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郁的話音剛落,門外又進來三個人,為首一人高聲道:「我可知道石二公子送的是什麼畫,李大人何不展開一瞧啊!我敢斷定李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承煥一打量,只見進來的這三位有點特殊,全都穿著官服,那身衣服看著有些眼熟,一回想,記起來這三人都是錦衣衛,先前把自己誤當作少卿的那些人穿的就是這身衣服,再看當先一人,四十多歲,大高個,臉形細長,小鼻子小眼睛的,可那雙小眼睛爍爍放光,一看就知道修為不弱,後面跟著兩個人,左邊的這個也是四十來歲,身體肥粗扁胖,跟個彌勒佛相似,但卻沒有彌勒佛那麼富態,而且給人的感覺有點鬼頭蛤蟆眼,不像個正經人,右邊的那人三十出頭,平頭正臉,五官端正一臉的正氣,讓人看著十分舒服,這二人都挎著妖刀但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賢一看,來的居然是錦衣衛的指揮使耿燕信,這可真是稀客啊!錦衣衛的指揮使還了得嗎!那可是皇上眼跟前最紅的人,最信任的人,連朝廷的官員見了面都敬畏三分啊!生怕錦衣衛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哪有不害怕的。
李賢一拱手,道:「耿大人,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啊!」李賢滿面堆笑,對錦衣衛那是但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不然沒個好。
耿燕信哈哈一笑,道:「諸位與我都是同僚,但大多數人認為我老耿是個不通情理的人,跟誰也不對付,實在是冤枉我了啊!諸位也不想想,我哪有時間跟大家把酒言歡啊!公務甚忙壓的我都喘不過氣來,今天趕上李大人高昇之喜,我也湊湊趣,跟大家樂和樂和。」
誰信那!在場的官員九成九心裡都直撇嘴,錦衣衛是幹什麼的,專門挑當官的毛病好給皇上打小報告,因此對耿燕信的話一百個不相信,有的人心裡還琢磨,這耿燕信是不是察覺到我的毛病跟來了,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李賢把這位瘟神讓到首席,道:「對極,對極,耿大人是該跟同僚們多走動走動,既然耿大人都如此說了,那我定要把石公送的禮物展來一看了啊!」
李賢把石尚拿來的卷軸從紅色包袱裡拿出來,在一張空桌子上小心的打開卷軸,由上而下一直鋪到桌子的盡頭,這幅畫,將近兩米長短,寬有三尺,尺素間,描繪著漫漫風雪的天地間走來一隊人馬,在荒涼淒冷的草原上只有風雪陪伴,雪地上露出稀疏的幾根枯草更為畫面增添了蒼涼之色,整個畫面都是悲色調為主。
畫境隨心,李賢看著這幅畫,再看看畫的左下腳題的一首詞,頓時在心裡升起一股熱情,一份期待與希望。題的詞正是南宋名將岳飛的《滿江紅》,字裡行間都充斥了熱血豪情啊!
耿燕信也仔細地看著,他之所以知道石亨會送這幅畫是因為他在古董店也看好這幅畫了,由於當時沒帶夠銀兩,等他取來銀子的時候,老闆說畫已經被忠國公府的管家買走了,讓耿燕信後悔不迭,剛才聽石尚說送來一幅畫,很自然地就想到這幅畫上了。耿燕信看著畫上的字,道:「李大人對書法頗有研究,可否看看這是哪位大家的名作啊?」耿燕信先前喜歡此畫是因為意境,畫上的字沒太看清楚,此時一看,字跡如龍飛鳳舞,自成一家,他認不准了,是以問問李賢。
周圍的人也抻著脖子看,看模樣這畫有年頭了但畫上沒有落款,所以都不知道這畫是誰畫的,那字寫的更是漂亮,一曲行書《滿江紅》,絕了!
因為鋪畫的這張桌子挨著承煥他們比較近,因此承煥也借光跟著看了看,覺得這畫確實不錯,《滿江紅》題在畫上更是貼切非常。
李賢看了能有一刻鐘,覺得心裡有底了,道:「諸位,如果李某沒有看走眼的話,這字應該是朱熹朱聖人的筆跡,至於畫嗎,應該也是出於朱聖人之手,列位上眼。」李賢一指畫的最下方,接著道:「朱聖人用墨最喜歡用滁州墨,但是滁州墨絕非佳品,往往年久之後就會剝跡,因此只在朱聖人生年間出產過,能流傳至今加上這字跡,李某可以斷定這是朱聖人的墨寶,在此我可要多謝謝國公的慷慨啦!」李賢很高興,也確實喜歡這幅畫,見大家都看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捲到頭,李賢就發現承煥看的很入神,提起字畫,道:「賢侄,你也是讀書之人,務必要刻苦讀書啊!想你以十四之齡就奪得鄉試第五名,如果再刻苦攻讀,前程不可限量啊!」李賢少時最是貪玩,在十八歲的時候才開始讀書,二十六歲高中進士,因此對十四歲就嶄露頭角的承煥抱有極大的希望。
周圍眾人一聽承煥十四歲就名登鄉試榜,都頗為關注,他們大多是讀書人,能一舉高中的畢竟是少數,因而都多看了承煥兩眼,暗道神童也不過如此吧!
李賢把畫收起來,道:「今天李某實在是高興啊!看了朱聖人的墨跡也不禁手癢起來,剛才又想到承煥吾侄的事跡,我就想給吾侄題詩一首,來人,文房四寶伺候。」
時間不大,筆墨紙硯都已齊備,很多同僚都聽說李賢的書法很有功力,但親眼看見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因此都圍湊過來一睹「真顏」。
承煥沒想到伯父會給自己題詩,頗感意外,眼力勁他還有,忙過來為李賢研墨。
墨研均勻,李賢飽蘸墨汁沉吟一會,提筆揮毫,片刻,一首詩寫成了。李賢頗為滿意道:「賢侄,你父親有個心願曾經對我提起過,希望你能光耀門楣為祖宗增光,伯父這首詩的意思也很明確,希望你能銘記在心啊!」
承煥將墨跡還沒有乾透的紙張掉轉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四句話:三尺龍泉萬卷書,老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治國安天下,枉稱男兒大丈夫。一個男人的宏大志願躍然紙上,承煥連讀了三遍,心潮澎湃,道:「多謝伯父的勉勵,小侄定會牢記在心。」多餘的話不用說了,盡在不言中。
這頓飯吃的挺盡興,至少表面上是賓主皆歡,喝趴下好幾個,直到三更天人們才散去。
如果說有人不痛快那就是承煥了,本來得到李賢的題詩承煥心裡感觸良多,一直以來他都是迷惘的,李賢的詩好比是一盞指路的明燈,讓人豁然開朗,明白了很多道理,可楊郁的一句話讓承煥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楊郁喝酒喝的有些高了,嘴巴更是沒有把門的,話題談來談去就談到了錦衣衛的身上,楊郁來了精神頭,指著耿燕信身邊的那個胖子,道:「程老弟,看見沒有,就那德行的人都能娶到美人,雖然不是原裝貨可那也是美女啊!你說我怎麼就遇不到那樣的美事呢!」
楊郁嘟囔了一晚上,旁邊的張博實在受不了了,道:「你如果喜歡儘管去把左金蓮搶過來啊!我看你跟門達半斤八兩,她既然嫁得門達自然也會嫁你了,就是歲數大了點!」張博說的純粹是反話。
楊郁真的喝多了沒聽出來,一拍手,道:「此話有理,有理,你們沒看到啊!左金蓮那才叫個美呢!我看了她一眼都三天沒睡覺,你們要是看到就好了,一定會認同我的感受的。」楊郁這段話說出來打了三四個酒嗝。
承煥的身體馬上僵到那了,遞到嘴邊的酒無論無何也嚥不下去,順著楊郁的目光瞧,看見那個門達正陪在耿燕信邊上坐著,喔!這個人就是門達,左金蓮要嫁的人。承煥心如刀絞一般,左金蓮要嫁給這樣的人,真是白玉蒙塵啊!
臥室裡,藍夢司見承煥盯著李賢送給他的詩句看得入神,不知道承煥此時的心早被左金蓮填滿了,也沒有打擾他,將曹天嬌的那朵金花托在手裡看著,曹天嬌的武功比自己還要高,刺殺的手段也高明的可以,看來自己要寸步不離承煥的左右啊!不然一個疏忽就是陰陽永隔的結果。
承煥想著想著一搖頭,心中暗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左金蓮要嫁何人跟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她眼看就是別人的妻子了,也許門達會對左金蓮好也說不定啊!只要左金蓮幸福不比什麼都強嗎!」承煥在心裡這麼跟自己說,長歎一聲,希望左金蓮能夠幸福吧!
聽見承煥幽幽一歎,藍夢司將金花收起來到承煥的身邊,道:「很晚了,我們休息吧!」
承煥拋開對左金蓮的思緒,回手握住藍夢司的手,道:「藍姐姐,你知道嗎!我的心裡現在很困惑呢!我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志向,只希望能快些回到家中跟父母和鍾晴姐姐一家人團聚,可是今天晚上伯父寫的這首詩讓我想的太多了,你說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究竟為什麼呢?」
藍夢司輕搓著承煥的手,道:「你問姐姐這些姐姐也說不好,我爹說過,一個人活著沒有目的,就會彷徨,苦悶和不安,而當一個人知道他想幹什麼的時候,和他有了要達成的目標是什麼之後,那才有活著的意義,人也不會覺得生活了無生趣了。」
承煥看著紙上的詩句,道:「我能幹什麼呢?治國安天下嗎?似乎很遙遠啊!」
藍夢司笑了,道:「不是你能幹什麼,而是你要幹什麼,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你這麼聰明,只要勤奮努力,堅強自信,定下目標,一步一步向前邁進,一定可以成功的,那樣,我這個枕邊人也會覺得光彩的。」
一樣的話,承煥在兩個女人口中聽到過,戩兒也說過同樣意思的話,希望能夠以夫為榮,妻憑夫貴,而自己呢,能夠達成她們的心願嗎?承煥對自己的能力強烈地懷疑著。
藍夢司繼續道:「治國安天下那只能是最最傑出的人才能做的,古之管仲、諸葛莫不如是,而我們絕大多數都是平凡的,平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從來沒有讓自己變的不平凡過,許多事情一時是看不見收穫,看不見效果的,但不要著急更不能灰心,古人說的好,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下功夫去做,一切努力都絕不會白費的。」
承煥沒想到藍夢司會說出這樣的話,看來自己真的低估這個女人了,她不但武功容顏一等一,更有不簡單的頭腦,有這麼一個女人愛著自己,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承煥把題詩的紙張收起來,道:「我並不想當官,從我被盧九成劫走那天起就跟江湖扯上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所認識的人也九成九是武林中人,本來在草莽之中還是能有所作為的,雖然我很笨,可你看現在的我,一身武功不但沒了,連容貌都被毀了,我……我……!」承煥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如同廢人的自己還能幹什麼?江湖混不下去了,作官嗎?可就自己這頭腦,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主,哪能適應官場的黑暗啊!
藍夢司將承煥摟在懷裡,柔聲道:「承煥不要妄自菲薄,誰生下來都不是能人,凡事要多從自身找原因,事情如意與否,固然要靠一點運氣和小聰明,但主要的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勤奮,就拿練武來說吧,天生奇才能有幾個,不都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嗎!不付出辛苦想平白得來一身絕技,那樣的幾率跟百年大地震似的,遇到的人少之又少啊!」
承煥不由苦笑,藍姐姐說的人恰恰就是他,自己這身功夫確實如百年大地震似的憑空得來,但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不嗎,又卡殼了!嗅著藍夢司身上的陣陣體香,承煥道:「沒想到藍姐姐的心中有如此溝壑,看來我還是不太瞭解姐姐啊!姐姐如果是男兒身必定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藍夢司笑了,道:「你不覺得自己摟抱的是個長著鬍子的粗曠漢子嗎?」
承煥端正藍夢司的臉,道:「那我可得看仔細了,不要被你嚇到啊!」
藍夢司在承煥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道:「聽姐姐一句話,你生存在這世間自然就有存在的理由,不想當官姐姐贊成,官場可不是好混的,混江湖嘛!也還可以,武功沒了可以再練,不能練了可以玩些小玩意,做做暗青子一樣可以混江湖,實在不行還有姐姐給你當小兵呢!最不濟,姐姐跟你回老家種地去,當個土財主也不錯,吃喝不愁,到時候姐姐給你生一群小蘿蔔頭,讓你煩死!」藍夢司極盡開解之能事,希望承煥能舒心些,不要想心中的死結。
話是開心鎖,藍夢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被她這麼一講,承煥倒真覺得前途開闊起來,就如藍姐姐說的,實在混不下去了回去幹什麼不行啊!像鍾晴姐姐似的,時常周濟窮苦的老百姓不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一大善事嗎!到時候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多麼愜意啊!但是眼前要解決的事還是要辦的,不把這些事了結承煥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至於感情上的爛帳,就讓它爛到自己的肚子裡吧!他現在卻還不知道,因為他的失蹤,漣漪眾女耗子動刀窩裡反了,可以說「打」的不亦樂乎。
承煥呵呵一笑,道:「藍姐姐,是不是江湖險惡,不行就撤啊!」
藍夢司輕彈了承煥的額頭一下,道:「哪來的俏皮話,說到險惡我可告訴你,你這三天才是險惡非常呢,曹天嬌的奪命金花可不是賣大力丸的說說就算了,能不能過了這個坎姐姐心裡都沒數啊!」
承煥把藍夢司打橫抱起,道:「藍姐姐放心好了,為夫有信心能過得去,想我屢次死裡逃生,今次也不會例外的。」他把藍夢司輕輕地放到床上。
腦袋貼到枕頭上,藍夢司的耳朵一動,臉色就是一變,馬上彈坐起來運掌勁扇滅蠟燭,一把把承煥拉到床上靠著自己,小聲道:「房上有人!」藍夢司聽聲音,人馬上就要竄到這間房頂上了,雖然聲音十分輕微,可冬天的瓦面比較脆,腳踩上面傳出的聲音相對來說不易掩蓋。
承煥心中一動,來的該不會是曹天嬌吧,他在藍夢司的背上畫了一個曹字。
藍夢司也五分斷定是曹天嬌,因為自己還算瞭解她,這是她的行事作風,心中不由緊張起來,自己的傷還沒完全好,本來就不是曹天嬌的對手,真要是對上了可怎麼應付她啊!更怕連對上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曹天嬌身上的「零碎」多的數不清,也不知道她會採取什麼手法,真是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