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危情(一)
    耳畔只餘下呼嘯而過的風聲,冰冷的寒意以及渾身無處著力的下墜之中的恐懼讓她瑟瑟發抖。身體本能地貼近唯一的熱源,她緊緊地抱住懷裡的軀體……

    下墜的時間只是瞬息的功夫,緊接著,她在一片暈眩之中,聽到了一聲「嘩啦」的巨響,身體被緊接著到來的撞擊力打地頭暈眼花。感受到原本圍繞在自己身上的冷颼颼的寒風轉變成了一種刺骨的寒氣,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冬天的魚,也分不清是被重重地拋進了冰水之中,還是被扔進了一隻沸騰的油鍋裡。

    身體快要散亂了,每一處肌膚,每一處骨頭都在訴說著痛苦兩個字,自己終於快要死掉了,幸好是死在了宮廷的外面。蘇謐這樣想著,她終於解脫出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朦朧之中,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那一年她好像只有五歲大小吧,有一次義父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了一隻很稀有的魚來,全身流光七彩,好漂亮啊,義父寶貝地不得了,就養在後院的池塘裡,每天用栗子肉餵養著。自己想要去找它玩耍,可是義父說那條魚很怕生,所以不可以偷看,會嚇著它的。於是,她趁著義父和義母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地跑進後院的池塘裡,想要看一看玩耍,可是那條魚潛地很深,自己拚命地探出頭去,就是看不見,終於,一個跟頭,她一頭栽進了池塘裡,那正是臘月的時候,水真是寒冷啊,自己用力地向上游,向上爬,可是平時自己總是嫌太淺的池塘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深了,她拚命地向上伸出手去,可就是觸不到水面。那天的池塘真的好冷,好冷,讓她一輩子都難以忘記那種冰冷而又窒息的痛苦。

    義父,義母,爹爹,娘親,快來救救我啊。她想要大聲的喊叫,可是冰冷地水灌進她的喉嚨,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義父,救救我啊。蘇謐無意識地呢喃著。

    忽然,一道溫暖的氣息靠近自己的後背,她只覺得有什麼火燙的東西緊緊貼近她,如同是一個光源或者暖爐一般,熱量從後背上開始散發,很快就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

    記得那時候在夕陽的餘暉之下,義父剛剛從山裡採藥回來,發現她不見了,大為震驚,連忙翻遍了整個竹舍,才在池塘裡面找到了差一點溺死的自己。

    之後,義父驚慌地把幼小的她抱進了屋子,原本冰冷的身體立刻感覺到進入了一個溫暖的地方,然後是灼熱的手掌緊緊挨在自己幼小的後背上,是義父憑借武功內力在為她驅寒。

    義父的真氣帶著一種溫暖的力量,流遍她的全身,似乎是溫熱的水包圍著自己,鼻端還夾帶著藥材的香氣,讓自己一下子就從寒冷之中恢復過來。

    就好像現在一樣,蘇謐本能地想著後方的熱源靠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開始漸漸淡去,意識伴著渾身的劇痛開始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之間,重新主宰自己的身體。蘇謐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簾似乎被什麼粘住了一般,掙扎了好久,才微微見到一絲的光亮透漏進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純黑的眸子,正在定定地看著自己,見到蘇謐醒過來,眼眸之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狂喜之色。

    朦朧之中蘇謐定定地看著那一雙充滿關懷和喜悅的溫柔的眸子,自己這是又回到了過去嗎?就好像義父看著自己的時候一樣。

    他是誰?蘇謐竭力想要使大腦運行起來,可是就是這樣微弱的動靜,就覺得一陣白芒在腦海之中針刺一般疼痛,隨即她又一次暈眩了過去。

    蘇謐微微睜開的眼睛毫無焦距地望了自己一樣,長長的睫毛一陣顫抖,隨即又一次合上了。隨著這眼簾的簡單開合,倪廷宣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伴隨著同樣的節奏停止跳動了。

    怎麼辦?

    他抬頭看著四周,他們兩人剛剛從懸崖上掉了下來,半空之中他數次想要抓住什麼東西阻止下墜的趨勢,可是冬季枯萎的蔓籐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幾次的延緩之後,兩人還是跌倒了懸崖底部。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處山崖的底下竟然是一座湖泊,兩人掉進了湖裡,這才死裡逃生。

    他竭力拉住蘇謐,才掙扎著游上了岸邊,勉強尋到了一處山洞,安置了進來。他後背上最後被刺客所砍中的那一刀傷口甚深,雖然沒有傷及要害,而且被內裡穿著的貼身軟甲擋下了大部分的傷害,可是傷口火辣辣的疼痛還是牽制了行動。

    初春的水依然寒冷地如同冰雪,兩人衣衫盡濕,周圍是一片絕谷,又沒有火種,在這樣下去,自己有武功旁身,雖然受了傷,可是他已經用內力止住了血,怎麼說也可以支撐久一些,而蘇謐不過是個尋常的女子,受了驚嚇又被冷水所浸泡,眼看她昏迷的深度,只怕是撐不過一天了。

    必須先讓她醒過來,這樣繼續下去,就要永遠清醒不過來了,聽見蘇謐的呼吸聲逐漸地減弱,倪廷宣心急如焚。

    想到也許這一雙眼睛就要從此永遠地緊閉,再也看不見那黑亮的睫毛之下清冷的雙眸。倪廷宣只覺得心口一緊,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窒息一樣的痛楚幾乎使得心臟無法承受,後背被砍中的傷勢似乎也不是那樣的疼痛了。

    他扶起蘇謐的身體擺正,雙掌緊緊挨住蘇謐的後背,精純的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蘇謐的體內。

    蘇謐立刻感到身體又一次溫暖起來。

    倪廷宣卻覺得體內氣血一陣翻湧,剛才他把蘇謐帶到山洞的時候就已經為她輸氣救治,才使得蘇謐有短暫的清醒,這樣純粹憑藉著本身的真氣來調動人體內的生機的辦法,極耗內力,如果對方也是身懷武功的人還好,可以使兩人內力引導運行,可偏偏蘇謐又是一個毫無武功的平凡女子。明明是寒氣森森的山洞裡,倪廷宣頭上卻開始出現汗滴。

    硬撐了不到一炷香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連一陣的刀絞般的感覺炸裂開來,再也忍耐不住,嘴角頓時溢出鮮血,散亂的內息帶著一種燃燒般的劇痛瞬間從丹田竄到四肢,身體一下子失去了控制,無力地倒向後面。

    久戰之後,就算是再深的內力也幾乎耗盡了。此時連接為蘇謐強行渡氣,就算是絕世高手也支撐不住。

    他屏息了片刻,身體還是無法動彈,微微運用內力,就覺得丹田劇痛,連一點兒真氣都提不起來了。估計是剛才的強行運轉內力,使得他瀕臨走火入魔了。他苦笑了一下,內傷似乎又要加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徹底痊癒的希望了。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深吸了幾口,沉重的傷勢使得呼吸都變成了一種可怕的痛苦。片刻的調息之後,身體終於開始恢復一些行動的能力,倪廷宣支撐起半個身子,想要坐起來。就這樣微微一動,靠在自己肩側的身體忽然滑落進了自己的懷中。

    跌落在他懷裡的身體如同冰雪一般的清冷而又輕柔,倪廷宣忽然之間就愣住了。剛才他失力跌倒,原本被他的雙掌所支撐的蘇謐也隨之倒下,正壓在他的肩頭,此時因為他的轉身的動作,順勢落進了他的懷中。

    蘇謐正平靜地躺在他的懷裡。

    她依然在深沉的暈眩之中,原本蒼白的容顏顯出一襲不正常的紅暈,蝴蝶翅膀一般黑亮的睫毛寧靜地棲息在冰雪凝成的肌膚上。無論是多麼的狼狽或者工整,是昏迷還是清醒,她的氣質永遠如同謫仙一般的清冷虛無。

    倪廷宣想要扶起她,可是他的手一觸及蘇謐,忽然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他怔怔的看著懷裡的人,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遠遠地離開,就算是救護也不應該觸及到她的身體,可是。倪廷宣隨即想到剛才遇到刺客的時候,在危機關頭的那一刻,自己連想都沒有想,就從馬車之中把她抱了起來,還有剛才用手掌觸及她後背的行為,都已經是極大的不敬了,而像現在這樣繼續把她攬在懷裡,保持著這樣曖昧的姿勢,就算是多一瞬間也是應該殺頭的罪名。

    想到剛才她被自己抱在懷裡的那一幕,連血腥的廝殺也變得溫馨起來。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推開她,可是手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反而越發把懷中的嬌軀抱得更加緊了。

    手底下觸及到還帶著幾分濕意的羅衫之下那清冷細膩的肌膚,柔和的觸感讓他止不住地心臟狂跳。

    可是自己一生都不會有這樣靠近她的機會了。他的手無法抑制地開始顫抖。

    一種不可預測的力量支配著他,他忽然就俯下身去,灼熱的雙唇印在那抹妃色的近乎透明一樣的紅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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