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正文 第三章 平地驚雷
    采薇宮附近的未央池畔,碧波蕩漾,水光迷離,蘇謐坐在湖邊一處岩石上,靜心賞景沉思。

    不一會兒,一個看似掃撒雜役打扮的宮人一邊打掃著庭院,逐漸靠近蘇謐的身邊,眼見四周空無一人,

    他低聲道:「娘娘,已經聯絡過外面的人了,不是我們的人。」

    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雜役是葛澄明安排在宮中的內線之一。

    不是南陳的行動?!蘇謐有些吃驚,如今王奢領兵正在與南陳對峙,南陳在這裡的潛伏勢力派人暗殺太

    後,挑起齊國的內亂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那個人,雖然沒有任何隊證據,那個學徒……蘇謐想起在慈寧宮的那恍如利劍般的視線,她就是

    有這樣莫名的直覺,認定了必然是上一次的青衣人。那樣他的真實的身份應該是南陳誠親王麾下的溫弦啊!

    蘇謐沉思了片刻又問道:「溫弦的去向問了嗎?」

    「問了,可是溫公子一向行蹤縹緲,在誠親王麾下也只是客卿的身份,就算是王爺,有時也找不到他的

    人,如今行蹤更是難以確定。」手下據實稟報道。

    究竟是誰派來的?一種莫名的陰雲籠罩上蘇謐的心頭。

    到了六月的天氣,京城裡面越發炎熱起來,齊國國力興盛之後在城外風景優美的梳清湖畔建築了行宮別

    苑,每一年的夏天都會前往那裡的避暑行宮去消夏度日。

    今次朝政軍務方面雖然事務雜亂繁多,但齊瀧還是早早地下了旨意,讓內務府收拾行禮,準備離宮避暑。

    原本隨行的人員包括了皇親國戚和後宮諸妃在內,今年卻少了很多。太后長年靜心,不喜勞動,所以

    每一年的夏天都是在慈寧宮之中渡過的,今年病情益發的嚴重,更加不好挪動了。因為太后的病,皇后貼身

    服侍,自然也就不能走開。倪貴妃原本要去,可是皇后如今不理事,她打理著後宮的諸般事務,而且還要照

    顧劉綺煙的胎,竟然也推辭了。綺煙的孩子如今已經快八個月了,御醫已經斷言,就是在這個夏天臨盆,對

    於這個孩子的到來,整個宮廷都格外的看重。孕婦不能經受車馬勞頓,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於是后妃之中只有雯妃帶著小帝姬,還有幾位新人有此榮耀了。

    這一天,蘇謐從養心殿出來,正遇上齊皓入宮回稟出京的車馬事務準備完畢,兩人並肩走了出來。

    「親王殿下這些日子以來可是去拜望過太后她老人家?」蘇謐看似閒聊一樣問道,語氣平淡。

    「太后病重,我們做臣子和兒子的當然都應該侍奉在身邊,每天的請安也是少不了的。」齊皓淡然應道。

    「哦,不知道太后近來的病情如何?」蘇謐問道,「說起來嬪妾這幾天沒有去探望,實在是失禮了。」

    「哈哈,蓮貴嬪實在是說笑話了,」眼見左右無人,齊皓笑道,「蓮貴嬪不想見到太后,恐怕是因為近

    來太后身邊多出了一位璇璣神醫吧?」

    他知道了蘇謐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她與義父的關係。只是不知道蘇謐與葛澄明所掌握的南陳勢力之

    間的聯繫而已。

    「是有點兒不太舒服,」蘇謐坦然地輕笑道:「王爺難道就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適?」

    「這種投機取巧、圖謀富貴的小人實在是防不勝防啊。」齊皓微微苦笑道。

    「王爺說笑了吧,難道您就只是認為那是幾個圖謀富貴的小人嗎?」蘇謐淡淡地說道,她就不相信齊皓

    會完全沒有疑惑,憑借齊皓在宮中的眼線,必定早就發覺了那個冒牌貨的不同尋常。絕對不僅僅是個投機取

    巧的小人那樣簡單。

    齊皓的眼睛瞇了起來,蘇謐毫不示弱地同他對視。

    「確實有幾分疑惑,」他笑道,「尤其是在看到神醫身邊的那位學徒童子身上的時候,總是有一種說不

    出的熟悉。」

    「王爺果然好眼力啊。」蘇謐歎道,他果然發覺了。

    「不敢承娘娘這句誇獎,」齊皓笑道,「會發現這些還是沾了娘娘的光而已。」

    齊皓說的倒是實話,如果他不是知道蘇謐的身份,明白她與璇璣神醫蘇未名之間的關係的話,也不會知

    道這個人是個假貨,當然也就不會去刻意地關注一個醫師了。

    「這一次南陳的人不知道有什麼樣的企圖?如果是為了殺掉太后的話……尚且好說,可是如今看形勢是

    要在宮中拖延下來了。」齊皓歎息道:「只怕是還有什麼別的圖謀,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啊。」

    不是他?!蘇謐臉上不動聲色,心裡頭卻驚奇起來。她已經能夠肯定這一次不是南陳的圖謀了,再聯想

    到王家的敵人,而溫弦不過是個殺手,不是南陳的內部勢力,說不定也會受雇於人,所以她才會前來試探齊

    皓,現在看來,應該也不是他的手段了。

    她原本以為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畢竟因為妙儀太妃的去世,他與太后的仇恨又加了一層。

    蘇謐沒有說破,只是淡淡地說道:「有什麼陰謀就要勞動王爺辛苦了。」

    兩人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夠長時間這樣呆在一起,片刻的交談便告辭而去。月明星稀,燈馨燭亮。

    離京的準備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這一天晚上蘇謐沒有侍寢,正在采薇宮之中查看小祿子幾個人收拾

    的行禮,一邊出神地思量著,葛澄明是絕對不會隱瞞自己的,而齊皓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隱瞞自己。這樣

    一路排除下來,這一次的「璇璣神醫」,只有可能是倪家派來的勢力了。可是倪家如今韜光養晦,父子兩人

    都告病在家,正是低調的時候,為什麼要安排這個人呢?如果只是要殺掉太后,根本沒有必要留在宮中這樣

    的長久,他們有什麼陰謀嗎?

    思慮了片刻,卻全無一絲的頭緒,也許自己明天應該去慈寧宮「請安」了,蘇謐無奈地歎了一聲。

    她正要準備睡下,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吵鬧,聲音由遠及近。

    「怎麼了?」蘇謐剛剛脫下外衣的手止住了。

    覓青驚惶地跑了進來,「娘娘,娘娘,不好了,有刺客,皇上遇刺了!」

    「什麼?!」蘇謐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是誰?首先映入她腦海之中的就是那一雙凌厲如冰雪般的眼睛。

    「皇上怎麼樣了?」蘇謐連忙問道。不是沒有考慮過他們的目標是齊瀧,可是在知道不是南陳的策劃之

    後,這個可能就被蘇謐首先排除了。

    「皇上好像沒有什麼大礙,如今宮裡面鬧哄哄的,具體也不知道如何了。」覓青慌亂地回答。

    「是在哪裡遇刺的?」蘇謐問道,一邊揚聲吩咐道,「小祿子,通知外面準備車輦。」

    「是在慈寧宮那裡,據說是給太后請安回來的路上。」覓青匆忙地服侍著蘇謐穿上衣服,回答道,

    「慈寧宮那裡……」蘇謐手上的動作一滯,這是刺客的故意之作,還是偶爾為之?

    「當時是怎麼樣的情形?」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在皇上向太后請安完畢之後,正要回乾清宮,御駕剛出了慈寧宮門,就有

    一個刺客從天而降,防不勝防,幸好皇上身邊的慕統領及時地擋下了一擊。之後侍衛們一擁而上,可是竟然

    還不是對手,聽說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殺掉了好多的人啊。」覓青心驚膽顫地轉述著從小太監那裡聽來的消

    息。她遲疑了片刻又說道,「主子,如今外面很危險,那刺客凶狠地緊,聽說至今還沒有拿住,各宮都退避

    鎖門,娘娘此時出去,萬一……」

    「不會有什麼萬一的,」蘇謐道,「就算真的會遇見刺客,我也不能不去。」

    她匆匆地穿好外袍,出了宮門,小祿子幾個早把車輦準備好了,蘇謐登車就向慈寧宮那裡駛去。

    輕車駛過青磚的地面,「轱轆轱轆」的聲音有規律地傳來,蘇謐的心情也隨著起伏不定。

    忽然,車勢一滯,車身搖晃了一下,「怎麼了?」蘇謐扶住一側,心急火燎地問道。

    「是馬受了驚嚇,驚擾了娘娘了。」外面的內監回稟道。

    蘇謐放下心來。

    車輦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慈寧宮,

    慈寧宮外面此時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遍地的宮燈將整個後宮西部耀得恍如白晝。無數的侍衛內監形色

    匆匆地走來走去,神色警惕地檢視著周圍的動靜。

    蘇謐讓車輦停靠在外圍,自己下來向宮內走去。遠遠的幾個內監見到了蘇謐的身影,認出是皇上的寵妃

    ,急忙上前打千行禮。

    「皇上怎麼樣了?」蘇謐問道。

    「回稟娘娘,皇上無礙,如今正在偏殿休息。」

    「嗯,」蘇謐點了點頭,卻不急著向偏殿走去,反而向旁邊的道路上看去。

    慕輕涵正在那裡與幾個侍衛交代著什麼,蘇謐走上前去,立刻發現覓青剛剛的描述太含蓄了。

    刺客恐怕就是在這一帶行刺的。此時,地上的死傷都已經被抬走,可是從剩餘的痕跡就可以知道當時

    的戰況是多麼的激烈了。潔淨的青磚變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流遍地,縱橫交織的磚縫盈滿了血漬,一

    些夜色之下看不分明的細碎東西還粘在地面上,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夾雜著怒放的鮮花香氣,讓蘇謐一陣不舒

    服。

    她微微搖晃了一下。

    「娘娘,您沒有事吧?」慕輕涵打發了幾個侍衛,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

    「你受傷了?」蘇謐立刻聽出他的腳步凝滯,顯然是受了內傷的。想到覓青說的,他擋下了刺客偷襲的

    那一劍,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也可以想像那一劍是何等的勢如驚雷、迅捷狠厲。

    這麼想著,她自己的胸口也忍不住有幾分痛了起來。

    「一點小傷而已,剛才對了刺客的一劍。」慕輕涵坦然地說道,「倒是娘娘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

    …」

    「我沒有什麼。剛剛是怎麼的光景?刺客是從哪裡來的?可有了端倪?」蘇謐打斷了他的話,強忍住惡

    心的感覺,一連串地問道。

    「剛才皇上的御輦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就遇見了阻擊,幸好皇上此次身邊的護衛不少,阻擋了刺客

    的攻勢,又湊巧有一隊巡邏的侍衛經過這裡,及時趕來支援。但還是被刺客連接殺傷了二十幾名侍衛,之後

    竟然還是拿不住人,被他遁走了,武功實在是高得出奇。」慕輕涵忍不住歎道,這樣高的武功實在是他平生

    僅見了。

    「刺客的來歷清楚嗎?」蘇謐最關心的問題就是這個了。

    慕輕涵搖了搖頭,「刺客蒙著面,穿著夜行衣。只是……」他壓低了聲音道,「武功招式很像是上一次

    行刺的那個青衣人。」

    「不過……」慕輕涵頓了頓,分析說道,「無論武功多麼高強的刺客,就算是枯葉禪師親自前來,也

    不可能從宮外突破層層的守衛,殺入到這裡。所以……這一次的刺客必然是宮裡的人,是早就潛伏藏匿在宮

    中的了。」自從上一次天香園的刺客事件之後,宮中的守衛又一次加強,尤其是齊瀧,太后和皇后這些重要

    人物的宮中,守衛極其嚴謹,層層警戒,時刻輪守,沒有絲毫的空隙。

    「既然如此,」蘇謐問道,「可有嫌疑的目標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向慈寧宮裡面望去,那裡可是有

    兩個剛剛進宮的人啊。

    「卑職已經去查過了,」慕輕涵苦笑道。看到蘇謐的眼神,他自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其實他第一個懷疑的也是那對剛剛進宮的神醫師徒,立刻就帶著侍衛以保護的名義將慈寧宮圍了起來,

    速查了一遍。

    推開神醫休息的內室大門,卻看見師徒兩個一個正在研讀醫書,一個正在研磨著藥材。神態平和自然,

    毫無破綻。

    「有沒有可能是刺客又跑了回去,偽裝成那對師徒之一?」蘇謐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可能,」慕輕涵肯定地說道,「刺客與我們交手之後,雖然沒有死,但是身負重傷,只是勉強才沖

    了出去,那樣嚴重的傷勢,不可能隱瞞得住的。」

    「而且他那樣的傷勢,是跑不遠的,必定是在附近隱匿著。如今侍衛們正在反覆搜索,必定不讓他逃出

    宮去。」

    謐神思不屬地點了點頭,她原本已經能夠肯定這個刺客就是溫弦了,可是現在慕輕涵的話又

    動搖了這個看法。

    難道不是他?那這個宮裡頭還有誰會行刺齊瀧呢?

    宮裡頭潛伏著南陳和舊梁的一些密探她是知道的,如果是這兩股勢力動手的話,她一定會得到消息的,

    而且大齊的宮廷審查極其嚴格,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打入深層,潛伏進入宮廷內部,頂多只能夠充當一些操

    持雜役的粗使宮人而已。

    既然不是外來的刺客……

    蘇謐一邊思量著,腳下不停地走進了偏殿。此時的偏殿已經被層層的侍衛圍得水洩不通。連蘇謐進去都

    受到了反覆的盤查詢問。

    齊瀧正坐在那裡神不守舍地喝著茶水,見到蘇謐進來,問道:「謐兒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臣妾聽見了皇上遇刺的消息,哪裡還能夠睡得著啊。心中實在是放不下,就過來看看了。」

    瀧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蘇謐走上前,立刻發現齊瀧剛才受的驚嚇不淺,此時的臉色都還是蒼白如紙,拿著茶水的手還有幾分顫

    抖,幾滴茶水濺到了衣襟上猶自不知。

    「那些亂臣賊子們,真是其心可誅。」蘇謐恨恨地說道。

    「謐兒剛剛從外面進來,可是聽說這一次的刺客有端倪了?」齊瀧隨口說著。

    「皇上,任刺客是怎樣的高手,也不可能殺過宮中層層疊疊的守衛啊,這一次的刺客恍如從天而降,無

    跡可循,必然是在宮中早就埋伏好了的啊。」蘇謐正色說道。現在雖然沒法肯定那個刺客的來歷,但是先利

    用他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是錯不了的。

    「朕也是在思量著這件事情呢。」齊瀧憂心忡忡地說道,「這樣可是如何是好啊?」他登基以來雖然也

    遭遇過幾次行刺,但是都是在宮外的時候。被人潛進層層警戒的宮廷,只有去年天香園一次而已。

    「上一次,天香園的那件事情,雖然被刺客殺進來,可是因為那群暴徒謀劃深遠,假裝成皇后娘娘請

    進宮來的人員,才得以成事。這一次,竟然能夠潛伏進入到慈寧宮邊上了,只怕太后她老人家也要受驚嚇了。」蘇謐哭道:「這樣子下去,臣妾實在是擔心啊。如此宮裡頭還有安穩日子嗎?連皇后娘娘和太后她老人

    家都會被刺客利用……」

    齊瀧的神色一變,他登基以來的數次遇刺都是無關痛癢,只有這兩次被人殺到了眼前,上一次是因為皇

    後的緣故,這一次自己遇刺又是在慈寧宮門口,兩次的性命之憂都是與王家有關,讓他不得不起疑心。

    蘇謐察言觀色,知道疑惑的種子已經種下,也就不再言語,只是哭訴擔心了幾句。

    「算了,這一次的事情,朕已經交代……」齊瀧心煩意亂地揮揮手。這時候,外面高昇諾湊在門口稟報

    道:「皇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過來了。」

    「既然皇上要處理公務,臣妾還是先告退吧。」蘇謐順勢止住哭聲,關切地說道,「只是皇上一定要保

    證龍體啊。」

    「好,謐兒就先告退吧。」齊瀧心事重重地說道。

    蘇謐告退出來,正看見一群官員神色匆匆,衣冠不整地向殿內走去。

    不知道這件事情會怎麼收場?蘇謐心煩氣悶地出了慈寧宮殿門,來到停靠在宮外角落一叢樺樹之側的車

    輦前。

    扶著小祿子的手上了車輦,她剛探進頭去,就聞到一種詭異的血腥氣息。

    不好!

    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一道冰冷如雪的刀刃貼近她的喉嚨,逼近的寒意讓蘇謐喉嚨上的肌膚忍不住顫抖

    驚悸。

    「不要動,也不要喊叫。」一個清幽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隨即黑暗中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她拉進了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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