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銅鏡擺正,然後他細端詳著自己鏡中的容顏。
「小姐!」貼身的站環柔絹端著水盆進來,看到了我的動作,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
「喊什麼?」我白了她一眼,「不就是照個鏡子嗎?這麼大驚小怪的。」
「別的女兒家照鏡子不稀奇,不過小姐您照鏡子就是少見了。」柔絹嘻笑起來。
我無奈白了她一眼,都是平時把這個丫頭慣壞了,不過是照個鏡子,也要損上我兩句。
其實我確實很少這樣仔細地照鏡子,至少比較起同年齡的女孩子來說,少的出奇。雖然從別人的誇獎之中,我也知道自己的相貌不俗,而且父親俊逸瀟灑,母親柔美秀雅,想想就知道自己的相貌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我只是不喜歡擺弄那些脂粉釵環,不喜歡像那些貴族小姐一樣整天對著鏡子不停地比較著髮式和裝容。
我喜歡在春日的陽光之下蕩著鞦韆,感受花香隨著漫天的風飄過鼻端的輕快,也喜歡在冬雪飄飛的季節裡手捧一卷書,坐在暖爐一邊,感受冬日的靜謐和溫馨。
但是今天,我開始以前所未有的精細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容貌。因為,下個月,我就要進宮了。
這一次是太后居住的宮室需要增補侍奉文書的女官,所以在大齊的豪門貴族裡面精心挑選了八名少女充任。對每一個被選中的少女來說,這都是天大地榮耀。
世人皆知,太后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我侍立在她身邊的時候,就算不能當一隻綠葉,也萬萬不能是一隻壞了風景的狗尾巴草。
而且,據說,這次的進宮,還有更深一層地含意。
雖然旨意上面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知道,皇上已經快要滿十五歲了,馬上就要親政並且大婚了。
所以這一次的女官,不僅僅是女官,也算是太后預先查看各家淑女,觀其言談舉止,擇其品行容貌的預選。
也就是說,在我們這些被選中的女子當中,很有可能會有一個是將來的大齊皇后。
輕車行駛在宮道上,車轱轆滾過地面的雕花玉磚,馬車有些微微的顫抖,引得我地心也跟著起伏不定。
偷偷掀開車簾子一角,已經到了順貞門外的宮道上了,拐過一道彎,前面就是盤龍門了。
我在第四輛馬車上,看著前面和後面的同伴的馬車,我隱約地猜測著她們的身份和相貌,心中越發忐忑不定。
我知道太后性情純簡,不好奢靡,幾個人的裝容都是素淨淡然,遮掩不住明麗清新的氣質。
我依稀認得出其中的幾個面孔,母親帶我走動各家探親訪友的時候,見過幾面。
其中與我最相熟的是左邊緊挨著的女子,她生的嬌俏動人,白玉凝脂般的鼻子,微微上翹的櫻桃紅唇,一身秋香色如意雲紋的緞裳裁減地纖長合體,頭上挽著一枝桃形碧玉簪,簪首垂下長短相間的兩滴珍珠流蘇,給素淡的容裝增添了幾分華麗風致。她是榮祿大夫劉泉劉大人的孫玉劉雪娥,與我同齡。
看到我在看她,她轉頭向我婉然一笑。我也對著她笑了笑,心中的緊張稍減。
隨後,內監領著我們走進宮門,步入乾清宮。
殿中重重掩映的鮫綃帳幔上鑲嵌著圓潤明亮的珠玉,散發出瑩瑩的光彩,映地周圍光彩迷離如煙,一陣細風吹過,帳簾輕動,珠玉相撞,殿中滿是清脆悅耳的響動。
我們行走在一片珠光玉潤之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影子倒映在白玉雕磚的地面上,似乎比倒映在水中還要清晰動人。
走過重重幔帳,然後我們就看見了端坐在書案之後的她。
在聽說過她的故事之後,我就曾經幻想過她的美麗,等真的見到了她,才恍然驚覺,那樣的美麗,是根本無法幻想的。
她正微伏在書案之上查看著一卷文書,一頭柔順的烏髮挽成樣式簡單的如意髻,用一根玉簪別住,幾絲秀髮慵懶地散亂在額頭上,掩映著明眸的清輝。
她只一身素色衣著,卻讓人眼中閃爍起萬種絢麗。
聽到內監的那一聲通稟,她抬起頭來,輕笑著問道:「這就到了。」隔著遙遙的距離,我隱約看到她如水般的清眸之中帶著淡淡的疲倦,恍如雲霧繚繞在丘水潭上,也許是今天的政事太過於辛苦了吧?
然後她從書案之後徐徐站起,就是這一站之間,就已經風華絕代。
她應該已經三十幾歲了吧,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卻好像是二十幾歲一樣清新動人,難道是歲月也不忍心在那張絕世的容顏上留下痕跡?
我禁不住驚歎,難怪說成帝對她寵愛殊絕,從無褪色。如果是這樣的女子,我同樣身為女兒身尚且不免心動,何況男子呢?
我隨同眾人的身影一起跪倒在地上,低伏的視線裡只見到她如雲的裙裾向我們走來。
「不必多禮了,平身吧。」她的聲音像是珠玉般清冽,帶著絲絲的倦意,卻又有一種格外的韻味。
我們低頭謝恩,然後平身而起。
她已經走到我們近前了,沒有人敢逼視她的容顏,我們緊張的低下頭去。
我看到她纖細修長的身影經過我們面前,然後在雪娥的面前停了一下,用柔和的聲音問道:「你就是劉泉的孫女吧?」語氣裡面帶著隱約的懷念。
雪娥的臉上現出驚喜的神色,連忙躬身行禮道:「家祖劉泉,蒙太后記掛了。」
「嗯,」太后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知道劉泉大人的女兒,雪娥的小姑姑,就是景帝的生母,當年她是與太后差不多同時承寵受封的,據說兩人相交甚篤,而且天統之亂的時候,還是劉大人暗中藏匿太后,救了太后的性命。
也難怪此時太后第一個問起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