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說 雌伏篇 第四章 逝去的一切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到位於首都北方九○○公里的亞西尼波伊亞溪谷探訪雷歐波特·休馬哈,是在二月底的的事。當地是屬於以商業立國的費沙國內仍末被利用的廣大可耕地。近年由才由移民者的集團農場開始進行開拓。

    雷歐波特·休馬哈,在去年還是身居帝國軍上校的地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隸屬貴族聯合軍,擔任貴族最強硬派的領袖菲爾格爾男爵的參謀。但是男爵完全無視於休馬哈的進言及忠告,最後還氣憤得想射殺參謀,卻遭到對參謀遠比對主君更為信賴的士兵們集體反抗,男爵反而被殺害了。而後,休馬哈帶領部下們亡命到了費沙,在新的土地上,開始了揮別過去的生活。年方三十三歲,在將來的軍旅生涯上受到期許的他,卻對戰爭和陰謀感到厭倦,在心境上轉而追求寧靜而充足的生活。

    為此,在搗毀了船上的所有武器之後,休馬哈把將自己一行人搭載到費沙的戰艦,賣給了費沙的商人,將所得平均分配給部下們,讓他們各奔前程,但是部下們並不想解散。敗戰之後,捨棄祖國亡命異地的的他們,並沒有在狡猾而不能大意的費沙這個競爭社會生存下去的自信。費沙人那激烈的唯利是圖行為,在帝國中被誇大的傳述著,對樸素而不明世情的士兵們來說,既然本身所擁有的才智不足以作為依賴,那麼唯一能信賴的也就只有休馬哈的思慮和責任感了。而休馬哈也無法對將他從狂亂的菲爾格爾男爵的槍口解救出來的士兵棄之不顧。

    士兵們將分配金的運用完全委交給休馬哈。知性豐富的原參謀,對於以費沙人為對手的商業活動,也沒有必勝的自信。所以他所選的是純樸但實在的農場經營。即使身為商業國民的費沙人,沒有了糧食也是活不下去的,而對美味而新鮮的食物,也有比那些較差的食物願意付出較多代價的度量。對於僅為享受生活的商人們,將優質農作物的供應作為交易的手段,他們就得以在費沙生活下去罷。

    休馬哈有效地使用變賣戰艦的所得,在亞西尼波伊亞溪谷買了土地,再安置了簡單但設備完善的移動式住宅,並取得種子和苗木。亡命者們開始漫長拓荒的戰爭。魯伯特·蓋塞林格-這位意外的訪問者,休馬哈似乎也只把他看成令人困惑的不速之客。當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說:「是有關你的祖國的重大之事」時-「請不要再把我牽扯進去好嗎?」

    如此回答的休馬哈,口氣上雖是禮儀端正,但卻隱藏不住那忌諱的聲調。「銀河帝國及高登巴姆王朝會如何,這些都與我無關。我現在忙著重建自己和夥伴們的新生活,對於過去之事,已沒有考慮的餘地了。」「你要捨棄過去倒也無妨,但可別把你的未來也一起葬送了。休馬哈上校,你不該是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難道你不想改變歷史嗎?」「不必多說,請回吧。」「我想請你鎮定下來聽聽我的話吧。」

    副官對站起身來欲下逐客令的原上校加以制止。「你們是可以在農場培植出作物吧?亞西尼波伊亞雖一直被棄置沒有受到充份利用,倒是有成為豐沃土地的可能。但是可悲啊!作物若不能在市場上出售,就沒有意義了,聰明的你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吧?」

    使蓋塞林格內心有所感銘的是,休馬哈臉上的筋肉一絲也未被其所動。費沙的年輕副官充分瞭解到他是個敏銳和蒼勁兼備的男子。但是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遊戲,休馬哈被迫只拿兵卒的棋子,去和持有全部棋子的對手對奕。「……這就是所謂費沙的作風嗎?」

    休馬哈的聲音中帶著輕微的憤怒聲響,並非是朝著對手,而是針對只能說些沒有實效和諷刺的話的自己的那份無力感。蓋塞林格毫不諱言地承認了自己的勝利。「沒錯,這就是費沙的作風。若有必要,就使用權術。你可以對其輕蔑,但是我認為,世上很少有像敗者對勝者的輕蔑這般無奈的事物了。」「在得勝之時,都是會這麼想吧?」

    休馬哈淡淡地說道,撫然地注視著比他年少十歲的副官。「那麼,就具體的說說你要我怎麼做吧。是要我去暗殺羅嚴克拉姆公爵嗎?」「費沙並不喜歡流血,因為和平才是通往繁榮的唯一途徑。」

    蓋塞林格展顏一笑。

    很明顯的,休馬哈並不相信這句話,但對年輕的副官而言,重點並非是要對方相信,而是要對方順從。他又重覆了一遍前些日子對瑞姆夏德伯爵所說的話,並確認對方的表情出現了掩飾不住的驚愕而為之滿足。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也在費沙本星,為身為亡命者的不幸境遇而滿腹牢騷。他雖才只有二十六歲,但卻經歷了遠比活過四倍歲月的曾祖父要來得巨大的人生轉變。曾祖父是在酒宴、狩獵和漁色中終其生涯,但這個曾孫卻在這些方面還未有什麼特別的經驗時,就被捲入將帝國一分為二的大亂中,財產一一地失去了。光是可以保住一命,已經可說是非常幸運的了。

    總算還保住生命,脫離戰場而寄身於費沙的亞佛瑞特,被迫變賣了他引以為豪的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恩賜的藍星鑽袖扣,而獲得暫時的生活費後,就開始著作起「利普休達特戰役史」。以前在銀河帝國貴族們的藝術沙龍裡,他的詩辭及短篇小說,是頗受好評的。

    開頭的部份甫一完成,亞佛瑞特就得意揚揚地拿著原稿到出版社去,但卻被鄭重地回絕了。「伯爵閣下的大作,文筆雖然優美流暢……」

    編輯對著憤然不平的亞佛瑞特說道。「……但是觀點太過於主觀、和事實相差甚遠。以作為一本記實來說,其價值令人質疑……不要只照自己的熱情和浪漫思想來用唯美手法去描寫,應當更收斂筆調、冷靜而客觀地敘述才是……」

    年輕的伯爵從編輯手中搶回原稿,收拾了被踩碎的自尊心回到臨時居所去。要入睡時,大量酒精是必要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心情也轉變了。自己不應是個記錄者而該是個行動者,與其把過去之事寫在紙上,倒不如現在就起來行動,以自己的手把心中所想的構築起來,這樣才是不枉此生吧?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來探訪了正有此想法的他。比亞佛瑞特更年輕的副官,禮貌周到地說了-伯爵閣下,您有把忠誠和熱情奉獻給祖國的想法嗎?如果有的話,請您參加以瑞姆夏德伯爵為盟主的計劃……。

    聽到此事的亞佛瑞特先是驚訝繼而欣喜,立即宣誓表示願意加入此計劃。以計劃實行負責人的身份,介紹給休馬哈上校認識,但兩人早有數面之緣,亞佛瑞特是已故菲爾格爾男爵的朋友,這是上校早已知道的事。

    也許會因而有所隔閡吧?-休馬哈己有此心理準備,但亞佛瑞特對於不過是上校的人並沒有記憶,也不知道菲爾格爾男爵被部下殺害的事。「你和我在過去好像是戰友吧,今後將成為同志,請指教。」

    他以毫不拘泥也毫無芥蒂的表情要和休馬哈握手。一邊回應著,休馬哈感到那股安全和不安的氣泡正交互的浮上到潛意識的水面上。

    氣質不差、也富有行動的勇氣,但看來這個亞佛瑞特卻有不能區別現實和幻想的傾向。當尋思於計劃的可能性時,休馬哈並沒有樂天的心情。

    這個計劃真的會成功嗎?-休馬哈不由得如此自問。就算成功了,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呢?不是只會擴大戰火,而在通往和平的道路上築起障礙嗎?但是不幸的是他雖然十分清楚這一點,卻身屬於不得不參加這個計劃的立場。

    就這樣,魯伯特·蓋塞林格一一地彙集了計劃所需要的人材。有著充分的時間和資金,他確信計劃會成功。當此計劃付諸實行時,全人類社會也會為之驚倒吧。他興致勃勃地期待著比他年輕一歲的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反應。

    而到了那個時候,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也就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了……。

    第四章逝去的一切Ⅱ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以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身份輔佐著萊因哈特。她在政治、外交、戰略上的豐富才華和獨到見識,對萊因哈特而言是貴重的,但-「這不只是才能的問題。」

    這種說法是不分文官、武官,成為萊因哈特的部下們觀察結果的最大公約數。二十二歲的萊因哈特和二十一歲的希爾德都擁有稀世的美貌,也有人比喻說他們兩人在一起時,就猶如古代羅馬神話中的阿波羅神和雅典娜女神。但這比喻並非是能公然稱道的。因為在帝國中,所謂的神話是指古代日耳曼神話。

    若把希爾德以伯爵千金的稱呼來想像比較,實在欠缺那種典型的公主形象。把樸實的金髮剪成短髮,颯爽的走姿,富有著活力和躍動性,甚至是給人一種少年的印象。父親瑪林道夫伯爵弗蘭茲,一直對於不拘束於貴族的因襲中成長,而擁有超越了年齡及身份所應有的思考力的女兒,而感到光榮和驕傲,不會為自己未生下兒子而感到絲毫遺憾。就因為有希爾德,才能在「利普休達特戰役」的激流漩渦中正確地預見未來,把伯爵家導向安泰之途。

    希爾德沒有兄弟,但是有一個表弟海因裡希·馮·邱梅爾男爵。銀色的頭髮,端整但血色不佳的臉,骨骼和肌肉都很脆弱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超乎正常的纖細,給人軟弱的印象。實際上,他是個大半日子都得在床上渡過的病人,因此也沒有參加「利普休達特盟約」,結果就避免了滅亡之路。

    他從一出生,就被診斷為患了先天性新陳代謝異常的怪病。因為天生體內的酵素就不足,所以無法分解吸收胺基酸及糖分,而產生了發育障礙。這種病如果以治療用的特殊牛奶飲用數年的話,是可以完全治癒的,但是那種牛奶是非常稀少昂貴。

    若依魯道夫大帝所極力主張的「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那麼有先天障礙的孩子,是沒有存活價值的。因此,生產治療用的牛奶去救護虛弱者是不被考慮的。但在實際問題上,貴族家庭裡也會誕下肉體上存有先天障礙的嬰兒,為了因應其需要,也就出現了秘密生產出來的治療用牛奶,以超乎平民購買能力的價格來出售。對銀河帝國的支配階級而言,平民的存在意義,僅僅是為了經由勞動和租稅負擔來供養支配階級而已。勤勉的勞動者當然給予讚賞,但對社會沒有任何貢獻,只會給他人帶來負擔的虛弱者或殘障者則沒有生存的權利-這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帝國理論。

    海因裡希完全因為出生在特殊的名門貴族家庭,才得以延續他那應當死去的生命。身處在這種特殊的狀況,是就此隨遇而安、不加批判地得過且過?還是以此做為思考上的提材、生出要改變現實的決心?這就看各人的資質和週遭環境的影響了。像生來就需要義眼的巴爾·馮·奧貝斯坦就在思索過後,不遺餘力地進行把他所認為是罪惡的體制打倒的行動,但海因裡希並沒有那股付諸行動的體力。他在幼兒時就被說是「只有三歲的生命」、五歲的時候被說是「再活兩年就很不錯了」、十二歲的時候被說是「大概活不過十五歲」,這樣的身體,從年長三歲的表姐希爾德的眼中看來,只會刺激起她的保護意識。她無微不至地從各方面來照顧著表弟。

    另一方面,在海因裡希的眼中,美麗而充滿活力和聰慧的希爾德,不只是年長的表姐,甚而是接近崇拜的憧憬對象。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雙親,他的伯父,也就是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弗蘭茲作為他的監護人而繼承了家業,海因裡希的智商尚且不論,因為欠缺年齡、經驗和健康的一切,因此家族的產業也列入瑪林道夫伯爵的管理之下,如果伯爵有橫奪邱梅爾家全部財產的企圖亦非難事。但是,像瑪林道夫伯爵這般正直的人物,在帝國貴族中算是少之又少了。

    在這種環境下,海因裡希會有英雄崇拜的傾向,該說是理所當然的罷。他憧憬著在多方面立下業績的人們-身為藝術家、建築師及科學家的雷歐那多·達文西,身為政治改革者、軍事家及詩人的曹操,身為革命家、軍人、數學家及技術者的拉薩爾·尼可拉斯·卡諾,身為帝王而兼為天文學家及詩人的屠格略·貝克。

    希爾德請求身為萊因哈特部下的艾涅斯特·梅克林格上將,請求他和海因裡希見個面。梅克林格對梅因裡希而言,在某一方面算是個理想人物。

    滿不情願地成為軍人這一點,他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楊威利是相似的。但是與在身家調查書上的興趣欄內寫上「午睡」的楊不同,梅克林格生就豐富的藝術才華。在散文詩歌和水彩畫油畫各方面,均獲得過帝國藝術學院的分類年度獎,在鋼琴演奏上也被評論家讚賞為「大膽和纖細的完全融合」。而以身為軍人來看,在亞姆立札會戰和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也發揮了紮實的力量,有許多輝煌的功勳。在用兵方面而言,他是以廣大的視野遍視戰局全體,因應必要的狀況來投入必要的兵力的戰略家類型,在大艦隊的指揮方面相當成就卓著,若作為參謀亦有難得的才幹。

    受希爾德之托的「藝術家提督」,帶著一幅自畫的水彩畫,到海因裡希的居館拜訪,和希爾德及海因裡希暢談了一個小時。興奮的海因裡希輕微的發燒,不得不傳喚了醫師來而結束了暢談。送提督到門口的希爾德,在致謝的同時,做了一個質詢,原因是在剛進到海因裡希的病房時,提督露出了很輕微的意外表情,她想知道其中原因。「喔,還是表露出來了?」

    三十五歲,在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當中比較年長的梅克林格,在精心修整的鬍子下,有著穩重的笑容。「沒什麼,我也認識兩三個像他這樣的病人。身體不能自由行動的人,大多會在身邊飼養個寵物,像小鳥或貓什麼的。邱梅爾男爵的房間卻見不到這一類的動物,因此,我才想:咦!這個人討厭動物嗎?只是如此而已。」

    的確,海因裡希並沒有放置賞玩用的小動物。因為自己不能自由活動,就以看著小動物來取樂或羨慕,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補償行為,梅因裡希大概是無此需要吧,但真的是如此簡單嗎?

    梅克林格的疑問,使希爾德也回想起以前自己所感受到的同樣問題,但不到幾小時後她就忘卻此事了。

    無論是希爾德或梅克林格,都具有非凡的知性和感性。但他們雖然感到了疑惑,所育成的卻也只是微小的幼芽。身任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伯爵千金和身為詩人及畫家的帝國軍提督,再度想起此刻這段小小的會話,是在很久以後的將來了。而那時將伴隨著悲痛之事出現在希爾德等人的面前……。

    對於胥夫特技術上將提出的,由坎普和繆拉擔任實行負責人的禿鷹之城要塞移動計劃,希爾德並非完全贊成。說得更明白一點,則是抱持反對的態度。她認為,現在宇宙所需要的是萊因哈特在身為建設者上的才能,而非征服者方面的能力,希爾德並非絕對的和平論者。像已故佈朗胥百克公爵為代表的舊貴族聯合軍那種敵對集團就應當以武力來打倒推翻,別無它途。而阻礙改革、統一之敵亦是存在的,所以武力不可或缺。但是反過來說,武力並非萬能。有了政治和經濟的充實才會有武力存在的意義,如讓這些都衰退,而只讓武力突出的話,就不可能有永遠持續的勝利了。極端地說,武力是彌補政治和外交上的不足和失敗的最後手段,就在於不發動時才有其價值。

    希爾德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在這個時期非得發動對同盟領土的攻擊不可?她只認為這一次出兵很明顯的欠缺著必然性。

    禿鷹之城要塞的移動計劃,在坎普提督充滿自信的指揮下,密鑼緊鼓地進行著。要塞本身的修護、周圍十二個瓦普(空間跳躍)引擎的安裝都已順利完成,預定在三月中旬實施第一次的瓦普試驗。現在一共動員了六四○○○名的工兵在從事此項作業,但坎普又要求增加二五○○○名人員,萊因哈特也應其所需。「『瓦普』這東西可真是意外地麻煩啊。」

    有一天在午餐桌上,萊因哈特對希爾德如此說著。「如果質量太小,則得不到『瓦普』所必要的動力,質量太大又會超出引擎的出力界限。即使是使用複雜精密的引擎,若不能使它們完全連動,也一樣會遭致失敗,禿鷹之城也將會永遠地消失於亞空間,還原為原子了。胥夫特雖充滿自信,但這計劃的困難之處不在提案,而在實行。他現在可還不是擺派頭的時候。」「坎普提督做得很好呢。」「但現在還沒有完全成功……」「我希望能夠成功。若是失敗的話,就會平白失去一位有能力的提督了。」「就這樣死的話,坎普也就不外如是而已。就算他活了下來,也擔當不起大任。」

    此時,萊因哈特的聲音有著超乎冷硬的苛薄,在空氣中迴響著。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世的話會說些什麼呢?-希爾德把想說的這句話保留在內心中,她知道能對萊因哈特說這句話的人,在世上只剩下一人了。那是一位住在佛洛依丁山莊的女性,有著和弟弟相同的燦爛金髮,和宛如秋日的溫煦微笑,同時擁有格裡華德女伯爵的稱號。

    萊因哈特那將醇酒送至口中的動作,充滿了無造作的優美自然。看著他,希爾德想起了這位年輕人潛在的一種危險性。

    萊因哈特體內棲息著一匹長有羽翼的悍馬,他就騎著它向前疾馳。而控制著那條韁繩的,並非萊因哈特自己,而是在於死去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吧?這個想法綁住了希爾德,久久不散。

    第四章逝去的一切Ⅲ「關於要移動要塞,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要解決的一點,只有質量和引擎出力上的關係而已了。」

    胥夫特技術上將雖充滿自信地下此斷言,但並未減少眾人不安的疑慮。

    禿鷹之城要塞的質量,約達四○兆噸。這樣巨大的質量在進行空間進入及空間移出之時,會給通過的空間多大的影響呢?時空震的發生不會成為致命傷害嗎?要使十二個瓦普引擎「完全」同步,在實際上有可能嗎?如果發生十分之一秒的動作誤差的話,在要塞內部一百萬人以上的將兵,是會四散還原為原子呢?還是成為亞空間內永遠的流浪者呢?

    重複了數次小規模的實驗,在要塞的跳躍進入點及跳躍脫出點的預定宙域附近配置了調查船。在實施一件計劃時,萊因哈特要求著「盡人類所能的完美」,而坎普和繆拉也都是優秀的執行者,他們竭盡所能地促使計劃走向成功。當然,那並不足以做為可以帶來完美結果的保證。

    另一方面,萊因哈特也精勵地執行身為帝國宰相的職務。除了星期天外,他每日的課題是:前半天在元帥府,後半天在宰相府進行他的工作,因此延遲到下午一點的午餐,成了中間的分界線。一起用餐的對象,大多由希爾德擔任,萊因哈特享受著和這位美麗女子的交談。但他似乎對希爾德的知性比對她的美貌還來得有興趣。有一天,話題談到了去年的「利普休達特戰役」之事,希爾德說了:「布朗胥百克公爵雖有著比宰相閣下更強大的兵力,但卻失敗了,這是因為他欠缺三樣東西。」「我很想聽聽是哪三樣東西。」「那我就說了。他內心欠缺冷靜,眼光欠缺洞察力,耳朵則欠缺聽取部下意見的雅量。」「的確如此。」「反過來說,宰相閣下則完全具備這三個條件。因此才能面對大敵卻取得最後的勝利。」

    注意到希爾德使用了過去式,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光略為增強。他把如薄紙般的白瓷咖啡杯放到桌上,從正面凝視著美貌的秘書官。「伯爵千金好像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吧?」「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讓您做出這種眼神可真使人畏懼呢。」「你不可能會畏懼我的……」

    萊因哈特苦笑了,一瞬間化為少年的表情。希爾德接著說道:「國家、組織、團體-怎麼稱呼都好,要團結人類的集團,有一樣絕對必要的事物。「「哦,是什麼?」「是『敵人』。」

    萊因哈特微微一笑。「這倒可是真理。伯爵千金的見識依然是如此明銳。那麼,對我和部下們而言,必要的敵人是誰呢?」

    希爾德說出了萊因哈特所預期的答案。「當然是高登巴姆王朝。」

    眼睛直視著年輕帝國宰相的臉龐,她繼續說著。「皇帝雖才只有七歲,他的年齡、才能、器量在此時,都還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但他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繼承人,是繼承魯道夫大帝血統的人,毫無疑問會成為團結與糾合舊勢力的象徵,這在以後將是獨一無二的問題點所在。」「正是如此。」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

    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的資質還在未知數中。現在除了脾氣火爆之外,只是個極平凡的小孩,看不出有什麼英明的潛質。和七歲當時的萊因哈特比較起來,無論在容貌方面或內在天賦方面來比較,都相形見絀。但是先天並不代表一切,也有人說過「大器晚成」這句話,所以今後會如何地成長,是很難預測的。

    萊因哈特並沒有給皇帝物質上的欠缺。和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比起來,宮廷費用和侍從數目的確是大副削減了,但仍然有數十個大人在侍候著他。專門的教師、專門的廚師、專門的照料人、專門的護士、專門溜狗的人。在飲食和衣服以及玩具上,都擁有著平民的孩子們無法想像的奢侈。他要什麼都給他,不管做錯什麼也沒人叱責他。或者說,這恐怕也是摘除將來可能成大器的幼芽的最好方法。就算是具有英明素質的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會歸諸於平庸吧!「別擔心,伯爵千金。」

    似乎知道希爾德內心的想法,萊因哈特沉穩地說道。「我也不願成為殺害幼兒的兇手。我不會殺皇帝,因為就如你所說的,我是需要敵人,而以我本身來說,是希望自己比敵人寬大,而盡可能正正當當的行事……」「您的確是了不起的。」

    希爾德由衷地說道。她對高登巴姆王朝完全不抱持同情,出生於貴族家庭的自己,為何會有著像共和主義者一般的思想呢?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不想讓萊因哈特去殺害幼兒,因為篡奪並不可恥,反而可以證明自己有凌駕權威的實力而值得自傲。但是,殺害幼兒-不管基於何種緣由,都逃不過成為後世非難的目標……。

    第四章逝去的一切Ⅳ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將在進行禿鷹之城要塞的瓦普實驗之前,特別回到帝國首都奧丁,向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報告經過情形。「你認為會成功嗎?」

    對於萊因哈特的問話,坎普回答的口氣相當堅定:「一定會成功的。」

    萊因哈特用他那雙冷峻的眼睛盯著這位勇猛的部下,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他建議坎普回去和家人團聚一晚之後再動身。

    坎普馬上取消原定計劃,回到官捨去過夜,他的家中還有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到家裡,他一面向家人表示感謝元帥這次給他機會,使他得以和家人共享天倫,一面對兩個兒子說:「爸爸這次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打壞人。你們倆個是男孩子,要在家裡保護媽媽,做個好兒子喔!」

    其實,事情並不如他所說的那麼簡單,他只是不想讓兒子知道那麼多罷了。坎普認為孩子們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就會逐漸瞭解到這個世界複雜和醜陋的一面。或許他們並不希望父母只告訴他們單純及光明的一面,不過,當他們有一天也為人父母的時候,必能體會出這種心境的。「快啊,你們不向父親說幾句辭別的話嗎?」

    母親在一旁催促著。於是,他那八歲的大兒子古斯達夫·伊沙克馬上抱住父親魁梧壯碩的身軀,雙手緊緊地抓牢說:「爸爸,您就要出遠門了,希望你早日回來!」

    五歲的卡爾·佛朗茲接著也抱住哥哥的臂膀,牢牢地和兩人抱在一起說:「爸爸,您要保重,回來時別忘了帶禮物喔!」

    哥哥馬上轉頭在弟弟粟色的頭上用力地一掌拍下,大聲罵他說:「真是傻瓜!爸爸是去辦公事,哪有時間買什麼禮物!」

    坎普微笑說:「禮物等下次再買吧。我看這次就這樣吧,等我回來,我帶你們去外祖母家看看好久不見的外祖母,好不好?」「親愛的,這是你說的,可不能黃牛喔!」「怎麼會黃牛?如果我這次打了勝仗,一定會有好幾天的休假,而且還會加官進爵,到時候也可以多帶點東西回你娘家啦。」「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那麼,請你這次去無論如何一定要平安回來。」「那當然,我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坎普吻了吻妻子,兩手輕輕地抱著兩個兒子,開心地笑了。「我從參戰到現在,有哪一次沒有活著回來的?」

    他向妻子開玩笑地說道。

    對於這次的出兵表示反對的人,除了希爾德之外,還有帝國軍的雙璧-渥佛根·米達麥亞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起初,當他們獲知此次出兵並未由他們執掌總指揮時,都覺得有些意外和失望,不過,當他們知道此計劃是由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提出時,不禁為之呆然。因為這次的出兵,完全是出於他個人的動機。

    有一天,他們兩人在一個高級軍官俱樂部中,一面喝咖啡,一面玩撲克牌,玩著玩著,就忍不住批評了起來。「怎麼可以因為在戰術上有新的理論產生,就主張要出兵呢!真是本末倒置!向主君進言出無名之師,真是身為人臣的一大恥辱。」

    個性剛直的米達麥亞強烈地抨擊著。「無名之師」是對無道德、無法理依據的戰爭所做的最為嚴厲的批判了。

    不過,當坎普被正式任命為遠征軍總司令官,開始行動後,米達麥亞就立刻閉口不再批評了。原因有二,第一、此時已不適合再批評下去了;第二、為了避免讓人覺得自己有嫉妒坎普功勳的嫌疑。他只對羅嚴塔爾說:「雖然自由行星同盟不可不滅,但是這次的出兵卻是毫無益處和意義的,徒然出兵,耀武揚威,對於國家而言,沒有好處。」

    米達麥亞有個外號,叫做「疾風之狼」,是一員勇將,但這並不表示他嗜戰成性。他本身是絕對反對毫無人性、殘忍的戰爭的,也不喜歡隨便向別人誇耀武力。「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如果仍然在世的話,他一定會勸諫羅嚴克拉姆公爵的。」

    米達麥亞長長歎了一口氣說。

    這個大公無私的,使得任何人都對他有所好感的紅髮年輕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給了在世的人很大的衝擊。雖然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們對於他的死所產生的悲哀和衝擊會越來越小,但是,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永遠佔有一席之地。

    連自己都如此了,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又會有多深的悲痛呢?想到這些,米達麥亞不禁對他起了深切的同情。

    米達麥亞和同事兼好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跟萊因哈特第一次見面是四年前的事了。當時的萊因哈特才十八歲。卻已官拜准將。米達麥亞那時是二十六歲,羅嚴塔爾是二十七歲,兩人都是上校。當天他們除了見到萊因哈特外,還見到與萊因哈特如影隨行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當時他還只是一名少校而已。

    萊因哈特那時還未受封「羅嚴克拉姆」這個姓氏及爵位,用的仍然是「繆傑爾」這個舊姓。他見到萊因哈特時,是在萊因哈特於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中俘虜同盟軍將官凱旋歸來後的事(附言:關於凡佛利特星域會戰,在外傳中會有闡述.)。當時這位年輕准將給他的震撼著實不小,因為萊因哈特俊美的令人難以置信,好像長著白色雙翼的天使一般。不過,他那一雙蒼冰色的眸子,更讓人覺得嚴肅、聰明、如刀鋒一樣銳利。「貴族們都稱呼他為『金髮的小子』,羅嚴塔爾,你有什麼看法?」「有一句老話-『虎兒易被人視為貓』,不可以小看他。」「那麼你認為他是貓還是虎呢?」

    羅嚴塔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敵人可沒有因為他是皇帝寵妃的弟弟,就得故意敗給他的道理。」

    米達麥亞點頭稱是,表示相當贊成朋友的看法。當時眾人對於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少年的評價並不高。原因之一是在於他的姐姐安妮羅傑是皇帝的寵妃,而認定他一定會仗勢橫行。而他那出眾的美貌,也正好成了隱藏其本質的面紗。一般人在見過這個少年之後,他們心中一定會認為像他這樣貌美的人,一定沒有什麼才華可言,也一定不怎麼賢明。另外,一些嫉妒心強的貴族不能接受萊因哈特的功績是用本身實力建立出來的,他們寧可相信是因為姐姐的餘蔭才使他得到名實不符的地位。

    由於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從一開始,即對萊因哈特這個人有了正確的認識和評價,所以在這個「金髮小子」日後履建奇功、加官晉爵後,他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只是,對於常常跟在萊因哈特一步之後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他們是在好一些日子之後才瞭解他真正的價值。吉爾菲艾斯是個鶴立雞群的高大紅髮少年,雖然不像萊因哈特那樣俊美,但在人群之中卻也相當矚目。羅嚴塔爾說:「他是一個忠臣。」這意味著他認為這個人是以忠誠之心見長的普通人。羅嚴塔爾對他的這句評語比貴族們的評價還算公正得多了,貴族們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只會冷嘲熱諷地說:「姐姐是恆星的話,弟弟可比喻為行星,現在連衛星也有了!」吉爾菲艾斯並不會強烈地表現自己的言行,他只會跟在萊因哈特的身邊,默默地分擔他的工作,不但幫助他,而且還他。在卡斯特羅普星系動亂時,他在獨立作戰中的表現傑出,很多人才逐漸開始瞭解並且讚賞他的才能……」。

    也許這次強烈反對出兵的人不只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而已。就算撇開戰略等問題,單就戰術而論,像胥夫特所提的這個方案,其實根本毫無新意,只不過是古老的大炮巨艦主義舊瓶新裝而已,不值得一試。「試問殺一頭大象難?還是殺一萬隻老鼠較難?當然是後者較難。胥夫特那傢伙連這種團結力量大的集體戰的意義都不懂,還能成什麼大事?」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輕蔑地這麼說。「或許這次會成功也說不定,即使將來會出現如你所說的演變。」「嗯……」

    羅嚴塔爾不太愉快似地撥了撥他黑棕色的頭髮。米達麥亞一口喝下了咖啡。「姑且不提那個俗氣的胥夫特,我很擔心羅嚴克拉姆公爵,自從吉爾菲艾斯死後,他似乎改變了很多,也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失去自己所不應失去的東西,人當然會有點變。」

    米達麥亞聽了羅嚴塔爾的話不住點頭,他想到自己在萬一失去艾芳瑟琳時的情形,不禁感到不吉祥和不愉快起來,他急忙將這些不快的想法自腦中趕走。他是一個剛毅的青年,不管是過去和未來,也不管是處於戰場或其它場合,他都是一位有勇氣、有判斷力,及值得讚賞的人。不過,他也是一個不愛考慮凶噩的人。

    金銀妖瞳的青年看著朋友的側驗,眼神中談不上好意但也沒有諷刺。他對於米達麥亞這位朋友在好友、軍人這兩種身份上都有著相當高的評價。不過,對於他這種傾向某一位特定女性的心思,是不會理解的。不,或許是他沒有辦法理解,也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想去瞭解。

    第四章逝去的一切Ⅴ禿鷹之城要塞舉行瓦普試驗的當天,以技術部門為中心,要塞裡的官兵共有一二四○○名,坎普和繆拉兩位提督當然也在其中。但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技術上將也待在裡面,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有人說,當初胥夫特本想待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身旁,坐收此次試驗的成果,但年輕俊美的元帥卻嚴詞厲色地對他說:「你應該待在禿鷹之城要塞的發令室才是啊,那裡更需要你!」胥夫特只得悻悻然地奉命前去。聽到傳聞的人大多相信這個說法,雖然沒有實質的證據,但以胥夫特的人格而言,大家可以想像他一定是想以貴賓的身份坐在安全的地方,袖手遠遠地觀看試驗進行。其實,萬一試驗失敗了的話,胥夫特坐在萊因哈特身旁的位置,可就一點都不安全了吧。

    萊因哈特率領著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奧貝斯坦等最高幹部,以及瓦列、魯茲、梅克林格、克斯拉、法倫海特,還有卡爾·羅伯特·舒坦梅茲、菲爾姆特·連內肯普、亞倫斯特·馮,艾齊納哈等提督,坐在中央指令室中,觀看著巨大的螢幕。實驗成功的話,可以從畫面上看到禿鷹之城要塞,屆時,無數的金、銀粒子將佈滿深藍的天空,銀灰色的球體躍然出現,這將會是一齣戲劇性展開的壯觀景像吧!「但是,終究得要先成功才行。」

    羅嚴塔爾對米達麥亞如此耳語道,聲音顯得有點漠不關心。和這些冷眼旁觀的同僚不同,坎普因參與其中而顯得熱心過人。

    威納·艾特林根、羅夫·歐特·布勞契、迪特利·曹肯等三人,原在吉爾菲艾斯麾下,吉爾菲艾斯死後,轉為直屬於萊因哈特旗下的提督,三個人的軍階都是中將。

    另外,霍斯特·錦茲少將屬米達麥亞麾下,漢斯·愛德華·貝根格倫少將屬羅嚴塔爾麾下,自成體系。這幾位提督與其他的中將和少將級的提督們,一同在後方觀看著螢幕。

    元帥府的中央發令室裡,帝國軍的菁英齊聚一堂。只要他們動動手指,數以萬計的艦隊將同時升空。這時,羅嚴塔爾突發奇想,只有在此投下一枚光子炸彈,未來的宇宙歷史就會重新改寫,不!也不用全員皆死,只要一個人-美貌無雙,才智兼備的金髮年輕人消逝的話,宇宙的命運就會完全改變了。這種幻想令羅嚴塔爾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且在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他回想起半年前發生的一件事,當羅嚴塔爾將當時的帝國宰相立典拉德擒拿到案時,萊因哈特曾對他說:「如果你們有自信可以打倒我,任何時候我都接受挑戰!」-自信!黑色的右眼和藍色的左眼略略轉動了一下,羅嚴塔爾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想到這裡,他輕輕地發出喟歎,視線再度轉向螢幕。「三、二、一……」耳邊響起了讀秒倒數的聲音。

    啊!-提督們的感歎此起彼落,數分之一秒後,畫面上一陣雜訊,螢幕上的風景突然全然改觀了。現在,星海的畫面深處延伸成廣遽的光板,裝著十二個環狀引擎的銀灰色球體出現了!「成功了!」

    到處歡聲雷動,大家興奮雀躍地注視著畫面。

    於是,瓦普試驗成功了,在瓦爾哈拉星系外緣出現的禿鷹之城要塞,還有其內部達一六○○○艘船艦的艦隊及二百萬名官兵,正式決定要邁向攻佔伊謝爾倫的征途上了。

    時值帝國歷四八九年三月十七日。「我們到禿鷹之城去看看。」

    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突然說道。第二天,他便在首席秘書官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和首席副官修特萊的陪同下,乘著旗艦伯倫希爾出發前往。經過了半天的航行,到達了禿鷹之城,艦長尼梅拉中校以近乎藝術的嫻熟手法,使伯倫希爾順利*港。

    萊因哈特再次祝賀前來相迎的兩位提督-坎普和繆拉,並向歡呼的官兵揮手答禮後,便走向要塞的大廳。

    前年,在這個大廳裡,萊因哈特曾舉行慶祝利普休達特戰役的勝利酒會,同時,這裡也是使忠心耿耿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喪生的傷心之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萊因哈特說著推門而入,消失了身影。

    從厚重的門縫中,可以看見被手持式加農炮擊中而尚未修復的壁面。祟尚實際的坎普認為,內部裝飾根本沒有修復的必要。當然這是正確的做法,不過倒沒想到會有現在這種狀況。

    萊因哈特只有在面對死去故友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吧?希爾德心中一陣刺痛。真是如此的話,不是太寂寞了嗎?那麼萊因哈特又為何要推翻舊帝國,支配全宇宙呢?

    希爾德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像萊因哈特這樣的年輕人,生命應該過得更多彩多姿才對。她要怎樣做,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豐富起來呢?

    如同把活著的人拒於門外一般,現在,他的心扉也同樣深鎖著。

    ……在門的那一邊,萊因哈特坐在數個月來佈置如昔的階梯上,他蒼冰色的眼眸裡,彷彿又看到了半年前的情景。那時,躺在血泊中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曾說:「萊因哈特閣下,請一定要將宇宙掌握在您的手中……請您代我轉告安妮羅傑小姐,就說齊格己守住了過去的誓言……。」

    你守住了誓言,所以我也會對你信守諾言。我會不擇手段,統一整個宇宙,然後再去迎接姐姐回來。可是,我覺得好冷啊!吉爾菲艾斯!這個世界上失去你和姐姐,也就失去了溫暖和光明。如果時間能再回到十二年前,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的世界大概就能多得到一點溫暖的滋潤吧……」

    萊因哈特把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捧在掌心,項鏈的垂飾和鏈條都是純銀打造的,他用手指頭輕輕一押,蓋子打開了,其中是一幅安妮羅傑、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三人的合照和一絡仿若紅玉般的紅色頭髮,金髮的年輕人,身體一動不動,凝視著那絡紅髮,好久好久……。

    ……費沙行星自治領主府的一個房間裡,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向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報告幾件事情。起先報告帝國的禿鷹之城要塞成功地完成瓦普實驗,隨後便談到自由行星同盟的動向。「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好像已經決定召回楊威利回同盟首都接受審查會了。」「哦!審查會?不是軍法會議嗎?」「如果是軍法會議,就必須發出正式的通告。被告可以申請辯護人,也必須要留下正式的記錄,但是,審查會並沒有法律根據,根本就是隨意編出來的。這種在狐疑和猜忌之下所產生的精神層面的私刑,也許比正式的軍事法庭還有效哩。」「果然是目前同盟權力者的作風。口口聲聲說什麼民主,其實根本就無視於法律規章的存在,他們的作法不但消極,而且危險。權力者本身目無法紀,社會規範也隨之搖搖欲墜,這算是末期症狀了。」「這是他們自該解決的問題,我們沒有擔心的必要吧?」

    魯伯特·蓋塞林格口吻頗為尖酸地說道:「沒有能力卻繼承先輩遺產的人,就必須承受相對的考驗,承受不了時,就只有滅亡一途了,高登巴姆王朝就是最好的例子……」

    聽了他的這番話,自治領主魯賓斯基默不作答,只是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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