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原罪
    孫華年就好像自己也沒有想到會發生走廊裡的一幕,一路氣喘吁吁地跑出來,都不能相信自己幹了什麼。坐進出租車,簡單一句跟司機交待了地址,立刻悶頭抽起煙來。他真的很難說清自己到底是種什麼心情——談不上後悔,只能說是非常懊惱。

    來江緣前孫華年提醒過自己:他就是來做生意的,麻煩事一概不要招惹。而明擺著的,楚天舒就是個麻煩——說是跟市委書記過從甚密,因為有了李仁澤這趟線,他一時半會兒還用不*,可是他留著她就是為了當過河卒子預防萬一的,卻沒想到……

    不能否認這個小女人的確有些魅力——相貌倒在其次,關鍵是她才華出眾,熱情洋溢,充滿知性的同時又燃燒著一種近乎野性的激情,在她身邊的男人好像都不由自主地會被她灼燒、吸引,就連伯德見了她好像也格外快活……

    可是他分明看到——別人也一定看得到——她火焰般灼灼燃燒的目光常常是公然指向他的,這使他在眾人面前——尤其是在李仁澤面前——很是陶醉,很有種成就感,也進一步激起了他攻城掠地的渴望——那或許就不光是酒的緣故了……

    叫孫華年最鬱悶的是他怎麼還是一出手就那麼狠,要是單只吻了她,或者也可以更出格些,只要他是溫存的,沒準兒事情的結果完全就是兩樣。

    孫華年的太太早就勸他去看心理醫生了,但是只要她膽敢提及「心理醫生」四個字,他至少一周不會回家。孫華年有種中國老百姓普遍的觀念:誰看心理醫生就說明誰有精神病。他當然沒有精神病!

    孫華年其實也知道這種觀念不對,但是發現他說服不了自己。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內心就呈現著截然相反的兩個走向了——一方面非常脆弱,一方面又非常驕傲。而越是在面對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時,他的驕傲就越不可戰勝。

    孫華年早就清楚自己有虐待狂傾向,細究起來可以一直追溯到小時候抓小朋友綁在樹上「嚴刑拷打」的那些事上——那樣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慰,直到他長大了有了夢遺的情況後才發現——就跟夢遺時的*是一樣的。

    導致他夢遺的那些夢境也和常人一樣總離不開美女,可那些美女無一例外全都是披枷戴鐐或是給牢牢捆綁著的,給他施以各樣手段虐待,她們哭叫呻*吟起來了,興奮就會像潮水一樣淹沒他……

    孫華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了,直到有一天電視裡播放幾十年前的一部老電影,一個*黨員給光著膀子吊了起來,敵人的鞭子抽下去,「啪」地一聲,*黨員身上立馬就是一道血凜子。「啪」、「啪」、「啪」鞭子不斷地抽下來,*黨員的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血凜子……

    孫華年猛一個激靈記起來了,小時候有一次他爸帶他進縣城,後來叫他在一個地方等一會兒,說他去辦點兒事,馬上就回來。

    腿長在孫華年自己身上,他哪裡會安安生生原地待著啊,他爸一走他一秒鐘也沒停留就開始四處溜躂了。忽然他發現了一個貼著好多幅電影海報的地方,人家告訴他那是電影院,裡面正演電影呢。

    孫華年以前從沒進過電影院,看電影都是在大隊場院看露天電影,忍不住好奇,就過去扒著門縫往裡看。

    裡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突然有人一推門出來了,門撞了他的頭,疼得他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馬上又出來了一個人,問他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想偷看電影。

    孫華年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那麼機靈,居然說他是來找他爸的,還說他爸說帶他來看電影,結果他出去玩忘了,他爸自己來了,他就進不了影院也回不去家了。

    那人一定以為一個小孩子不會撒謊,見他哭得可憐就讓他進去了,叮囑他只可以站在門口看,等一會兒電影散場了也好第一個出來,在外面等他爸。

    孫華年進去時剛好就演到那個鞭子抽人的鏡頭,他當時正高興,也不知前面是什麼情節,人物怎麼回事,只一門心思想:「嘿,抽得可真帶勁!」越抽他就越覺得帶勁兒,自此後忽然就特別喜歡看電影裡敵人用皮鞭、辣椒水、老虎凳、紅烙鐵嚴刑逼供一類的鏡頭了……

    林老師小時候一直給人喚作「丫崽兒」,孫華年帶人第一次抓了丫崽兒時,丫崽兒一直朝他瞪眼睛,叫她閉眼她也不閉,他便接連扇了她好幾個大嘴巴子。

    奇怪的是丫崽兒竟然一聲不吭,仍然朝她瞪眼睛,他只好叫小夥伴用紅領巾把她的眼睛蒙了起來,五花大綁捆到了樹上,再掐、捏、擰、抽,用各樣辦法問她服不服,聽不聽話。

    可是「嚴刑拷打」雖然一再變本加厲,丫崽兒卻始終一聲不吭。

    孫華年到底有點兒下不去手了——他是怕了——別是死了吧?趕緊扯下了蒙在丫崽兒眼睛上的紅領巾。

    丫崽兒卻閃了閃眼睛衝他笑了,道:「你們怎麼就跟撓癢癢似的啊——我爸都是用捆豬的繩子把我捆起來,用我媽縫被的大針渾身扎!」

    孫華年驚呆了,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後來丫崽兒成了林老師,跟孫華年講,從小她就是在他爸的暴打和虐待折磨中長大的。後來因為她功課特別好,考中學時考了全縣第一,她爸忽然就不再打她了,奇怪的是她倒常常渾身不自在起來,總喜歡自己偷偷用針扎……

    孫華年很難說他到底愛沒愛上過林老師,也不知道林老師到底愛沒愛上過他,反正後來他倆都發現他倆誰也離不開誰了,而且似乎他們都更喜歡那種背著她丈夫提心吊膽的幽會方式……

    林老師是因為懷了他的孩子才從西山跳下去的,他第一個在山腳下發現了她的屍體。叫他恨不能殺了自己的是,他在給一個巨大的痛苦瞬時擊中的同時,面對著那具血肉模糊堪稱慘烈的屍體,竟也即刻生出了想要*的*……

    孫華年結婚晚,因為他很清楚除非遇到一個像林老師那樣的,否則誰嫁給他誰倒霉。

    叫他鬆了一口氣的是,他太太性冷淡,所以在折磨了她幾次後,她給他生下了一兒一女,他就再也不動她了。他知道他太太一定也是鬆了一口氣,並且也是為他和他們這個家好,才勸他去看醫生的。

    但為什麼要去看?在孫華年有了錢後,他越來越喜歡他的方式了,因為他找到了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嫖娼——往死揍那些,變著法折磨她們,扔錢就是了,決不會遇到任何麻煩——多爽啊!為此他發誓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也要有錢、更有錢,有許許多多可以讓他主宰世界的錢!

    當年孫華年作為最後一屆工農兵大學生,最痛苦的事情是剛剛興高采烈地*高等學府,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就迎來了粉碎「四人幫」後第一屆高考上來的「天之驕子」們,世界一下子就成了他們的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叫他有種末世王朝不受待見的遺老從天上摔到了地上的感覺。

    孫華年學的是數學專業,本來程度就差,一時間只有更差了。但他這人是這樣,他可以否定自己,打擊自己,卻絕對受不了來自別人的否定和打擊。

    當「天之驕子」們以不爭的事實證明了他們無論從學習到思想、到各項活動,很多方面都遠勝於他們這些工農兵學員的時候,孫華年骨子裡的狠勁兒暴發了,開始發奮讀書學習,無論吃飯喝水上廁所手裡都捧著書,經常在走廊裡點著蠟燭一學大半夜,很快學習成績便產生了質的飛躍,成了工農兵學員中的佼佼者,各方面的表現也都堪稱優秀,絲毫也不輸給「天之驕子」們。

    孫華年畢業時恰逢中科院有用人名額,他憑借優異的成績和出類拔萃的表現得到了那個名額,被招到了中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第一次接觸到了得用兩層樓房裝置的計算機。

    孫華年先是負責機房的維護工作,因為表現突出轉年便參與到了研發設計工作中。但是中科院人材濟濟,孫華年很快就發現無論他再怎麼努力也不過就是大海裡的一滴水——可以呈現跟別人一樣的水的特質,卻無論如何也顯不出自己來。

    孫華年也發現,中科院作為國家最高的科學殿堂,光彩奕奕令人肅然起敬是真的,鐵板一塊也是真的,雖然到處都在說「科學的春天到來了」,「吹響了向現代化進軍的號角」,然而這「科學的殿堂」裡仍舊瀰漫著一種暮氣沉沉的東西——來自官僚體制的壓抑,也來自那些高山仰止的科學家們無形中給人造成的壓力,叫他時常就會問自己:我行嗎?我能走多遠?

    無論如何,工農兵大學生的身份一直如影隨形地緊緊跟隨著孫華年,想著馬上就是「天之驕子」們的天下了,他一點兒也看不清前路,時常就會陷入焦慮中。

    然而時間*八三年4月,隨著中科院物理所陳春先拉出人馬創辦的一家民營性質的公司在花園路6號正式成立,當喧天的鑼鼓聲和震耳的鞭炮聲響起來,莊嚴肅穆鐵板一塊的中科院似乎突然間被撕裂了一角。緊隨其後,5月,物理所的陳慶振也出來創辦了自己的企業。8月是孫華年所在計算所的王德洪……

    王德洪當初走得轟轟烈烈義無反顧,孫華年那會兒熱血沸騰,差一點兒就追隨他一道出來了,但是之前突然接到了*病重的消息,他還來不及作出決定就緊急趕回了老家。

    孫華年到家三天後*咽的氣,他爸一夜之間蒼老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只有當鄉親們來弔唁時,拉著他的手安慰他說:「你可要挺住啊——你看你多有福,兒子在北京科學院……」他爸的腰才會一下子挺得溜直,臉上那種安慰的神色叫他印象深刻,叫他突然間就下不了出來的決心了。

    很快鄧小平視察了深圳、珠海、廈門三個經濟特區,深圳「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口號瞬時傳遍了華廈大地。緊接著中央作出決定,進一步開放14個沿海港口城市,下海經商立刻就成了不可阻擋的潮流,全中國都行動起來了。

    中科院那時候更是不平靜了,孫華年眼看著熟悉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往出闖,到底熬不住,跟他最鐵的哥們沈金梁一商量,差不多年底的時候也出來了。

    但他們並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出來也吃科技飯,那時候恰逢「價格雙軌制」出台,沈金梁他爸在首鋼任要職,搞得到內部鋼材,他們成立了一個皮包公司,專倒鋼材。

    沈金梁躲在暗處*縱,孫華年四處聯絡張羅,他們一下子就發大發了。那會兒開業不久的北京首家中外合資五星級飯店——長城飯店——一般人哪兒去得起,他們動輒就在那裡請客,領人到20層高的樓頂俯瞰北京城。聽說中山市的溫泉高爾夫球會所在中國是第一家,他們也曾專門乘飛機去玩過。

    如此揮霍無度,幾年間他們賺得多,敗得也多。當沈金梁他爸因為黨委書記管志誠案受牽連被抓起來時,他們手頭並沒有多少錢了,馬上散盡資財到處疏通打點,但是忙到最後一點兒用也沒有,很快沈金梁也被抓了起來,孫華年被隔離審查,幾個月後才放了出來。

    孫華年恢復了兩手空空,但心已經不空了,被賺錢的**壯得滿滿的。北京他是待不下去了,決定到南方去闖闖。

    在師大讀書時,孫華年最要好的朋友是岳進財。岳進財畢業後留校任教,兩年前辭了職,懷揣著東拼西湊來的4000元錢直奔了當時經濟騰飛、*政治也搞得紅紅火火的蛇口,很快就在當地註冊開辦了一家包裝材料廠,生產捲煙用鋁箔復合紙。

    孫華年給岳進財打了個電話。岳進財那時已經把產品打進玉溪捲煙廠了,廠子剛剛擴大了規模,搞得欣欣向榮的。他立刻歡迎孫華年加盟,說正缺人手幫他哪!孫華年馬上就撲奔了過去。

    岳進財給了孫華年一個副經理的位子,說:「你先熟悉著,慢慢來……」

    孫華年不是不滿意這個位子,不過他哪裡「慢」過呀,他走「野路子」走慣了,更喜歡「捷徑」。後來他發現可以通過關係低價批煙高價倒賣,一條「紅塔山」扣除各項人情費也可以有二十多塊錢的賺頭……

    除了應付廠裡的工作,孫華年全力以赴搞起了倒騰煙的買賣,很快就又發了。

    然而人生的悖論在於,有時候大喜對應的就是大災——他卻不知道,一場血光之災正在前面等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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