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引這些人北上呢?」蘇謐卻沒有注意到兩的神色,出言問道:「如果能夠擊潰遼人,收復京城,必然可以打亂倪源的各項佈置。」
「大齊這些年來為了防止軍閥割據,不斷地削減各州各府的兵力,如今這些人實力有限,」不等葛澄明出言,齊皓已經搖頭反對道:「北上向遼軍挑戰的話,無異於以卵擊石。根本無法收復京城,頂多只能夠削弱消耗遼軍的部分實力,這樣做的結果不過是平白地便宜了倪源,讓他將來對付遼人的時候更加輕鬆而已。」
「那這麼說來,倪源的天下豈不是穩如泰山?」蘇謐神色逐漸凝重。
「非也,」葛澄明撚鬚一笑,道:「尚且還有一條路,剛剛我與齊兄歷數了如今天下的各方勢力,卻唯獨有一處地方沒有說到,而且,這一處地方駐有重兵,一旦利用得當,必然是能夠扭轉整個天下局勢的利器。」
齊皓聞言,眼中略一凝滯,立刻浮現出異樣的神采,宛如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燒。迎上葛澄明的目光,他璀然一笑,一字一句地說道:「居、禹、關!」
葛澄明揚眉朗聲笑道:「齊兄好眼力。」
「不敢當,還是先生高見。」
兩人相視一笑。
蘇謐心中恍如電擊,頓時明瞭。
齊國除了四處征伐天下的兵馬之外,就只有在北部與遼人對戰的要衝居禹關之中屯有重兵,時刻防備著遼人的入侵。這些兵馬連年與遼人征戰沙場,實力強橫,士卒精銳,絕對不遜於天下任何一方的勢力。
「這也正是我一直思索的,現在只有這一條路了。」葛澄明說道:「只要能夠說服居禹關守將主動放棄邊關……」
「主動放棄?」蘇謐驚問道:「那樣。遼軍快馬不過數天就可到京城,天下危矣。」居禹關是扼守住遼人南下的通道,一直是防備胡人地重中之重,一旦被打通,必然又是一場胡人亂華的慘劇。
「如今不用居禹關被打通,遼軍就已經打到我們京城了。而居禹關內的兵馬卻被牢牢地困在那裡,無法施展,就如同一個商人,空有巨大的財貨和商機。卻困於一地,無法將貨物賣出。」齊皓侃侃而談道。
蘇謐略微一思量,也明白了。自從遼軍入京以來,盤踞京城,但是野心不減,在北方,居禹關的另一面,同樣集結了遼軍重兵。一方面,是遼軍不希望居禹關之中的兵馬南下救援京城,另一方面,也是存著能夠打通居禹關的心思,一旦打通了關卡,他們就可以不受倪源的挾制。墉州的道路,艱難之極,跋山涉水,還有倪家地心腹兵力在旁邊虎視眈眈。就算是一路上沒有任何人阻止,天然的道路險峻也使得他們的糧草補給線不可能完全及時地保持順暢。
而讓齊軍直接棄守居禹關,遼軍有了這樣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兵力車馬和糧草補給都可以源源不斷地運送到京城,到時候,以遼軍的野心勃勃,必然會南下希望可以征伐更多的地方,
與倪源二虎相爭。
可是,到時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蘇謐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寒意。
「對於打通居禹關,遼人一直野心不減,聽說從兩個月之前,遼國境內就開始集結起大軍,數次攻打居禹關,看來也是急不可耐了。」葛澄明淡然說道。
「得隴望蜀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況。這個京城到手的這麼容易,自然想要謀求更多利益了。耶律信在京城地日子想必過的甚是舒服。卻偏偏頭上還隱隱壓著一個倪源,受墉州挾制,不耐煩起來也是正常。」齊皓輕聲笑道。
蘇謐轉而想到,倪源想必也得到了這樣的消息吧,或者說他早已經預料到遼人的野心,所以在南方孤注一擲,那樣果斷地選擇決戰。
「不過居禹關終究是我們中原的第一雄關,絕對不是遼人集結兵力就能夠簡單地攻打的下來的。」葛澄明點頭道,居禹關易守難攻,天下皆知,遼人往年攻打了多少次,都是無功而返。
「可是這一次關內形勢卻有了變化。」齊皓直視著葛澄明說道,「居禹關的守將原來是楊武將軍錢萬淳,此人也算是久經沙場,忠心耿耿的老將了,卻竟然在上一次對抗遼軍地戰事之中戰死了。」
蘇謐也知道這個消息。京城被遼人攻陷的劇變震驚人心,居禹關的守軍得到了消息之後,有主張分兵南下,回援京城,對抗遼人的,有堅持謹慎起見,就死守在關內,伺機而動的。
作為邊陲第一重鎮,居禹關之內的駐軍由一位主將總攬大權,兩位副將作為輔助。兩位副將之一就是慕輕涵。其中的主將錢萬醇和慕輕涵都是贊同回援京城的。而另一位副將賈通則是堅決反對。
經過一番爭執,還是回援的意見佔據上風,本來都已經準備分兵南下了,北邊草原上卻又有遼軍洶洶殺至。回援事宜不得不拖延了下來。而前不久又得到的消息,在一次伏擊戰之中,錢萬淳竟然在同遼軍作戰地時候戰死了,如今是兩位副將主領邊關事務。其中的賈通資歷長久遠勝於新到關中地慕輕涵,自然是一切事務皆以他為主。他原來就是堅持留守邊關,不發兵支援的,南下救援的行動就這樣被拖延下去了。
「賈通此人,」齊皓沉吟著說道:「在倪源征戰南蜀的時候,曾經是他手下地先鋒官。」
話語之中的意思昭然若揭,錢萬淳死地實在太是時候,讓人不得不如此懷疑。
諸人一陣沉默,如果賈通是倪源安排在關內的人,想要指望居禹關之內的兵馬南下,無異於是天方夜譚了。
「不過居禹關之中還有一位副將,就是曾經擔任過大內侍衛統領的慕輕涵,」齊皓漫不經心地說道。
「只要能夠說動此人,一切就好說了。」葛澄明頷首道。
蘇謐神色閃爍,低頭不再言語。
齊皓和葛澄明又商議了幾句,眼看天色已經不早,當即齊皓和蘇謐招待來客安頓下來。
「這個是什麼?不會是傳說之中的情信吧?」溫弦擺弄著蘇謐遞道他手上那封散發著淡淡幽香的信箋,半真半假地調笑著問道。
「什麼情信,少在這裡花花口口的。」蘇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趁著夜色,溫弦準備動身潛入京城,將葛澄明到來此處,以及其它南陳的諸多消息信箋傳遞給城內的南陳諜報勢力,算是最後完成他與陳潛的三年之約吧。
他的武功高明,城中的內線又已經探明了遼人的暗哨規律,這樣的行動自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來。
「這個是我寫給別人的信,你幫我交到東來樓的覓青手上。」蘇謐笑道。
她和齊皓隻身逃了出來,那個孩子身體虛弱,自然不能這樣冒險,就留在東來樓由覓青照顧著。只是孩子體內的經脈受傷甚重,雖然臨別的時候蘇謐特意詳細交待了以後調養照料的方法,終究還是不放心,這些天她在竹舍閒來無事,又思索出了幾種調理的事項,都一一記了下來,此時正好讓溫弱捎進去。
「知道了,不就是那個每次見了我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丫頭嗎。」溫弦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到溫弦的話,蘇謐禁不住笑出聲來。
溫弦藏身在自己宮中的那段日子,為了保密起見,一向是覓青負責打掃房間,端送飯菜。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對於溫弦這個窮凶極惡的刺客橫空出現在自家主子的房間裡,雖然表面上不會說什麼,但是,那幾天裡,每次打掃蘇謐房間的時候都忍不住戰戰兢兢。直到相處時間長久了,才慢慢放鬆下來。
「好歹是她把你平安地送了出去啊,說話還這麼不留口德。」蘇謐掩口笑道。
「總比你這個當主子的強,你們夫妻倒是鴛鴦雙雙飛了,把她一個小丫頭丟在了城裡擔驚受怕。」溫弦看起來像是調笑的說道,但是在提到「夫妻」二字的時候,慵懶的語氣裡卻隱隱透露出一種森森的感覺。
「什麼夫妻?別胡說道。」蘇謐被這句話刺到了,羞憤上來,也沒有察覺,只是狠狠地捶了溫弦一拳:「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和他是夫妻了,不過是為了隱藏身份,假裝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顧二小姐,是我說錯話總行了吧。」溫弦握住蘇謐捶出的小拳頭,認罪一樣地說道。語氣裡卻帶著一種輕鬆愉快的味道,似乎有什麼壓在心頭的重負忽然去掉,心情豁然開朗了
月下剖心
月上中天,光華如染,溫弦的身影已經遠去了。
蘇謐趁著月色走在院外的草地上,一陣微風吹過,蘇謐抬起頭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穿過了屋後的小竹林,沿著溪流,走到了村邊的大樹底下。
溪水蜿蜒流過碎石遍佈的堤岸,如同清風微微拂過身側的對葉。沐浴在滿地的月華之下,使得身邊的溪流憑空多出了一分空靈,水流叮咚的聲音此時此記得聽起來只餘下滿地清幽,恰如這濃淡相宜的月色。
蘇謐抬起頭,朦朧的月光透過斑駁的樹枝的交叉空隙撒落下來,影影綽綽,一陣風過,樹葉晃動,影子也在隨之明滅動搖,游移不定,就好像她現在的心情。
「二小姐。」旁邊傳來一聲低呼,蘇謐轉過頭去,是葛澄明不知道何時來到了這邊。
「先生怎麼過來了呢?」蘇謐問道。剛剛他還在屋裡和齊皓商談下一步的動作。
「溫弦已經走了?」葛澄明問道。
「嗯,」蘇謐點頭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葛澄明神色凝重地看著蘇謐,猶豫了一下,終於出言問道:「下午談話的時候,看到小姐神色鬱鬱,若有所思,可是有什麼煩惱的地方?」
蘇謐默然了瞬間,苦笑著說道:「果然瞞不過先生的眼睛,我確實是有心事。」
她回頭看著身的村子,思索了一陣子,問道:「先生,一旦如你所說的,遼軍南下,與倪源爭鋒。遼軍勢力龐大,鐵騎精良,天下無人能及,一旦他們舉全國兵力南下,就算是倪源也難以有幾分勝算吧?到時候兵馬混亂,民不聊生,何日才是個盡頭呢?」
她指著眼前的村莊,幽幽說道:「如今,這些山裡的百姓純僕自然。只希望能夠過上和平安穩的日子而已。可是馬上就要到來地戰亂會讓這樣簡單的心願也都化為泡影。」
剛剛齊皓和葛澄明還在商議如何才能夠盡量使得倪源晚一些蜷縮上,至少要拖延到秋收之後。好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接下來的動作。
秋收的時候沒有了我源的打擾,京城周圍的村莊少不得要遭到遼人的肆虐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村子裡的人都把她當成自己地家人一般照顧,蘇謐此時的心情矛盾而猶豫。
葛澄明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個女子,他一直把她當作自己的後輩子侄一樣的照顧,卻不知道她何時有了這樣的憂慮。
她的身影被斜照的月色拉長,顯得格外孤單清冷。仰頭看向他,神色迷濛之中帶著淡淡地悵惘。
「小姐說的是,一旦遼軍南下,這些人多半難以保全。」葛澄明錯開視線,隨著蘇謐的目光回頭看著寂靜的村莊說道:「兩軍交戰的時候,京城一帶必然是主戰場,到時候戰火連綿,這些附近的村民確實是難免遭受池魚之殃。」
「倪源於這個天下,佈局精略,老謀深算。說句實話,這個天下,他已經到手了七分,我要拼的不過是僅存的三分而已。」
「為了這三分值得付出這麼多去拼嗎?」蘇謐言詞模糊地問著。
「值不值得去拼,就要問小姐是不是苦心了。」葛澄明回過頭去,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蘇謐,讓她無處可逃。
「二小姐可是心甘情願地看著倪源完成心願,一統這個天下?」他問道。
「我不甘心!」蘇謐的語氣裡依然帶著深沉地恨意:「可是……」她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村莊,「這些人何其無辜,他們對待我們從來只有友善。可是我們卻要為了自己的仇恨和利益,帶給他們戰亂和痛苦。」
「小姐此言差矣。即使我們不採取任何的行動,這些人將來也勢必難以保全。」葛澄明搖搖頭說道,他語氣悠然淡定,卻又隱含森森殺機:「這些天來,我們暗中得到消息,有人正在秘密聯絡各州的府兵駐軍。包括建州將軍沈約,水軍統領陳述等人。小姐可知道是誰?」
蘇謐吃了一驚,隨即回過神來。
「……是齊皓?!」她低頭說道,語氣裡隱約有幾分苦澀。
她知道齊皓的野心不小,只是沒有想到他的行動這樣快捷深遠。這些人都是手握兵馬的大將,鎮守各地,尤其是陳述等人,原本是屬於王家的勢力,與王家都是其極密切地關係。例如陳述本人,其夫人就是王奢的表妹。
隨著太后,王奢,皇后這些人地相繼死亡,原本以王家為中心的門閥貴族勢力大受打擊,而且大齊最主要的門閥豪門都聚居在京城,如今直系親族死傷殆盡,群龍無首。
只是大樹倒了,糊猻還沒有散,把這些散開的糊猻集中直心不煩,也是一份兒不小地力量。
蘇謐沉默不語,想起今天齊皓收到信箋的時候言詞閃爍地模樣,忍不住一陣心寒,他終究是防著自己的。
「齊皓此人,心機深沉,智謀過人,絕對不甘心情願地就此平淡隱居,他偏偏又是皇室貴族身份,正好可以作為抬反抗勢力的中心人物。倪源雖然機關算盡,卻沒有料到此人能夠逃遁大難,潛出京城。他將必然是倪源的心腹大患,倪源的這七分天下坐不坐穩,此人是個關鍵。」
「就算是他收羅了王家的勢力,只怕也難以與倪源手中的兵力相抗衡吧?」蘇謐蹙眉問道。
「並非如此,依我看,如果居禹關一事不成,他必然是要憑借手中的這些勢力,與遼軍結盟了。」
「與……遼軍結盟?!」蘇謐悚然一驚。
「不錯,此人原本就有一半的遼人血統,只要局勢運用得當,與遼軍結盟極有可能。而且遼軍與倪源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當然希望能夠得到更大的好處。三方勢力相爭的時候,兩方稍弱的共同對付強勢的一方,正是兵家最常見地手段。」葛澄明頷首道。
蘇謐一陣恍惚,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相處了這些日子的人其實還是極其陌生的,也許是這樣長久的家常瑣事一樣的溫馨生活已經消磨了她的銳氣,使得她竟然忘記了。他是個怎樣意志堅定而且富有野心的人,雖然幾乎每時每刻他都在提醒著她……
她想起兩人困守於東來樓的時候,言談起來,齊皓就曾經開玩笑一般地說道:「乾脆我去投靠遼人算了,好歹能夠混個功名。」
那時候的蘇謐不過當那些話是個無意之間的玩笑,只是給了他一個白眼,可是此時想起來,只怕他早已經有這樣的籌謀。甚至已經有這樣的行動了。
「如果小姐真的希望倪源可以一統天下,將戰亂盡快平息的話,只有一條路,在這裡殺了齊皓!」葛澄明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森冷的寒意,在這個初夏的夜晚裡面竟然讓蘇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看小姐對他有所動心,可是此人出身皇室貴族,終究是功利之心太重,難以預料。小姐說他對于小姐有救命之恩,其實也大可不必考慮。畢竟,他救小姐是幾分出於真心,幾分出於對小姐手中勢力地考慮還很難說。」葛澄明逼近蘇謐,直盯著她,寸步不讓地說道:「齊皓武功極高,可是比較起溫弦來,還是差了一籌。只要二小姐命令,溫弦必然會為你出手,到時候……」他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就可以眼看著倪源一統天下了。」
月色之下,葛澄明句句緊逼。毫不放鬆地緊緊地盯著蘇謐,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之中帶著切金斷玉的決然。
這些言語凌厲如利劍疾風,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地轟擊在蘇謐的耳畔。
蘇謐忍不住身子一顫,步步後退。她的神情不自覺地恐懼迷茫起來,她要怎麼做?
卻不防備一腳踏空。腳下一片泥濘冰涼,原來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退入這冷清的溪流之中了。
腳下泥濘糾結,難返難解,待她拔出腳來,鞋襪已經濕地透了。
她朦朧之中,恍悟驚覺,原來,一旦入了這深水寒潭,想要保得自己周全,不然片塵,全身而退,只是笑話而已。
這濕冷清冽的感覺直透入內心深處,像是要將什麼生生的冷凍起來一樣。
原來她早已經沒有退路了。
僅僅是這樣想著,心就好像是要被撕裂開來。
可是她已經別無選擇。
她仰頭,苦笑道:「先生……可真是嚴厲啊,蘇謐如何能夠為了自己的仇人,而親手傷害自己地救命恩人呢?」
無論齊皓是怎樣的人物,他對她的救命之恩是不能夠磨滅的,而且,更加說自己心中那份萌動的感情了。還有……這近半年以來的朝夕相處,一點一滴地湧上心頭。葛澄明的眼中掠過一絲不忍,卻只是轉瞬即逝,神以依然鄭重嚴格。
「如此,只有這一條路了。二小姐不必猶豫,只要能夠說動那個居禹關守將慕輕涵,自然大事可成。」他堅持著說道,語調轉而溫和:「等我改日便親自啟程前往居禹關,小姐只要留在這裡靜心等待消息就好。待倪源北上之前,我們必然會派人前來迎接。」
蘇謐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抬起頭,問道:「如果按照先生的說法,將來這個天下會變成如何呢?」
「遼人南下,與倪源爭鋒,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依我之見,傷得必然是遼軍無疑。耶律信雖然與倪源齊名,其實空有勇力過人,智謀上比起顧帥和誠親王來說,都遜了一籌,而比較起倪源來,更加差的遠了。」
「但遼軍的鐵騎比較起倪源兵馬更加精良,所以一開始遼軍能夠佔據上風。不過倪源還有墉州的兵馬,只要適時出動,兩面夾擊,遼軍最終還是要敗退在倪源地手上,敗回漠北。」
「河蚌相爭,漁翁得利。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盡力去做這個漁翁。如果能夠把握時機,趁兩軍混戰地時候出兵攻打京城,就可以趁機收復京城。」
「之後呢?」蘇謐低聲問道。
「再之後……」葛澄明似乎是在凝視著夜色一樣,沉默良久,方緩聲說道:「這樣,倪源的勢力也要大受損傷,那時候,就算他已經權傾天下,功勳無雙,但是朝中依然存在能夠與他相抗衡地勢力,他就沒有機會行篡逆之事。齊瀧的帝王之位反而會更加穩定了。而齊皓只怕能夠取代王家地勢力,成為朝廷之上新的權貴。說不定朝中又是兩派相爭的局面。大齊雖然統一了天下,隱患依然重重。」
「到時候,如果二小姐想要報仇,只要與齊皓聯手,必然能夠達成所願。」
月華如染,淡淡地光輝之下,葛澄明緩緩地訴說著他推測謀劃的未來。
「……其實,所有地這一切,不過是我一個老頭子的信口推測。雖然考慮了種種勢力,但是只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到時候風雲變幻,你我又是那裡呢……」說完之後,葛澄明忍不住搖了搖頭,神色之間亦是帶著淡淡的苦楚。
「比如現在,我們原本以為會延續的事情,卻被倪源一亂。此人心機之深,智謀之狠,我都要自愧不如。與這樣的人為敵,後果是吉是凶難以預料。」
他輕歎一聲,黯然神傷。
蘇謐回頭凝望著那道寧靜的溪流,沉默了一陣子。終於展顏笑道:「朝政本本就是制衡一道。如果事實真的如同先生所料就好了。如此也好,只希望能夠盡快結束這些戰亂。」
轉而又問道:「先生準備親自動身前往居禹關嗎?」
「正是如此,事不宜遲,我準備明日就動身出發。」葛澄明頷首說道。居禹關此行路途遙遠,耗時長久,齊皓的眼光矚目南部各個地方勢力,根本脫不開身,自然不會親自前往。這樣決定性地行動,兩人都不會放心派出手下前去,勢必要他親自走一趟了。除了他之外,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說客了。
「先生到時候要怎麼說服居禹關之中的守將呢?」蘇謐低頭徐徐問道,她眉宇之間帶著深深的倦意,那倦意之間卻又隱含一種難以言喻的清麗。
「不外乎是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葛澄明坦然笑道。
「不錯,正是這樣的道理,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謐自嘲一般嘴角一揚,輕聲呢喃道。
說話之間,她從袖子裡面抽出一方鵝黃色的錦帕,地葛澄明笑道:「先生說明日就要動身前去居禹關試著說服慕輕涵了吧。只要帶著這個,慕輕涵必然會依照先生的意思,棄守關隘。」
葛澄明愕然看著那一方鵝黃色的錦繡。
「我觀慕輕涵此人愛護士卒,禮賢下士,也算是個將才,只是經驗尚線。希望先生好好輔佐教導於他,待會兒我自然會修書一封,交與先生帶著。」蘇謐繼續說道。
葛澄明驚異地接過那一方錦帕,低頭看去,上面繡工精美地金線薔薇閃爍著流離動人的光彩。他抬頭看向蘇謐。
蘇謐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先生不必懷疑,蘇謐在深宮兩年,終究也是得了些寵愛的,自然也就會有一些旁人所沒有的機會。」
葛澄明頓時明悟,眼前的女子聰明而又不缺乏手段,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確實可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
「二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不負所托。」葛澄明神色鄭重地收起這一方錦繡,說道。
「一切就拜託先生了。」蘇謐輕歎了一聲,說道。
我們世人終究還是太自私了,如今她已經能夠明白枯葉禪師的高明之處,那是真正的能夠放開個人,真正的關懷天下,有大慈悲地人,才能夠作出的選擇。
「可是……可是我終究只是個凡人而已。」嘴角浮起一抹酸澀地笑容,蘇謐輕輕歎了一聲。
葛澄明看著蘇謐離開的身影,忍不住心頭微酸,他剛剛步步緊逼,也是存著一份私心的,這個世間倪源,顧清亭,陳潛,耶律信齊名,並於當世,但是顧清亭失於國弱兵少,空有一身本事無法施展,難成大業。陳潛雖然天時地利均有,卻偏偏是皇族出身,平白遭了忌憚,失了人和。耶律信不過時塞外武夫,蠻力武藝當數第一,智謀直卻差的遠了。唯有倪源,縱觀全局,算無疑策,把握時機,眼光犀利,堪稱一代梟雄。他葛澄明先是輔佐顧清亭,後投效陳潛,卻都是功虧一簣,無論是顧清亭還是陳潛,可以說,都是輸在了倪源地手上,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只是,他仰頭看向天際,天穹浩瀚,月色清冷。
天下局勢變幻莫測,浮生掙扎其間,誰知道究竟哪一個會笑到最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