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煙看看身後,自己身邊的宮人也都露出不同意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行為恐怕又不合了什麼規矩,失望地道:「好了好了,那就等晚上再說吧,反正晚上拿也是一樣拿的。」
這時,隊伍中的幾人似乎鬆了一口氣。蘇謐看在眼裡,忍不住生了疑惑。剛才她就注意到那幾人變了臉色,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偏偏說不出來。
蘇謐問道:「這些東西現在就要抬到正殿去嗎?是宮裡的作坊自己製作的嗎?」
「回主子的話,有些是宮裡的作坊製作的,也有些是戲班子裡頭定制了帶進來的,都是因為今晚的表演特地帶進來的道具。這就要送過去裝飾大殿的。」錢連答道。
「已經檢查過了嗎?可不要有什麼壞的啊,否則耽誤了今晚的興致,你們可是吃罪不起。」蘇謐笑道。
「主子吩咐的是,奴才已經仔細地檢查過了。」錢連諂媚到,心裡也忍不住有點著急,其實這些從宮外定來的花燈器具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好幾個時辰,自己雖然把戲班子的人痛罵了一頓,但是罵歸罵,此時再去換一批鐵定也趕不及了,而且,對方及時地遞上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看在白花花的銀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太計較了,於是,罵了一頓,匆匆粗略的翻檢了一番,就連忙命人抬了進來。
「這幾位倒是面生的很,好像不是內監吧?」蘇謐看向中間幾個穿著雖然整潔,但明顯雜役打扮的人,什麼時候宮裡可以任由男子出入了,就算是雜役也是有專門的太監承擔的。
「哦,主子誤會了,那幾個都是戲班子的工匠,因為今晚的筵席上獻藝的班子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從民間找來的,聽說還是很有名氣的班子呢,為了今晚表演,這些花燈器具的佈置還要聽聽他們的意見。都是一群粗鄙之人,沒見過世面的,實在是污了主子的眼啊。」
幾個班子裡的人都低下頭去,看不出什麼端倪。
「好了去吧,可不要耽誤了時辰。」看到錢連一副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蘇謐笑道。
「也許他們是怕綺煙隨手胡亂翻找,弄壞了東西,罪責自然又要算到他們身上吧。」看著他們走遠,蘇謐暗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姐姐,我們再過去那裡瞧瞧吧。」綺煙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算了,真有什麼差池也不會與自己有關,輪不到一個小小的才人來管。」她放下心來,看著綺煙所指的方向,是太掖池飛橋那邊。
從正殿裡出來,慕輕涵鬆了一口氣,把人送到就交接完畢了,殿裡的佈置不歸自己管。和這幫不陰不陽的太監一起共事真讓人煩悶不堪,幸虧自己在前面當差,不是後宮的侍衛,不用每天對著這些人。
接下來還有巡視外圍的工作,他邁步從台階走下,不知道廷宣那小子到哪去了。
「倪副統領呢?」他問身邊的手下。
「剛才好像是去太掖池那邊巡視去了。」一旁的侍衛回答。
「他手腳倒是快,你們先在這附近看看,仔細檢視一下,我去去就來。」慕輕涵吩咐完畢,轉身向太掖池走去。
大殿裡,指使著手下的小太監把花燈綵繡掛好,錢連鬆了一口氣,可算趕上了。
「有勞公公了,剩下的我們活兒這些粗人來干就好,」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龐的中年男子向錢連施禮道:「只是這次手下人手腳慢了,遲了兩個時辰的事,還請公公多多包涵啊,以後一定不敢忘了公公的好處。」
「申老闆客氣了,」眼前這人就是申慶班的班主,想到剛剛從對方手裡接過的那張銀票,錢連說話也稍微客氣了一點:「今天的戲可是重要的緊啊,不僅萬歲爺,各宮的娘娘們,說不定連太后她老人家都要過來,演的好了,你們申慶班可就要名聲大振了,以後一定是財源滾滾呢。」
「這都是公公提攜的恩德啊,這次我們申慶班的場子能夠成功,在皇上在太后面前大大的露了臉,一定不敢忘了公公的大恩大德,回去一定為公公立牌燒香才好。」中年人恭聲笑道。
「好說,好說,」錢連揮了揮拂塵,打著官腔道:「剩下的就先交給你們了,可要好好幹,咱家先去偏殿那邊看看,回來再檢查這裡。」
「是、是、是,一定不讓公公失望……」中年人一臉諂笑著送走了錢連。
走出正殿,錢連忍不住摸了摸懷裡。嘿嘿,五百兩啊!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申慶班油水也這麼足,這麼容易就發了一筆,而且沒有人知道,用不著跟那個吸血扒皮的師傅分成。嘿嘿,這種事情要是在多一點就好了。忙了一天了,先去偏殿那邊歇息歇息去,錢連樂哉哉地轉身向後走去了。
太掖池建築在後宮偏西北,佔地面積極大,遠非其它兩處池子所能夠比較的。從天香園中有長廊曲折地深入湖中,便於觀賞風景,湖中還有幾座小島,都在其上築著涼亭,周圍栽種各色名花,供妃嬪們遊湖勞累時停舟靠岸,休憩玩賞。眼下還不是開放的時節。看去只是幾座孤零零的荒蕪小島。小島中近岸的一處與天香園有飛橋相連,建得迤儷蜿蜒、地勢極高。
「主子萬萬不可啊!地勢危險,萬一有什麼閃失,豈是我們所能擔待的起的。」不等蘇謐說話,綺煙身邊的宮女萃兒就忍不住哀求道。眼下大雪未化,路面極滑,那處橋可是陡峭拔高的所在。
「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們是主子。」綺煙氣沖沖的說。
幾個人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蘇謐,指望著蘇謐出言阻止。蘇謐卻也是一陣新奇,她還從未見過這種建築,自然不會理會幾人的眼光。眾人無奈,只好跟在身後。
兩人踏上飛橋,放眼望去,眼前頓時豁然一亮,太掖池的風光盡收眼底,斜陽之下,雪湖凝冰,茫茫一片,其中點綴著幾處小島,島上亭榭環繞,眼下就已讓人感覺匠心獨具,等到了春天百花盛開,必然更是一派水光粼粼,花香蕩蕩的綺麗美景。
轉過身來,是一片梅林,從上向下望去,整個天香園更加動人,如香雪花海,洶洶綿延。偶爾一陣寒風吹過,花瓣伴著雪粒漫空翻飛,如天女散花,暗香浮動,繽紛風流,蔚為壯觀,比之從平地上觀賞又奇麗百倍。
從梅林的邊緣,奢華的宮殿樓閣蔓延鋪陳開來,高閣亭台錯落參差,映襯著西天的晚霞,只如天上宮闕一般,令人恍惚此身不在人間。
好一派繁華富麗的風光,看著眼前的美景,綺煙忍不住感歎出聲,身邊的宮侍也禁不住陶醉其中。
蘇謐眼中一片目眩,心中反而是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只覺得這氣派的宮殿樓台,宛如一頭遠古洪荒的食人巨獸,無聲地沉默等待著,背後那嫣紅的晚霞更如同血光般的色彩,讓人頭暈目眩。世人只見到眼前的富麗堂皇,卻不知道到有多少的骯髒污穢蘊含在其中。
「好了,這裡風太大,不要呆久了,我先下去了。」看得久了,只覺得自己也要沉淪下去了,蘇謐不想再多看,轉身漫步下了飛橋。
綺煙遲疑了片刻,戀戀不捨地跟在後頭,這麼美的景色,姐姐也不多看看。
剛邁開步子,綺煙忽然發現了什麼興奮地伸出頭去,「快看啊,姐姐,下面有小船啊,到了夏天,我們可以划船玩。」宮內的三處池子裡都常備有供妃嬪使用的小畫舫,現在是冬天自然不會有妃嬪有遊湖的興致,所以小畫船都整齊地泊在橋底下。
「小心一點,不要掉下去了。」蘇謐已經下了橋,笑道。
「怎麼可能,欄杆這麼硬,」綺煙笑著應道。「啊,等等我!」看見蘇謐已經要進了梅林,綺煙連忙快步走下,這時,忽然腳下一滑,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綺煙猛地栽倒,倚向一邊的護欄,被護欄一擋,原本身邊的護欄就很矮,綺煙竟然一頭往橋下栽去。
眾人頓時一陣驚呼,下面都是水,綺煙這一頭栽下去,雖然性命無礙,可如今池子裡的水寒若冰雪,恐怕孩子……
就在這時,岸邊一道黑影飛一般掠過,在半空中伸手攬過綺煙的身體,直墜下去,在橋下的小船上輕輕一點,飛快地掠到岸邊,正停在蘇謐身邊。
這一刻的變故太劇烈,眾人還都沒有回過神來。
蘇謐往後略退了退,凝神一看,是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侍衛,眉目英挺俊逸,氣度溫和,同樣一身玄色金邊的侍衛統領服色,卻不是剛才遇到過的那個。
他一手攬著綺煙猛地抬起頭來,正對上迎風佇立在岸邊的蘇謐,只覺得眼前人素衣翩翩,膚膩似雪,眉淡如煙,眸澈如水,明明兩人離地極近,卻彷彿隔霧之花,朦朧飄渺,他忍不住一怔,臉頓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