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耶律信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小祿子禁不住打了哆嗦,雙目看向
地面,竭力保持鎮靜.
耶律信身後的侍衛走上前,在小祿子身後粗魯地推了一把,推搡著他到耶律信的桌案前跪下.
既然是蓮妃身邊的親信,你主子的下落可知曉?耶律信問道.
小祿子臉色發青,卻強自壓抑著緊張,搖了搖頭.
這些蓮妃身邊的人都甚是忠心,只怕施柔兒在耶律信的耳邊輕聲說道.
嗯,耶律信點了點頭,就要叫外間的士兵來將小祿子拖下去嚴刑拷打.身後卻忽然揚起一
個聲音,大王,奴才知道蓮妃娘娘的去向.
眾人都向話音來源處看去.卻見是一個站在耶律信身側侍酒的小太監,面目尋常,只是頜下
受了一處傷,貼著半塊膏藥.
你可真的知道蓮妃的去向?耶律信問道.
看到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蘇謐連忙一溜兒小跑奔下高台,到小祿子的身邊跪下,面
後耶律信和施柔兒道:回稟大王,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大王您啊.奴才以前也是
采薇宮附近伺候的,所以知道一些.
說來聽聽,真的有消息的話,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
謝大王的賞.蘇謐臉上現出狂喜的神色,諂笑著道:奴才本來是采薇宮附近侍奉花木的.
所以曾親眼看到蓮妃娘娘帶著貼身的宮女覓青向神武門城樓方向去了.大約是在大王的兵馬入
宮前大概兩個時辰左右吧.
施柔兒驚訝地問道:她怎麼會到城樓上去呢?她不過是個尋常地宮妃.
這個蘇謐腦海之中思索著應對的方法,口中說道:這個自從城池被圍困之後,
蓮妃娘娘每天早晨都會去神武門城樓的,似乎是對戰事頗為關注.
確實如此.小祿子也反應過來,連忙應和道.
她的膽量倒是夠大.施柔兒不鹹不淡地說著,臉上卻掠過一絲疑色.神武門城樓下去穿過
廣場前面就是宮門了,如果是在遼軍剛入城的時候得到消息,確實還有一線生機.
難道她真地有這樣的好運氣,竟然趕在遼軍入城之前逃出去了?
不可能,遼人來的太快,她不過是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有這份決斷,孤身一個人
耶律信的目光投向座中的一個綠袍將領,此人是他的前鋒將軍,第一個率軍入宮的.
大王,我軍入宮地時候確實有幾個宮人跑了出去.但都是宮門處負責看門打掃的雜役之流,
不可能有宮妃才對.那個綠袍將領見到耶律信的目光,連忙分辯道.
耶律信冷冷地哼了一聲,轉頭命令身邊地侍從將采薇宮和當時神武門處侍奉地宮人都召來.
蘇謐心中暗暗著急.到底是因為什麼,讓耶律信這樣大張旗鼓地尋找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為
好色獵奇的心理?
不一會兒,遼軍士兵推搡著一群宮人走了進來.
耶律信手一揮,大殿之上的歌舞立刻停止了,舞姬樂工退到殿側.士兵押著七八個宮人上前.
蘇謐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去.
有三四個她宮中的人,只是多半都是太監雜役和相貌尋常地宮女.一個個神情木吶憔悴.覓
紅等幾個姿色出眾的宮女都不知道何處去了.蘇謐心中一黯,知道多半是遭遇不測了.
耶律信詢問起破城當日蓮妃地去處,眾人戰戰兢兢,豈敢不說實話?七嘴八舌,卻把大體的
脈絡交待清楚了.
這麼說來,蓮妃確實是前去神武門城樓了.耶律信沉吟了片刻,又問道:她每天去城樓干
什麼?
蘇謐宮中的人都啞然了,蘇謐一向是由覓青貼身服侍,少近宮人.所以眾人都難以回答.
這個一個神武門侍奉的小太監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蓮妃娘娘一般都是站在那裡向
著城牆處遠眺一會兒,似乎是查看戰事的樣子,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回宮對了,奴才記起來
了,臨破城這前,蓮妃娘娘是去找豫親王了.
你說破城之前,她和那個豫親王在一起?!耶律信的神色鄭重了起來.這個豫親王是此次京
城留守的指揮,讓遼軍吃了不少苦頭的.耶律信本想入城之後就拿下他殺了示威,沒有想到這幾
天搜遍了宮室王府,大齊的皇室貴族被他們收繳了不少,卻獨獨沒有找到這個位高權重的親王.
此時豫親王這三個字也算是他心頭小小的一根刺了.他早就下旨意,命令全城加緊搜查,卻至今
沒有任何消息.
她去找豫親王是為了什麼?施柔兒疑惑地問道.
蓮妃娘娘這些天上城頭的時候,經常見到豫親王的,兩人時常在一起不知道在談論什麼,
對於主子的話,我們當奴才的也不敢偷聽.那個小太監原本是在城樓大殿門外侍奉的,想起了
當日的情形,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說了出來:就是破城的那一天,本來娘娘已經下了城
樓的,但是又跑了回來,看模樣很是匆忙,然後就跑進了殿裡找豫親王去了,之後也不知道商量
了什麼,豫親王叫外間待命的將軍們進去,也不知道處理了什麼事務然後就是大王您的人
馬進了城.
是啊,奴才也見到過兩人並肩站在城頭上.另一個神武門的宮人也忙不迭地說道.
施柔兒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地笑容.原來蓮妃娘娘早已經有了惜花護花之人.大王注定是有緣無份了.聽說豫親王雖然是皇室貴族,但卻是宮中難得一見的絕頂高手,能夠帶著佳人逃出宮去也不稀奇.
耶律信冷哼了一聲,手中的文書不自學地捏緊了.
蘇謐低頭跪伏在殿中.心中暗歎了一聲,破城之前她數次與齊皓商討戰事,確實有違宮規,落人閒話.只是,在這樣國破家亡的關頭.這些宮廷規矩早就被貶得一文不值了,頂多也只餘下讓施柔兒憤憤兩句地價值而已.
可是事情又牽扯到了齊皓身上.齊皓他身為監國親王,破城之前總攬大齊京城的政務軍略,身份至關重要,此事必然難以善了了.
果然,聽到牽扯到豫親王齊皓.諸將神色也紛紛嚴謹了起來,又交替詢問了幾句,眼看再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了.耶律信又叫來了隨身的侍從.命他們前去拷問宮門處俘獲的侍衛宮人,尋找這兩人地下落.
之後此事就暫且擱下,揮手命蘇謐他們這些奴才告退了.
蘇謐和小祿子兩人齊齊在心裡頭抹了一把汗,堪堪逃過一劫.
冬日的早晨,天色還是晦暗一片,蘇謐和小祿子已經早早起來.拿著掃帚,負責將鳳儀宮門前的積雪清掃乾淨.
清掃到宮門一側,蘇謐的動作緩慢了下來.
她的屍首已經被擺放在這裡很久了,幾乎化為了一座冰雪雕琢的玉像.蘇謐蹲下去,小心的用手將她的周圍地積雪清空,她的手指拂過她的面容,指尖下感受到如同玉石般冰涼地觸感,讓蘇謐地心情也悲涼了起來.
不忍心用這些東西觸及她的身體嗎?然後,蘇謐的身後傳業一個嬌柔的聲音,看來,在這個宮裡,她地威望還是不錯的.
蘇謐轉過身,是施柔兒,她像是剛剛起床地樣子,一身桃紅色繡金線牡丹的琵琶襟長裙,髮絲散亂,神情慵懶,衣襟鬆開,半掩著潔白的緞子抹胸,一年水貂皮斗篷斜斜地搭在身上,露出粉嫩白晰的脖頸,她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這深冬天氣的寒冷,舉止之間惹人遐想無限.
此時她神色漠然地看著蘇謐,然後目光轉向下方皇后的屍身,神情半是憐憫,半是嘲諷.
蘇謐俯下身去,奴才見過玉嬪娘娘.這些宮妃雖然已經侍奉遼人,但是稱呼卻都沒有改變,遼人也都不在乎這些,也許對他們來說,聽著身邊的奴才呼喚著懷中女人的舊封號,反而是另一種昭顯自己征服功績的方式.
施柔兒沒有理會蘇謐的行禮,她逕自走到皇后的屍首之前,凝神注視了一會兒,她忽然說道:這個時候看起來,可真是乾淨啊.
蘇謐摸不清楚她的意思,只好沉默不語.
寒風吹過,施柔兒的斗篷翻飛鼓舞,她變瘦了之後反而多出了一種弱不禁風的媚態
我剛入宮的時候也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會幫助我,栽培我,然後我就相信了那時候的我可真是蠢啊.後來被人踩在腳底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沒有一個女人會心苦情願地幫助另一個女人去接近自己的丈夫.如果她真的不得不這樣干,那麼,她心裡頭對你的怨恨可能更深
狂風呼嘯而過,她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裡,斷斷續續聽不分明.
蘇謐在她身後沉默地低著頭,聽她說起往事.
王家栽培施柔兒入宮的計劃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王家這樣做的緣由,只是蘇謐的目光投向皇后,她是那樣的高傲,這種不得不聽從家庭安排,為自己夫君去安排別的寵妃的行為,怎麼能夠忍受的了呢?
只怕,在她的心裡頭,施柔兒是比起自己來說更加刺痛難耐的一根刺吧.
所以,她才會鼓動施柔兒用那樣直接的手段來對付自己,未嘗沒有打著一箭三雕的主意.
施柔兒那個時候年輕氣盛,尚且摸不清這宮中繁華錦繡之下的波瀾洶湧,尚且不知在這個宮裡頭,不可能有真正不變的盟友,有的不過是層層的利益糾葛,爭鬥不休,而經過這短短的半年,她倒是真的明白了不少.
只是
蘇謐仰頭看向天空,天邊逐漸泛起淡淡的晨光,卻彷彿連那光也是冷冷的,照射在遍地雪霜之上,反射著淡漠的銀色,天地之間寒意越來濃重起來.
這宮廷的雪一直沒有停啊
寒風不斷,將蘇謐的髮絲吹得散亂,她抬手將頭髮捋了捋.
你知道嗎?施柔兒忽然轉頭看著她,目光幽深,直透人心:你方才捋頭髮的動作很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