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柳綠草長鶯飛的時節其實已經過了,槐樹上掛著的的白花差不多都要落乾淨,即便是在這北地,穿著件子單袍也暖和的很。可唐王不得不穿著全套的禮服,冠冕煌煌儀仗整齊的來到河間。
唐王這人是大大咧咧慣了的,還真穿不住這束手束腳的官衣,可這也沒有辦法的事情,朝廷的體面擺著呢,連天子的半幅儀仗都用上了,唐王要是再穿個開襟的大褂子,忒也不成體統,就是在九泉之下的洪武皇帝也出來罵他這個不肖的子孫。
現在的唐王可不比往日,領的是朝廷的差事,就是那個大侄子皇帝也親自在南都城為行了郊踐大禮的,這應該也算是「代天巡檢」了吧。
李四這個傢伙真不安分,你打北都就打吧,還有誰攔著你了?偏偏弄一出「奏請天子守國門」的折子戲來。
大侄子皇帝能來嗎?絕對是來不了的,這種事情又不能讓外人代了,最後還是要落到他唐王的頭上。
別人來也不合適,唐王宗室親王的身份,又是皇叔,和李四也有深厚的私交,代替天子守國門的差事不給他給誰?
其實唐王心裡就跟明鏡兒似得,自己這個代天巡檢的身份也就是個擺設兒,支應過去算拉到,偏偏還不能不支應,要不然皇家的臉面上還真不怎麼好看。
唐王這個人,極度反感這種有名無實的事情,可這一遭不同。
這是大明朝要光復北都的大事情,一想到堂兄丟了的半壁江山又要收回來了,作為老朱家地子孫心裡還能不高興?
可高興歸高興。該有地禮儀規章還得弄個全套地。擺香案迎聖旨這樣地虛招子一樣也不能少。唐王就像唱戲一樣把這一大套全下來之後。天子替身地身份也不要了。身上亂七八糟地袍服冠冕也換了個乾淨。四下找赴死軍中地老熟人兒拉呱家常。
「老路。見到我你跑啥?」
「您唐王千歲現在不僅是欽差天使。還算是萬歲爺地替身。我小門小戶地草民哪兒敢跟您打對臉兒?」
「得了吧你。你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唐王搡了路丙寅一把。嘿嘿笑道:「老路你這嘴是怎麼弄地?怎麼跟個八萬一樣?」
路丙寅地嘴角開了一道好幾寸長地豁口。傷痕一直延伸到耳根子上。還真就像是血盆大口了:「給韃子地刀咬了一下兒……」
「怎麼沒有把你腦殼兒砍下來?」唐王繼續調侃。
「我的壽數還不到哩,韃子的刀要不了我老路的命。」路丙寅裝了一鍋子煙,有滋有味的吧嗒了幾口。
「要說你們赴死軍打的可真夠快地,我來的時候聽說你們還在冀州呢,緊趕慢趕地過來,居然到了河間了。」唐王爽朗的大笑著:「早知道你們這麼能打,我就在路上再磨蹭半月,剛才趕上進北京城。」
「啥能打呀,冀州之後就沒有見過仗,我們是一路走過來地。」
路丙寅說的這話可真是半點也不虛。
自從在冀州擊敗了清廷勉強拼湊出來地八旗兵之後,京城周圍再也沒有像樣的抵抗。尤其是在保定和河間兩府,五花八門的總社會黨早就鬧騰的開了鍋,在幾個總社會黨的「重災區」,大師兄們都把香案子擺到了縣城裡頭。冀州一過,各縣各鎮連一點兒抵抗的意思都沒有,甚至不等赴死軍開過去,這邊就「舉義」了。
冀州之戰以後,因為再也沒有了像樣的敵人,程子棟乾脆就把隊伍徹底擺開,成一個巨大的扇面兒。直接就在保定中東部和河間中西部橫著推過來,根本就沒有發生任何成規模的戰鬥,老百姓和會黨人自己就把地方上零散的八旗力量給解決了,赴死軍根本就是走過來的。
要照這麼看,甚至用不了半月,赴死軍就能「走」到北京城了。
「李四呢?是不是聽說我要來就開了?」唐王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樣子,這個時候,有資格有膽量直呼「李四」二字的人絕對屈指可數:「我聽說去山西了?幹啥去了?啥時候回來?我等著見他哩……」
「李兄弟呀……早走一陣子了,至於去做什麼我還不大清楚,什麼時候回來嘛……不知道。」
「得了吧你,老路你說個瞎話兒也說不圓范。李四去做什麼你會不清楚?什麼時候回來你還能不知道了?」唐王哈哈大笑道:「你就不如直接說這是軍家秘事,不方便說出,我聽著也舒服一些。」
「哈哈,那就是軍家秘事,還真不方便說出。」老路嘿嘿一笑:「唐王遠道而來,舟車勞頓……」
「客套話留給別人吧,老路你就直接說,我這個擺設兒可以遊山玩水去了,不要再晃悠著添麻煩了。老路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路丙寅大笑:「唐王聖明,俺就是這個意思。」
「韃子怎麼就沒有砍了你的腦殼兒呢?」唐王招呼幾個親隨:「河間的驢肉大餅可是天下之冠,大老遠的過來不吃個過癮就冤死了,走,咱爺們吃大餅裹驢肉去。」
保定府的驢肉火燒勝在味美精緻,河間府的驢肉大餅則強在實惠量足。
八個大錢一張白麵餅,然後開店的師傅可就不伺候了,您自己個兒拿著大餅裹驢肉去吧,裹一兩驢肉是這八個大錢,裹一斤驢肉還是這八個大錢,只要您有辦法裹的進去,就隨便了。
唐王捧著張大餅,裹好了驢肉,卷吧卷吧就開始大嚼,看到旁邊還有新拔下來的羊犄角春蔥,那個水靈那個新鮮就甭提了,還帶著新泥呢。
立刻就剝了蔥,就著餅,吃的咯吱有聲,還不住口的大讚:「好東西,還真是好東西,南邊吃不到這個味兒。我說掌櫃的,做這營生幾年了?」
開店地掌櫃是個傳小衫兒的老者,乾瘦乾瘦的也沒有幾斤肉,給人的印象卻是短小精悍地那種,一看就是出過大力氣地。尤其是臉上褶皺密佈溝壑縱橫,一道道皺紋就好像是刀削斧剁一般,彷彿已經銘刻到了骨頭上。
老者右手一勾:「打我九歲的時候就幹這個,現如今我六十了,五十多年了。」
「我說這味道怎麼沉厚,原來是遇到老師傅了,還是五十多年的老師傅,算我有口服。」唐王知道應該怎麼捧這樣的一個老人:「這營生咋樣?您老這一頭驢能賺幾個?」
「哈哈,一聽客官的口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我等就從江南過來地。」
「這營生根本就不賺錢的。」老者呵呵笑道:「我這麼說客官肯定是不信地,肯定要問既然不賺錢為什麼還做了五十多年?」
「不,我信。」唐王早就看出來了,這營生很難賺幾個錢。這種賣法誰還不狠命的裹驢肉了
真能賺錢的話,這老者做了五十多年,就算沒有發財是現在這個寒酸的樣子,早就把店面開大了。要是能賺錢的話,還能不擴充?在江南,只要是稍微懂點兒經營的商家,都是這麼干地。
「宰殺一頭驢子,要是賣的好了,也就是夠本,不可能賺錢,唯一地賺頭就是驢骨和驢皮,要是趕上官家來查,驢皮也落不下。」
宰殺驢子這種勾當,在當時絕對是觸犯國法的,這叫「私宰畜力」。除非是購買病、老地畜生,還要官家開具文書,這才能下刀子。要是遇到盤剝的地方官,稍微找點兒小麻煩,就賺不了。
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地難處,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活法。
「我這還算是不錯的了,遇到當官兒的、辦差的,就干吃不要錢,再加上這麼幾十年的工夫下來,早就臉熟了,他們也不會就真的太危難我。」老者笑呵呵的說道:「老百姓嘛,不想那麼多,只要能混的一家子不餓,就是萬福。」
唐王和老者拉呱了幾句,都是健談的人兒,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眼前的局面上:「我聽說赴死軍要光復北都了,這大明朝眼瞅著就要中興。只要大明朝中興了,就憑您老這手藝,這買賣一準兒的興旺……」
「大明朝?左右也是那麼回子事情,中興不中興的和我這小老百姓有一根毛的關係?」老者滿不在乎的說道:「當年萬曆皇帝啥事情也不做,我這買賣也是最興旺的時候。可一到了大行皇帝登基,斬殺了大奸臣魏忠賢,也說的要中興的。我這買賣反而不好了,上邊的下邊的,官裡的私裡的,哪個地方不要錢?錢從哪裡來?皇帝爺就是再有本事,他也是不事生產不碰農桑的,國稅田賦,軍餉遼餉還有起練的錢,哪個不是老百姓出的?」
要是對著別的宗室說這些話,絕對算是大逆不道了。
唐王聽了卻一點兒也不惱,咯吱一口就把白白淨淨的春蔥咬下去一大截兒,大讚道:「說的在理,我也是這麼個看法兒。皇帝他們那一大家子,不農不工,吃的穿的從哪裡來?就是老百姓手裡來的唄!可皇帝也不是不做事情,要養活全天下億兆百姓……」
「客官吶,您這話可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哪裡錯了?」唐王也不明白說錯了什麼。
「皇帝憑什麼養活天下的老百姓?他拿了老百姓的錢糧,就是養活老百姓了?要是如此的話,還不如不拿,難道老百姓就不會養活自己了?」老者嘿嘿一笑:「如今也是天高皇帝遠,說句大不敬的瘋話,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給了我兒子,我兒子又是吃穿又是糟踐,剩下幾個瓜瓜棗棗的給了我,就是養活我了?究竟是誰養活誰,怎麼這麼多年就還弄不明白哩?」
好在唐王的親隨都是江湖上的漢子,聽了如此犯上忤逆之言也不會當時就蹦起來。
唐王腦袋裡嗡嗡直響,以前固有的那些本就不怎麼牢固的想法立刻就崩塌了。這賣大餅的老者簡簡單單幾句話,卻是一語道破其中關鍵。
千百年來,無論是英明神武地有道明君,還是昏庸誤國的無道君王,都不是什麼哺育天下澤被蒼生的大德天子。不是皇帝養育了眾生,而是眾生在養活著帝王。
「說的是啊,我也是剛剛才明白這個道理,」唐王說地有點兒無力,彷彿是走了幾十里山路之後地那種感覺:「可咱們大明朝要是中興的話,澄清宇內,吏治清明,咱們這種老百姓的日子豈不是就更好了?」
「澄清宇內我沒有見過,更沒有聽說過。可吏治清明卻聽的耳朵都要起繭了,從我幾歲時候起,哪一年不是說吏治清明?可客官你好好想想,啥時候吏治清明過?」
這一點,唐王也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從萬里朝至今,年年都喊著吏治清明的口號,但是吏治卻是一年不如一年。
「要真是吏治清明,還能反了陝西?還能反了山東?大行皇帝還能殉國?我看吶,不管到了那個世道,吏治都不可能清明。」老者一邊兒切驢肉,一邊說道:「再者說了,那些個當官兒地圖的是個啥?」
「敢情指教,」這個老者地話粗糙的很,但是其中的道理卻不是那些微言大義的文字所能夠言明的,這就叫做話糙理不糙。以前很多模糊的東西在老者地話裡逐漸清晰起來,唐王似乎明白了很多,臉色也鄭重起來。
「十年寒窗,千里做官,所謂的還不是一個財字?」老者哈哈大笑:「要不是為了自己個兒地好處,誰會搶破了腦袋的去當官?說什麼國家社稷,說什麼報效朝廷,都是糊弄小孩子地鬼話,要不是不讓他們拿好處,你看看誰還會去當官兒?朝廷還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不讓官老爺們得到實惠,官老爺們就不會擁護朝廷,朝廷就得塌架熄火。所以我說呀,只要朝廷在一天,老百姓就得受苦一天。不管龍椅上坐著的是哪家哪姓,都破不了這個理兒,什麼中興不中興地,都是上頭說說而已,小老百姓也就隨便那麼一聽,誰要是當真了那麼才是真正的傻子呢。」
讓統治階層得到實惠,這是任何一朝代執政的基礎,其中道理萬古不亙。從老者的話裡,唐王感受到了輝煌的大明王朝正逐漸在人們心頭遠去,太祖皇帝的子孫也遠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受萬人敬仰了。
「您老人家的意思我是明白了,可這個天下要是沒有皇帝,沒有當官兒的,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皇帝嘛,肯定是要有的,官老爺也肯定是要有的,」老者壓低了嗓子,小聲說道:「我說句笑話,客官要是聽的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呢就哈哈一樂,當我什麼也沒有說。」
「您老請講。」
「無論是皇帝還是官老爺,其實就是咱們老百姓養的一條狗。平日裡喂的肥肥,要是能時不時的叼回個山雞野兔什麼的,咱們就繼續養著,要是這畜生白吃白拿,把所有好東西都進了自己的肚子,甚至還要對著咱們呲牙咧嘴,養它幹啥?一棍子打死算拉到,還能吃口狗肉得張狗皮呢,您說是不是?」
北地百姓,經歷了太多的巨變,城頭王旗變換的速度讓人眼花繚亂,幾百年的大明呼啦就倒了,大順的旗號還沒有弄沒有呢,就又倒了。滿清的朝廷立起來這才幾天?眼看著就又要換,老百姓早不把這個當什麼事情了。
「朝廷就是……就是狗,我……」唐王嗓子裡有點兒苦,琢磨了半天,才苦笑著承認:「這個比方打的好,以前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呢。」
這條狗要是能給主人帶來好處,就繼續養著,反之,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王想了半天,差
把手指頭當大蔥塞進嘴裡:「咱們大明朝這……這唐王實在無法習慣這樣的說法,可還是說了出來:「大明朝這條狗要是中興了,還能沒有好處?有了好處,自然是要繼續養下去的……」
「大明朝?哪個大明朝?」
大明朝垂垂歷三百載,要說給老百姓的好處,還真想不起什麼來,再加上鬧李闖和滿清立國,尤其是現在打回來的不是王師而是赴死軍,大明朝也就是存在於讀書人的口號中而已,老百姓們已經不拿大明朝當什麼了不起地事情了。
唐王心裡冷的很,想不到北地百姓對大明朝的念想竟然淡薄到了這種地步,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啞:「就是江南地大明朝啊,正經地大行皇帝血脈……」
「我管他是誰的血脈,就是玉皇大帝來了也是一樣,只要能給我幾畝好地,也就認。要是再空口白話的玩兒虛活,管他什麼正經不正經……」
赴死軍嚴厲打擊各地的士紳官僚階層,這些官僚士紳的屁股底下沒有一個是乾淨地,真要是想打擊他們,不要可以搜羅就是一大堆的罪名。尤其是在北方這種歷經戰亂之地,隨便安一個附逆地罪名就夠了。
安插罪名只是一種手段而已,真正的目的還是通過強力手段搶奪他們手裡的財富。浮財和存糧等物資就不必說了,肯定是進了赴死軍的腰包。可田地這種最寶貴的財富是帶不走地,分一部分到老百姓手中,立刻就能換到真心實意的支持。
大明朝地幅員遼闊,即便是在災年的情況下,土地裡生產地糧食也足夠養活所有人口,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這些土地和財富集中到極少一部分人手中之後,帶來地災難遠勝天災,也遠遠勝過李闖的危害。
尤其是在河間保定一代,都是八旗跑馬圈地的範圍,地主士紳階層早就受過一次打擊,實力和勢力也大不如前,赴死軍取過來也更加的名正言順。
官僚階層就不必說了,都是滿清的官僚,就是一繩子吊起來也不算個什麼。至於士紳階層,從韃子手裡搶來的東西再分給百姓,他們敢多放一個屁?
老者頗為得意的說道:「我賣了五十年的驢肉,一壟田也沒有置辦下來,我兒子跟著赴死軍當夫子,就做些推推挑挑的力氣活,赴死軍大老爺就給了三畝上好的水澆地。三個月之後等我兒子回來了,還有三畝,哈哈,有了這六畝好地,賣驢肉的勾當我也就洗手不幹了,專心侍弄田地比什麼都保險。」
其實從元末算起,一直到明末,在伴隨民族概念根深蒂固的同時,也是民智開啟的過程,尤其是在明末的幾十年裡,民智大為啟發。說幾乎朝廷忠義就能號召天下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什麼聖人教誨什麼微言大義都沒有那麼管用了,不拿點實實在在的東西出來,已經很難取得民間的認同。
簡單的說來就是一句話:老百姓不那麼好糊弄了。
執掌天下的關鍵之處就在於誰是統治階層,好處讓誰拿走,就是這個簡單的問題,卻是朝氣蓬勃的興武朝做不到的。
打擊士紳官僚,推翻以前的秩序,重新分配財富,這種巨大變革不是江南朝廷所能夠做到的,也不敢嘗試去做。
朝廷對北地的控制完全就是存在於紙面上而已,到了現在,連這種名義上的影響也在迅速衰落。
老朱家的餘蔭,說起來是煌煌的很,幾百年的教化,幾百年的積累,到頭來,還不如幾畝地管用。老百姓絕對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傻,誰給了他們好處誰說了白話,心裡都跟明鏡兒一樣。
老百姓也不是傻乎乎的聽到什麼朝廷什麼正統就竟從如雲,他們和那些官老爺一樣,都想要得到實惠和利益。
這是人的天性。
可這實惠,朝廷拿不出來。
赴死軍的這種手段,從明面上只不過是給了支持赴死軍的那部分老百姓一點報酬,是用來交換這種支持而已。但是從長遠來看,這比任何的「聖明」「愛民如子」一類的東西都要犀利百倍。只要老百姓們拿了赴死軍的好處,就會鐵了心的支持。至於朝廷忠義之類的東西,在真真切切的好處面前,早就一錢不值了。
赴死軍這邊的賦稅是江南的三倍,可沒有了士紳官僚的盤剝,反而要輕鬆的多,這就奠定了赴死軍萬世不拔的基業。
僅僅從這一點兒上來看,朝廷那邊的民本就是拍馬也趕不上。
用不了多少年,甚至用不著他忠誠伯刻意的做些什麼,江南以外尤其是赴死軍佔據的這些地區,就會徹底把大明朝遺忘,甚至可能影響到江南。
是好還是壞,唐王也說不清楚了。
老百姓的好處,和朱家傳承了幾百年地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唐王真的說不清楚了。
「赴死軍能打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要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能夠混到赴死軍裡頭,一官半職地不敢想,就是做個大頭兵,只要赴死軍不斷地打下去,不斷的開疆拓土,咱們的好處就少不了……」
老者還在得意洋洋的想著,勾畫著未來的美好,唐王卻是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到時候只怕老人家就真的要洗手了,這麼實惠地驢肉大餅也吃不到了。再給我來幾張大餅,我托人送到江南的家裡,讓家裡人也嘗嘗新鮮……」
山西,太原府,雁門所。
這個雁門所還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雁門關(作者本人猜測,也是猜測而已,做不得準呀。這個雁門關應該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雁門關,要真的往宋遼三關上聯繫的話,未免也離地太遠了,歡迎考據黨)。
雁門關地勢雄偉,四周都是一望無垠的原野,唯獨這一片突兀而起,順著地勢營造關口,確實是有很大地軍事價值。
雁門關之外還又一大段兒殘破不堪的漢代長城,站立關上,身後就是空曠原野,身前就漢長城,還真能生出幾分緬懷古人金戈鐵馬地書生意氣。
作為赴死軍的大帥,「奉旨」招討天下地招討使大人,李四可不是來這裡懷古的。
要說來這雁門關的目的,還真有點上不了檯面。因為這一遭是來談條件的,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說坐地分贓也不算冤枉了這位忠誠伯大人。
與李四同聚的是山西大同總兵官,現在還有大明代王封的太原督撫的官職。這個官職看著是不錯,其實也就控制大同和太原的南部而已,至於有沒有得到江南大明正統的認可……這個時候,尤其是在場的三個人,誰還拿江南朝廷當一盤菜?
李四本人就不必多了,早就和江南朝廷劃分了勢力範圍,也就保持一個名義上的歸屬而已,至於這種歸屬
持多久,或許只需要一個偶然事件就能結束。
姜和他的兄弟在大同附近的實力根深蒂固,又佔據著戰略要衝之地,手握重兵,無論是當年的李闖還是後來的多爾袞,都不敢就真的把這個老東西怎麼樣了。
至於實力最弱的一方,則是喀爾喀蒙古部的抗清力量,在大明朝全盛時期,還保持著和北京方面一個名義上節制關係,也就僅僅是名義上而已。到了現在,入境搶掠的事情也做過,還要強說什麼歸屬,完全就是自欺欺人了。
劃分地盤,坐地分贓是這次聚會的主題。
從名義上來說,李四這個大明的忠誠伯官職最高,可在這種場合,名義上的東西還不如抹布更有作用,完全就是**裸的實力對比和利益交換。
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把吃相弄的太難看了,在李四李大帥的倡議之下,還真提了幾句什麼忠誠什麼報效之列的話語,然後才開始真正的主題。
「我們需要錫拉木河和阿不蓋河的草場,喀爾喀的勇士必須得到這兩條河流。」作為實力最弱小的一方,喀爾喀蒙古的楚虎首領並沒有來,而是派出了一個叫做步代活上的全權特使。
對於喀爾喀蒙古微弱的實力,無論是李四還是姜,都不怎麼在意,以他們部落的實力,能夠穩穩的佔據兩河之中任何一條,都很難說。要是想佔據兩條河的,絕對能把他們自己的肚皮撐破。
可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外的東西,沒有人會真正的去關心,反正不是自己的地盤兒,只要你喀爾喀蒙古真的有那個實力,你就是說雙泉海是後花園,李四和姜也也不會表示任何反對意見。
掛件是這個步代活上遠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不是空口白話就能打發走的,何況三者之間還需要某種程度的合作。
佔領兩河,對於喀爾喀蒙古來說,是一個很美好的夢想罷了,他的實力還遠遠達不到這個地步,這就需要三方的互相妥協和互幫互助了。
步代活上很坦誠地說道:「雄鷹的翅膀可以飛過高山,卻飛不過天空,所以喀爾喀的勇士需要大元帥大人的幫助。」
「不就是兩河麼,老實說,我對這種只長草不長莊稼地地盤兒半點兒興趣也沒有。」李四地臉皮已經能夠比擬南都的城牆了,而且說這種瞎話的時候都不帶眨巴眼睛的:「我很願意為喀爾喀的兄弟提供幫助……」
「騰格里長生天會保佑喀爾喀地朋友。」步代很不和時宜的說了句廢話。
「不,不,我不光是需要騰格里長生天地保佑,我還需要喀爾喀的兄弟攻打蘇聯尼特部……」李四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在座的也都不是,這些都有野心的傢伙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步代活上說地很直接:「蘇尼特部?我知道大元帥大人想要做什麼,但是蘇尼特部我們是打不過的……」
「姜大人和我,」李四強調了一下:「不會坐視喀爾喀兄弟地血撒在蘇尼特的草原上,作為對喀爾喀兄弟地回報,我們會在喀爾喀兄弟出兵的二十天之內,從正面和左翼發起進攻。」
以赴死軍地實力,要是和喀爾喀部聯合起來,蘇尼特就是案板上的肉了。
步代活上立刻就有了興趣:「騰格里長生天必然……哦,不,喀爾喀的勇士會嚴格的遵守所許下的每一句諾言。」
喀爾喀蒙古也相當精明,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問題上更像是個精明的商販,而不像什麼長生天的勇士:「對於滿洲人和他們走狗的壓搾,所有的蒙古勇士都不會忍受,對於背叛蒙古的叛徒,自然會用最嚴厲的懲罰。但是在這之前,喀爾喀的勇士和楚虎大人需要得到大元帥和姜大人的保證,互市必須盡快開啟。」
姜微微一笑,他和李四都很清楚喀爾喀蒙古缺少的是什麼,也更加清楚自身缺什麼:「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互市對你我雙方都有好處,茶葉、鹽巴什麼的都不會少。」
「還有鐵器和工匠,我們會用皮子、羊肉和馬匹交換,價格絕對地道……公道。」
鹽、茶等物確實是喀爾喀蒙古必不可少的東西,而鐵器和工匠才是他們最急需的,若是沒有這兩樣,什麼樣的勇士也不具備持續性,做多能夠完成搶了就跑的土匪戰法,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進攻。
「還有,喀爾喀蒙古若是能夠接受大明朝的冊封,豈不是更加……明證言順?」李四提出了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問題。
步代活上很詫異,想不到實力最為強盛的大元帥會在談利益的時候說到這個,一時間還真不明白這是怎麼個意思。
「我就是說……咳……」李四搜腸刮肚的尋找合適的措辭:「你們過來大搶,也只能在混亂的時候,只要吳三桂解決了豪格,你們就沒有進入陝西的機會,就是進來了也肯定回不去。至於大同這邊……則是喀爾喀的朋友姜大人,你們總不能搶姜大人的吧?」
「是的,我們不會對朋友下手,這是蒙古人的底線。但是有了兩位的互市,我想我們不會缺少什麼的。」步代還是沒有明白。
「不,幫助不可能長久,就算是互市也只是暫時的。我和姜大人都不是皇帝,這種事情還是取得皇帝的認可比較好。我和姜大人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和皇帝之間有什麼誤會,你明白了沒有?」李四很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導師:「要是你們能如以前那樣歸了大明朝的版圖,就是大明朝的子民,別說是在指定的幾個鎮子互市,就是到江南直接採購也沒有人攔著。」
「大元帥大人,您是不是想要給我們派駐官員?」
「不,絕對不會,喀爾喀部是你們自己,你們自己更知道在草原上如何生活。」
步代終於明白了李四的意思:「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還需要楚虎大人的首肯。」
李四很清楚這事情不是幾句話就能夠敲定的,也不著急立刻就達成什麼實質性的協議:「也好,這種事情楚虎首領應該可以看到其中的好處,現在就不說了。」
等赴死軍打到長城以北之後,再說這種事情,絕對有很好的效果。
「姜大人,現你我之間的事情了。」
姜像個老狐狸,嘿嘿笑著:「大帥的心思可真是大呀,我已經聽明白了大帥的意思,就看大帥能不能拿出讓我心動的好處了。」
「咱們這麼直接的說好處是不是太……太難看了?」
「那好,就說的隱晦一些,哈哈。」姜大笑。
李四亦大笑idian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