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怎麼了?」外面的小祿子看到蘇謐入車的姿勢有些不自然,起疑地問道。
壓在蘇謐喉嚨上的那一抹寒光又緊了緊,感受到極具壓迫力的冰冷視線盯在在自己的身上,蘇謐的手掌心滲出微汗,她竭力保持著平靜的語調,「剛剛滑了一下,沒有事。」
眼看小祿子還要再問。蘇謐連忙打斷道:「回宮去吧,本宮累了。」
小祿子微一猶豫,當即高聲唱道:「起駕回宮!」
蘇謐稍微放下心來,如果被小祿子發現了什麼,自己和他們都要當場死在這裡了,她毫不懷疑後面的人會把手中的匕首向自己的喉嚨上劃下來。
蘇謐正思量著如何擺脫僵局,忽然一陣搖晃不穩,似乎是身後的人失力向後依去,蘇謐被他的力量帶著向後踉蹌倒下,正好跌在他的懷裡。
兩人的姿勢極其曖昧,蘇謐一陣惱怒上來,卻感受到身後的身體因為自己的接觸而忽然變得僵硬顫抖。她立刻想到慕輕涵的話,「……他已經受了多處重傷,必定支撐不了多久了。」
他已經重傷了!想到這裡,蘇謐的身子本能地一緊。
身後的人立刻察覺到了她的反應,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不要輕舉妄動。」他原本攬在蘇謐的肩膀上的手沒有絲毫的放鬆,緊緊地環在蘇謐的身上,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我雖然傷勢不輕,但是解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妃和幾個太監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聲音低沉而富有一種珠玉般的清脆,帶著輕柔的疲倦。
他應該很年輕。蘇謐忽然就生出了這個念頭,然後就突兀地回頭看去。
那是一張很平常的相貌,平凡到讓人見上一百遍幾乎都描述不出他的相貌特徵,很容易就湮沒在人群之中。眼前這個人,他就是名震江湖的溫弦嗎?還是別的刺客?
身後的人也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突兀大膽的動作,愣了一下,兩人瞬間對視,兩張臉相隔不過幾寸。
他一直沒有注意過蘇謐的容貌,此時看清楚了,狹長魅惑的雙眸也忍不住閃爍起幾分驚歎讚美,隨即瞇了起來。
那眼神讓蘇謐心裡頭一顫。就是這樣一個眼神,他原本平凡的容貌就變得鮮活出眾起來。
原本還有不確定的疑惑,可是在對上那一雙眼睛之後,蘇謐就可以肯定了。
那一雙眼睛已經明白地告訴了她,他就是上一次見過的那個青衣殺手溫弦。
雖然眼前的相貌很是平常,而且也不是上一次見到的神醫學徒的相貌,但是葛澄明告訴過她關於溫弦的事情,知道他是易容改裝的高手。
「宮妃都是像你一樣的膽大包天嗎?」他低聲問道,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調侃。
「不敢當,請溫公子的手穩一點,不要把本宮的頸部劃破了,那樣明顯的地方有傷痕可是不好遮掩啊。」蘇謐壓低了聲音反唇相譏道。
那句「溫公子」一出口,蘇謐能夠明確地感覺到車輦裡的溫度瞬間涼了幾分。從這樣的反應來看,他確實是溫弦無疑了。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為什麼要來刺殺齊瀧呢?受了誰的指示?而如今太后宮中那個冒牌神醫身邊的又是誰呢?
「大齊的宮妃都是這樣消息靈通嗎?還是在下的名聲已經街知巷聞到這樣的地步了?連深閨內閣的妃嬪都琅琅上口。」溫弦手上的匕首看似鬆了鬆,語調輕鬆隨意地問道。但蘇謐卻知道他其實是對自己起了殺機。
蘇謐滿不在乎地微微後仰了一下,脫離了匕首的寒氣,然後用手攏了攏秀髮,整了整衣角,含笑看著溫弦道:「只是妾身對溫公子傾慕已久,所以對於公子的消息比常人靈通些許而已。」
溫弦啼笑皆非,眼前的女子真是讓他意料之外。因為路上的小石子,車輦顛簸了一下,他意識到,車駕還在行駛之中,「看來娘娘所居住的宮室離這裡很遠呢?」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錯,本宮所居住的地方接近冷宮,地處偏僻,守衛自然也是鬆懈的,想要翻出宮去,只要向東穿過去錦宮,再闖過一處半廢棄的荒園就好了,以公子的武功嘛……」
蘇謐上下打量著溫弦,朱唇輕輕吐出近乎誘惑的話語,「簡直是……易、如、反、掌。」
溫弦猛地盯住她,灼灼的視線好像要穿透她的笑臉,直射入內心深處。
這一路上,車輦上華蓋低垂,錦繡遮蔽,血腥味無法發散,越發濃重起來,混合著車輦裡面柔和典雅的薰香,在這個昏暗而狹隘的空間裡面,形成一種罕有的味道,宛如沙場和閨閣的奇妙混合,讓人情不自禁地心跳急促。
溫弦的目光逐漸變成疑惑,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顯然她是完全沒有武功的,為什麼會這樣的鎮定自如呢?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他直接問道。語氣帶著幾分惱怒,他不習慣於這樣被人主導著。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如果那一處宮室的地形真的是那樣有利的話,他大可以將眼前這個女子和外面的太監統統殺死,然後殺出去。
他不能再等了,身上的傷勢頗重,如果不是他向來心智堅毅,遠勝常人的話,現在早就爬不起來了,更勿論在這裡談笑自如。而且剛剛他與那群侍衛們拚殺的時候,其中頗有幾個高手,他迫不得已,使出催發內力的獨門密法,之後有一段時間會內力全失。眼下他還能夠催動功力,勉強支撐,可是時間拖得越久,自己的傷勢就要越惡化。
「在下不過是對公子傾慕已久,希望能夠請到公子前去本宮的宮裡頭稍坐片刻而已。」蘇謐溫柔婉約地說道,那嬌軟柔膩的聲音傳到溫弦的耳中,不知道為什麼,憑空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味道。
溫弦心裡頭一顫,看著眼前清麗絕世的容顏,視線禁不住有一陣的恍惚,轉而心頭警惕,瞬間又恢復清明。
「佳人有約,原本不應推辭,可惜在下要事在身,不得已只好拒絕了。等到明年的今日,在下自然會到娘娘的墓前祭拜。」知道事不宜遲,溫弦冷冷地一笑,就要將手中的匕首閃電一般劃下去。
可是剛剛一用力,手臂就不自然地酸麻起來,一種無力的感覺瞬間傳遍了整條手臂,那薄如蟬翼的匕首險些把持不住。
「你……」溫弦變了臉色,自己什麼時候著了她的道了。
「溫公子可是要小心了,不要把匕首掉了下來,打壞了本宮的車輦可是要賠的啊。」蘇謐一邊說著,一邊眨了眨眼睛,沖溫弦俏皮地一笑。
溫弦又驚又怒,忽然之間就覺得內力全失,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傷勢?可是細察之下,不僅是內力,連身上的每一絲力氣都像是耗盡了一樣。
溫弦勉強想要使出力氣來,可是不僅身體越來越不停使喚,頭也開始發昏,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來,匕首不知不覺地掉落在地上
「溫公子果然內力深厚,我這凝露香如果是尋常的人,不過三兩息的功夫就會倒下,溫公子竟然能夠支撐著說這麼多的話,倒是讓本宮費了不少的口舌啊。真是累死人了。」蘇謐貼近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溫弦又驚又怒,可是身體已經全然不聽使喚,頭暈目眩之中,他隱約疑惑著,她什麼時候使的手段?這個女人……
蘇謐一邊輕笑著,一邊將寬大的衣袖揚起,碧綠的錦繡流動著水樣的光澤,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蘇謐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將剛剛整理衣袖的時候撒上的香屑輕輕地彈去。姿態悠雅曼妙。
「不要以為不會武功的人就一定會手無縛雞之力任你宰殺。這個教訓溫公子可是要牢牢記住。」
昏迷之前,那清幽縹緲的聲音傳入耳中,如同催眠的搖籃曲一般,溫弦意志再堅定也承受不住,眼簾像是被粘住了一樣,慢慢地沉淪進了一個美麗的夢境之中。
慈寧宮後院偏房裡面,看著侍衛們漸漸散去,「蘇未名」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醫書扔在一邊,「這個溫弦真是膽大包天,被他這樣一攪,主上的計劃都要被破壞了。」說著,轉身向旁邊的學徒道,「還好你見機得快,消息又靈通。才遮掩去這一劫。」
「未必真的遮掩去了,」那個學徒森森地說道,「被溫弦這樣一鬧,就算是表面上沒有什麼變故,我們的嫌疑也越發大了。而且,溫弦如今人到了哪裡還不知道呢?」
「眼下怎麼辦?如果他死了倒是乾淨了,就怕他被生擒了,萬一因此壞了主公的大事,豈不可恨之極。」「蘇未名」著急地道。
「這個白眼狼,早知道事情完了就應該及早地除去他。」那個學徒恨恨地說道,「如今主上的大事就在眼前了,步步都要謹慎,豈能夠被他壞了全局。」
「可是他為什麼要去行刺齊瀧呢?難道他就對南陳那麼忠心?他不過是個殺手而已。」此話一出,兩人都一陣默然。
「算了,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管地了的,當務之急是立刻把這裡的事情傳給主上知道。另外還需要派一個人來,頂替他的位置,你在西福宮那邊又走不開。」
「也好,我這就把消息傳出去。」旁邊的學徒猛地將臉上的易容撕去,露出下面的容貌,赫然是倪貴妃身邊的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