上帝了。因此,他在表明自己的誠心之時,也不敢過於放肆。「民主共和制主張在自由意志之下,由多數支配,關於這一點,你又有什麼看法呢?」「若把全體當作一百,超過五十一以上達成一致意見時,另外四十九以下就必須服從,這就是以多數支配。但是,按照這種思想,當多數分裂為若干小集團時,在這五十一當中,只要有二十六以上贊成就足以控制這五十一從而支配全體的一百了,如此類推下去,實質上也是少數支配多數。當然,這只是一個樣式化、單純化的例子,不過,從這裡也可看出主張以多數人支配的民主共和體制是何其空洞和虛偽,聰明如閣下您,不用我多說,也應該知道的!」

    奧貝斯坦無視於朗古有意無意的恭維,他和主君萊因哈特一樣,都不喜歡他人的奉承阿諛,關於此點,連討厭他的人也都知道。雖然碰了一個釘子,朗古並不引以意,繼續說道:「既然政治的實質是由少數支配多數,所以我認為,為使政治得以安定,絕對不能缺少像我這樣的人。」「你是指秘密警察組織?」「我指的是治安維護體系的管理者。」

    朗古的措詞經過巧妙地修飾,但奧貝斯坦完全無視於對方的自我美化。「對於執掌大權者而言,秘密警察或許是非常方便的工具,但其存在往往成為眾所憎恨的對象。由於你過去擔任社會秩序維護局的負責人,因此,前一陣子維護局被勒令解散時,有許多人要求處罰你,其中包括開明派的卡爾·布拉格。」「布拉格的事有待商榷,而我一心只對朝廷效忠,從未曾假借行使職務之便,達到追求個人利益之目的。如果,我因為無私的忠誠和勤於職守而遭受處罰,對羅嚴克拉姆公爵而言,除了有損他個人的威信之外,並不會帶來什麼好處。」

    善意忠告的外衣下,隱藏著威脅的甲冑。他無非是想指出,一味追究他過去的罪行,或者該說一味追究社會秩序維護局過往的種種,在此同時自己也得三思,不是嗎?「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似乎也並不十分歡迎你這種人哦……」「我知道羅嚴克拉姆公爵堪稱偉大的戰士,天生具有騁馳戰場征服宇宙的才能和氣概!但是,有時候一句流言可以勝過一萬艘大艦隊,未雨綢繆的防禦足以匹敵強大攻勢。我只希望羅嚴克拉姆公爵及總參謀長閣下能明察秋毫,並從寬處置。」「我倒是免了,至於羅嚴克拉姆公爵,你打算用什麼來報答他的寬宏大量呢?這才是重點所在。」「這是當然的!我會付出絕對忠誠,竭盡所能,為公爵的霸業貢獻自己綿薄之力!」「說得好!不過社會秩序維護局已經解散,沒有理由再次重組。為了不落人口實,避免被批評為開明政治在開倒車,必須考慮換個名稱或做點改變。」

    聽到這番話,朗古健康紅潤的臉上,益發顯出光采,他以充滿魅力的低分貝音量意氣風發地連忙說道:「既是如此,不必總謀長操心,讓我來想想好了!」

    審時度勢的歌劇歌手適時發表了他心中早已擬妥的演辭:「國內安全保障局-怎麼樣?這個名稱,聽起來是不是不同凡響?」

    義眼的總參謀長只是略略點了點頭,看來似乎沒有引起他多大的興趣。「舊酒裝新瓶!」「我會讓酒也完全變新的!」「好吧!那你就好好幹吧。」

    ……就這樣,從舊體制的社會秩序維護局局長,到新體制的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為自己塗上了不同的顏色。「諸神的黃昏」作戰計劃即將發動,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已暗中密鑼緊鼓地開始準備,但是與費沙合作之事,仍使羅嚴塔爾感到憂心忡忡,他最親密的戰友再次注意到這點:「羅嚴塔爾閣下真是杞人憂天啊!」

    米達麥亞露出笑容,取笑他道。

    不過,畢竟對方不是單純的小姑娘,而是費沙的老狐狸啊!對他們心存懷疑也是人之常情。米達麥亞曾經想過一個方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取得軍事勝利,使費沙沒有設計陷阱的餘地。但是萬一失敗的話,就會成為羅嚴塔爾所說的「孤軍麼一來,就必須在當地搜集官兵們足以餬口的食糧。即使作戰成功,也免不了會被冠上「掠奪者」的污名吧!」

    米達麥亞自己愈想愈不痛快,未來的遠景真是缺少明朗感啊!「如果是作為『征服者』被人討厭還無所謂;但如果淪為『掠奪者』,遭人瞧不起的話,可不是一件教人愉快的事啊!」「話說回來,也要當地有掠奪的物資才行哦!對方若像我們前年一樣地採用焦士戰略,可就糟糕了!還記得那時的同盟軍有多狼狽淒慘吧。」

    無論使用何其美麗的辭句來宣傳自己的正義,只要親眼目睹到軍隊燒殺搶掠的事實,民眾是絕對不會容忍征服者的。為達到軍事目的,一時的破壞,或許還能得到寬容,但若欲使征服和佔領發展為永久的統治,那麼在一開始就要小心謹慎,若任意妄為而招致民眾強烈反感,將會對以後大大不利。「……但是,關於這一點,我們再怎麼說也沒用,羅嚴克拉姆公爵已經決定了呀!」

    奈特哈爾·繆拉客氣地暗示他倆不必再枉費心思了,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因而點頭同意,就此收住這場沒有結果的討論,把話題轉到實務的工作上。但與此同時,羅嚴塔爾卻從繆拉的話中,觸通了一種想法。「遵照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決定,是嗎?……」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在心中暗忖道。在內政方面,金髮的年輕帝國宰相,勵精圖治之名流傳四方,至少,和門閥貴族時的舊體制相較之下,萊因哈特的治世是公正多了。將來他對敵國的百姓,也會維持這份公正嗎?

    羅嚴塔爾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只要佔據一個階梯,就不會放過下一個階梯以更上一層樓,這是屬於亂世梟雄的資質。打倒上級,取代他的位置,這份不甘居於人下的野心約自一年前開始,便已在他的內心深處作動不已。然而,這並不是癡心妄想,他確有成為一個霸主的器量和才能,假使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事實也證明萊因哈特的力量和運氣,的確在羅嚴塔爾之上,那麼,他才會斷然死心放棄追求至高寶座的企圖。但前提是萊因哈特必須能夠由始自終證明他自己才是唯一足以稱霸的人,如果他沒能及時證明白己的能力,屆時……。

    第六章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Ⅴ帝國軍大規模出動之日迫在眉睫,這項情報陸陸續續透過各類管道和途徑傳至費沙,但大多數人的反應冷淡,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樣子。過去,他們還會以一副局外人的口吻嚷道:「哎呀!又來了!」現在,他們連嚷都懶得嚷了。連精明狡猾的費沙商人,也早已習慣了一個多世紀來三國鼎立的局面,他們深信,昨天的時鐘,明天照樣可以用。在其他人愚笨的殺戮空隙中,繼續自己囤積財富的事業-他們胸有成竹的算計著,並寄望在各種領域裡-投資、金融、流通、生產等等-大顯身手。至於競技場外,舊的遊戲規則已為某些人的意志而改變,部分人正在蓄勢待發,這就非他們所可想像得到的了。

    在他們的觀念中,和平繁榮的宇宙海洋之子-費沙自治領及其周邊費沙迴廊,絕對不會葬送在銀河帝國的軍隊手上,自主獨行的費沙商人,也不會成為無形牢籠裡的囚虜。的確,在過去,同盟和帝國兩方也曾多次策劃通過費沙迴廊的計謀,但每次都因費沙的巧妙化解而化為泡影,不斷排除的結果,才造就了今日的費沙。這次,自治領主的政府也能夠擺平一切吧!只有這樣的政府,才有資格從商人們的所得中抽取稅金。自己只要專心自己的工作-經營、謀生-就行了,這是費沙一般市民的想法。

    不過,現在的自治領主對市民們是不是還保有無私的忠誠,就很難說了。不!應該說,自第一代的雷歐波特·拉普以來,歷代的自治領主便一直為一個問題所苦,那就是-應該對費沙的市民還是地球的總大主教效忠呢?直到現在的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終於解決了這個煩惱-因為魯賓斯基將他的忠誠放在第三個方向上,也就是他自己。「只就硬體而言,伊謝爾倫要塞確有易守難攻的優點,而且,那裡還有一位同盟軍的最高智將,應該可以放心才對啊!至少對同盟那些平庸的政客們而言是如此。」

    魯賓斯基正與魯伯特·蓋塞林格談論同盟目前的狀況。「不過,這種安心的感覺,卻也使同盟首腦部失去健全的判斷能力,並做了最壞的選擇。過去的成功造成現在的錯誤判斷,有亞姆立札會戰的沉痛教訓,如今竟又一犯再犯,等於是同時剝奪了他們自身的未來,這真可以說是最好的前車之鑒啊!」

    這個教訓對誰最有益呢?-魯伯特·蓋塞林格在冷笑中忖度著。假使自治領主自以為可以置身事外,那麼,他將成為歷史的笑柄。因為恐怕他做夢也想不到,此時也正是他那鮮為人知的兒子,為其父親奮力掘墳的最佳時機,不過,此刻正忙著掘墳的人,似乎不只他一個人。「我對博爾德克事務官的動靜,愈來愈有興趣了!』魯伯特·蓋塞林格的聲音充滿有毒的釘刺,值此時際,是沒有必要刻意隱藏惡意的。在魯伯特看來,博爾德克猶如一個丑角,正揮動著自己幾乎不勝負荷的鎬鋤,在挖掘墳墓。而自己要做的,是設法讓父親看到此一情景,可能的話,把他們兩個一併推落到這個墳墓中去。「博爾德克這傢伙,太早亮出底牌了,讓羅嚴克拉姆公爵得到乘勢反擊的機會,真是欲速則不達。」「沒想到他是那麼無能的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在指責重用無能者的自治領主,但魯賓斯基卻無動於衷。「是羅嚴克拉姆公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罷了!博爾德克平事辦事倒是挺認真勤勞的,這次失敗只能說是他遇人不淑。可是,我沒想到他連最後的階段也搞砸了!」「怎麼處置他呢?」

    青年一副惡魔般的口吻問道,但對方並沒有回答。魯賓斯基、魯伯特·蓋塞林格、博爾德克,這三個人的思想超越了空間,捲成漩渦,糾結難分。

    其中,誰是最醜惡的背信者呢?實在很難下定論。他們三個人對於「以理想的價格出賣其他兩人」一事,在良心上都不會有半點罪惡感,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不過,對於出賣費沙一事則不得不要在事前考慮再三,猶疑難決。就算計上說來,費沙的財富、組織和戰略位置,是他們未來發展的保障,掌握住這個關鍵之後,就可以坐下來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觀銀河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及地球教總大主教之間所展開的角力遊戲。魯賓斯基話鋒一轉:「……對了!最近,那個叫尤里安·敏茲的少尉,已經到同盟駐費沙的事務官事務所赴任了吧!」「他好像是楊威利提督最疼愛的兒子,不曉得是怎麼個疼愛法!」

    魯伯特冷笑成癖,比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管如何,不過是個才十六歲的黃毛小子,成不了氣候的。」「十六歲時,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已經上戰場建立功勳,晉身少校階級了。尤里安·敏茲的步伐,只比他慢了一些而已啊!」「還不是受養父的庇蔭提攜!」「不過,他的確建立了不少功績,我可不想犯下將虎子看成貓的錯誤哩!」

    魯伯特·蓋塞林格點頭表示同意。反觀自己十六歲時,不也已經下定決心排擠親生父親,篡奪他的地位和權力了嗎?而且還不時激勵自己,要憑真本事把父親不給、不傳的一切給奪回來,不是嗎?古代的聖賢曾經說過:「才能是由點而擴張成面的。」只要有了開頭,就可不斷擴大成長。野心和慾望也是如此。

    魯伯特·蓋塞林格以冷峻的視線利刃般地射向父親寬大的側臉,然後立刻移開。魯賓斯基是拋棄他母子的父親,也是無恥權力者,兩者之中任何一個都足以使他憎惡,然而,魯賓斯基卻同時兼具了兩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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