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門口的小太監一聲高唱道:「皇上駕到!」是齊瀧聞訊趕了過來。
蘇謐側過頭去,柔聲喊道:「請皇上不要進來。」
齊瀧正要掀簾子走入內室,卻聽到蘇謐這一聲斬釘截鐵的呼喊。
「謐兒?」齊瀧疑惑道:「怎麼了?」
「臣妾陋姿,不能面見皇上,請皇上恕罪。」蘇謐朗聲道。
施柔兒在一旁說道:「這恐怕於禮不合吧?皇上聽聞了姐姐的傷勢,連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管了,就趕了過來,姐姐這樣豈不薄情……」
蘇謐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被她這一眼掃過,施柔兒心裡頭一顫。如果是平常的女子,受了這樣嚴重的燙傷,此時早就忍不住疼痛哭泣哀叫了,可是蘇謐神色之間冷淡從容,絕艷的容色上清涼若冰,眼神尤其淡漠的可怕。縱然施柔兒自覺玲瓏周到,被那樣的眼神一掃,也訕訕著說不出話來。
蘇謐還要再說什麼,齊瀧已經不顧阻止,快步進了房間,蘇謐只好立刻掩上衣襟。
齊瀧隱約看著蘇謐衣襟之下透露出的傷口,從原本白皙的脖子向下延伸,細膩的肌膚被燙地暗紅。
他驚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走近蘇謐想要掀開衣襟細看,蘇謐連忙擋住他的手,道:「陛下,臣妾的傷口嚴重,只怕污了陛下的眼。」一邊說著,微微側過頭去,齊瀧又看到蘇謐右半邊臉上的那道擦過的紅痕,在如花瓣一般嬌嫩無暇的臉頰上尤其明顯。
齊瀧更是變了臉色,轉頭向眾妃嬪厲聲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是臣妾不走運,恰好坐在了香爐底下,被燙傷了而已。」蘇謐勉強笑道:「不礙事的。」
「燙傷會傷得這麼大?!」齊瀧語氣凌厲地道,蘇謐肩膀上的傷痕雖然被衣襟遮掩著,看是隱隱可以看出嚴重來。
齊瀧掃視著周圍的宮妃。眾妃都低下頭去。
倪貴妃連忙道:「因為玉嬪妹妹又不小心將小火爐撞在了蓮婕妤的衣服上,油上澆火,使得蓮婕妤的衣服燒了起來,才……」
施柔兒連忙跪地哀聲道:「臣妾膽小,被那隻貓嚇了一跳,竟然沒有看清楚桌子上的東西,只顧著閃避了。」
「什麼貓?」
皇后在一旁將事件的經過娓娓道來,齊瀧氣上心頭,轉身對倪貴妃喝道:「你準備的筵席就出這樣的亂子?!」
倪貴妃心裡頭縱然有萬般的委屈,此時也只好跪地請罪,哀聲道:「確實是臣妾照看不周之罪,請皇上降罪。」
施柔兒也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臣妾也有罪,臣妾不該那樣的慌亂無知,竟然被一隻貓嚇得驚惶失措,臣妾實在是有罪啊。」一邊說著,珠淚縱橫,梨花帶雨。
「你也太不小心了!」齊瀧頓足道。
施柔兒哭得哀哀淒淒。
齊瀧遲疑了片刻,說道:「算了,不過是無心之失,朕也不怪你了。」
倪貴妃臉上掠過一絲的恨意,抬起頭來,向齊瀧道:「皇上,臣妾今日佈置不周,讓諸位姐妹受驚,讓蓮婕妤受傷,甘願領罪,只是如今蓮婕妤傷勢頗重,還是請太醫快快診治為好啊。」
蘇謐笑道:「臣妾的傷勢無甚大礙,不過是皮肉傷而已,既然無事,臣妾想先告退回采薇宮養傷,」她轉頭看著一副怯生生模樣的施柔兒,笑道:「只是諸位姐妹都受了驚嚇,皇上不妨好好安慰。」
皇后道:「還是婕妤妹妹思慮周到,傷勢可不能耽誤,就快請太醫到采薇宮去醫治為好。」
齊瀧點了點頭說道:「也好。」
深夜,西福宮之中傳出「匡啷」一聲脆響。
「如今還沒有承寵呢,就算計到本宮的頭上來了,」倪貴妃嬌艷的臉龐因為憤怒而幾乎扭曲:「等承了寵愛,還不知道要怎麼猖狂了。」
夏真在一旁不敢言語,今天的事情是她恰好不在,如果有她在一旁,以她的身手,那香爐是斷然落不下去的。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新進宮妃,竟然也敢跟本宮叫板。」倪曄琳嫣紅的指甲緊緊扣住紫檀木的桌面,用力之大讓人忍不住擔心那精美玉潤的指甲要被生生折斷了。
靜默了一陣子,倪曄琳忽然問道:「記得上次的消息裡面提到過,那個施柔兒原來是定過親的是吧?」
「是的,是跟京裡頭姓慕的人家,在年初的時候退了親,」夏真回稟道。這樣危險的爭寵對象,倪家當然會詳細調查。
「他的未婚夫現在……?」倪曄琳端起一盞茶,問道。
「未婚夫就是宮裡頭的侍衛,叫慕輕涵的……」夏真詳細地說明道。
聽了夏真的話,倪曄琳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不讓她知道我的厲害,還真以為這個宮裡頭要翻天了。」
※※※
蘇謐站在穿衣的大銅鏡之前,對鏡自照。
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臉上被火炭擦過的地方還是一道紅艷艷的顏色,似乎是潔白無暇的花瓣上多了一道紅痕,沿著脖頸向下,被燙傷的紅腫一直快到了胸口,小半個肩膀都變了顏色,好像稍微碰觸一下就會破裂,。
好手段啊,竟然是要把自己的臉生生地毀了,沒有了這一張臉,任你多麼善解人意,多麼玲瓏七竅,都是注定的昨日黃花了。
蘇謐輕輕碰觸著自己臉頰上的那一道紅痕,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這張臉傷得不重。
今天的事情她明白的很,那香爐上必定是被施柔兒做了什麼手腳,否則亭子周圍那麼多只香爐,那隻貓無端的也不會單單朝著她身後的那只撲去。
只是倪貴妃平白的遭了這樣的責難不知道會不會善罷甘休呢?
「娘娘,小心!」進來的覓青看到蘇謐的動作,忍不住驚叫道:「太醫說萬萬不能碰觸的,萬一要是留下傷痕什麼的……」
「我心裡有數,」蘇謐淡淡地說道,她坐在鏡台前,用左手拿起一柄象牙細齒檀木梳子來,細細梳理起如瀑布般的烏髮,問道:「讓你去太醫院領回來的藥材,都拿齊全了嗎?」
「齊了。」覓青說道。想到自家的主子是精通醫術的,她稍微放下心來。
依照太醫的說法,自己臉上的傷痕不過是三五天的功夫,而且不會留下什麼隱患。只是這肩上的傷,只怕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是不會有大的起色了,而且以後多半是要留下傷痕了。
「放著吧,我待會兒自己配置就好。」蘇謐淡淡地說了一句,又問道:「宮裡頭這幾天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什麼,就是聽說內務府已經把新進宮妃的綠頭牌準備好了,就等過些日子開始召幸了。」
謐應了一聲。
對於這一次意外,齊瀧的處置是將西福宮之中所有飼養的貓狗動物都殺掉了,蘇謐身後侍奉的宮女,內監都被連罪責打。抱貓上前的那個無辜小宮女更是直接被活活打死。而倪貴妃被罰禁足三日,這樣的懲罰看起來是無關痛癢的,只是對於入宮以來一貫驕橫的倪貴妃來說,恐怕是分外的難以忍受。尤其是玉嬪除了被訓斥幾句之外,竟然沒有受到絲毫的責罰,反而被齊瀧和皇后安撫勸慰。
今天已經是四月初八了,還有不到七天的功夫,新一屆的秀女就要承寵了,第一個必定是她。
自己也應該做點兒什麼了,蘇謐起身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自己一直貼身帶著的玉匣子,打開玉蓋,一道道細碎的銀光閃爍起來。
蘇謐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匣中的銀針,這是義父親手交給自己的,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它竟然不是懸壺濟世,而是去害人……
如果義父知道……蘇謐搖了搖頭,甩開這些無謂的思慮。
施柔兒,不要怪我心狠。她嫣然一笑,匣中的銀針閃爍著細碎動人的光彩,如同它的主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