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太后又問了我們幾句家,就命令我們告退了。
被內監引領著,我們到了居住的地方,是距離采薇宮不遠處的宣合宮。
這裡其實也是宮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宮室,但是如今皇上尚且沒有后妃,所有的宮室都是空閒,就打掃出來供我們這些女官暫住了。
太后她依然居住在采薇宮之中,雖然朝臣和皇上都多次勸說她搬去更加富麗堂皇的慈寧宮或者鳳儀宮。但是太后卻拒絕了,說自己已經習慣了那裡,不用再勞頓調換了。
太后身邊的祿總管過來為我們安排好了住處,我開始注意起周圍的同伴。
居住在我旁邊的就是雪娥,這讓我很是欣喜。畢竟是這個陌生的宮殿裡,有一個熟悉的朋友在身邊,還是讓孤單的我多了一份安心。
擺放好了行禮,我就去了她的院子,雪娥正在收拾著自己帶來的珠花首飾。
看到了我的身影,她的臉上現出驚喜的神色,連忙把我拉過床邊坐了下來,我們兩人像平常那樣說起家常的閒話。
直到談論起今天的覲見,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說道:「今天我可是成了出頭鳥了。」
「啊?」我吃了一驚,沒有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
她看到我臉上莫名其妙的神情,歎氣一樣說道:「難道妹妹你就沒有見到,當太后第一個問起我來的時候,那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哼,她們在太后的面前是敢怎麼樣,但是回來的路上……唉,我豈會注意不到?不過是看不起我們劉家的商賈出身而已。」
我默然了。回來的時候,緊跟在內監地身後,我腦子裡面全是剛剛的晉見和太后的風采,壓根兒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姐姐多心了,現在還有誰會把劉家當商賈出身啊?」我打趣地笑道:「別忘了,敦怡皇貴妃可是就是你的親姑姑啊。」
景帝的生母在景延元年的時候就被追封為敦怡皇貴妃。
「其實我根本不想爭這個名頭。」雪娥看似無限惆悵地說道:「終究我們劉家三代之前也不過是個商賈人家,怎麼敢存著這樣母儀天下的想頭呢?倒是妹妹你很有希望。慕家可是歷史悠久的名門貴閥啊。」
我心裡頭一陣茫然。母儀天下,這個名詞對我來說太過於虛幻了。
而且,那位傳說之中地皇帝陛下,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他真地會是我的良人嗎?
說到良人,我就想起了我的父親。在我心中,只有像父親那樣的男子,才是一個女子最好的依靠,最真切的良人。
父親他俊逸瀟灑。英武而又不欠缺儒雅。在我的記憶裡面,父親從來沒有和母親有過任何地不愉快,而且,已經是一品大員朝廷重臣的他甚至沒有一個侍妾。
如果說,唯一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父親他太忙碌了,一個月之中幾乎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中。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身為兵部尚書,又執掌京城的兵權,深得太后信賴,這些重任都是難免的。
雖然心中有著小小的遺憾,但這小小的遺憾其實也是我無比珍惜地榮耀。
而當今的皇上是什麼樣的人呢?他會是我的良人嗎?
少女綺麗的幻想總是迷濛虛幻地,辭別了雪娥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帶著各種各樣的幻想躺在床上,卻遲遲也睡不著覺。
側頭看了一眼更漏,才只有戊時末,也許是因為距離在家中睡覺的時間還太早了。
反正也沒有到宮門落鎖的時間,我索性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宣合宮地大門。
月色清幽動人。
我沿著宣合宮廊下的通道向前漫步而行,走過一道小橋,就進了一個小巧玲瓏地花園。
初秋的天氣裡,花園裡面已經有幾個蕭瑟的跡象了,就是腳邊的幾叢雛菊,還開的正好,朝氣蓬勃。
百無聊賴地入了花園深處,轉過一叢小竹林,眼前豁然開闊。
一道清澈的水流蜿蜒經過一座巍峨險峻的假山,在一側匯聚成半圓形的水池,旁邊開滿了姿態繽紛的菊花,我叫不出各色的品種,卻也知道必然都是不同民間的凡品,嬌顏簇擁,層層疊疊,連這清冷的月夜似乎也變得熱鬧起來,讓我一陣驚喜。
我左顧右盼,希望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讓我坐下來靜心觀賞這月下秋菊的美景,左右看了一圈,立刻把主意打到了被菊叢團團簇擁的假山上。
我欣喜地跑到旁邊,手腳並用,爬了上去,卻遺憾地發現,已經有個人比我先入為主了。
我扳住岩石,探出頭去,從這一邊只能夠看到她的半邊臉孔和稍許的身影,園子裡面沒有點燈,藉著昏黃的月色,她似乎穿著一身銀白色的衣服,一派悠閒地斜躺在假山之上,半瞇著眼睛,神情滿是愜意。
她的容貌極其秀麗,看起來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小,也許是哪個宮裡頭的女官吧,趁著空閒的時候前來這裡放鬆散心。
於是,我衝她喊了一聲:「這位姐姐,你稍微讓一下啊,讓我也坐一會兒好嗎?」
被我的聲音驚擾,她睜開了眼睛,望向我。
那是一雙明亮晶瑩如最璀璨的寶石一樣的眼睛,光彩流離,彷彿燦爛的星辰在漆黑的夜空裡濯濯生亮。被那雙眼睛盯著,我的心臟沒由來地漏跳一拍。
看到了我的身影,她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間的惱火,然後開口了,聲音卻是意外地清亮好聽,「什麼姐姐?!你是誰?沒有管教的野丫頭。竟然敢打擾……打擾我睡覺。」
沒有管教的野丫頭?!
我覺得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個姐姐容貌雖美,但是嘴巴可真是歹毒啊。
「你才是野丫頭呢,「我惱火起來,氣憤地衝著她喊了一聲。
然後爬上假山,順手推了她一把。不就是一處假山嗎?這麼小氣,又不是你家的東西,大家一起坐著有什麼不好的。
我發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從這一邊看起來延綿順勢的假山的那一邊,竟然是完全懸空的。
而下面,是一處水池。
結果,因為我這無比輕微的一推,她就一聲驚叫,緊接著就是「撲通「一聲傳來。
她掉進了水裡……
我覺得自己的大腦完全呆滯了,伸出的手也不知道收回,就那樣維持著呆呆的動作半趴在那裡。
直到她驚慌的呼喊聲傳上來,我才恍如夢醒,連忙跳下假山,奔到水池裡面,也顧不上自己的衣服了,撲騰著下了水,七手八腳地將她從水池裡面拉扯上來。
等到我們兩隻旱鴨子掙扎著爬回到水池邊上,都已經是髮髻散亂,衣衫污髒了。
活像是兩隻剛剛從地府裡面爬出來的女鬼。
她趴在地上,被水嗆地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抬起頭,狠狠地瞪著我。
我有點心虛了,忍不住向後挪了挪。
雖然剛剛完全是無心的,但是這樣把人家在大秋天的時候推下去……
看著她氣憤的目光,我只好硬撐著說道:「不要這麼看我啊,我又不知道那邊是水池,都怪你沒有告訴我……「
「你……啊嚏,啊嚏……」她似乎被我的話堵的要氣結了,正要說什麼,卻一陣涼浸浸的風吹過,連打了幾個噴嚏。
我趕緊狗腿地湊近她說道:「眼下你的衣服都濕了,很容易著涼的,先去我那裡換下來吧,算是我賠罪了,要不罰我替你洗衣服好了。好不好?不要這麼小氣嘛。」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上,秋風一陣比一陣寒,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好說道:「你的宮室在哪裡?趕緊帶我去把衣服換下來。」
我於是帶著她匆匆地穿過花園小橋,跑回到了宣合宮裡。已經是快要落鎖的時間了,幸好周圍沒有路過的宮人,不然,讓他們看到我進宮第一天就變成了這幅落湯雞的狼狽模樣,不被笑死才怪呢。
我和她一起進了內室,然後點亮起燈籠,轉過頭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