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何去何從
    楚天舒接下來辦的兩件事,不用魏有成說,她就知道他不滿意。

    先是廣告,她費很大勁兒談下的「最低價」跟魏有成一說,魏有成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微笑了,讓她想辦法「再壓壓價」,又安慰說「也不用太為難」。

    過後不久楚天舒偶然聽到他們台竟然播發了「雲深生眉筆」的廣告,留意了一下,發現人民台、電視台、有線電視台還有晚報也都登了——沒有通過她,當然就是找到了更有能耐的人,花了更少的錢……楚天舒特別羞愧,又摻雜著些難過和生氣,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麼滋味,但是沒好意思跟魏有成再提這事,魏有成也像是沒這回事一樣。

    招聘直銷員的事魏有成也安排給了楚天舒,他提了一個思路,說最好能找一家開設有營銷課程的職業學校,馬上就要到應屆畢業生畢業的時候了,如果有需要畢業實習的,正好可以找來推銷產品——既給學校幫了忙,又給學生提供了最好的實習和就業機會,「咱們」又省了錢,不是一舉多得的好事情嗎?

    楚天舒滿世界查找各相關學校的信息,但情況不容樂觀,最後只查到江北有一家叫做「職業營銷學校」的技校,看名字倒是對口,立刻就趕了去。

    那天下著雨,到楚天舒一腳泥、一腳水換乘了兩趟車才趕到江北找到那所營銷學校時,以採訪的名義要見校長,收發室替她往裡邊打電話的老頭兒回說校長不在,副校長也不在,最後教務主任接待了她。

    楚天舒像模像樣又問又寫又錄音忙活了半天,總算把那個姓于的主任哄高興了,就提起了「可以幫助安排畢業生實習」的事。

    可是還沒等她說完,於主任就把一個燙得刨花似的圓腦瓜搖得跟下課鈴一樣,嘴裡也發出了那樣「叮呤噹啷」的聲音,說她搞錯了,他們這所學校雖然名義上是營銷學校,也還是中學式的教學和管理,不涉及實不實習的事。

    又推心置腹道:「這是我私下跟你講——也不單就我們一所學校是這樣,到處都一樣。人家送孩子來就是混文憑來了,到時候好各顯神通給孩子安排工作。咱現在就是替人家看孩子,到時候給人家一紙文憑也就得了。至於你說的什麼『和社會接軌』——根本涉及不到的,我們這兒還真提供不了你說的什麼『直銷員』。」

    於主任說到最後一句時,眼睛從眼鏡框上方看出來,直盯住楚天舒,也許她只是強調的意思,楚天舒卻當人家看穿了她,馬上心慌氣短,話也不會說了,差不多是落荒而逃的。

    楚天舒後來把於主任的話跟魏有成講了,魏有成也沒說什麼。

    本來之前楚天舒有事沒事都願意到公司走走,魏有成一向對她不只是好,簡直就是充滿溫情的,常請她一起出去吃飯,說些體己的話,但是兩件事她都沒辦好,除了壓力,也是不好意思,她一周都沒再去公司。後來她又暗暗奇怪魏有成怎麼也不找她,心情越發地晦暗了。

    那天傍晚楚天舒鬧心到極點後到底沒忍住,決定過去看看,心想如果魏有成走了也就罷了,如果沒走,就跟他把心裡話好好說一說——既是合作嘛,就不該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大家開誠佈公,如果還有合作的可能,那就繼續合作,如果沒有的話也把話說開了,她心裡也就踏實了。

    一上到三樓楚天舒聽見北邊一間屋子裡有「嗡嗡」的人聲——好像是有很多人,不免頗為奇怪。以前她就奇怪:為什麼這一層樓所有的屋子全都大門緊閉靜悄悄的,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應該是好久都沒有人進出過了?這時候又奇怪是哪裡突然冒出了一屋子人。

    楚天舒差兩步就到公司門口了,聽到了魏有成的講話聲——很有威嚴,另有男男女女好幾個人唯唯諾諾的。屋門忽然開了,魏有成走了出來,正站在楚天舒面前。

    「天舒?!」魏有成道,笑了,立刻站住了。

    魏有成身後跟出來兩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子,差不多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也都是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用很陌生的眼光打量著楚天舒。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楚天舒看了看那三個年輕人,猶疑著問。

    「這什麼話——打擾什麼呀?!」魏有成親切地埋怨道,回身對幾個年輕人道:「你們先過去吧,組織一下,我這就過去。」

    三個人應聲出去了。楚天舒疑惑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看他們拉開了北邊那間傳出了「嗡嗡」聲的房門——立刻像洩了一地豆子,「嗡」地爆出很大的聲音來,光影一閃,門關嚴了,「嗡嗡」聲又小了。

    楚天舒轉臉正要說話,魏有成笑吟吟地先開了口:「都是我新招來的直銷員——個個都年輕,精神,能說會道的,有闖勁兒!」魏有成的樣子看上去很滿意。

    楚天舒心裡的疑惑越發地多了,也越發地慚愧慌亂了,想不明白魏有成是什麼時候招的人,怎麼招的,為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所有這些問題她當然不好問——並且也正是她要逃避的,就只有努力克制著紛亂不安的心緒,盡量平靜道:「那屋——你也租下來了?」

    魏有成笑吟吟道:「租什麼呀——跟你說,我早就搞清楚了,這幢樓一樓是建行下屬的一個辦事機構,二樓是一家商務公司,獨獨就這三樓——咱要是不來,根本就全空著。我猜這一層可能全是那個吳清影的,她長期在外地,這裡的事根本就顧不上。我先撬開一間空屋子培訓直銷員,過兩天這些人一撒出去,再把門鎖好就是了。」

    楚天舒嚇了一跳,沒想到魏有成會這麼幹,瞪圓了眼睛道:「這麼干——能行嗎?!」

    「有什麼不行的——」魏有成笑道,「——咱一沒偷二沒搶,就是暫時借用一下房子。你放心吧,那間屋裡除了兩把破椅子什麼也沒有,不會出問題的。另外我早就想跟你講了,做事情不能總是中規中矩的,有一句話講得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鄧小平也說了:『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魏有成說著笑了起來,未容楚天舒講話又道:「好了,你進屋等我一下,我正給他們搞培訓呢,再說兩句就放他們走。」

    楚天舒一直站在門外聽。

    魏有成先分析顧客心理,又強調質量和信譽,說只要他們肯從小事做起,肯苦幹、實幹加巧干,他們中間也一定會產生「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和「李嘉誠一樣的大富豪」……

    聽魏成講得頭頭是道,楚天舒打心裡往外佩服,同時又發現她還是願意信賴他,聽從他。

    屋門開了,陸陸續續走出了二三十個陌生的年輕人,絕大多數是女孩子,相貌都很不錯,但沒有誰留意楚天舒,就跟她的目光碰上了,也是非常陌生地一掠而過。楚天舒站在那裡先還有點兒跟員工道別的意思,臉上含著一絲溫暖的笑,很快就又冷了。

    楚天舒這一次來見魏有成,魏有成後來又請她吃了飯,又跟她把公司的大好前景展望了一番,她也不知道當時是不是產生了錯覺,反正那時候她相信魏有成其實還是很信任她的,願意她也參與到他的事業中來。

    李仁澤的死訊楚天舒是兩天後才得知的,震驚得無以復加,當時決不肯相信是真的,因為都是台裡的人在傳,說趙興榮不上班是在家處理她老公的喪事……

    ——「肯定是搞錯了!」楚天舒既是這麼想的,也跟所有人都這麼說,紅頭漲臉的,態度極其蠻橫惡劣,還拉出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架式直著脖子嚷:「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隨便亂講話!」

    別人全都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何以受了這麼大的刺激。

    楚天舒什麼也顧不上了,團團亂轉地四處打電話探問。市政府的好幾個人都證實說李仁澤確實死了,是去山上祭奠他父母的途中出車禍死的……

    最後楚天舒突然跌坐到椅子上,大熱天的就跟冷得受不住一樣打起了哆嗦,虛脫一樣直冒冷汗,跟著就伏到桌上失聲痛哭起來了。

    楚天舒整整一天一直坐在椅子裡,多數時候都是趴在桌上,不吃不喝也不動,嚇得除了文竹,別人誰都不敢跟她講一句話。

    文竹給楚天舒倒水、打飯、遞紙巾,有時候也陪她一起掉眼淚。楚天舒除了接文竹遞過來的紙巾,別的一律不碰,也不理睬她。當晚恰是楚天舒值班,文竹不放心,留下來默默地替她編稿子。

    楚天舒忽然接到了魏有成的傳呼,想到也許魏有成也聽說了李仁澤的事,就回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兩個人都只相互打了個招呼就都不出聲了。過了一會兒魏有成低沉的聲音道:「你——都知道了吧?」

    楚天舒默然了一會兒,很艱難地「嗯」了一聲,不由得又低聲啜泣起來,隨即強忍著。

    魏有成道:「就知道你會這樣。」

    魏有成又跟楚天舒一起默然了一會兒,道:「你也別太難受了,現在就我一個人在公司,你過來一趟吧,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楚天舒突然間發現這時候她特別想要見到魏有成了,因為無論如何李仁澤也算得上是他們共同的朋友——悲傷不只需要分擔,悲傷的人更需要彼此靠在一起取暖……楚天舒立刻把值班的事托付給了文竹,打車直奔魏有成的公司。

    楚天舒一*那幢石頭樓,大門在她身後合上的一瞬,一種彷彿*了山洞般的陰氣、森森的寒冷和突然而至的黑暗,叫她連打了兩個寒戰,幸而天還沒有完全黑透,可是微弱的天光從拉著長臉的玻璃窗透進來,照亮了建行後門拉滿了一面牆的鋼網,楚天舒一路跑一路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她「咚咚」的腳步聲直往樓上去了,帶出了甕聲甕氣的回聲,感覺就像是有魔鬼緊隨在後面……

    恐懼加劇了痛楚,楚天舒拚命地跑,一氣兒到了三樓,馬上就看到了燈光。燈光是從魏有成那間辦公室門頂玻璃裡透出來的,投射到對面牆上,那牆因為貪吃,把光線吃淡了許多,又沒有吃相,搞得淋淋漓漓的,直拖到地上。

    楚天舒迎著燈光猛跑,就在這時候,門開了,一大片雪亮的燈光潑銀撒玉般傾洩出來,魏有成站在光芒的中心,就像是站在舞台中央的一大束追光裡。

    楚天舒看不清魏有成的臉,但相信他正關切地看著她。她突然就有種歷盡千難萬險終於回到家見到了親人的感覺,真想立刻直撲進他的懷抱裡,把所有的委曲痛苦全都哭出來……直到她跑到近前,忽然看到了魏有成詫異的目光,才更為詫異地站住了。

    魏有成微笑著立起了一根手指,神秘道:「你等著。」說完走到屋門口,把一隻手伸進裡面關了燈,走廊立刻黑了,卻依然有微弱的光亮一閃一閃地從屋裡透出來,魏有成朝裡面伸出胳膊做了個「請」的手勢。

    楚天舒疑惑地進門,立刻大吃一驚。

    大板台上不再有文件什麼的了,已變成了餐桌,井井有條地擺滿了各色酒菜,兩隻相向而立的高腳杯裡盛著紅酒。

    板台四周點著好多矮矮胖胖的彩色蠟燭,個個盤踞在亮晶晶的小玻璃托子裡,一撮撮黃燦燦的火苗像是小孩子奔跑時的頭髮,俏皮地東搖西晃,樂巔巔的。桌中央擺著只大蛋糕,上面插滿了細密的小蠟燭,也一律搖著俏皮的火腦瓜,樂巔巔的。

    楚天舒完全不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猛回頭,魏有成微笑道:「我生日。」楚天舒用叫魏有成特別不能理解的眼光直愣愣地看著他。

    魏有成笑了,道:「沒錯,我生日是10月25號,可那是陽曆,我們家都習慣給我過陰曆——」忽然注意到楚天舒的兩隻眼睛紅腫得跟蜂子蜇了一樣,馬上停住了,吃驚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楚天舒的眼淚「嘩嘩」淌,她不想說話,只想走,卻被魏有成一把拉住了。隨即魏有成打開燈,關上了門,把楚天舒拉到沙發上坐好,執意叫她講。楚天舒到底忍不住,一面哭一面講了李仁澤出車禍的事,話還沒有說完就哭得一塌糊塗了。

    魏有成很久都沒有講話,隨後默默地起身把所有的蠟燭全吹滅了。他沒有安慰楚天舒,只平靜道:「死是生的必然歸宿——回家去了而已,等你見多了就不奇怪了。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應該替你的老師感到高興,他解脫了。」

    楚天舒特別吃驚魏有成怎麼會這麼講話,也忘了哭了,問他是什麼意思。魏有成分析說李仁澤不可能是意外死亡,要叫他看,應該是自殺,這下子可便宜別人了……

    楚天舒久久回不過神來,恍恍惚惚地念叨說還以為他電話裡那麼說,是知道了李仁澤的事呢。

    魏有成說他是以為趙興達已經跟她說了吳清影的事——吳清影租給他們的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她是轉租,真正的房東是省建行。

    「——她欠了人家兩年多的房租,騙了咱們的錢跑了。人家找不到她,就來找我算賬了……」

    楚天舒差一點兒崩潰了。這一天之中她受到的刺激實在太大了,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原子彈爆炸一樣,只疑心自己怎麼還沒給炸死。

    「怎麼會這樣?!」楚天舒一疊聲地叫了起來,並不知道自己臉上除了激動外,還一覽無餘地綻露著一個孩子闖了大禍後的恐懼。

    魏有成看了看楚天舒,低沉的聲音道:「這件事很棘手。我找不到吳清影,趙興達也聯繫不到她。不過這事你也不用管了,我自己來解決。我現在還有另外一件更急的事,想求你幫個忙,你也一定能幫上忙——」魏有成說到這裡沉吟著止住了,專注地直望著楚天舒。

    楚天舒心裡早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深感對不起魏有成,立刻就叫他「有什麼事儘管說」。

    「——上次我去廣州拿下的是市級代理,現在市場反應很好,我想趁熱打鐵,乾脆把省級代理也拿下來——再不拿下來可就被別人拿走了。可是現在錢不夠,還需要二十萬,你看你能不能想辦法幫忙籌借一下——比如可以找張純良,二十萬對咱是個大數目,對他絕對是小菜一碟……」

    「可是——」楚天舒為難道,「——他被隔離審查了啊!」

    「是,我知道他現在不方便,他不是還有家人嗎?你家不是跟他家住鄰居嗎……不論怎樣,只要你能想辦法籌到錢,不光到期我一定會還,還會算成你的股份,也可以分一個市級代理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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