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如同夏日的冰雪一般純淨的感覺,一點一滴的湧上心頭,讓他眷戀著那一抹溫潤的清冷甘甜,似乎是最熱的溫度與最冷的極點重合了,又似乎是竭力要用自己的熱度去溫暖懷中的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間,對於倪廷宣來說卻是一生那樣的漫長。
忽然,「嚶嚀」一聲輕柔的呼聲,蘇謐的身體微微一顫。
倪廷宣如同觸電一邊猛地抬起身來。
自己在幹什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他的臉立刻紅的如同火燒一般。滾燙的連身邊的冰雪也能夠融化。
伴著一聲那輕呼,蘇謐又一次醒了過來。
她只覺得那溫暖灼熱的手掌又一次緊貼在自己的後背上,讓她的身體溫暖過來,然後黑暗之中有什麼溫潤的觸感貼近自己,讓快要僵硬的她恢復了知覺。
是義父在自己的身邊嗎?對了,自己只是在做噩夢而已,沒有什麼破城,也沒有齊國,等到她清醒過來,就會發現她還是呆在山中的竹舍裡,義父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身邊是爹爹,娘親和姐妹們,他們會告訴自己,她不過是又一次的不小心,掉進了冬天的池塘而已。義父義母會為自己準備溫熱的藥膳,可口的飯菜……
「義父,」蘇謐輕輕呢喃呼喊著,顫抖著睜開雙眼。
她首先看到的是俊逸深刻的五官和帶著一絲的慌亂和驚喜的眼神,用一種驚人的熱度在凝視著自己,可是對上自己的目光,卻又閃爍起來,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她有沒有發現?他心虛地低下頭,幾乎不敢去想。
清晰的景物映入了眼簾,蘇謐隨即無奈地閉上眼睛。夢醒了,原本在睡夢之中的溫暖也立刻遠離自己而去……
往事像潮水一般湧入蘇謐疲憊的腦海,對了,他是倪廷宣,大內侍衛副統領,是負責這一次保護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倪源的兒子。
剛剛還是如同水流一般的清澈,立刻就變成了絕地寒冰一樣的冷漠,依然柔弱地躺在地上,臉色還是病弱而且蒼涼,可是柔和的線條變得生硬,一種冷艷的意味透露出來。那種明確地帶著防備和警惕的眼神讓倪廷宣心虛地想要別過頭,卻又忍不住心裡一陣難過。
僅僅只是一刻的擁有,就讓自己徹底地膽怯了,不敢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倪統領,現在是在哪裡?」微弱的聲音響起。
那一聲細微的「倪統領」如同雷劈刀絞一樣,深深地刺進他的心裡。他感到呼吸也為之一滯。,
「現在是在懸崖底下……」倪廷宣的聲音帶著一絲的顫抖和強行壓抑的痛苦,以及說不出的狼狽。
蘇謐沒有去注意他的臉色,就算是注意到了,這時候滿是疲倦的她也提不起絲毫懷疑的力氣,看著他微紅的臉頰,蘇謐轉過頭去,自己剛才又一次夢到義父了,她又夢到小的時候,在大冬天的日子裡,因為那一次不小心掉進了池塘裡。義父救起自己,用內力幫自己驅寒取暖,好舒服啊。
後來她醒了過來,再問起那條漂亮的魚的時候,才知道,被自己養病的時候,義母把那條罪魁禍首燉成魚湯,讓自己吃掉了。義父雖然心疼地不得了,說什麼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琉璃七彩魚啊,應該用來煉藥的,就這樣燉湯實在是暴殄天物啊,可是依然沒有反對地把它給洗剝乾淨了送進了鍋裡,不過,說一句實話,雖然看起來是漂亮的顏色,可是吃起來味道並不是如何的鮮美呢……
想到自己的親人,蘇謐臉上顯出一種柔和的笑意,倪廷宣怔怔地看著蘇謐,她在想些什麼?雖然她的眼神是向著這一邊,可是她的視線已經透過了自己,透過了黑沉沉的山壁,漂向遙遠的地方。
剛才的夢真是難得的真實啊,連自己緊貼著師傅溫暖的手掌的觸覺都似乎一清二楚一樣。蘇謐神思飛揚起來,真是一個好夢啊,可惜還是太短暫了。
一陣冰冷的寒風吹進,空曠的山洞沒有絲毫的遮掩擋避,寒氣讓兩人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倪廷宣這才感覺到,胸口和後背都如同撕裂一般的劇痛,剛才他起身起的時候使力太猛,使得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蘇謐也清醒了過來,她竭力想要轉頭看一看四周,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
倪廷宣看在眼裡,想要上前幫忙,可是手伸到半截就止住了,蘇謐柔弱的嬌媚之中流落出一種懍然不可侵犯的冰雪之姿。如同一堵看不見的牆壁,擋在了兩人的中間。
蘇謐轉動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這裡只是一處尋常的山洞,她的眼神又穿過洞口,落在遠處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自己還真是命大啊,她苦笑了起來。這樣掉下懸崖都死不了。
可是,也許好運氣不過是暫時的功夫,她可以清晰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正在飛快流逝,臉上燙地驚人,自己正在發熱吧,身上的衣服寒冷地像是塞滿了冰雪,讓自己滾燙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按照自己的體質,如果不出所料,最多一兩天的功夫,不對,眼下連火焰和食物也沒有,恐怕是連一天都支撐不住了。
聽到蘇謐的呼吸聲逐漸地加重、急促,倪廷宣立刻意識到她的身體恐怕快要支撐不住了,應該怎麼辦?
前去寒山寺朝拜的事情早就已經通知到了寺廟,原本應該抵達的妃嬪車架卻忽然失去了蹤跡,相信立刻就會有人出來尋找搜索,在山道上發生的激戰痕跡也是隱瞞不去的,可是要想尋找到這一處懸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兩天的功夫,而且,就在進入山洞的同時,他掃視了一下四周,這裡似乎是一處絕谷,四壁都是懸崖的,想要下來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能再等了,看著蘇謐,必須自己尋找出路,她撐不過一天了。
「我出去找些吃的來。」他一邊說著拙劣的借口,一邊逃一般地忽然就跑出了山洞。
蘇謐的眼神落在滿是血跡的身影上,他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了出來,他卻恍惚未覺一般。血把大半的武士服都浸透了,上面還有激戰之後的破損,使得原本精緻英挺的衣服變得殘破不堪,而且只有中衣在身,蘇謐這才發現,他原本的披風和外衣此時正蓋在自己的身上。上面還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心頭不自禁地出現一絲的溫暖,隨即負罪一般的自責籠罩了她,她忽然就有一種衝動,要將身上的衣服遠遠地扔出去,可是手臂連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等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蘇謐無神地看著洞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