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不知不覺中降臨,燦爛的星空下,站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正朝著東門挪進,東門邊的酒樓裡,茶館邊,牆上,地上,都聚集著圍觀的老百姓。
舞台邊圍了一圈桌椅,那是給達官顯貴們準備的位置,當然還有樂師。再外面,便是層層的官兵侍衛,將老百姓控制在百米之外。
各國的表演隊伍在黃昏便聚集在西門,我們【虞美人】的舞孃也在候在那裡,此番是我帶隊,因為思宇直到舞孃表演結束後,才會跟著斐崳他們從空中而來。
我將小妖面具帶上,遮住自己的一半面容,配上一身百花盛裝,和一條鮮紅的雲錦,整個一狐狸。
前面的人給出了信號,繡姐們將我簇擁在她們之中,大家可以想像昨天她們見到我的神情,簡直如同看怪物一般,沒想到自己風流倜儻的老闆,卻一下子成了和她們一樣的女人,怎讓她們不驚?
各個表演隊排成特殊的隊形,開始前行。
沿街的兩邊都有士兵來控制百姓的秩序。表演的隊伍也會做出各樣的造型,對於我們來說,表演已經開始。
【虞美人】的繡姐們今天統一淡藍色的裙衫,手上拿著白色的綢傘,綢傘的一角,繡著一朵大大的銀藍的蓮花。
她們邊走,邊舞動著綢傘,時而飛轉,時而擺出各種精美造型,思宇實在太有才了!
等我們到達的時候,第一個節目已經完成,現在舞台上正是暮廖的節目。
是魔術。
我仰著脖子看著,望向城樓,高高的城牆擋住了我的視線,基本看不清五個國主的樣貌。
掌聲一陣接著一陣,喝彩聲更是蓋過了掌聲,精彩的節目讓人眼花繚亂,樂曲聲起,已經輪到我們的節目,此番我是不用上場的。
繡姐們輕提羅裙,在悠揚的曲聲中婀娜上場,白色綢傘上的銀藍蓮花在燈光下變得眩目,綢傘飛轉,形成了一條白色的雲帶,雲朵隨著藍色的裙擺時而匯聚,時而飛散,飄飄揚揚,讓人捉摸不定。
全場變得寂靜,折服於這似夢似幻般的舞姿。
看看時機差不多,我扭頭看向【虞美人】的方向,那裡,三盞飛天燈已慢慢升空,朝這裡緩緩飛來。
感謝上蒼,沒有下雨,否則一切玩完。
樂曲收尾,繡姐們排在了一起,半蹲在地上,將手中的綢傘轉的飛快,台下的人露出疑惑之色。
「這舞也跳完了,怎麼還不下去?」
「可能還有。」
「鼓掌!我們還沒鼓掌!」
「對阿,不鼓掌人家怎麼下場。」
掌聲猛然爆發起來,他們定是以為繡姐們沒得到喝彩不願離去。
持續的掌聲依然沒有遣散表演的美人們,她們依舊低身轉著手中的綢傘,就連城樓上的樓主也疑惑地站起身,想看個真切。
就在這時,一道清明的笛聲忽然劃破蒼穹,繡姐們站了起來,重新開始新的舞蹈。
那道笛聲衝破了掌聲和歡呼聲,將它們徹底壓下,場下再次變得寂靜,眾人開始尋找這天籟之音的出處。
「天上!」有人高呼一聲,眾人齊刷刷望向天際,只見半空之中,一位紅衣仙子,正吹出那空靈的《蝴蝶泉邊》。
臭丫頭總算來了。
台上的繡姐們開始聚攏,將綢傘罩住了她們的身體,我輕提華袍,躲在了傘下。
一陣水流般的琴聲從天際落下,身上的傘一把接一把移開,我緩緩站起了身,伸手迎接著空中的仙子。
仙子落地,紅袖隨著琴聲撒入空中。
是一隻紅色的「狐狸!」
飄揚的紅綢在我面前落下,帶出了悠揚的洞簫。
我望著身邊的思宇,開始歌唱「我看到滿片花兒的開放,隱隱約約有聲歌唱,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要比那日光還要亮……」
思宇迴旋著身體,讓我處於她的紅袖之中,那飄搖的的紅綢,如同水波一樣在身周流轉。
「蕩漾著青澄流水的泉啊,多麼美麗的小小村莊,我看到淡淡飄動的雲兒,印在花衣上……」
古塤的質樸將人們帶入那遙遠的天際,那神秘的蝴蝶泉邊。
琴聲再起,與洞簫和古塤融為一體。
「我唱著媽媽唱著的歌謠,牡丹兒繡在金匾上,我哼著爸爸哼過的曲調,綠綠的草原上牧牛羊……」
思宇抓住了纖繩,輕巧地翻入空中舞台之上,艷麗的紅袖在空中滑過,她開始在空中曼舞。
「環繞著扇動銀翅的蝶啊,追回那遙遠古老的時光,傳誦著自由勇敢的鳥啊,一直不停唱……」
飛天燈再次緩緩上升,一個鞦韆從思宇的舞台下垂落,我緩緩走到鞦韆旁,站了上去,慢慢離開地面。
「葉兒上輕輕跳動的水花,偶爾沾濕了我髮梢,陽光下那麼奇妙的小小人間,變模樣……我哼著爸爸哼過的曲調,綠綠的草原上牧牛羊……」
無數的花瓣從上面落下,如同只只翻飛的彩蝶,落入人間,輕輕的東風捲起了花瓣,帶走了所有人的思緒。
「環繞著扇動銀翅的蝶啊,追回那遙遠古老的時光,傳誦著自由勇敢的鳥啊,一直不停唱,一直不停唱……」聲音在我口中漸漸收攏,我們已離開了舞台,沐陽城的夜景展現在眼底,下面的人影越來越渺小。
琴聲不止,紅袖不斷,直到飛離城樓,繡姐們放出了絢爛的煙花,我們隱跡於煙花之中……
我們的飛天燈越過城樓,城外廣闊的樹林映入我的眼簾,城樓裡是高呼的人群,城樓外是寂靜廣袤的天地,我就將投入這片天地中,只要東風一起,我們將飛向自由。
心怦怦地跳著,雖然東風尚未到,但也能飄離沐陽,哈哈,這下老太后和拓羽可要鬱悶無比。
正在激動的時候,身邊忽然掠過一物,當即纏住了我的鞦韆,是繩子,嗖!又一根,兩根繩子分別纏在我鞦韆的兩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懸了起來,回眸間,我立刻驚愕地無法動彈。
外側城樓上站著白衣飄然的拓羽,他的身邊,是他最忠心的鬼奴,他們抓著繩子將我們拖回。
鞦韆靠在城牆上,我與拓羽之間隔著城牆,四目相對之時,我看見他得意的笑,他向我伸出了手「怎麼皇妹這麼有雅興夜賞樹林嗎?」
他的手朝我的臉龐伸來,緩緩摘下我的狐狸面具,然後出神地看著我。
「非雪——要不要幫忙——」思宇從上面喊了下來,我揚了揚手「讓我跟他談談。」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對拓羽道「皇上,這只是表演。」
他依舊看著我,眼神裡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我只有再喚他一聲「皇上!」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後瞇眼笑著「真的只是表演?」
「只是表演,天外飛仙……」
「飛仙?雲非雪,你不要忘記你曾說過你是朕的人,就算你是飛仙,我也要把你從天上拉下來!」拓羽忽然捉住了我的手,雙眼陡然睜開,不再掩飾裡面熊熊的烈火。
我驚呆了,不可致信地看著他「皇上,就算我留下來,也只是你的皇妹,水無恨的妻子,男女有別,我無法再做你的兄弟,做你的弄臣?」
「非雪……」他捏住我的手越來越緊,宛如要捏碎我的骨頭,「留下來,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
「非雪,你當真如此無情?」
我點頭,我拚命點頭。
拓羽的神色暗了下去,他忽然另一隻手拽住了我的胳膊「你若真的如此絕情,為何處處為我設想,處處幫我?」
我朝著他乾瞪眼。
「東風為訊,箭似飛星難道不是你提醒朕的嗎?」
他提起這個我想起來了,趕緊道「皇上,快起東風了,您人派了嗎?」
狂喜滑過拓羽的臉「果然是你!朕就知道一定是你!雲非雪,你到底還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多了。
我使勁抽了抽自己的手,沒成功,我只有道「皇上,江山為重,您就別再拽著小女子了。」我開始考慮要不要踹他。
「你還是要走!」拓羽的雙手緊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哀歎道「在非雪心裡,拓羽是非雪的朋友,無恨也是非雪的朋友,你這是讓非雪兩難啊。」我定定地看著拓羽失落的臉,他漸漸閉上了眼睛。
一陣微弱的東風掀起了我的長髮和雲錦,帶動著上面的纖繩晃了晃。
風起了,我欣喜若狂,看著依舊拉住我的拓羽笑道「皇上,您該回去了,前面怕是要開戰了。」
拓羽抬眼望著我,眼裡是一道慎人的精光。怎麼,想用強的?就在這時,一個鬼奴躍到拓羽身邊,耳語了幾句,拓羽抓住我的手鬆了松,寒光滑過他的眼睛,我趁機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當即扭頭看我。
我抬腳蹬了一下城牆,整個人藉著蹬力和風力迅速離開城牆,拴住我兩邊的繩子再次拉長,繃緊。
拓羽嘴角上揚,得意地看著我,可忽然,他的得意消失在他睜大的眼中,他恐慌地看著我身後。
身邊寒光一閃,有人砍斷了牽絆我們的繩子,扶住了我的腰,是隨風,而思宇已經順著繩梯爬上原本隨風待的飛天燈,保持三者之間的平衡。
「小心,要起大風了!」他緊緊抓住了一旁的繩子,摟緊我的身體。
猛然間,刮起了一陣強風,我下意識抱住了隨風,在大風下,我們迅速飛離,他的蝴蝶和我的百花一起在風中飄揚。
拓羽的手探向空中,鬼奴們再次甩著繩鎖,可由於距離太遠,已經無法將我們捕捉,他的龍袍在東風中飛揚,佇立在城樓邊目送我的離去,手裡還拿著我的狐狸面具。
拓羽,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掌控的,我雲非雪,就是個例外。
東風來勢迅猛,帶走了我的雲錦,那紅色的雲錦在風中飄飄揚揚,猶如重生的火鳳,在爛漫的星空下遨遊,和那燈火沖天的沐陽城,一起消失在我的眼中。
別了,滄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