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臘月二十三,祭灶。 在傳統當中,這是個很重要的日子,雖沒有過年的隆重,卻關係到未來一年的安康,就是再窮的人家,拼著餓三天肚子,也得想方設法的弄塊子甜糕抹抹灶王爺爺的嘴唇。
「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明年能不能能順風順水,能不能遇難呈祥,全指望灶王爺爺這個真正的一家之主了。
在灶王爺爺面前,就是八十歲的老漢也是個晚輩。謹慎小心的把好話說了一筐,恭恭敬敬在「忙活」了一年的灶王畫像燒了,貼上新「請」來的灶王畫像,這才算完。
可年關還要過,賒欠下的油鹽錢也到了還債的時候,幾乎絕大部分的人家不得不躲著要債的身影,同時把家裡還值幾個錢的物件兒拿出去變賣了。
要過年了,一幅新對聯,一幅門神還有幾掛焦脆的山東爆竹是少不了,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把這過年必須的物件兒置辦齊全了。再有日子稍微寬鬆一點兒的,還會換兩升白面回來,要是再有幾塊粘糖,就足夠家裡的娃娃們歡喜到正月十五了。
關二爺左手拎著個毛也沒有褪乾淨的豬頭,右手是兩串鮮紅的糖葫蘆,哼著小曲兒走在街上。這個年月,能買得起一整個豬頭的絕對算是好人家了。
關二爺是西城有名的人物,不是說多有錢有勢,而是因為這位爺手兒闊面子足,三教九流的行當裡都有他的朋友。就是不認識的朋友落了難,只要去關二爺家裡,管吃管喝不說,臨走還有足夠的盤纏拿。
以前的二爺雖說不上是什麼大財主,可也是有田有產地,尤其是交遊廣闊,就是城裡要飯的花子也有很多是和二爺有交情的。據說在前幾年,二爺家裡流水的席面兒就沒有住過,招待的都是三山五嶽的朋友。
如此義氣。又是如此地孟嘗古風。也讓二爺地名聲大噪。
即便是現在。雖然二爺地日子惶了。可也是響噹噹地一號人物。誰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二爺」。
無論是誰打招呼。關二爺總是笑嘻嘻地應著。還不住地囑咐:「要過年了。這世道不是人過地日子。要是年關過不去了。家裡短個三三五五地。也別藏著掖著。缺什麼到我家裡拿去……」
其實大夥兒都知道。關二爺地日子也不大好過。
沒有看見還是怎地?二爺身上地福字袍子都帶著補丁呢。家裡地僕人丫鬟也早就遣散了。據說正張羅著賣宅子呢……
也確實如此。就是為了買手上地這個豬頭。二人也是憋了好幾天地犢子。瞞著老婆把家裡兩把櫃子給賣了。才有過年地錢。
「二爺好,給二爺拜早年了。」
「哈哈,好,大伙都好,得閒了當我家裡喝兩盅去。」
關二爺笑瞇嘻嘻的和認識不認識地街坊打著招呼。
「二爺好,這糖葫蘆可真不賴呀,是谷雨以前的山楂吧?」
二爺一楞,看了眼前這個從來也沒有見過的人一眼,和以往不同,說這話的再也不以前那個精壯的漢子,而是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女子,說話還透著山東口音。
二爺大聲地打著哈哈兒:「谷雨?你家的山楂是谷雨地?咱們京城的山楂是春分地呢。」
「二爺說的是吶,遠到地親戚來了,托我給二爺帶個話兒……」女子低頭說道:「家裡的日子不好過,想求二爺周濟周濟……」
「好說,好說,都是至親至急的親戚,咱們家裡去,別在街上喝風了。」
幾句極是隱秘的切口對過,二爺就知道眼前的這個女眷是自己很親很近的「親戚」,而且是那種沒有要事不登門的「親戚」。
家裡的娃娃們一家到糖葫蘆,狼一樣的搶了過去。
「二奶奶好。」女子笑容滿面,和二爺的老婆打著招呼。
家裡的婆姨知道二爺的秉性,這個二爺雖然已經窮困潦倒,還是經常把一些奇怪的人往家裡領,好吃好喝的養著。就為了這個,婆姨沒少嘟囔嘴,可家裡的爺們兒就是這樣的老脾氣,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給你倆錢,去街上弄壺酒來……」二爺把娃娃和婆姨都支了出去,啪的就是一個不怎麼整齊的軍禮:「七殺營六隊旗官關二代本旗弟兄……」
「罷了,這邊兒有什麼情況沒有?」山東口音的女子小聲問道。
「韃子在抽調關外的兵力,還有就是剛剛給吳三桂那狗賊連下了兩道旨意,其中一道是允許吳三桂就地徵集資材的……」
女人問道:「韃子從關外抽調了多少兵力?」
「這個還不知道,本旗的弟兄無法探查。」
「給吳三桂的旨意你知道多少?」
「這個也無從知曉,宛平的一個弟兄是在驛站上的,套出來到口風就知道這麼點兒。」
「很好。」女子從身後的包袱裡拿出四個元寶,還有一柄精美的玉如意:「這是四爺給弟兄們的辛苦錢,你們這個小旗不能短了錢財。」
面子上風風光光的二爺,骨子裡其實是十分窮困潦倒的,不過眼光還在,一看就知道那柄玉如意價值不菲。尤其是自己和手下的那些弟兄做的這些個營生,沒有錢財作為支撐還真是寸步難行,所以也不客套,把元寶和玉如意一掃就藏了起來:「四爺那邊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你們隱藏好自己,別給韃子看出了馬腳就好,這是四爺說的。」
「還有,二十七這天鑲紅旗那邊好像有喜事?麻煩二爺幫忙打聽打聽吧。」
……
臘月二十六,年關已經近在眼前。
欠下的漿洗縫補錢要拿,賒了一年的油鹽帳也要還,過年的物件兒雖是一壓再壓,最基本的幾樣物件兒還是不能少了。雖然買不起肉,就是買幾根蔥糊弄一下家裡的娃娃婆姨,也是要花錢地吧?年關年關,對於窮人來說,過年就是過關。小娃娃們一直掰著手指頭算計過年的日子,可大人們還要奔波勞累。這年,不是那麼好過的。
對於城裡的旗人老爺們來說,過年才是真正喜慶日子。
這京城方圓五百里,都是旗人的私產,無論山林池塘還是肥美的良田,不管是大騾子大馬還是活生生的人口,都是旗人名下地私產。尤其是這過年的時候,下面的奴才就是窮死,也得把孝敬的年節禮品一樣不落的供奉上來。還有地方官員的「照應錢」和「貼補銀子」也是各有加碼,最要緊的是朝廷裡的養命錢,也是要按時發放下來。
別看那些漢人勞作一年,到了年關,他們什麼也落不到手裡。旗人老爺們坐在茶樓裡玩耍,也有銀子大河一樣淌進家裡。
愈到這個時候,婚聘嫁娶的事情也就多了,那些奴才們少不得要孝。出於這種斂財的目地,旗人的婚聘大事
的很大。
現在的旗人就是主子,娶兒聘婦這樣地事情一定要辦的風光排場,講究地是一體面。要是按照老滿洲的做派,一頭豬一棵菜就把媳婦娶進門,那實在是丟臉的事情,怎麼也顯不出旗人的風光氣派。隨便一個旗人有了這樣的大事情,流水的席面兒不擺滿三天,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
在鑲紅旗裡頭,錫爾弼氏不算什麼大姓大族,可族人裡頭著實出了幾個有大軍功地,尤其是在阿巴魯家,老錫爾弼在大名府做參領,小錫爾弼的婚事也算是相當隆重了。
女家就是正藍旗地富察家,要是按照以前的風俗,錫爾弼氏就是墊著板凳,也摸不到富察家地門檻子。可現在局面不一樣,正藍旗雖然還頂著上三旗的大帽子,看誰也知道這頂鐵帽子再也戴不了幾天了。
從太宗時代起,正藍旗就開始衰落,到了多爾袞時代,這個上三旗之一地正藍旗幾乎被刮走了一多半兒。尤其是現在,朝廷裡彷彿早不把正藍旗當回子事情了,不僅不想法子補充,兩黃旗和兩白旗都在打這個正藍旗的主意……
如此一來,兩紅旗的地位就顯得微妙起來。
要說朝廷裡的那些大事兒,這些旗人也就知道個模稜兩可,可正藍旗的門檻子再沒有以前那麼高了,卻是實打實的事情。尤其是富察家女兒下嫁到錫爾弼氏家,這就是明證。
富察家雖然顯得沒落了,可也是正經的大戶人家,迎娶這樣人家的女兒進門兒,對於錫爾弼氏家來說,也算是光耀門庭的事情,所以加倍的把婚事操辦的更加排場也更加風光。
明天就是婚事的正日,這成親的頭一日和正日比起來,也是一樣的熱鬧。
本旗和外旗的禮品都堆積成了小山,旗人之間多是互贈金銀錢財,而地方上的禮物多是瑪瑙玉器古玩書畫這些雅物。看著不怎麼起眼兒,可價值著實不菲。
至於下面的奴才送上來的色禮表禮,看著是不老少,可實在也不值幾個錢,給送禮人一個白麵饃饃,最多是再夾兩片兒老肥肉,就趕緊打發走了。
這麼大喜的日子裡,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讓莊子裡這些畏畏縮縮的漢人在旁邊,看著也不舒服不是?
唱禮的老東西品著抑揚頓挫的聲調,把一摞子禮單從頭念到尾,身為大名參領的老錫爾弼不時和來客寒暄著……
至於新郎官兒小錫爾弼,根本就不必操心這些個東西,正在後面的內宅裡賭的昏天黑地。
和大部分旗人子弟一樣,十六歲的小錫爾弼雖然也算是個戰兵,其實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尤其是近年來,除了在京城裡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外,就是泡館子聽大戲。至於欺男霸女這樣的事情早就做的膩了,現在比較流行養紅妓包紅角,再在大街上搶民女的話,肯定被人家笑話是沒有見過市面的土包子。
養個書館茶樓的紅顏知己,就在外邊養著,還不在那裡過夜,整天聽著紅顏知己彈個小曲兒什麼的,再飲一盞子清茶,豈不是比直接按在炕上霸王硬上弓要風雅的多?
對於和富察家聯姻這種事情,小錫爾弼興趣不大。娶個大腳地滿洲姑奶奶做媳婦兒,哪有把玩漢人的姑娘有情調?滿洲女人粗手大腳的不好看,更主要是不會唱曲兒作詩,一點兒情調也沒有。
別看富察家門檻子高,小錫爾弼還不想巴結呢。不過這親事都是老錫爾弼做的主,明顯就有互相借力的意思,推也推不掉。
小錫爾弼並不關心這些東西,反正明天把新媳婦娶過門兒,事情就算是了了。到時候該怎麼樂還是怎麼樂,該找幾個有情趣的紅顏知己還找幾個,就當是給家裡請了一尊灶王爺吧。
雖是大婚在即,小錫爾弼還是賭,而且賭的十分開心。
要說這事兒也就真是邪門了,或許真是是因為身上地喜氣兒太重了,賭運也好的驚人。
這一輩子小錫爾弼就從來沒有這麼順利過,彷彿一生所有的運氣都在今天晚上爆發出來一樣,已經連贏十三把。
這個時代的旗人,還不大喜歡玩兒色子和牌九,最喜愛也最上手的東西就是押紅黑。
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謂之寶匣,裡面裝了一個染成紅色或者是黑色的羊腿骨,押中顏色的就算是贏了,類似於中原的押單雙。
這個東西本沒有什麼技巧,斗的就是一個心智。
小錫爾弼連贏十三把,都是押地黑色,而且把把都是開黑。
面前的金子銀子已經多的數不過來,小錫爾弼也不清楚究竟贏了多少。還有幾個碧綠的扳指和戒子,美玉地帽正純金的腰帶扣子也贏過來許多。
或許是因為贏錢地緣故,小錫爾弼臉色漲的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冒起,興奮的汗水都在不住的滴落:「押黑,肯定還要開黑……「
「胡扯,已經開了十幾把黑了,再不開紅老子就切手指……「
「十幾把黑算什麼,我聽族裡的老人說,三十六把全開黑地事情都出過,這叫全黑大陣……」
開黑的時候已經太多了,連開十幾黑地情況誰見過?一個個都輸紅了眼珠子,把中央碩大的賭桌都擠地吱呀呀做響:「押紅,再不開紅就真是見鬼了,絕對是紅……」
不論是黑還是紅,結果就在面前四四方方的寶匣當中。
小錫爾弼深信自己地判斷,莊家玩兒的絕對是全黑大陣,在所有人都僥倖要開紅的時候,一直把黑色開到底。直到所有人的心思轉變過來的時候,莊家才會最先轉變。
「紅!」
在一聲堪稱豪邁的大叫聲中,幾錠銀子和一個小小的金佛像就在紅字上面。
或許是因為有人帶頭,這些不服輸的賭徒也跟著押紅。
輸了輸了,反正也不是那些漢人孝敬過來的錢,萬一要是贏了呢……
「我還是押黑!」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之下,小錫爾弼也是豪氣萬千,把面前不可計數的金銀財物一股腦兒的推到了黑上。
隨著「買定離手」的喊聲,喧囂熱鬧的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
是那種近乎於絕對的安靜,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就是汗珠子從鼻尖兒落下的聲音似乎都能聽的清清楚楚。一個個把眼珠子瞪的比牛眼還大,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四四方方的寶匣。
隨著寶匣的打開,眾人心裡崩崩直跳。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關心寶匣裡的那根羊腿骨,究竟是黑色還是紅色?
小錫爾弼的汗水都落進了眼睛裡,也顧不上擦拭,看到了寶匣裡的顏色之後興奮的躥了起來:「是黑,我早就說過的黑的……」
那些押了紅的賭徒立刻大聲叫罵……
不對!
沉浸在狂喜或者大悲之中的賭徒,這才想起寶匣裡的那個東西
頭。
似乎大了一點兒吧?
寶匣中躺著的確實是一根黑乎乎的玩意兒,只不過已經不是拿根已經染成黑色的羊腿骨,而是一枚如黃瓜一般大小的東西,正冒著青煙兒呢……
這些旗人子弟雖然沒有一個見過這東西,可鐵黃瓜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稍微一個愣怔之後,腦海中猛然冒出這個念頭:是鐵黃瓜。
有反應快的「嗷」就是一嗓子,轉身就跑。
房間裡這麼多人,一個個擠的密不透風,就是想跑也太遲了。
在一個個驚悸恐怖到了極限地目光當中,「轟」的就是一聲巨響……
在前面招呼著的老錫爾弼和許多客人一樣,都聽到了這聲莫大的聲響,心裡雖然納悶兒,也不好立刻撇下客人拔腿就走,直到幾個一身是血的旗人子弟從後面大呼小叫的跑出來,心裡才知道這是出事兒了。
好幾個旗人子弟如見厲鬼一般,喊著已經沒有意義的音節,接連撞到了好幾個人,把供奉天地喜神地香案都撞翻了……
老錫爾弼的心忽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撒腿就往後院跑去。
已是一片狼藉。
剛才擠擠挨挨的房間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一個個還沒有上過戰場的八旗子弟如經歷過一場最慘烈的浴血大戰一般,鮮血正咕咕的從身上一個又一個細小的空洞中奔湧而出……
老錫爾弼瘋了一樣,一聲如牛的鳴一般地怪叫,就好像是從胸腔子裡硬出來的聲音,在滿地翻滾的傷者當中尋找自己的兒子。
小錫爾弼地半個身子趴伏在桌子沿兒,腦門上有兩個比黑豆還大的孔洞,鮮血還在咕咕地冒著,從桌子上一直流淌到地面。尤其是頸項處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讓人頭皮發麻,鮮血把小錫爾弼的腦袋都泡起來了……
三死十三傷,這是現場的擊殺效果。幾個時辰之後,又有倆傷的比較厲害的翹了辮子。
天色未明,就已經死了五個傷了十幾個。
合城大捕!
老錫爾弼家地喜事本就是有很多人知道,忽然之間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本來不知道的也就知道了。尤其是這種擊殺韃子地痛快事兒,就好像長了翅膀一樣,不必宣揚也鬧的街知巷聞。
到第二天早晨起來,就連街邊賣豆汁兒地都知道了這事情。
要說王家的豆汁兒,那真是絕了,可著整個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來,那味兒就是地道。
王老木早把「豆汁王」地藍布圍子支架起來,桌子板凳擦的那叫一個亮颯,都能翻起木刺兒來,看著就舒心。砂鍋裡的豆汁兒熬的正是時候,幾個老主顧早坐的齊整,掰著大黑碗順著碗邊子一口一口的吸溜……
「不加糖的豆汁兒一碗,二爺坐好了您——吶——」「豆汁王」拖的長尾巴音兒也是個特色,和魁華大戲園子的台柱子——老須生成老闆的叫板有一拼。
趁著豆汁兒的熱乎勁兒,關二爺緊喝兩口,小半碗豆汁兒落肚,感覺心也寬了,氣也順了,這才大聲喊道:「我說老王,大夥兒都在議論個啥?難不成這京城裡頭又出什麼大事情了?」
「二爺,你還不知道呢吧?這回是真出大事情了?」王老木習慣性的把本已經乾淨的沒法兒再乾淨的桌子擦了又擦,對著關二爺一個會心的微笑。
趁著擦桌子的當口,王老木小聲問道:「家裡的親戚都好吧?」
「嗯,勞惦記,好的很。」
「都是遠來的至親至急的親戚,怎麼說也要再住幾天?」
「那是,親戚可不是來串門子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哩,老木,再給我盛一碗,今兒個的豆汁兒喝著痛快……」
王老木手腳麻利的端碗豆汁兒遞給關二爺,關二爺反而是不著急喝了,掰這大碗聽旁邊的街坊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們聽說了沒有?西街的錫爾弼家出事兒了。」
「那麼大的動靜,想不聽說都不能,死了好幾個,傷了一大幫子。」一個街坊小聲的說道:「這事兒也真是邪門了,你們說是哪個膽子包了天的英雄做下的?」
「還能是哪個?天底下敢這麼幹的還能有誰?」另一個街坊小心的看看週遭,伸出一個手掌把拇指按下,只剩下四個如手刀一般的指頭:「肯定是這位爺,錯不了。」
四爺!
彷彿這個名字有什麼魔力一般,這些個街坊眼睛裡都冒著光呢:「四爺手底下的英雄好漢多了去了,鬧這麼個事兒就跟玩兒一樣。」
「可不是怎的,四爺看咱們漢人被韃子欺負,心裡氣不過,這才遣來了手底下的十三太保過來……」
「什麼十三太保?我怎麼聽說四爺手底下是有八大金剛?個頂個兒都是蹬地頂天地漢子,一頓飯都能吃下二十斤牛肉,還只能是個半飽……」
「不管是八大金剛還是十三太保,四爺是在和韃子叫板呢。」
「這個板兒叫的好,調子起的也高,韃子不一定能應的上哩。」
說著說著,關二爺也參與進來:「那是自然,四爺是啥人物?小韃子再蹦還能蹦幾天?我聽說四爺那邊都要攻打大名府了。十萬叉子兵,十萬吶……」
看著關二爺把手掌翻了兩翻,眾街坊都小聲驚叫:「我的乖乖,十萬叉子兵,這還了得?一萬就能滅了多鐸,真要是來十萬,還不把韃子連窩給端了?」
「端不端韃子的窩咱不知道,眼下能看到的就是錫爾弼家地熱鬧。這回好,廚子、幫工、還有吹打班子啥的都不必另找了,直接把喜堂拿白布一蒙當成靈堂,喜事沒有辦成,還可以接著辦喪事兒的嘛……」
「哈哈……」
錫爾弼家的血案,無論是對於娃娃皇帝福臨還是對於皇太后孝莊,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是一個機會。
「九門巡捕三營步軍統領,搏濟。」
「臣在。」
搏濟出班。
這個搏濟,是紐祿氏,也算是數得上的名門望族。因為多爾袞的倒台,九門提督(資料有點混亂,有的說九門提督是康熙初年才有的,有的說是順治元年就有的。通俗地說法是九門提督,正式的官名就是九門巡捕五營步軍統領,這個很正式的稱號在順治初年就有了。不過當時的編制沒有那麼大,後來地五營在順治時期還是三營,為了行文的方便和讀者比較容易理解,將直接使用九門提督這個很有爭議地稱謂,考據當退散——作者按)很自然的落到了搏濟這個比較中間的人身上。在渡過了最初的不安穩時期之後,孝莊想方設法的要把這個關係到京城安全的職位撤換成完全屬於帝派之手。剛好就出了錫爾弼家這麼一個轟動京城地血案,要是不借題發揮一下,孝莊就不是孝莊了。
多爾袞時代,九門提督和鑲黃旗內大臣其實就是一而的事情,孝莊把這個分解開來以後,還要進行一下清洗,要是沒有自己地人把守九門,睡覺也不怎麼踏實。
搏濟本就是剛上去沒有幾天,太著急撤換的話,未免就顯得吃相難看。剛好有這麼個機會,正想睡覺呢赴死軍就把枕頭送過來了,孝莊還能不利用一下?
這是整個帝黨和反多爾袞系人馬地心思。
「身為九門提督,竟出如此大案,你也難辭其咎,先把這個職位卸了吧,再等別的差事。」孝莊說地不溫不火,其實心裡早就在等這個機會了。只要完成了這一步,就可以和還不敢進京的濟爾哈郎這個僅有的攝政王攤牌了。
搏濟也委屈,可心裡明白這個問題的根子在哪兒,根本就不是什麼錫爾弼家血案的問題,而是派系之爭的問題。
「謝主隆恩」之後,退了下去。
而孝莊在挑選信任九門提督的時候,並沒有直接點出人選,而是問索尼:「你也正黃旗幾朝的元老了,這個九門提督你就先兼一下,如何?」
無論是太祖還是太宗時代,索尼和他身後的赫捨裡一族都是深受重用。只有是多爾]時代才被打壓下去,就是索尼本人也差一點被多爾袞砍了腦袋,被派去守衛皇陵。
孝莊之所以這麼著急的啟用索尼和他身後的赫捨裡一族,並非是看上他們有多大的才能,而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臣已有正黃旗內大臣之職,還兼著議政大臣和內務府的差事,再領了九門提督,和本朝體制似有不合。臣舉薦一人,堪當此用。」
孝莊讓索尼當九門提督,和以前分拆內大臣的初衷本就相悖,明顯是藉著索尼之口說出她早就確定的人選。
「鰲拜為人忠勇,又是太宗先皇帝使慣了的臣子,當可擔此重任。」索尼一邊想一邊說,好似真就不是實先商量過一樣。
「鰲拜?卿等以為如何?」
孝莊這麼一問,就是傻子也明白了。鰲拜本就是這些人早就內定好的人選,誰反對也沒有用。
到了這個時候,誰還傻乎乎地站出來反對?異口同聲表示贊同。
於是乎,鰲拜就成了執掌九門的重要人物。
這麼一來,孝莊算是把整個中樞清洗乾淨,牢牢的攥在手心了。
事到如今,濟爾哈郎方面已經不算太大的威脅,只要妥協或者乾脆把黑鍋找別人來背,就能順利的把濟爾哈郎等老派人物拉攏過來,孝莊已經開始著手這方面的事情。
這種事情,無非就是政治和利益之間的相互妥協而已,濟爾哈郎和孝莊都有一個共同地原則,就是不能分裂。在這個基本點上,還是可以坐下來談一談的。
當務之急就是如何應對英親王阿濟格。
阿濟格「違背」聖命,放棄整個鄂、贛地區的戰果,率軍北上屯兵山西,對順治小朝廷是最大的一個威脅。
阿濟格叫囂要徹查多爾袞的死因,誰也知道這是個借口而已。關鍵還是利益和實力層面的問題。
多爾袞和阿濟格雖是兄弟,可多爾袞都死了,要說阿濟格和多爾袞手足情深,會率軍打進京城,恐怕整個大殿上沒有一個人相信。
按照阿濟格的意思,他是想繼承多爾袞的部分勢力。
這分明就是想做第二個多爾],一來是朝廷現在已經穩固下來了,根本就不可能答應這樣苛刻的條件。再者就是阿濟格本人未必就佔了什麼上風。
已經在四川和張獻忠部開戰的豪格系人馬,聽說了多爾袞地巨變之後,幾乎和阿濟格是一個反應:都是要帶著大軍急吼吼的往回趕。
阿濟格真的要是敢動武力,朝廷自然是會放豪格回來,看著兩虎相爭作壁上觀。
更重要的是,在阿濟格和豪格之間,還有一股相當強悍切相當重要地勢力——吳三桂。
陝西的吳三桂手中數萬鐵騎,也同樣是能征善戰地精銳,未必就比阿濟格和豪格任何一方就弱了。
在吳三桂沒有表明態度之前,阿濟格和豪格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都擔心身後的吳三桂呢。
吳三桂簡直就是老狐狸之中的老狐狸,都成精了。大明山海關總兵,投過李闖,投過多爾袞,也曾對順治小皇帝宣誓效忠,這樣的人物究竟會倒向誰的懷抱,還真不好說。
可以肯定,無論是豪格還是阿濟格,都會拉攏吳三桂。在這方面,順治小皇帝這一邊兒也沒有閒著,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在拉攏吳三桂地同時,滿清朝廷這邊必須面對日漸壯大已經成為心腹大患的赴死軍。
要不是因為赴死軍,多爾袞也倒不下去,孝莊就是再有妙計千條也派不上用場,從根子上來講,孝莊母子能有今日地局面,赴死軍有一半兒的功勞。
可這時候,要和赴死軍針鋒相對了。
赴死軍地勢力已經滲透如直隸南部,各地總社會黨風起雲湧,伏莽處處烽火八方。這邊兒還沒有按下去,那邊兒就又扯起了旗號,讓本就空虛的冀南地區更加爛。
和以前地造反叛亂不同,這些揭竿而起的武裝力量幾乎是有相同或者相近的宗旨,都不約而同的使用這驅逐韃虜的大旗,而且在行動上更加協調和配合。
要說這裡頭沒有赴死軍在居中策劃指揮,鬼也不會相信。
其實大殿上的這些滿漢忠臣心裡就跟明鏡一樣,赴死軍已經勢大而不可治,大清國已經在整個戰略上處於被動。尤其是多爾]呼啦一下就倒了,掩藏在內部的各種紛爭也顯露出來,若是不能迅速整合起來,赴死軍可就真成了心腹大患。
赴死軍的主力隨時可以渡過黃河,根本就不必有任何戰鬥,多半個直隸都在赴死軍的馬足之下。要是戰事上出了半點紕漏,京城都難保了。
滿清可不是大明,福臨小娃娃也不是崇禎皇帝,會不會死守還兩說呢。
說一千道一萬,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赴死軍擋在外圍。
於是乎,最大的問題就出來了。
兵力從哪裡來?
也就是京城附近還有一點兒像樣的兵力,可朝廷會把這點兵力抽調上前線去?肯定不會。大清國不是沒有兵了,而是各懷心思,捏不到一塊兒。大夥兒都盯著京師呢,彷彿京師才是大清國最大的敵人,至於赴死軍這個臥榻之側的猛虎,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都說不出來吧,要是再這麼僵持下去,就只能看著咱們大清國再回關外。說不准這順治年號也要改一改了,改成靖康比較合適。」孝莊的聲音有點兒冷。(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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