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變 正文 第120章 逆風扛大旗(求月票大章節)
    崇禎爺繼位開始,乾旱就一直困擾著這個王朝,讓貧TT更加貧窮,讓荒蕪的土地更加荒蕪,天災引起更大的**,直到今日大明王朝僅剩下的半壁江山也是搖搖欲墜。

    彷彿是老天爺開了眼一般,新年前後就下了兩場雪,驚蟄以後又落了一整天綿綿密密的小雨,還不到立夏,第二場雨水就又來了。

    這讓淮揚一帶的鄉親們彷彿看到了某種希望,難道這充滿災難的日子要過去了?

    但這場不算很大卻連綿不絕的雨水卻讓赴死軍吃夠了苦頭。

    細細的雨水絲毫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天地間一片亮閃閃的水汽。路面雖然依舊堅實卻滑膩不堪,極大阻礙了赴死軍的行軍速度。

    尤其是已經漸漸落在後面的炮營,不僅要拖拽成百的小鐵炮,更要拉著十九門紅衣大炮前進。路面已經被前面的戰友踩的稀爛,愈發的滑溜,馬蹄子不住打滑。沉重的負荷讓挽馬不堪重負,往往把鞭子抽折了也難以躍出一個小小泥坑。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就需要炮營官兵們手腳並用的生拉硬拽。

    身為營官的符二瞎子已脫下身上的皮甲和內衫,只穿個牛鼻大褲頭子,在泥地裡滾的跟個泥猴差不多,正死命的推動陷在泥濘中的紅衣大炮。

    這玩意兒好是好,可就是他娘的太過沉重,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總是能讓人想起四百斤小鐵炮的好處來。

    符二瞎子各炮營士卒把吃奶的力量頭掏了出來,雙腳蹬地奮力前撐,身子已經和地面平行,密密連連的小雨落在光脊樑上好一股子涼爽。

    老牛鳴般一聲號子,炮營的弟兄們齊齊發力,終於把重炮推了過去。

    「真他娘地。這玩意還沒有效過力。反而讓咱爺們兒先伺候了它一回。」符二瞎子摸過擦拭炮膛地麻布。胡亂在身上抹了幾把。這才從炮膛裡取出衣甲穿戴整齊:「路丙寅這個挨千刀地又從老子手裡抽調馬匹……」

    「你們炮營地人是不是沒有吃飽?」也不知什麼時候。李四出現在道左。雨水順著不帶任何裝飾地圓頂鐵盔滴落。下面是一張冷地不能再冷地面孔:「連炮也拖不動。還怎麼打仗?要不要委派幾個夫子過來幫忙?」

    「不用不用。」符二瞎子雖是嬉皮笑臉。也知道這是忠誠伯在給自己難看呢。

    夫子們雖然運送輜重。可也比拖拽大炮要輕鬆地多。何況隨軍地夫子多是配備了騾馬大車地。因為路滑炮重。又急著往前趕。已經有十幾匹挽馬折了蹄腕子。可炮營終究是軍人。不能和老百姓們相提並論。即便是真有這樣那樣地理由。符二瞎子也不好意思提出來。

    好歹也是赴死軍地戰士。一個「士」字就注定了要比老百姓更強更爺們兒。

    「不論如何。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儀真。這是命令。」忠誠伯李四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炮營兄弟泥猴一樣地狼狽樣子:「酉時總攻開始。我不希望弟兄們爬牆攻城。」

    「忠誠伯放心,炮火絕對會準時發起,我敢拿我的腦袋擔保。」符二瞎子啪的一個軍禮,把胸脯子挺起半天高。

    李四面色依舊如鐵,淺言道:「辛苦諸位了。」

    打馬而前。

    符二瞎子和一眾炮營戰士心中驀然就是一熱,彷彿全身都開始燙了起來。

    「咱弟兄們的辛苦忠誠伯心眼子裡記掛著呢,拿出爺們兒的氣概來,不就是這麼點炮麼,算個毛。就是泰山黃河,咱爺們兒也能搬到儀真去。」

    「搬泰山!」

    「挪黃河!」

    在這種天氣裡,在已經疾奔好幾天的情況下,還要帶著重炮輜重,多半天的功夫還要前進四十多里,真他娘的較勁吶。

    在響亮的號子聲中,幾百條漢子手托肩扛的幫助挽馬,整個炮營以不可想像的熱情和速度漸漸跟了上來。

    自從撤出揚、泗一線,整個赴死軍就在不停的運動當中,幾天來就沒有得到過很好的休整,很多人都已經累的難以支持。因為連日的急行軍,不少牲畜受傷或者倒斃,直接被丟棄在路側留給後面的丁壯民夫處理。

    說不累那是胡扯,大騾子大馬的都累倒了,都是爹娘生的血肉之軀,背負著相當數量的軍資和武器不間斷的行軍還有不累的道理?

    可是,作為主力之中的主力,精銳裡頭的精銳,那些跟隨李四從長城隘口一路殺過來的老兵們,都是挺著胸脯子一言不發的趕路,別人還能說什麼?

    儘管靴子裡已經浸了水,每踏出一步都能有噗嗤噗嗤的聲響,儘管已經淋濕的衣服又被體溫暖熱,大夥兒還是跟在路澗等叉子老兵的後面,一步也沒有落下。

    要說赴死軍的輝煌,首先要提起就是在護村隊時代血戰滿洲披甲重騎的榮光,生擒滿洲皇帝皇太極,這是何等的榮耀!足夠讓天下英雄仰視三天三夜的。

    這些榮光很多赴死軍新兵並沒有經歷過,只能從老兵臉上的驕傲神色回味當時護村隊戰士們的風采。

    可如今新兵也有了屬於自己的驕傲。

    天下間誰不知道蒙古輕騎來去如風馳射無敵?又有哪支軍隊敢在野戰中和蒙古騎兵面對面的硬碰硬?

    赴死軍不僅做到了,而且輕而易舉痛痛快快的把敵人給收拾下來,光是憑著這個,就足以讓後世子孫讚歎不已。

    和拜音圖五千蒙古精兵的這一戰,最大的戰果並非是在運動中殲滅了敵人多少有生力量,也不是奪取火炮毀壞攻城器械進而延緩了多鐸進攻揚州的速度和烈度,而是讓赴死軍上上下下認識到了自己的強大。

    五千蒙古精銳,說拿下就拿下了,而且是野戰當中,放眼整

    朝也沒有過如此輝煌的戰跡。聽說真正的滿洲甲兵T起碼不比蒙古騎兵弱。就算是他再強,還能強到了天上去?整個滿洲最精銳的披甲重騎老早的時候就全殲過,清軍還能更強?韃子的皇帝都生擒過,多鐸也就是個咋咋呼呼的夯貨,他是運氣好沒有碰上赴死軍,要是真狹路相逢了,能打的多鐸跪在地上喊親爹。

    滿洲人能夠佔據半壁河山,不是因為他們太強,而是因為他們的對手太孬。無論是李闖還是明軍,要是能有赴死軍一半的戰鬥力,滿洲就不敢入關,恐怕還在關外喝風呢。

    所謂的清軍百戰百勝的神話根本就是因為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強兵。

    現在的多鐸也不過是倚仗著人多而已。

    可李四李兄弟是幹什麼吃的?就是琢磨著給清軍下絆子敲悶棍的,今天吃掉五千,明天幹掉三千,看看是你清軍的脖子肥厚還是赴死軍的叉子鋒銳?

    李四這麼著急的緊趕慢趕,有眼珠子的都能得出來,這是準備用叉子去戳多鐸的屁股呢。

    主戰場還是在揚州。

    無論是漢人的賊寇還是漢人的官軍,都被滿洲兵打的不敢回顧,就是民間的老百姓們,一提起清兵也怕的要死。

    赴死軍就是要打掉滿洲人的囂張氣焰,讓天下人看看真正的強兵。

    炎黃貴冑怎麼說也不能讓韃子比下去吧,這可是給祖宗長臉的事情,就是再過五百年,後世子孫提起來也要敬仰這一輩人的英勇。

    這是兩個民族之間的較量,大伙都隱隱約約感覺到了。

    家國朝廷這些大道理,漢子們不如讀書人弄的明白。可不讓女人受韃子的欺負,不讓子孫做韃子的奴隸這麼簡單的道理每一個人都清楚著呢。

    心裡有這麼一股子火苗燒著,身體上的勞累疲倦反而被忽視了,連綿的細雨,泥濘的道路,四十里的路程都不成了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把他個老娘的,這麼容易就到了。」在符二瞎子心裡,趕到儀真肯定要跑下去半條小命,想不到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達。

    由於拼著老命的趕路,整個炮營已經累的上氣難喘下氣不續,符二瞎子抹一把臉上淋漓的泥水,狠狠吐了口吐沫,嘶啞著嗓子大叫:「擺炮,給老子擺炮,弟兄們都在看著咱爺們兒呢……」

    顧不上等候李四進一步的命令,炮營就急不可待的擺開陣勢,準備架炮攻城。

    紅衣大炮這玩意兒比不得小鐵炮的機動靈活,也沒有赴死軍自造小炮的那種機巧設施,還要仔細校對調整……

    炮營上下還沒有摸過這種大傢伙,唯一的熟手就是符二瞎子本人。

    密集的細雨當中,傳令騎飛奔而至:「忠誠伯軍令,炮營的大炮就是總攻號令,全軍持戈正待……」

    「我就知道全軍都等著咱們爺們兒開炮哩……」符二瞎子第一次有了萬眾矚目的那種期待和榮耀,仔細巡視十九門大炮。

    儀真方面顯然正在做守城的準備,城頭上正有成隊成隊的軍兵魚貫而上。

    「屁股大點的小城,能有老子這多大炮的照應,也算是給了韃子很大的面子。」再次確認罩門和角度,符二瞎子反手摸出別在後腰上的紅旗,聲音還是那麼嘶啞:「準備——」

    炮營戰士手拽炮繩,屏息而待。

    「開炮……」

    炮口的火光騰出二十幾步,彷彿怒龍吐火一般耀眼奪目。

    「嗡」的一聲,大地似乎顫抖了一下,巨大的轟鳴讓炮營士卒立刻暫時性失去聽覺。

    「我把他個老娘的,多少年了,老子又摸上大炮了,老子又聽到這動靜了,我把他個老娘的……」也不知道符二瞎子是在哭還是在笑,臉上淋漓而下的不曉得是淚水還是雨水。只見他抱住大炮瘋傻癡迷一樣的高喊:「前頭的是韃子,是韃子,給我轟吧,你們都是我親爹……」

    這個營官時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舉動,炮營士卒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有人去欣賞他半瘋半魔的樣子,而是按部就班的取出油紙藥包再次裝填。

    儀真雖小,卻是戰略的一極。

    東連揚州,西靠地,瀕臨長江,可以隨時扼住水陸咽喉,更於揚、鎮二州成鐵三角的架勢互相支撐,戰略意義那就不必多說了。

    江淮之間,首重之地自然是揚州,而揚州首重的則是儀真。

    身後炮聲轟鳴,眼前密雨綿綿,霍然抽出腰刀高高擎起:「攻城……」

    早已按刃多時躍躍欲試的虎賁強兵蜂擁而起,似要撕破這天地間的昏沉。

    不顧一切的飛師疾奔,驟然猛攻儀真,圖的就是一個打擊的突然性和不可預料性。從一開始就用赴死軍的全部火力壓上,攻克儀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李四終於露出一絲疲態,身後的孩兒兵乖巧的很,立刻在雨地裡鋪開一領油布:「親爹倦了,坐下休息……」

    「休息個屁,我要盡快攻破此城。」剛剛展露出來的疲倦立刻一掃而空,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鎮南。」

    「孩兒在。」從來就不顯眼的童子軍頭目鎮南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李四面前,小胸脯子挺的老高。

    「帶上幾個人,去領幾個鐵冬瓜,你應該知道那玩意兒怎麼用吧?」

    「孩兒知道。」執行起李四的命令,鎮南等孩兒兵從來不打折扣,也不問太多,立刻就抽身而去。

    「回來。」

    「親爹還有甚的吩咐?」

    「記得要活著回來,」李四很罕見的伸手挨個撫摸孩兒兵顯得碩大的腦袋:「要是人回不來,你們的鬼魂也要回來。」

    鎮南呲牙一笑:「孩兒們就是做了鬼,也要回到親爹身邊。

    「好!」剛剛顯現出一絲溫情的李四旋即面色如鐵:「好孩兒,好孩兒,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你們。」

    十幾個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綿綿密密的細雨當中。

    每一次戰鬥,都有勇壯之士化為英魂雄鬼,再難回熱土故鄉。這些犧牲不過是一切的開始,在可以預見到的將來,還會有更多熱血男兒拋頭顱撒碧血,為的就是這片寬廣神聖的土地和這個苦難深重的民族。

    肯定還要拿出更多的犧牲,肯定還要把更多熱血勇士送上時代的祭壇,所有這一切,一向精於計算的李四甚至不敢去細想。

    有一點是李四一直在堅持的,那就是在這個山河破碎萬眾絕望的時代,逆風而起一桿大旗,讓同胞看到希望,讓星火可以燎原。

    「儀真不過是揚州首戰,老路你那裡才是真正的主戰場啊。」

    這一場雨來的很不是時候。

    天地間一片茫茫,洗刷的山川如黛,草木翠綠的如同新苗,已經開敗的桃花在風雨中片片凋落,山間野榴剛剛冒出花蕾,卻也顯出點點艷麗。

    似乎能夠聽到奔流了千萬年的長江水在洶湧澎湃,沿江所特有的水汽在雨中愈發濃重,連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自秦漢以來,這一帶就是長江水運的黃金地帶,千帆競過萬戶搖櫓。江右的木材、繡器、漆器,江左的絲麻、綢緞等在此彙集,然後分散到神州各處。尤其是隋唐以後大運河的開通,更加劇了這種繁榮。無論是江南的糧米還是江北的瓷器,都要在這一帶互通。

    而今。

    亂世之中刀兵並起,尤其是前些日子清兵的到來,有些家業的大戶大多渡江去了江南,就是些小門小戶只要有機會逃離也早已南下,剩餘者多是無力渡江的貧困人家。

    天色還沒有全黑,由於天氣的緣故,那種烏濛濛昏沉沉的水汽已經籠罩下來。若是在以往年月,這個時候正是閤家團聚的好機會,在江上操舵的男人會回到各自溫馨的家中,和妻子兒女分享一日勞作之後的歡愉,而老人們則在新茶陳酒間講述豐收的農田、肥美的魚塘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

    現在已經沒有這些了。

    沿途不少村落已是人跡稀少十室九空,就算是有些走不了的人家也早早的熄了燈火,在稀稀拉拉的雨聲中戰戰兢兢的祈禱韃子千萬不要過來。

    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細雨之中,一隊人馬奔騰而過,衝散了團團水汽,踏破了這雨夜的寧靜之後又迅速遠去,快的似乎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在李四開始攻擊儀真之前,路丙寅率七小隊騎馬步兵已經過了舊江口,離開赴死軍主力已經一百多里。

    潮濕的水汽和連綿的細雨,還有滑膩的道路都不能阻止這支規模不算很大的隊伍。在越來越涼的空前中,每一個戰士頭上都是騰騰的熱氣。

    飛馬疾奔百餘里,戰馬已經吃架不住,馬腹和馬肩上熱氣不斷,鞭子還在不住落下。

    「止,換馬。」

    現在的騎馬步兵已非當日吳下阿蒙,經過一年的訓練早已馬技嫻熟,隨著路丙寅一聲令下,眾騎兵齊齊勒住坐騎換馬。

    「拋掉馬鎧。」這東西雖然不是很重,可時下任務緊急,要的就是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切降低戰馬速度的東西必須拋棄。

    「扔掉蓑衣。」

    蓑衣雖然輕巧,可吃飽了水也有些份量。

    減輕一切不必要的負擔之後,再次上馬飛奔而去。

    這一次路丙寅幾乎把赴死軍中的戰馬抽調一空,就是炮營的挽馬也弄過來一些,害的符二瞎子要依靠人力拖拽巨炮。

    每個戰士都保證兩匹坐騎,為的就是個快字

    ……

    祁山鎮。

    這個沿江的鎮子名為祁山,其實和遠在萬里之外的祁山沒有半點相干,天知道當初怎麼取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

    不僅名字古怪,這鎮子更他娘古怪。

    說是個鎮子,其實連一百戶常駐的人家也不到,偏偏繁華的不像個樣子。

    自本朝以來,長江淤積嚴重,尤其是江北岸缺少江南岸那麼多的湖泊河流,每到春夏就會江水暴漲淹沒土地,這才不到兩百年的時光,長江正中就出現了好幾個沙洲,而江體整體往北移動了十幾里(史實),沿江村鎮不得不往更北搬遷。

    江進人退持續了這麼多年,人們也就學乖了,不再如以往那樣沿江建設永久性住房,而是搭建一些臨時建築。

    這些建築絕大部分是商埠店舖性質,建築格局也很奇特,都把地基拔的很高,枯水時候就是類似於高樓的平房,一到盛水季節地基就會被淹沒,成為很普通的埠頭,隔著窗戶撒尿就能尿到長江裡頭。

    老百姓當然不大願意住這樣的房子,可喜壞了各地的商賈。

    有了這樣的地方是多麼方便吶,貨物可以直接放江而去,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轉運周折。正因為如此,也就形成了祁山鎮的空前繁榮。

    南來的北往的,穿州的過縣的,都在這個純粹的商業地點交彙集合,也因此誕生了更多的商舖典行。

    幾乎所有的船伙都要在這裡找買賣,最高峰的時候,每天從這裡放出的平底船能有三五百條,至於貨物吞吐量,那時候還不時興計算這個。

    正因為祁山鎮得天獨厚的條件,讓這純粹商業用途的小鎮成為一個口岸型地點,迅速取代以往的舊江口。

    在更多的時候,祁山鎮都是被過往的船隻商賈稱為新江口。

    自從滿洲人開始算計揚州的時候,這個連接長江和運河的口岸就繁榮不再。

    十萬大軍合圍,把個揚州圍的如同鐵通

    別說是渡船,就是個家雀也飛不過去,連接江南北地TT徹底掐斷,還能有什麼生意可做?

    就是有生意做誰還敢做?萬一被清兵逮住就什麼戲也沒有了。

    何況多鐸已經派人「徵用」了新江口,派遣軍兵駐紮,就是那些路過補給的船隻也不敢過來了。

    雖然沒有船隻敢過來,新江口卻不缺少船隻,而且很多。

    新江口內停泊著的都是多鐸的水軍,新近才過來的,大大小小近兩百條,有平底的沙船也有尖底的快船。很多船的船身上還塗著大明水軍的徽標,顯然是前不久才繳獲還沒有來得及塗改。

    烏老白原名烏慕魚,原本是在江面上撐船搖櫓討生活的船老大,因為人長的黑,又姓烏,被人們戲稱為烏老黑。若是燒窯的或者賣炭的,用這個名字再好不過,可整天在江面上的人最忌諱的就是「烏」「黑」這樣的字眼。因為只有載喪的(裝載死人或者骨灰)船才會塗成全黑,為了討個好的口彩,烏慕魚自取改了個很吉利的名字。

    姓氏是祖宗給的,這個改不了,名字改改總是無妨。

    於是乎,長的賽過張飛不讓李逵的烏老黑改名為烏老白。

    因為是本地少有的原住民,又有一手操船弄槳的絕好本事,被多鐸的水軍徵調過來,成為一名清軍的船夫。

    「烏鴉一樣黑的,上酒上菜,快上,敢偷吃主子的食物就砍下你的狗爪子,哈哈。」臨江的小樓裡傳出滿洲兵肆無忌憚的大笑聲。

    「呸,狗韃子,」烏老白在燒好的糖汁魚裡狠狠的吐了口吐沫,轉身換上一副憨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把糖汁魚端上來。

    清兵沒有吃過這麼新鮮的美食,十幾個人只幾口就把肥美的魚肉搶個乾淨,抹著嘴角的油水大聲呼喊:「烏鴉一樣黑的傢伙,你是好奴才,趕緊再做一條魚上來……」

    「軍爺,小人叫烏老白。」烏老白躬著身子小聲解釋。

    「你叫老白?明明是長的烏鴉一樣黑,怎麼能叫老白?」清兵哈哈大笑著看著烏老白:「黑成這個樣子還叫什麼老白?姓烏又叫老白,到底是黑還是白?你們漢人真有意思。要不你就改了姓,叫白老白吧,哈哈……」

    「姓氏是祖宗給的,不能改。」烏老白的身子佝僂著,顯得更加矮小。

    「怎麼改不得?等打完了仗,我收你做包衣,改成我的姓,你和你的兒子還有老婆以後就姓阿哈尼。阿哈尼老白,哈哈……」

    「軍爺,小人實是不敢更改姓氏,死後見不得祖宗了。」

    「好大的膽子,你要敢不改現在就叫你去見你那死鬼祖宗。」領頭的清兵霍然抽出彎刀,抵在烏老白的胸口:「改不改?不改立刻砍死丟進江裡餵魚……」

    韃子的殘暴舉世皆知,殺個把漢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這裡就有一千四百新附漢軍,哪一個見到韃子不是如老鼠見貓?

    彎刀抵進胸口的皮肉之中,正涔涔的滲出血來,韃子面目愈發猙獰,臉上都閃著油光呢:「改不改?不改這就殺了你。」

    烏老白趕緊低頭,哆嗦著說道:「是,是,小人改,這就改。」

    「哈哈,阿哈尼老白。」滿洲兵狂笑著收回刀子:「以後你就我的奴才了。」

    「是,是。」

    「咱們阿哈尼家族是護軍統領杜爾德家最能打仗的勇士,到時候你就知道你的主子是多麼偉大的勇士了,」清兵在同伴的大笑聲中吹噓自己的戰功,無非是一個殺死多少漢人和砍下多少明軍的腦袋之類。

    「你還站在這裡做甚?趕緊去巡江。」

    「軍爺,這夜黑風高的,又下著雨,船隻不好下江的,風大浪高,會出事情的……」

    「叫什麼軍爺,要叫主子,再叫做我就抽你的鞭子,趕緊去巡江,順便弄幾條魚回來,你們漢人弄的魚就是好吃,要不怎麼說你們天生就是最好的奴才呢。」

    「是,這就去。」

    「你要是敢駕船跑了,主子就懲罰你的孩子和老婆,記住了沒有?」

    「是,是。」

    烏老白轉身出來,剛一轉過閣樓,迎面就看見一大群精壯的陌生人,這些陌生人個個手持刀槍殺氣騰騰,正潛步而行的繞到閣樓之後。

    「啊!」驚的烏老白尖叫一聲,手中托盤「光當」墜地。

    「什麼聲音?」閣樓裡傳出韃子的問訊:「阿哈尼老白,怎麼了?」

    一瞬間。

    無論是烏老白還是那些陌生人,都僵持不動,互相對視。

    烏老白立刻明白過來,大聲回話:「沒事,沒有事情,下雨地滑,我栽倒了。」

    同時對這正要靠過來的陌生人指了指閣樓,伸出右手,反覆兩下再屈兩個手指,示意對方閣樓裡有十三個韃子。

    「主子,我這就去解船,船在這邊呢……」

    遠道奔襲的路丙寅頓時明白了烏老白的意思,揮手示意幾個戰士跟上。

    雙方沒有隻言片語,彷彿早就商量好了,很有默契的把這個展埠上的所有船隻綁的緊緊,然後把船槳丟進江中,把船舵毀壞。

    烏老白這樣在江面上生活了半輩子的船夫,從來就是愛船如命的,對待船隻比對自己的老婆還要親切三分。現在卻瘋狂的撬壞大船的船舵,砸開小船的櫓槽……

    路丙寅劈手把三個聯在一起的鐵黃瓜從窗口丟進閣樓,順勢在石基下貓住身子。

    「轟」的一聲巨響,一團火光乍現,灰白色的濃煙騰空而起:「上。」

    幾個早就按刀待命的馬步營戰士立刻躥進閣樓,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用手中武器挨個清點人數。

    三五個受傷的清兵很有戰鬥經驗,

    受襲擊之下,立刻翻身躍窗跳進冰冷的江水之中。

    馬步營的戰士們也沒有功夫追趕,立刻轉向下一個目標。

    只不過眨眼功夫,整個新江口已是爆裂之聲連連,數不清的火光騰起,分成幾十個小隊的騎馬步兵按照各自的目標展開行動。

    「敵襲!」

    「敵襲!」

    無論是清軍還是新附軍,驟然遭受打擊,黑夜之中也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來敵,亂紛紛的奔跑出來,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絕大部分衣衫不整,很多人連武器也顧不上拿就跑了出來。

    烏老白正撅著屁股死命的砸一艘小舟的櫓槽和櫓鍵,江水中忽然伸出一雙手,抓住船梆艱難的往上爬。

    烏老白膽子本就不算很大,水花一冒就出來個大活人還真的唬了一下。

    「阿哈尼老白,快救你的主子。」竟然是那個清兵。

    赴死軍的鐵黃瓜一響,這傢伙雖然也受了傷,總算見機的快,翻身躍出窗外跳進江水之中,也不知怎麼竟然衝到了這裡。

    「我才是你的主子。」烏老白一隻腳使勁踏住清兵抓住船幫的手背,狠命的擰了幾下,疼的那清兵哇哇狂叫。

    「你這奴才敢造反,我要,我要……」

    「爺爺叫烏老白,韃子下輩子記清楚。」烏老白抄起大尾巴木槳,怒吼一聲把清兵的腦袋拍的稀爛,鮮血混合著腦漿子飛濺的烏老白滿頭滿臉。

    烏老白好像小孩一樣饒有興趣的看著清兵的屍體緩緩沉入水底,這才跳下小船,淌著齊腰的江水上岸,頭也不回的對身邊的幾個陌生人說:「遠來的弟兄跟著我走,我知道哪裡人多船密……」

    在烏老白的帶領下,馬步營的幾個戰士輕車熟路的佔據幾個重要關口,鐵黃瓜刀槍齊下,殺的多鐸手下這唯一的水軍鬼哭狼後,如入無人之境。

    一個牛錄的清兵整整三百,都是護軍統領杜爾德的嫡系人馬,戰鬥力相當強悍。再加上一千四百新附漢軍,數量上比路丙寅的騎馬步兵多了一倍還不止。

    可是敵人分散在數個地點,又是驟然遭襲,雖然也有零星抵抗,但大規模的混亂已經形成。

    作為壓制力量的兩百名騎馬步兵聽到接連而起的爆炸聲,立刻從遠處的隱身之地躍馬飛奔而來,以摧枯拉朽的氣勢迅速衝垮那些正組織抵抗的小股清軍。

    在分散成無數個小戰場的局面裡,尤其是在這種建築林立的江口,鐵黃瓜的威力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一座又一座被清兵作為抵抗據點而龜縮不出的房屋成了封閉的棺材,幾個鐵黃瓜丟進去以後兩個人就足夠解決裡頭的傷兵……

    尤其是那些新附軍,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和喊殺中,根本就弄不清楚到底來了幾千幾萬的敵人,發自本能的習慣性四下奔逃……

    無數火頭燃起,這些臨時性的建築多是木結構,火勢愈烈。

    辟里啪啦的聲響之中,許多房屋和木棧開始倒塌,縱橫奔馳的兩隊騎馬步兵四下追趕,把局面攪和的更加混亂……

    要那三百滿洲兵壓著的時候還好說,眼下這些傻乎乎的滿洲兵大多已經身首異處,本就沒有什麼抵抗意識的新附軍更加沒有戰鬥的心思。前面是兇猛的不知名敵軍,後面是奔騰的長江水,實在跑不掉的立刻跪地投降,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管他是誰先投降了再說。

    那些機靈點的立刻調頭往後,亂糟糟的跑上臨江的大小船隻,用刀子逼迫船夫開船跑路。

    口岸上的局面很快得到控制,戰士們正在搜索殘敵。

    因為要提防敵人利用船隻大規模出逃,很大一部分船隻已經被破壞。路丙寅接到的命令是佔領新江口,破壞所有船隻。

    明顯李四是沒有利用這些船隻的意思,所以大夥兒破壞起來也是不留後手。

    江面上約有二十幾艘大小船隻載著敵人逃離,剩餘船隻部分被破壞掉,這一戰可以算是大功告成。

    「也不枉老子累死累活的跑了這麼遠,總算是有個交代了。」路丙寅道:「剛才那位義士呢?要不是他咱們肯定沒有這麼順手。」

    「在這。」

    烏老白臨江而立,雙手成喇叭狀高聲對這遠去的船隻呼喊:「上布啦——摸蛋啦……」

    「義士,這是合意?」

    「這裡的船夫多是我的舊識,都是在水面上條生活的老手。我們這些人最忌諱說個『翻』字……「

    「哈哈,」路丙寅會意的大笑:「跑船的嘛,當然不能說『翻』這個字兒的。」

    「翻可以不說,但是風帆的帆肯定是要常說的,所以我們跑船的都稱帆為上布。我這麼喊就是讓那些船上的同行把船弄翻。至於摸蛋麼……」烏老白有些尷尬的一笑:「就不說摸蛋了,都是水上的暗語,總之是讓船夫弄翻船隻然後跳水逃命的意思。我們都是使慣了船弄慣了水的,船上的那些清兵可不會水,嘿嘿……」

    果然。

    劃出去不遠的船隻開始在江面上顛簸,險象環生之中還有真有好幾艘翻轉過來,倒扣在水面上,剩餘的也是打著旋兒順水漂流。

    「好手段,」路丙寅已經可以想像那些清兵落水之後的慘狀,讚了一聲伸出手去:「赴死軍馬步營營官路丙寅,義士怎麼稱呼?」

    「什麼義士不義士的,就是不想改名換姓做韃子的奴隸而已,羞先人吶,我死了還想進祖墳呢。」烏老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伸手和路丙寅一握:「新江口船老大烏老白,大號烏慕魚就是俺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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