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個花兒一樣的愛情故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一轉身已萬水千山
    蘇生的走,讓一切就此落幕。就像是看一場電影,屏幕上打出「END」,觀眾紛紛起身離開。而她,不肯走。執意不肯走。一個人留下來,從頭看起。

    回憶,就是這樣的吧。

    1

    她不是一個很有才情的女子,但她喜歡探究那些美麗東西的來處。所以,16歲那一年暑假,她報名參加了一個美術*。那一年,是1986年。

    她與他就是那一年相識的。他是班裡繪畫最好的。那時的他已經工作,在一家提花設計廠做圖案設計。那一年,他24歲。

    她是班裡最小的,也是最愛提各種問題的那一個,教繪畫的老先生覺得她的問題實在太簡單,就指派得意門生他坐在她的身邊,回答她那些刁鑽幼稚的提問。她早已知他叫蘇生,早已知他是繪畫最好的,但她還是本著少女的驕傲說:「我叫楊梅,你呢?」

    從此,他受盡她的惡作劇。不是一個轉身後,畫得好好的畫變了樣,就是剛剛畫好的畫不知怎麼就署*的名字。她沒見他發過一次脾氣。他總是笑著搖搖頭,繼續做他自己的事。

    也許他心裡明白,她還是懂事的吧。畫具買來都很貴的,她常在不經意間就帶來雙份,然後給了他。她知道他窮,家裡癱瘓的父親和讀書的弟妹都靠他一個人。

    美術班她一學就是兩年。高考落榜那天,她心裡不是很煩悶,意料中的事情,她一向不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但她還是按著他的囑咐打電話到他的單位。她說:「都因為你,叫我堅持學畫畫,現在好了,我落榜了。」他愣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供你重讀。」

    擲地有聲的那種承諾。

    她輕輕掛了電話。家裡的環境同時供10個她重讀都有餘。而他,她太瞭解了。老先生曾私下告訴她,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不必再來學習的,他卻寧願每天不吃午餐也要省下學習的錢。若他再供她讀書,他又要省下什麼?

    不用他說出來的,但她懂,他之所以一直讀美術班,不過是想與她在一起。

    18歲,心事猛長的年紀。她懂得他。

    2

    她是懂得他的,但當老先生代他向她表白的時候,她生氣了。她嘟著嘴說:「我剛剛18歲,剛剛高中畢業,還沒有工作,我怎麼能這樣做呢?」老先生很有耐心,只讓她記住一點:人生的機緣稍縱即逝,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她相信的是,那個為了她寧願不吃午餐的男子,可以等她一輩子。

    得知她拒絕,他還是一副好脾氣,他說:「你現在還小,我不想嚇到你。我只是想告訴你,等你長大後,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能記得我,能把我放在你的條件之中進行選擇。」他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是點頭的,點頭的時候,心裡恨他太為她著想。她不是不想同意的,但她要有足夠的尊嚴。

    她拒絕,只是希望他能親口對她說。

    一時找不到工作,她就呆在家裡。每天她只做一件事,把買來的一大堆素描紙一張張分開,而後在上面細細刷上清油,拿到太陽下去曬。再然後,用紗布過濾從附近工地要來的粗沙,把細沙均勻地撒在上過清油的紙上。最後的工程就是把這些成品油畫紙送到他那裡。她說:「我閒嘛,這樣很好玩。」

    他只是看著她笑。很幸福很踏實也很坦誠的那種。

    他們是彼此懂得的。

    那是1988年夏。

    3

    她最終憑著一手繪畫本領被一家單位的團委招去,且從一開始就得到重任。因了工作原因,她開始四處出差。他的信總是四平八穩地等在她出差歸來的日子。同一座城市,他們見個面不是很難的,但他一直堅持著他說過的話,讓她看到更多的天空,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享受青春。他或是太疼愛她了吧,他總希望她得到的是她想要的。

    當她因為工作太忙,因為世界一下子在眼前變大,因為身邊的人一下多了起來,而壓了兩封信沒有給他回時,他的信就不再來了。等她驚覺再寫信過去,才知他已換了工作。

    消息就是這樣斷的。

    4

    她來不及傷心。身邊的男子圍得太多,打發他們需要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他慢慢地就成了她記憶中的哥哥。

    1992年,她跟朋友去跳舞,玩得正歡的時候,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頭,大叫:「蘇生。」他走過來:「你還沒忘記我的名字。」

    他還是那個樣子。而她,已出落得美麗異常。

    他再次留下了她的地址。

    見到他,她只是興奮,久別之後與親人重逢的那種興奮。她的身邊依然是那麼多優秀的男子。這是一個讓她發愁的問題,她沒想過讓他再來湊這個熱鬧。

    他寫信來,還是那麼的有分寸,不多問也不多說,倒是常有一些讓她愛不釋手的畫夾在信中。他知道,她就是扔掉他寫的信,也不會丟掉那些畫。

    而這一次的聯繫,並沒有堅持多久,她被調到外市任重職。為她辭行的人很多,那段日子時間總是不夠用。等她到了新的城市,熟悉了工作與環境,才想起來,他的地址,她忘了帶了。

    縱使帶了又如何?四年不曾相見,她正值青春,而他,已經老了。她才22歲,他,已經30歲了。

    5

    常常以為生命中的人或事,就是這樣消失的。然而,她與他卻不是。

    1996年6月,她回到家鄉。她已是一個月大孩子的母親。身體恢復得不是很好,她坐人力車去醫院。途中,車突然就壞了,她只好下車,卻看到路對面有一個人很眼熟,想都沒想,她脫口而出:「蘇生。」

    正是蘇生。時值流行在玻璃上作畫,蘇生與朋友合開了一家玻璃製品公司。剛剛開張一個月。

    蘇生不顧同伴提醒客戶正等著他,堅持陪她去了醫院,又把她送回家。蘇生對她說:「你的女兒真美,像你呢。」

    她沉浸在做母親的喜悅之中,連謝都沒有對蘇生說一句。

    蘇生偶爾會約她喝茶,偶爾也會打電話問候她的近況。她絮絮叨叨地向他說著女兒成長的每一個細節。蘇生只是聽。像10年前聽她提問題那樣,耐心地聽。

    1997年,蘇生沒有任何原因,離開了這座城市。走的時候,給她的女兒畫了一幅素描。她不同意他放棄經營得好好的公司,不同意他背井離鄉。她說:「你的家人怎麼辦?你妻子怎麼辦?」

    直到這時,她才知,11年來,他都是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

    挽留的話,她再說不出口。

    再次回來,相隔不到一年,他開著自己的凌志車,人也分外年輕。他在大連已經發展得很好了。

    她終於說出讓他娶妻生子的事情。他說:「婚姻就是一輛車,上晚一次,不怕上晚第二次。」

    她再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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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常打電話給她,但每兩個月,有事沒事,他總會開著車回來看看她。每次相見的時間都不長,但給她的感覺很舒服,近30歲的女人了,有這樣懂得尊重她的異性朋友,不是不難得的。

    但她,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那是1998年底。

    當他打電話來,告訴她新的手機號,她沒有記。時值下崗風起,她和丈夫雖然可保住工作,但薪水已不再風光。她調到別的工作崗位,換了另外的城市,她沒有告訴他。

    1999年夏,他還是打聽到她的去處,打電話給她,說他出差在她的鄰市,很快就過來看她。聽著電話那端他清晰的「喂」,她恍如隔世般。

    7

    又是三年。

    2002年5月,長假,他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出了一點車禍,正在醫院。等一出院,他就來看她。她問:「嚴重嗎?我去看你?你住哪家醫院?」她聽得到他在電話那端的笑聲:「不用,沒什麼事。我妹妹在我這兒,有人照顧我。」她放下心,囑咐他好好看病。

    第三天,有陌生女人來找她,女人說:「我是蘇生的妹妹。我哥哥在給你打電話的當晚就走了。這是他留給你的東西。」

    是記載他們相識這16年來的5本日記,和一條珍珠項鏈。

    她才知道因為她為人母的幸福,他才遠離這個城市去了大連。才知道,珍珠項鏈是他在最流行珍珠的那一年在香港買給她的,卻一直沒有勇氣送。才知道,就因為她一直告訴他,她過得很好,他才一直對她沒有別的要求。

    她希望他得到幸福,他又何曾不是。

    眼淚是第二天才流下來的。

    她記得很清楚,從始至終,他沒說過一句:我愛你。

    她也沒說過一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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