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花香易落
    孫華年是獨自回深圳的,他走了兩天後,魏有成約楚天舒出來吃飯。

    楚天舒看上去非常憔悴,眼圈發黑,眼皮浮腫,精神狀態非常差,完全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魏有成吃了一驚的同時,一下子就記起了從前他給孫華年送去過的那些女人——過了孫華年的手,個個都是這樣子……

    魏有成坐在楚天舒對面半晌沒言聲,突然閃回的記憶把他又帶到了四馬路那幢陰氣森森的二層小樓裡,他好像仍然呆坐在一樓,樓上不斷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用淒楚的眼神打量著楚天舒,覺得那聲音好像就是她發出來的。

    那幢小樓緊鄰著一個常年從早到晚機器隆隆的工廠——後來他就明白孫華年為什麼要買下那處房子了——女人淒慘的哭叫聲混在轟鳴的機器聲中,聽上去就好像是機器正在打磨一樣利器,或者是電焊時那種直冒火星子的噴射聲……他坐在一樓也不開燈,有時候慢慢喝著一瓶酒,感覺是在地獄裡。

    孫華年給妓女謀殺的那次,他一上樓完全可以直接逮住那個女的,或者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抓回來,但是他有意放過了她。那女人早先給他講過,說孫華年使盡各種手段折磨她,還用一根拴狗的繩子拴在她脖子上,拖她爬到狗食盆前吃狗糧,學狗叫,他扯著繩子在後面干她……

    魏有成早就受不了楚天舒和孫華年眉來眼去的樣子了,他一直告訴自己不關他的事,不要管。可是他越來越覺得就好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搶了去!尤其是孫華年來江緣前和來江緣後對他根本就是兩種態度——之前承諾說事成之後如何讓利給他,可是眼下很多事都背著他,明顯是覺得他沒大用,又不拿他當回事了。這一次他約楚天舒出來就是下決心要提醒她提防著他點兒,卻沒想到……

    魏有成和楚天舒都用同一種憂鬱的眼神打量著對方,也都幾次欲言又止,顧左右而言它。

    楚天舒本來不想來見魏有成,後來又想好好問一問魏有成孫華年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可真面對面了,忽又清醒了許多,想到她既已下決心不再理睬孫華年了,問這話除了能引起歧義外,不會有任何別的意義,到底又嚥了回去。

    喝著酒,楚天舒盡量舒緩著情緒,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魏有成這段時間他們的事進展怎樣了。魏有成本想說「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結果改成了「還行,跟政府和企業都接觸上了,正在談」。

    魏有成這樣含糊其辭,簡簡單單一言以蔽之,楚天舒便笑了,說其實就算他們沒遇到李仁澤,她也還是會求到他的,因為她既沒有能力承擔起這麼大的事,也沒有指望要從中漁利。緊接著又開玩笑道:「——是不是就因為怕我有想法,這段時間你一直也不跟我聯繫呀?」楚天舒這樣說也是想製造一種簡單輕鬆的氣氛——哪怕僅僅就是表面的,也好多少抵擋一下內心的痛楚。

    「怎麼會?」魏有成笑道,「——不是我不想跟你聯繫,是我們老闆一直也沒給我機會呀——」魏有成也用玩笑回應楚天舒,不過也是有一點兒半真半假,想試探一下楚天舒的反應。

    楚天舒臉上的笑就像是遭了兜頭一盆冷水,「刷」地一下全沒了,而臉色通紅,繃緊了*,目光銳利地直盯著魏有成。

    魏有成立馬手一抬解釋道:「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真的是——」

    楚天舒把手邊的酒杯朝前猛一推,淡黃的酒液一下子潑出來濺濕了桌布,她看也不看一眼,打斷魏有成,激動道:「機會?——什麼機會?!你們老闆是你介紹給我的,否則我認識他是誰?!我自己有家有老公,從來也沒想過要攀高枝!我是拿你當朋友才拿他也當朋友的,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何必呢?!跟你說——我行的正,走的正,沒做任何虧心事,不怕誰拿話來敲打我!我走了!」沒等說完就「騰」地站起身,抓起手邊的包轉身就走。

    在魏有成的記憶中,楚天舒雖然性格倔強,卻也一向都很理性,想不到就為他這一句話,她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倒又讓他狐疑起來。不過這時候他也來不及想別的,馬上跳進來追上去。他們是在包間裡,他在門口攔住了她。

    叫魏有成更吃驚的是,楚天舒竟然已經淚流滿面了,給他截住後別轉了臉,抬手頻頻拭淚。

    楚天舒這時候非常懊惱,想著何至於到了這個地步……

    「天舒——」魏有成也很有幾分激動了,伸手抱住了楚天舒的雙肩,又趕忙鬆開了,扎撒著兩手焦灼道:「——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知道你這樣我有多難受?想當初咱倆錯過了全是因為我不好,我王八蛋!我錯了!可今天要是你因為我的一句玩笑話誤會了,從此後咱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就是我陷你於不義了,等你明白過來,不要說我不能安生,怕是你也不能安生——你說是不是?」

    楚天舒本來就在後悔自己的輕率舉動,聽了魏有成的話更是覺得有道理,忽然間她發現她竟然還是不由自主地願意聽從魏有成,就像從前她總是願意聽從他一樣。結果她的眼淚流得更歡了,卻仍然站著不動,因為越發地慚愧了,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天舒——」魏有成低喚道,語調忽然深沉了許多,也深情了許多,「——今天我要跟你說幾句真心話。你一直是我心中最愧疚,也最純潔的一個地方,我不敢用『愛』這個詞跟你表白什麼,但我真的很在乎你——一直都很在乎,很後悔——你信麼?」

    楚天舒的眼前是有一隻汽球「啪」地爆了,也說不上是嚇了她一跳,還是叫她得到了一個驚喜。她吃驚地抬臉看著魏有成,淚水卻更加洶湧澎湃了,把對面的人都淹沒了,趕忙一捂嘴低下了頭。

    魏有成再沒說別的,過了一會兒柔聲道:「我們坐回去說話,好不好?」

    楚天舒聽話地跟著魏有成進屋坐回座位上,擦乾了眼淚,抬頭扯謊道:「對不起,昨晚我跟老公吵架了,心焦……」

    魏有成表示理解,說支撐一個家不容易。

    魏有成又告訴楚天舒,說這一陣子許市長約見過他們兩次,孫華年走前這一次,伯德提出可以由他出面跟他們總公司所在的美國康州魯斯特市聯繫,爭取雙方建立友好城市,許市長特別感興趣,說要開會研究一下,估計等到孫華年從深圳回來就該有結果了。

    楚天舒說其實孫華年走之前她就跟他說了,她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一陣子工作忙,家裡老公在備考,孩子小,老人身體又不好,再有什麼宴會她就不參加了。

    孫華年一周後回到了江緣,他沒再找楚天舒,楚天舒還是後來聽魏有成說起他回來了,她只平靜地「哦」了一聲,感覺卻像是流血的傷口上又撒了把鹽——她不明白為什麼孫華年不找她正式道歉——雖然她根本也沒預備原諒他,但他不道歉說明了什麼?——說明他肯定就不是什麼好人!而她竟然瞎了眼……由此她都不願意再見魏有成了,魏有成後來又約過她兩次,她都找借口推辭了。

    金秋九月,江緣市的廣播、電視、報紙等各主要媒體鋪天蓋地報道了一條重大新聞:許慶國市長親率代表團赴美國康州魯斯特市進行友好訪問,兩市簽定了友好條約,結成對子,建立了友好城市關係……

    緊接著,「十一」的時候,魯斯特市市長率團回訪江緣市,並參加了市裡舉辦的包括火炬接力賽和各項文藝表演在內的一系列友好活動。

    又過了一陣子,江緣紙業剝離了非經營性資產和各獨立核算單位,在深圳交易所掛牌上市。很快報道又稱,紙業公司上市後抓住機遇進行了一系列技術改造,大大提高了生產能力,同時從美國進口了代表世界最先進水平的大型設備,開始實施上馬新的國債項目……

    楚天舒是新聞部的首席記者,對口採訪市五大班子,可是所有有關江緣市同美國康州魯斯特市建立友好城市的事,還有江緣紙業上市、上項目、進口設備這一類的採訪報道,但凡涉及五大班子的,她都有意迴避了,有的讓給了文竹去,有的讓給了姜曉雲。

    北方的秋天是個急性子,一場秋雨一場寒,「十一」過後樹葉迅速變紅變黃,到了月底差不多完全乾枯飄零了,寒冷的冬天飄著雪星來到了。

    楚天舒的心情就跟天氣一樣,一天壞似一天,也一樣焦焦乾干的,最怕哪有火星子,可以沾火就著。她是眼瞅著一年又要過去了,到明年3月7號她週歲可就整三十啦——「三十而立」,可她立在了哪裡?

    他們台「快樂無限」節目部主持人賀艷佳比她大一歲半,早已經結婚生子,性格爽朗,愛說愛笑,從前終日裡素面朝天,看上去總一副大大咧咧什麼事也不往心裡去的樣子。只要不主持節目,一定可著嗓門兒粗聲大氣地說笑,愛穿磨得發白的牛仔褲,黑色或白色恤。

    可是從去年秋天她過了三十歲生日起,楚天舒發現她忽然間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修了眉,化了妝,打扮起來了。且一律是時髦的少女裝扮,環珮叮噹,脂香粉白,紅唇艷艷,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楚天舒偶然一次聽她在節目裡柔著嗓子講:「女人三十才最美——二十的女人如花,三十的女人如果,花的妙處在於賞,果的妙處在於嘗。花香易落,像夢,果才真實,韻味無窮……」

    楚天舒只覺得那句「果的妙處有於嘗」進到她的耳朵裡,就像是給人膩上身來摸了一把,肉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見賀艷佳時不免多留了幾分意,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說話時喜歡歪著頭,翹下巴,小姑娘一樣頂可愛地以手掩嘴「咯咯」笑,動輒說:「我們女孩子……」

    那時候楚天舒心中是多麼不屑啊,只覺得非常可笑,可如今想起來突然就理解了她,只覺得心痛,而感到無限淒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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