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最炎熱的那個時辰是過去了,可日頭還那麼斜斜的臭汗出了一層又一層,黏糊糊的衣裳貼在身上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專業提供手機電子書電子書下載
還要把弓拉的滿滿,斜斜對著上前方向,等著官長放箭的命令。
隨著一聲「放箭」的號令,幾千支羽箭齊齊而出,在日頭底下掠過一片似有似無的陰影。
弓箭營的訓練實在讓人叫苦不迭,不斷拉開弓弦讓所有人的膀子都酸麻的不行,保持著這個開弓的姿勢都放鬆不下來。尤其是控弦的手指,都捏的變了形。可上頭的長官還是不依不饒,好似根本就沒有看到這炎熱的天氣一般,哪個要是稍微偷懶,鞭子立刻就夾頭夾腦的抽打下來。
別說是給韃子賣命的時候,就是以前做大明官軍的那幾年,也沒有這般辛苦過。一個月三操三會已經是頂破天的辛苦了,誰見過這麼不停歇練兵的?
可現如今既不是大明官軍,也不是韃子的新附軍,大夥兒都成了赴死軍的弓兵,上指下派的命令就得聽從。要是違了令,吃鞭子都是好的,真要因為違抗軍令而掉腦袋也不是多大的稀罕事兒。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邊可是一天吃三頓,還有兩頓能見到干的,每隔五天還能見一回葷腥,這可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兒。還有一點大夥兒都比較認同。那些官長一個個雖然都是惡眉惡眼的拎著鞭子,還不時抽打下來。可一旦訓練結束,鞭子完全就是個擺設兒,這些當官兒的還和大夥兒一塊吹牛皮拉呱家常。
在赴死軍中,辛苦是辛苦了一點兒,可不必擔心被長官拉出去做苦差,更不必象對韃子那樣點頭哈腰的當奴才,起碼活的還像一個真正地爺們兒。
接連四次齊射之後,執旗的官長終於把令旗放下,說出大夥兒期盼了好幾天的話兒來:「先休息一刻,然後負重越野,他娘的哪個要是跑回來晚了,就甭指望吃肉了,別說我沒有先知會你們……」
下面的弓兵立刻爆出一聲歡呼。
現在是什麼世道誰還能不知道了?大夥兒跟著韃子從山陝而至淮揚。一路之上所見地餓琈還算少了?見過地餓死鬼也不比活人少。能有一口飯吃。像個人一樣地活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地事情呢。
知足吧。
一聽說晚上還能動動葷腥。大夥兒地興致也就高了起來……
「都帥。這些弓兵還看地過去吧?」
說話地是以前地恭順王現在地弓兵營營官孔有德孔大漢奸。
以前地老部下老親兵都是些有經驗有歷練地老兵。絕對比這些從各新附軍中抽調出來地雜貨要強地多。
弓兵一般是隸屬於正面戰鬥部的一個輔助兵種,無論是哪支軍隊都有配備,而且數量相當不少。由於通常意義的弓兵並不大需要如刀兵槍兵那樣直接上去肉搏,所以更換頻率也沒有那麼高。多是積年的老兵,無論是射術還是紀律方面都有相當程度地成熟性。
但是作為一個專門的作戰單位把弓兵單獨列出來,這種事情還比較少見。在組建弓兵營地時候,孔有德曾私下授意自己的部曲盡可能地加入這個建制。
但是很多老部下都被打散混編,弓兵營裡頭雖然他孔有德還是營官,可真正的嫡系手下沒有幾個,尤其是下面地隊官,一水兒的都是赴死軍嫡系人員。
作為剛剛投靠的敵人,孔有德能撈個營官這樣高級的職銜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這其中自然是有白金立木千金買骨的意思,樹的就是這麼一個標尺:孔有德這樣的陳年老漢奸我李四都沒有為難,還給了官兒做,別的漢奸們可想清楚了,是要鐵了心的和赴死軍為敵,還是投靠過來做官兒?
孔有德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還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自己是赴死軍給清軍中的漢軍樹立的一塊牌子而已。
正是因為孔有德的背叛,才打開多鐸大軍的第一環。征南軍覆沒不說,就連多鐸本人都把小命留在了南都城下。這樣大的罪過兒,孔有德已經是沒有退路了,只能硬著頭皮和赴死軍一起幹。就算是再有幾個心思,也不敢再次降清,再降的話還能有什麼好處?估計能個滿洲都把他孔有德恨的後槽牙都癢癢呢……
名義上自己是個營官,而且是赴死軍中建制最大的一個營官,手下的弟兄也最多。可中層尤其是隊官這個級別的,一個自己人也沒有,明打明的就是被架空了。
對於這些,孔有德反而能理解。
人家赴死軍又不是你的孝子賢孫,你一個剛剛叛過來的漢奸頭子,給你個營官的架子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
對於這些,孔有德早就想到了,也不是十分的在意。
打了半輩子仗,事過大明,從過滿清,在山東的時候還自立過(雖然沒有稱王,其實已經算是自立了),什麼樣的道理還看不透?
武人,真正的威風就是在戰場上,要是真有了天下的功勞,就算是上頭的官長給你抹去了,下面的弟兄可都看著呢。威望和人脈是抹不去的。
要想有威信,要想攥住印把子,就得有實打實的戰功,其他都的白費勁。
所以孔有德這個投降過來又受到優待的老牌子漢奸,對於李四這個赴死軍的頭號人物並不怎麼感冒,連最起碼的慇勤也沒有。
我巴結你李四有個鳥毛的作用?你就能真的讓我抓兵權了?等我老孔真立了功勞再說,你李四不就是個淮西都帥麼,都帥老子在山東的時候也做過,只不過是自封的,而且僅僅是個萊登都帥而已……
練兵,再練兵,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雜牌軍捏成一個整體,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強兵,這才是自己以後晉身的根本。
孔有德在練兵上頭還真是下了大功夫,自己個兒心裡頭那點經驗和本事可都抖摟了出來。眼巴前最大地事情就是練兵,練一支強兵出來,比巴結他李四要有用的多。從骨子裡來講,只不過是跟著李四吃了幾天赴死軍的糧食而已,要說強有歸屬感和自豪感,那就真的有點瞎扯了。他孔有德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面的毛頭新兵蛋子,一見到李四本人恨不得納頭就拜。練好弓兵營,與其說是為了赴死軍,不如說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看著烏洋烏洋地這個弓兵營,李四微微一笑:「孔營官練的兵算是不錯了,比其他新兵要強許多,再練寫日子當有小成……」
李四模稜兩可地讚了幾句,忽然問道:「即日初幾?」
「今日正是鬼節。」
「已是七月十五了,要抓緊吶了,一個月之後我要用弓兵營!」
「是。」一個月之後就要把弓兵營拉上戰場,絕對是操切的不能再操切了。
這個世道裡頭,抓過來幾個村子的民夫,武器也不分,訓練都沒有
,就讓他們捏著鋤頭把子衝上前線,這種事情確實死軍是要練強兵的,不是弄一大堆烏合之眾去湊數。這麼操切地要把新兵攆上戰場,絕對不是赴死軍的風格。
不過孔有德依舊沒有表示任何地意見,俯稱是而已。甚至沒有問要對哪裡用兵,似乎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一樣。
因為自己的身份問題,孔有德深知還是不要問太多的好。
李四似乎也沒有想要透露太多,如隨口而談一般的問道:「孔營官以前也算是清軍中的老行伍了,對於清軍的底下知道多少?」
「知道一點兒。」孔有德說地更是模稜兩可,究竟是知道的多一點兒還是少一點兒?又是多大地一點兒?這裡頭的學問可就大了去了。
「孔營官能不能和我說道說道,我所知實在無多。」
孔有德當然不能說行,抬頭望天片刻說道:「清軍之中真正地主力,也是滿洲辮子兵,大概有九萬上下,這個數字就算是有所變動,也不會相差太多。除了部署在滿洲以及朝鮮一帶之外,北都各營也佔據了不少,真正能夠上戰場的絕對不會超過七萬。無論是江淮地多鐸部還是湖北的阿濟格部,都算是多爾袞能夠直接拿出來的部隊,隨時可以上戰場。再有就是以豪格為代表的老滿洲系人馬,豪格手中不光是有他的本部人馬,更有老賊努爾哈赤時代的幾個王爺。其總體實力絕對是在阿濟格之上,只不過多爾袞把豪格的這些人馬分散開來,一時難成什麼大的氣候……」
豪格和多爾袞之間的種種勾當,李四也知道一些,所以也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默默的聽孔有德詳細解說。
「歷經淮揚、南都血戰,多鐸的南征軍損失了大概一萬五六的滿洲戰兵。照這樣推算,阿濟格也不會強大的哪裡去,估計也就是這樣的兵力了。」
這個和李四所想的基本相同。
因為清軍的主力在離開陝西之後,並沒有一個始終如一的目標,始終在剿滅李闖和清掃南明之間搖擺,並且出現過好幾次反覆,阿濟格和多鐸的兵力應該在伯仲之間,就算是有所偏差也不會差很多。
「李帥的敵人就是這七萬滿洲戰兵了,多鐸那一萬五六扣除之後,只剩下五萬多。這五萬滿洲兵當中,還有豪格的部分人馬一時間不能快速集中……」
「真正的滿洲兵力並不算多,但是戰鬥力相當強悍,想必李帥也知道這些。」
「你說,我在聽。」
「還有許多漢軍旗夾雜其中,這些漢軍旗的戰鬥力和滿洲戰兵差不了多少,圖賴的隊伍就是其中之一。在皇太極在的時候,漢軍旗實力不小,不容小視。除了部署在滿洲的之外,關內的老漢軍旗大概有一萬九千左右,自去年北都淪陷之後,漢軍旗屢次出入關外,這個數字我不也敢保證。」
「還有蒙八旗,數量不多,戰鬥力相當不錯。天聰年間是一萬二千多,現在就不清楚了,這個需要李帥自己思慮……」
「再有就是收繳的新附軍,關於新附軍的兵力,我估摸著就是多爾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我這麼估摸著,就算沒有四五十萬,也差不了多少……」
「嗯,和我想的差不太多……」
滿清的兵力,也是以滿洲戰兵、蒙八旗和老漢軍旗為主,估計也就是在十二萬左右。扣除駐守地方和滿洲本部地那一部分,真正能夠拉出來的絕對不會超過十萬。歷經淮揚、南都血戰,就殲滅了三萬,已經把滿清的主力打掉三成,更是俘虜了好幾萬的新附軍。這麼看來,短時期以內,除非是滿清放棄對李闖殘部的追逐,把阿濟格的兵力調回來;或是和豪格系人馬達成某種政治層面地妥協,否則已經不能再對淮西形成致命性質的威脅。
闖軍地本質就是流寇,其展壯大的根本就是脅裹人口流竄四方。現在的闖軍雖然已經露出末日跡象,可誰都知道闖軍的再生性極其強悍。當年闖軍被圍在車廂峽,打的只剩下幾千人(有一些資料更誇張,說那個時候地李自成只剩下一千多人),可一旦沒有了迫在眉睫的壓力,立刻就如雨後地野草一般再次蓬勃展,在不到一年的時候裡,就再次壯大為數以十萬計的大軍。放棄對李闖殘部的追逐,這本身就等於是放棄了以前的所有戰果,至於攻佔陝西李自成的老巢,對於闖軍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致命地打擊。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生過,闖軍也照樣打進北京?讓清軍放棄現在地戰果,把目標轉向淮西的赴死軍,就是阿濟格能夠做到,北京方面肯定也要鬧翻天。畢竟這半個天下是從李闖手裡奪過來地,在敵人只剩下最後半口氣的時候,說破了天去也不能給其喘息之機。
至於多爾袞和豪格之間達成某種妥協,這種可能好像也不是很大。
皇太極死地就有點不明不白,多爾袞和豪格都想著坐上那把龍椅來著,當時都沒有稱帝,就是個互相妥協的結果。而娃娃皇帝順治的登基,就是這個妥協的產物。
身為皇叔攝政王的多爾在這以後瘋狂擴充自己的勢力,同時拚命打擊異己,甚至一度把豪格扔進了監牢獄中。在成功把豪格系人馬分散之後,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要不是有濟爾哈朗等老滿洲人馬的牽制,豪格根本就不算是一盤菜。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優勢,多爾會對豪格低頭?
那多爾袞也就不是多爾袞了。
這裡頭最大的可能還是豪格和多爾袞之間生火拚,這自然是李四很樂意看到的事情。要是多爾和豪格打起來,李四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鼓掌叫好,甚至還會把水攪和的更混。
管你什麼多爾,管你什麼豪格,哪一方更加強大我就給哪一方搗亂,讓你們打的越紅火越熱鬧,那才越開心,最好是把對頭的腦漿子都打出來才是真正的好戲。
要是他們之間不打,李四自然是不樂意的,想方設法的也要讓他們幹起來,就算幹不起來,也要弄個橫眉毛瞪眼珠子的架勢出來。
要說這種挑撥離間煽風點火的勾當,除了老神棍還能有誰做的更好?
所以。
李四立刻就把老神棍叫了過來。
「我說老神……魏宣慰……」李四忍不住嘿嘿的笑著,好像是要看什麼精彩的好戲一般,以十足神秘的口吻對魏無牙說道:「想不想知道些真正的東西?我說的這種可是外面誰也不知道的……」
「想,你說吧,看看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來。」魏無牙這條老神棍現在越來越不把李四當都帥了,襪子也不穿,踢踏著一雙破鞋就蹲在李四面前的椅子上,還不住的摳他那味道十足的臭腳丫子。
「我一說你准有興趣,你可知道北邊的韃子皇帝……就是那
……」李四指著北方,滿臉壞笑的說道:「你可知道誰的種兒?」
「誰的?不是皇太極的?」這問題絕對能勾起老神棍的興趣:「難不成是你李大都帥的種兒?」
「滾你的,」李四笑罵道:「今天我就告訴你,那娃娃皇帝其實就是多爾袞地種兒,是多爾袞背著皇太極和那個什麼什麼太后搞出來的……」
「這個謠言不大好造哇。」老神棍的心比篩子的眼兒都多,李四這麼一說明白了大半。
這是要挑撥,這是要離間,而且用的是最常用也最有效同時也最下三濫的那種招數從男女關係上下手。
「怎麼不好造?當年我生擒了皇太極……」說起這個事情來,李四是半點也不臉紅,就好像真有這麼回子事情一般:「曾詳細審問了皇太極一個晝夜,皇太極那個軟骨頭什麼都說了。還親口對我說福臨是多爾和莊妃私通生下來地孽種,只是因為不想滿洲內部分裂,為了顧全大局這才帶這麼大的一個綠帽子……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哎呦,我怎麼忘記這個茬兒了呢?」老神棍興奮地一躥而起:「皇太極臨死之時,也就和你單獨相處過,這話兒還不是咱們怎麼說就怎麼是?我知道怎麼做了。哈哈,要說別的我不如你李大都帥,要是說起這背後打悶棍暗中下絆子的下三濫招數,老魏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要說打仗,我肯定打不過多爾袞,要是說這種造謠中傷,嘿嘿,用不了幾天,我就能讓他多爾袞和那個什麼什麼太后的名聲臭地爛大街上……」
「胡扯,咱們這不是造謠,這是事實……」李四很鄭重的提醒:「要不是多爾地種兒,怎麼會把這樣的一個小娃娃送上皇帝寶座?他多爾袞不知道當皇帝比當攝政王威風?」
「對,對,這是事實,造謠中傷這種下九流的勾當,你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李大都帥可是絕對不做的。」老神棍哈哈大笑著說道:「瞧瞧,咱們的李大都帥,天下人地救星,是多麼的堂堂正正,可不會去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趕緊滾你地。」
李四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什麼他娘的滿洲貴冑,什麼他娘地皇族體面,老子就讓你們臭大街。
「還有,」李四叫住魏無牙:「你想法子放出風聲,這八月十五要到了,咱們赴死軍也不能閒著,把洪武皇帝留下來的傳統也要收拾起來,不殺幾個韃子還怎麼叫八月十五,去吧。」
八月十五殺韃子,是紅巾時代就流傳下來地故事,當年的義軍們用一個小小的月餅互通信息,相約在中秋佳節齊反,終於開創出處處烽煙路路烽火的局面,直到建立大明王朝。
大明建立之後,八月十五殺韃子的故事廣為流傳,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現在蒙古韃子換成了滿洲韃子,李四要重啟朱元璋早期時代的傳統。
為的就是號召天下抵抗力量,為的就是打出赴死軍為抵抗清軍中流柱的聲勢。
「八月十五月兒圓,照我漢家好河山,」李四嘿嘿的不住念叨:「幾年的八月十五,我要這月亮也成血火一般紅艷。」
……
「嘿,聽說了沒有?南邊兒的這位,」說話的人伸出右手,屈下拇指,只剩下四個手指頭,小聲的說道:「就是這位,四爺,把多鐸給卡擦了。」
天色還不晚,北京的聚福酒樓就已經是海海滿滿,上下兩層都擠的嗚洋嗚洋的。尤其是下面的大堂裡,就是過去人兒也費勁,你要不是側著身子,根本就擠不過去。
一桌子喝茶水吃點心的差不多有十來個人,都在小聲的討論著什麼,有些耳朵機靈的,也湊過身子來聽個詳細。
旁邊那人臉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色,把脖子一縮,使勁的撇著嘴:「你看的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都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還在這裡賣新鮮?爺們兒幾個要是想聽新鮮的,還得聽我說道說道。我一個遠房的兄弟……」
說著說著,這位茶客再次把聲音壓低,彷彿是怕人聽了去有怕別人不知道一樣,小聲說道:「我那個遠的兄弟就……在淮西呢,那邊兒的消息我知道的最清楚……」
「四爺那邊又有什麼消息了?趕緊給爺們兒說道說道。」
南邊那位名字有四的可真是以為充得起爺的人物,扶保大明太子繼了正統,又以一萬孤軍力敵二十萬清兵,還把多鐸的腦袋瓜子砍了下來,北京的老少爺們兒也真是把他當成了這個世道裡頭地真正一位爺。
大夥兒是把頭剃了,把辮子留了,可心裡頭還不是想的大明朝?
這滿洲人有什麼好的?好地他們全佔了,成了大夥兒的主子,肆無忌憚的搶大夥兒的財產,拿大夥兒當牲口,就是看上哪家地黃花大閨女,也敢按在炕上就污了,大夥兒心裡還能不氣?
可氣是歸氣,氣就是再硬,還能硬的過韃子地刀子去?
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忍了吧。
好在南邊還有位四爺,頂天立地的一位真爺,敢和韃子硬碰硬的公然叫板,還打出了一場滿堂喝彩的打勝仗,把多鐸這個什麼狗屁地親王都砍了腦袋瓜兒。
這麼一齣好戲,總算讓大夥兒看到了點希望,總算是也把胸中的氣悶出了那麼小半口子。
「賣什麼關子?趕緊說,大不了今日地這頓拆水點心算我的的東,趕緊說點給大伙順氣兒的。」
一聽有人請客,今天的這頓就算是又有了著落,說話的也就有精神了,話頭兒也就打開了,微微示意眾人靠近,把架子拿足了,這才樹起四個手指頭,小聲說道:「就這位四爺,你們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兵不?」
「不是說一萬麼?」
「狗屁,那是淮揚大戰之前,」說話地人兒把脖子一波浪說道:「這位爺光在南都城下就繳了五萬新附軍,又撈了一百多萬老百姓,現在的兵力是這個數兒……」
說話把手掌全部展開,反覆兩下。
「我地老天爺爺,十萬吶,這還不打到北京城?」
「你他娘的就不能小聲點說話?這話是能大聲嚷嚷地?」剛才的說話趕緊示意眾人小聲些:「這話要是傳到韃子地耳朵裡,我一家六口就得掉下六個腦袋,這是最起碼的,就是誅九族也說不定,你們幾個可是我的朋族,說不準也得吃掛落,小聲些,各位祖宗,明白了沒有?」
「明白,明白。」
眾人一面說著明白,一面把眼光為四處溜躂,唯恐真的被什麼面生的人聽去了談話的內容。
「還有呢,南邊的四爺傳下話兒來了,說這個中秋節要給天下的漢人送個大禮。」
「什麼樣的大禮,趕緊說道說道哇。」
南邊的那位四爺手面兒一向闊綽,這
明的要說給同胞們送禮了,這份禮肯定他就小不了。了,那位四爺也拿不出手不是?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說話的這位「消息靈通人士」反而不著急了,把玩著青花的茶碗子不住念叨:「這茶水都他娘喝白了,灌了肚子的水,越喝越饑,有什麼意思?不如開罈子老酒,再弄倆菜,我才說的有力氣不是?」
「小二,給諸位爺填酒,再上倆菜,一葷一素,掛在我的賬上。」早有豪爽的聽眾大聲吆喝著要了酒菜:「酒也點了,菜也要了,你倒是趕緊說哇,這不是要生生憋死爺們兒幾個的嘛。」
待到店中夥計開了老酒,端上來佐酒的菜品,那位消息靈通人士美滋滋的連吃帶喝,連干了三碗,把順嘴角流淌下來的殘酒拿袖子一抹,這才說道:「哥兒幾個湊近點兒,湊近點兒……」
幾個腦袋都扎到了桌子上,那人滿意的打個酒嗝,把酒氣全都噴在別人的臉上,這才故作神秘的說道:「四爺說了,過節氣的時候到了,要給大夥兒送月餅,老大的一個月餅……」
「月餅,這他娘算什麼大禮?」
「你知道個毛,這月餅是人肉餡的,明白了沒有?」
「哦!」
「明白了,明白了!」眾人恍然大悟,一個個喜上眉梢,旋即不解的問道:「南邊的那位四爺就是手面兒再大,那也是他的一畝三分地上,還真能把月餅包到了別處?」
「要不怎麼就說你是鄉下土包子,沒有見過大世面呢。」消息靈通人士不屑的看看這個傢伙:「這一回四爺是真的要下了大心思,包的月餅也是份量十足。你們聽說過……」
說道這裡,消息靈通人士警惕的看看四周,眾人也知道說到了精彩的節骨眼兒上,趕緊四下巡視,確認無人注意之後,才聽他說道:「你們聽說過鋤奸團沒有?」
鋤奸團地名頭比晴天的炸雷還要響亮,就是聾子也早不知聽過多少回了。
那一個個半大的孩子,那一身身土黃色的軍裝,那一道道鮮艷如血的紅線,所過之處,就是一生生震懾天下的血腥和屠殺。無論是敵人還是老百姓,一聽到鋤奸團這仨字兒都要忍不住地打幾個哆嗦,膽子小的一點兒地立刻就是尿意頻頻。
「聽說過,我就是沒有聽說我親爹親娘,也聽說過鋤奸團吶。鋤奸團怎麼了?」
但凡只要和鋤奸團沾一點兒的邊兒,也是轟動天下的大事情,說不準哪個不人祖宗的傢伙就要倒血霉了。
鋤奸團的手中,還從來沒有留下過一個活口。隨著一聲聲轟傳天下地爆炸聲,鋤奸團已經成為恐怖和血腥的代名詞,更被一個個傳說所神化。這哪裡還是什麼鋤奸團,根本就是閻王爺地催命符。
據說,經過一個又一個人的據說之後,鋤奸團比索命的黑白無常還要可怕,只要被他們盯上,你就是逃進老鼠窟窿裡也屁用沒有,只能把一家子的脖子洗乾淨了,吃上一頓好的喝上一頓好的,剩下地就只有一件事情:等死。
跑?想在鋤奸團手下逃跑?別說是門兒了,就是窗戶也沒有哇。
說要是敢說能從鋤奸團手裡全身而退,不是瘋話就是夢話,說出來也沒有人能信吶。
別看鋤奸團裡頭一個個都是不大點兒的孩子,可都是氣壯山河地義士,是中華血性的凝結,幾千年才出這麼點地精髓。都是奮不顧身玉石俱焚的主兒,連自己地性命都能搭進去,你還往哪裡跑?誰還敢救你?
齊斬全家,雞犬不留,這是鋤奸團最基本的東西。
「五千鋤奸團已經撒出來了,是五千!」
「我的爺爺呀,五……五千,這還不殺的天昏地暗日月披血?」一個鋤奸團成員就能一座城市惶恐戰慄,這要五千鋤奸團撒出來,和開了鬼門關還有什麼區別?
明明知道鋤奸團不會和自己這樣的小人物為難,可一想到自己也就披著辮子的漢人,大夥兒的腿就開始軟了。
「五千鋤奸團也不算個什麼!」消息靈通人士強作鎮定的說道:「關鍵的關鍵,關鍵是吶,還有五千七殺決死兵。」
放眼天下,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傢伙敢說五千鋤奸團不算什麼,大夥兒都不明白七殺決死兵是什麼玩意兒,看這意思,難不成比鋤奸團還要恐怖?
「七殺決死是什麼?四爺的七殺令你們總聽過吧。」
「聽過,聽過。」過分的恐怖籠罩之下,大夥兒說話的強調都要點不自然了。
「我聽那邊的消息說,七殺決死兵,都是大人,比鋤奸團的孩子要厲害的多。都是跟著四爺轉戰千里浴血百次的雄壯之士,一個一個都是從死人堆兒裡爬進爬出上百回的主兒。」彷彿是在思考七殺決死兵到底有多恐怖一般,消息靈通人士都被他自己的消息給震懾的變音變調,說起話來嗓子裡就像是堵了雞毛一樣:「這樣的主兒要是放一個到京城裡來,跺跺腳這座四九城兒都得忽悠半個月!五千吶!五千個吶,就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寶殿也得顫悠一下子……」
「可不是嘛,誰說不是呢。」大夥兒都在有意無意的掩飾自己腦袋後頭的辮子,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喃喃的念叨:「好在哇,好在咱們不是什麼漢奸,也沒有做什麼太大虧心的事情,真要四爺的隊伍來了,爺們兒第一個就把這豬尾巴絞下來……」
消息靈通人士把葷菜拔個乾淨,晃蕩著酒壺把殘酒統統灌進肚子,晃晃悠悠的嘿嘿一笑:「哥兒幾個都唬的不輕吧?」
「我們才不怕呢,才不怕呢,四爺又不會為難咱們小老百姓,怕他個毛?」一個個都在戰慄的聲音還在強裝鎮定。
「怕不怕的就不說了,今天的酒不錯,菜也地道,我就免費再透露個有意思的……」
「趕緊說,趕緊說,要真是有意思,明天我們大夥兒輪流會鈔,請你吃喝半月。」
「好勒,我先謝過哥兒幾個了。」消息靈通人士團團一揖:「你們說當今的萬歲,順治皇帝是誰的種兒?」
「還能是誰的?是皇太極來佛爺的唄?
「屁,是多爾的種兒,這點兒那為四爺知道的最清楚。你們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麼回子事情?」
眾人都是四九城中的機靈鬼兒,心思一個比一個的伶俐,結合當今的局面,立刻就明白過來,把嘴一巴咋,嘿嘿淫笑著說道:「這事兒還真他娘說不清楚,韃子就是韃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這被窩裡頭被窩外頭的事情,亂著呢……」
「哈哈,你們明白就好了,哈哈,哈哈,散了,散了,明天再來,哈哈。」
在哄笑當中,散去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