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聲音恍如晴天霹靂.
蘇謐的心中悚然一驚.
被她發現了嗎?!這些細小的動作最容易暴露一個人的身份.
蘇謐臉上神色不變,抬頭帶著幾分愕然地看著施柔兒,依然恭順地問道:娘娘,你是在說小的嗎?
你原本是采薇宮的人?沉寂了片刻,施柔兒挑了挑眉,忽然問道.
不是,奴才原來是采薇宮東頭梅園裡伺候花木的灑掃宮人,采薇宮人手不足的時候也偶爾過去幫幫忙,祿公公,還有小冽子不,冽總管他們都是知道的.蘇謐低頭說道.
施柔兒沒有說話,她精細地打量著蘇謐,睫毛輕輕顫抖.
蘇謐覺得自己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
旭日初升,天色漸亮,一隊巡邏的遼人士兵走過宮門前,鼓噪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
你們!施柔兒忽然轉過頭,揚聲呼喚住他們.
蘇謐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帶頭的小隊長快步跑了上來,諂笑著問道:娘娘有什麼吩咐?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落到施柔兒半掩的粉頸上.
你們去把這具屍首安葬了吧,記得恭敬一些.這可是大齊的皇后呢.施柔兒抬了抬下巴,向皇后的屍身微一示意,漫不經心地說道.
蘇謐吃了一驚,她忍不住抬頭看著施柔兒.
可是那個小隊長遲疑著說道.這個不是他們大王命令暴屍在這裡以警告不聽話的宮妃的嗎?沒有大王的命令,他們怎麼敢擅自作主呢.
待會兒我會向大王解釋的.施柔兒不耐煩地說道
是.猶豫了一會兒,小隊長還是依言辦理了.耶律信對施柔兒甚是寵愛,如今尋常的遼人將領都不敢違逆她的意思.
當即指揮著手下去尋找大車,搬運屍首.
蘇謐和施柔兒兩人並肩站在宮門處.看著皇后地屍首被抬上車駕.
車駕漸行漸遠,逐漸淡出了兩人的視線.
蘇謐心中還在遲疑不定,忽然,身後傳來施柔兒清冷淡漠的聲音.還不知道等我死了的時候,有沒有人給我收殮呢?
蘇謐忍不住轉過頭去,晨光初現.背著光,她只看到她的容顏一片晦澀,她彷彿是在笑著,只是那笑容也如同她的語調一般,清冷淡漠.
沒有等她細究,施柔兒已經轉過身,漫步而去.
寒風呼嘯而過,雪花紛飛.很快就將她纖瘦地身形掩去了,只餘下漫天滿地盡皆銀妝素裹.
蘇謐輕歎一聲,她不能夠再拖延下去了,在這個深宮每耽擱一天,身邊的危機也就加重了一層.
雖然她的容貌大變,而且又依靠銀針改變了自己的噪音,可是身形舉止和一些細小的習慣都是無法改變的,一旦被人認出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落入了遼人的手中,自己會如何選擇呢?是像皇后那樣地坦然赴死,還是如同施柔兒那樣的婉轉接受.
這個問題忽然之間就倏地鑽入了蘇謐的腦海裡,她的思路立刻陷入凝滯.
算了,她搖了搖頭,這些事情等真的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再發愁也不遲,只怕到時候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了,何苦這樣早就開始憂心呢.
大殿之中的筵席依然在持續,直到了傍晚時分,蘇謐輪值結束,回到僕役休息的角屋,門口一個送火炭進一地雜役將車子停在了他們的門口,正在向旁邊的庫房裡搬運送木炭.
蘇謐眼神這中掠過一絲興奮的瞭解.她不動聲色地走近,幫忙搬運起來.
那個雜役靠近她的身邊,眼看左右無人,低聲說道,:二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後天劉老闆他們過來,給遼軍進獻禮物,到時候他飛快地將制定的計劃說出.
蘇謐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兩人搬完木炭,絲毫不引人注目地散去了.
鵝毛般的大雪簌簌飄落,將宮殿樓閣點綴地銀妝素裹,遍地的悲涼和淒慘的血淚似乎都被這漫天的大雪層層地掩蓋了,看不出其中赤裸裸的血腥和殘暴.
蘇謐和小祿子合力搬動著一座半人高地紫金盤龍香爐進了大殿.
殿中依然是笙歌艷舞,酒內歡宴,只是場中多出了一群陌生人
這不過是我們這些卑微之人的一點兒小小心意,我等早就仰慕大王的天威,大王的武藝神勇,天下無雙,運籌帷幄,智勇雙全,那一樣不是如雷貫耳啊,可惜只恨地方隔得太遠,行動不便,一直無緣天顏.日盼夜盼,如今可算是盼到大王駕臨我們地方,豈能夠不有所表示.一個領頭地中年人恭維地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長長地供奉禮單呈了上去.
耶律信接過禮單看了一遍,甚是滿意,說道:你們幾個倒也識趣,雖然我與別人有了協議,不得傷害你們,但如果你們齊人都是如同你劉老闆這般識情知趣,我們也能減少很多無謂的麻煩.
蘇謐立刻明白,這個說話的中年人就是劉泉了,眼前殿中的這一批人自然都是齊京之中的大商家,大富豪,如今前來遼軍營中表示供奉歸附來了.
是,是,是.劉泉忙不迭地說道:大王天威難測,我等其實早就想要過來參見孝敬大王了,只是一直不知道大王的意思,如今知道大王是這般的平易近人,實乃真英雄也說著豎起大拇指誇讚不停.
身後跟著的幾個人也是一陣阿諛奉承,恭維話滔滔不絕,殿中的將領都已經喝得半醉,聽了他們的話更是醺醺然如飲醇酒.耶律信把手一揮,笑道:你們不必擔心,只要老老實實地為我們遼軍效力,自然也不會為難你們.何況,王本還與人早有協議呢.
蘇謐和小祿子把香爐抬上前去,放置在宮殿的角落上,蘇謐趁機抬頭看了周圍一眼.
劉泉他們總共來了七八個人.言談之間似乎都是京城各大商號的領頭人物.居中地劉泉生的圓臉微胖,笑容可掬,一臉的富態,左側站著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面容蒼老,察覺到蘇謐的眼神向這邊投來,他看似無意地向蘇謐看去,眼睛泛起幾分奇異的琥珀色光芒.
是齊皓!
蘇謐立刻認出.她竭力壓抑著狂跳不已地心臟.低下頭去,與小祿子一起,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這一場簡單的召見結束了,劉泉一行人走了出來.
門口是一溜兒的大車,這些是劉泉他們帶來孝敬遼人的禮物.都是珍貴的的金玉珠寶,錦繡珍玩,堆積如山.
幾個侍立在車邊的小廝見到自己的老爺出來.知道事情完成了.立刻開始動手將禮物搬到遼軍指定的地方.
快要搬完地時候,一個小廝忽然腳底滑了一下,一跤摔倒了地上,手裡頭抱著的大箱子掉了下來,不巧正砸在他的腿上,立時一片慘叫.
旁邊的幾個遼軍看的哄笑起來.
那個小廝正是劉泉帶來的人,他頓時感到大跌面子,氣沖沖地走上去,狠狠地踢了那個小廝一腳,這個不成氣候的蠢貨.萬一把大王的東西摔壞了,你就是有十條命也賠不起.還不趕緊起來幹活.裝什麼死啊!
那個小廝掙扎了一下,爬了一半卻又跌倒了,呻吟不止,看來腿是傷著了,站在一旁的蘇謐連忙上前,替他搬起了那個箱子,向庫房走去.
劉泉又狠狠地踹了那個小廝一腳.然後罵罵咧咧地擒著他地耳朵把他一腳踹到車上.
東西雖多,也終究有搬完的時候,東西搬完了之後,車架都是要趕回去的.
這一次,劉泉他們每一個人都只帶了一個小廝,負責趕車和搬運,現在劉泉的小廝跌斷了腿,斜倚在車上吡牙咧嘴,呻吟呼痛不止,眼看是指望不上了,他的車駕自然就沒有人趕了.
劉泉面有難色地看著那台大車,難道要他一個體面光鮮的大老闆親自下手去做這些粗使小廝做的活計嗎?劉泉忍不住心頭火起,又狠狠地扇了車上的小廝一巴掌,喝罵到:還敢在這裡叫喚?沒有用處的東西,難道要老爺我來趕車伺候你嗎?!
幾個同來的商號老闆也是束手無策,幾人呆立了一會兒,劉泉左右一看,忽然靈機一動地樣子,連忙一溜兒小跑,走近旁邊一個看守的遼軍,滿臉諂笑著說道:軍爺,您看,小人帶來地這個笨手笨腳的蠢貨摔斷了腿,如今這車駕他搓著手問道:能不能麻煩軍爺派個人跟我去一趟,謝謝您老了.趁機從懷裡摸出一個重重的口袋塞進了那個遼軍的手中.
那個遼軍掂了掂錢袋,重量和其中傳出地響聲都讓他滿意,當即不在意地一揮手,笑道:劉老闆客氣了.他看了看四周,順手指著距離最近那個小太監喝道:你還不快去幫劉老闆的忙,愣著幹什麼?
蘇謐立刻聽話地走到車旁.
這樣細微地小插曲沒有任何人起疑,也沒有任何來阻止,這個宮裡頭無論缺什麼也不會缺幾個小太監.
蘇謐走近車駕,忍不住回頭向小祿子看去,小祿子安慰地衝她一笑,蘇謐明白,此刻的大齊皇宮,想要把所有的人都救出去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像眼前這樣一個簡單的局,就已經是調動了宮外的各種勢力,精心安排,才能夠這樣自然而然地將她救出去.好在小祿子人伶俐,看如今的局勢暫且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蘇謐強迫自己放下心去,極力保持著鎮定,她坐到那個不幸斷腿的小廝旁邊,在劉泉的吆喝聲中,驅趕車子向前走去.
蘇謐以前也曾經試著趕過一兩次車子,都是小時候玩鬧而已.此時她緊握著鞭子,在身邊小廝的低聲提點下,倒也似模似樣.
走近宮門的時候,看到守門的遼軍,劉泉伶俐地上前解釋,手中的銀子也沒有停下,幾個守門的遼軍被他孝敬地頗為滿意,對這位識情知趣的劉老闆沒有絲毫為難,爽快地放一行人等出了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