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煤礦事故最終死亡人數一百零一人,新聞聯播,焦點訪談,各大媒體報紙,筆誅口伐,聲討連綿不絕,昨天反思,今天問責,折騰的沒完沒了,大有將東林這個列於全國五十強縣市(縣級市)的能源重鎮拍滅的趨勢,一俊遮百丑,反過來一丑也可能遮百俊,共和國這種怪現象屢見不鮮。
東林市市委書記付國強被免職,市安監局局長被免職並接受調查,不算已被定為罪魁禍首的坤爺,這兩位背的黑鍋最大,河西省省委主要領導很悲痛很沉重的向民眾道歉,街頭巷尾的老百姓倒覺得他們演戲的成分居多,人死了,道歉有個鳥用,多數人都這麼想。
緊接著河西黑道大動盪,一夜間聚眾鬥毆的次數甚至比零三年一年還多,驚動了省廳,也沒瞞住公安部,安監總局長來河西之後,公安部部長助理黃少飛親臨河西視察,說出了令河西領導班子哭笑不得又臉上無光的話,「河西省會寧和市與長沙瀋陽是共和國治安最差的三大城市。」
高層定了基調,一場轟轟烈烈的打黑行動席捲河西省,坤爺,李老九,包括已經淡出黑道的朱華騰全部受到牽連,涉黑,沾了黃賭毒的場子幾乎全部被查,寧和幾個拘留所一時間人滿為患。
坤爺生命垂危,李老九提前走了,美其名曰「歐洲游」,六七年沒動刀子動槍的朱華騰被隔離調查一個星期後釋放,這位不顯山不露水,一直收斂鋒芒的江湖大佬終於嘗到了低調的甜頭,被釋放當天,在河西大飯店宴會廳擺了五十桌酒席慶祝,道上傳聞,朱華騰端起酒杯講話時淚流滿面,這場風波對他觸動之大,可想而知。
市人民醫院,坤爺生命垂危,至今昏迷不醒,隨時有見閻王的可能,那些與坤爺有牽扯的官多多少少安心一點,其實,不少人巴不得曾經把酒言歡的「老朋友」立馬死翹翹,人情冷暖,無可厚非。
河西官場僅有省公安廳內部做出大調整,廳長調離,副廳長呂建忠任代廳長,上邊的紅頭文件一下來,代字兒就去掉了,而最不起眼,最不因該受牽連的兩人莫名其妙捲進漩渦,被踢出公安廳,正是羅守義夫婦,據說是省委裡邊「有心人」的指示。
一場風波居然涉及了兩個微乎其微的人物,很詭異,省廳裡久混科室的老油子都搞不清到底是為什麼,歐陽思青明白,這全是因為肖冰對馬有福下手激怒了老馬哥背後的派系,動羅守義夫婦,這是在向生死不明的肖冰示威啊!
「河西是治安最差的城市?難道其它地方沒黑社會?東北幫雄踞陝甘的西北狗王,山西煤老闆眼中的土皇帝紅紅,這些都是善主兒?河西這地兒不過是屋倒總人推罷了,為官的總喜歡說的冠冕堂皇。」
金鼎集團總裁辦公室裡,歐陽思青捏著手中北方新報,一個勁兒冷笑,小鳳和另一個漂亮女人小心翼翼點頭,不敢接話,這幾天主子喜怒無常,言多必失,一句話說錯,後果興許會很嚴重。
歐陽思青起步便走高端路線,沒與黑道沾邊,這也是她高明之處,但對北方黑道的瞭解絕非尋常混混可比,從明末開始,白山黑水的黑土地上戰火連綿,匪幫橫行,一直延續到近代,造就了剽悍的民風,喬爺垮台後東北幫照舊延續,有它的歷史背景。
西北狗王,王朝陽更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他的主子太生猛,生猛到了作為走狗的他可以肆意橫行陝甘兩省,五個李老九綁一塊兒,未必有他一半的囂張跋扈,只是在很多人眼裡,這位被譽為「狗王」的西北大梟僅是個傀儡,說好聽點是「代言人」,難聽點那就是走狗,所以江湖人才給他取了狗王的綽號。
山西的紅紅同樣是道行高深的牛人,他嫂子是中央大佬的千金,也是上一代太子黨中最為潑辣的女人之一,雖然他哥哥與九十年代山西那位鐵腕省委書記硬碰硬,落得個慘淡收場,棄政從商,但那位政績卓著的省委書記最終被他護短的嫂子動用家族力量打壓,調進北京的清水衙門,坐了冷板凳。
有這樣的好嫂子,紅紅想不拉風都不成啊!:
實際上,北方幾位大佬之中,坤爺的根基最淺最薄,歐陽思青眼中,坤爺已經做的很不錯,偌大的北方,白手起家的大混混無人及得上坤爺,可惜,終究沒逃過命運的作弄,歐陽思青也沒因別人落井下石時她火上澆油而有絲毫內疚,放下手中報紙,沉思,自己男人若順利上位,掌控了河西地下世界,有多少資本與北方幾位大佬一爭長短。
她習慣了未雨綢繆,很多事得提前想,提前謀劃,雖然這年月北方幾位大佬不可能效仿民國時期的軍閥,動不動率領千百小弟拎刀子拎槍來搶地盤,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呀,西北狗王的主子早盯上了河西省的煤炭、稀土、天然氣,明目張膽與幾大能源集團搶食的幾率不大,可吞併私營企業的野心很大,這個吞併過程絕對要牽扯到黑道,所謂的以黑護商大抵如此。
西北那位大牛人名下能源集團的實力能與國資背景的企業一爭長短,除了熏天的背景,高明的手段,旁人也不得不承認有一部分成績是狗王王朝陽從為數眾多的小老闆小企業家身上一口一口咬下來的,狗王是否會趁河西黑道混亂,為他主子鋪路,歐陽思青心裡沒底,王朝陽,她不怕,但王朝陽背後那人,著實令她無力,令她惶恐。
也深知,如果自己男人與那人對上,多半又是一次九死一生,憑冰子和自己現在的人脈資本和實力,幾乎沒有一分贏的希望,歐陽思青靠著椅背,揉了揉太陽穴,點了根昂貴的令工薪階層咋舌的大衛杜夫,冷聲道:「有什麼消息?」
「李老九那邊有人透露,冰哥沒死,是被人救走了。」小鳳小聲道。今早得到肖冰被人救走的消息,她長出一口氣,若是肖冰死了,自己這個發起狠劍走偏鋒的主子恐怕能幹出捅破天的大事。
「我的冰冰當然不會死」歐陽思青瞇眼吐出煙霧,語調輕柔的像自言自語,旋即冷臉瞧向對面兩女,陰沉道:「小鳳給我去查是誰救走了肖冰,小霞你盡快搭上俄羅斯那邊的線,我要李老九全家老小有命出國,沒命回國!」
「是,老闆!」
兩個漂亮女人退出辦公室,她們想來李老九已是死人一個。
第一百五十九章雲散,誰隕,誰生(六)
三月上旬,北方的嚴寒已是強弩之末,偶爾的乍暖還寒難擋大地回春,田間地頭有了辛勤忙碌的身影,拖拉機轟鳴,拉著鐵犁,將凍土犁開,為開春的播種做準備,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景象。
河西省最東部,遠遠眺望巍峨大興安嶺,仍是白茫茫一片,南方春暖花開的時節,這裡依舊是冰雪的世界,由於處於山區,被白雪覆蓋的貧瘠土地上鮮有人跡,不過,向陽的地方,厚厚冰雪正慢慢消融,山腳下的木屋,升起縷縷輕煙,山窩窩裡沒風,淡淡煙柱似乎與蔚藍天空相接,勾勒出很美的一幅畫卷。
木屋後有一小片空地,用簡陋籬笆圈起來,再後邊便是林區,落葉松、白樺、山楊樹密密麻麻順山巒延伸,一望無際,木狼**上身,下身穿寬鬆的粗布褲,腳蹬鹿皮靴,正用厚實的肩背一次又一次撞擊身後的粗壯樹幹。
蓬!蓬!蓬!
接連不斷的碰撞,很像木槌敲擊樹幹的聲音,一人勉強抱過來的落葉鬆一下接一下顫抖,這些年淳樸的村民早習慣木狼練功時帶給他們的震撼,偶爾上山的獵人經過,也僅是朝木狼一笑,便離去。
若是換了不明就裡的人,十有**得被木狼練功的法子,驚得目瞪口呆,而八極拳中最剛猛的貼山靠就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用肩背靠出來的,皇甫老爺子說了,木狼靠斷這棵樹,貼山靠的火候就夠了。
這棵樹,木狼靠了三個多月,每天靠三百下,粗糙堅硬的樹皮早被他靠的脫落,樹幹佈滿裂紋,他有著姐姐秀兒那般恬淡的性子,並不急功近利,三百下靠完,又練形意拳,與太極拳八卦拳並稱三大內家拳法,走的卻是剛猛路子。
起如風,落如箭,練拳時無人似有人,硬打硬進無遮攔,木狼把形意拳的精妙之處揮灑的淋漓盡致,他練拳時習慣用上少林輕身功夫陸地飛行術,魁梧身子宛如風中落葉,輕盈無比,更是助長了拳勢。
舉一反三,皇甫老爺子喜歡他這性子。
「太極十年不出門,形意一年打死人。」這形意拳的雄渾氣勢由此可見一斑,皇甫老爺子這類不出世的怪物,並非一股腦把家底全塞給徒弟的老古板,教徒弟的手法比肖冰爺爺高明了太多太多,尤為注重因材施教,傳授給木狼的內外功夫,相兼相濟。
外八級,內形意,前者剛猛,後者雄渾,堪稱完美的互補,再加上少林絕學金鐘罩,身兼數家之長的寧木狼走出山溝溝,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大高手,什麼跆拳道,什麼泰拳,擱到他面前,都是渣滓。
兩個鐘頭過去,木狼肌肉線條柔和的上身滲出細小汗珠,方才收手,立於樹下,不畏寒意,任由汗珠消散後他拎起上衣,朝自家簡陋的屋子走去,望著煙囪冒出的淡淡煙霧,苦苦一笑,不知姐姐今天又會怎麼折騰他。
屋裡,外屋的火爐上架著砂鍋,咕嘟咕嘟冒著白氣兒,濃重藥味隨白氣的消散而瀰漫,秀兒蹲在火爐邊,用厚紙片煽著爐火,清純秀麗的面龐顯露幾分凝重,按皇甫老爺子的方子配的藥,肖冰服了七八天,仍處於半昏迷狀態,她哪能不急呢。
那日,離開省城,她原以為這輩子再見不到哥,隨春運回家過年的民工擠在火車車廂裡,她哭了一路,有幾個不懷好意的「熱心人」一度把哭哭啼啼的她視為下手的獵物,最終被她踹翻在鬧哄哄的車廂裡。
秀兒曾經最快樂的時光是與弟弟忙碌春節,可回家的一個多月,她心似煎熬,總牽掛著那個人,牽掛著那個家,不是惦記那個家的富麗堂皇,是那種她永遠無法忘懷的溫馨感覺,剪不斷,理還亂。
是離愁?是情絲?當弟弟帶回日夜思念的人,她終於明白,剪不斷的情思,凝望失去血色的面龐,心痛的快碎了,甚至暗暗發誓要為她的哥報仇雪恨,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寧秀兒是山旮旯裡一窮二白的小民,只要弟弟活的好,哥活的好,殺幾個人又有何妨。
「姐我回來了。」
木狼推門進屋,打斷了秀兒的思緒,秀兒翻眼皮,瞪了木狼一眼,木狼訕笑,這幾天老姐可當他是階級敵人,總給他臉色看,涎著臉湊到火爐邊,討好道:「姐這都七八天了,還生我的氣呢,來我煽火,姐先歇著。」
「一邊去,不用你幫,練了十幾年功夫,皇甫老爺子還誇你天下大可去的,結果連個人都護不好,還能做什麼,一會帶著小白上山挖人參去,要四葉以上的,挖不到晚上別吃飯。」秀兒面沉似水。
「又挖人參」
木狼撓頭苦笑,山上積雪未消融,要是沒有小白,挖人參比大海撈針還難,他搖頭歎息閃到一邊,省的在老姐面前晃悠,被當出氣筒,以前老姐當他是心肝,疼愛有加,至從救回肖冰,他成了家裡的二等公民,又要干體力活,又要當出氣筒,苦不堪言,山裡人常說有了媳婦忘了娘,老姐這是有了漢子忘了她老弟。
木狼戳在角落裡,暗裡嘀咕老姐偏心的同時,手和嘴沒閒著,啃著白麵饃,吃著臘肉,一副悠哉模樣,冷不防他老姐回頭,頓時尷尬無比,只好憨厚一笑,秀兒火了,氣道:「就知道吃帶著小白進山去,挖不到人參,看我晚上怎麼收你。」
木狼一手拿饃,一手拿肉,憨笑著離開,秀兒被弟弟這故意裝出來的模樣,氣樂了,一想到裡屋昏迷不醒的肖冰,笑容消散,僅剩下幽怨和痛惜,煎好藥,盛進碗裡,她托著碗撩門簾進了裡屋。
肖冰覺得自己一直在做夢,夢到自己和坤爺入了地獄,周圍是一張張猙獰鬼臉,又夢到走入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不還有一個清麗脫俗的身影,白雪萋萋影幽幽,思潮洶湧若海流,是日夜思念的秀兒,是無法割捨的秀兒。
夢裡,肖冰好幾次要抓住那虛無縹緲的身影,一次次落空,冰雪世界中只有孤零零的他,在最冷最孤單的時候另一個身影突然出現,緊緊擁著他,似乎還在說:「我的好冰冰,姐姐不會扔下你不管。」
「秀兒別離開哥哥好想你,思青思青你在哪?」半昏迷的肖冰呢喃,秀兒聞言一陣的心酸,發呆許久,才哽咽道:「哥你是個壞蛋,想著人家,為什麼還要想她。」
秀兒說完,淚珠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