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音圖無能。」多鐸咆哮著,一腳踢翻行軍案,抽TF案上胡亂劈砍。
精壯的多鐸如一頭暴怒的獵豹,面上短髯根根暴起,砍完書案之後似乎還不解氣,長刀呼呼虛劈,唬的手下將官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自我大清入關以來,戰必勝攻必克,旌旗所指無不披靡,敵為之落膽。今拜音圖折我精銳喪我士氣,幸虧他是戰死,這樣無能的奴才若是有臉活著回來,我要親手把他繫於馬後拖死……」多鐸恨恨的大罵。
不管是因為清軍驍勇善戰也好,還是因為闖軍明軍不堪一擊也罷。自從入關以來,清軍可謂百戰百勝,罕逢敗績,往往是追著數倍的敵人滿世界放鴨子。尤其是轉戰河南淮揚以來,通常都是以少量兵力迫降優勢明軍。
軍心士氣大漲,也助長了清軍的驕橫,自認可以橫掃天下,民間更是盛傳有「清兵(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
正是藉著這股士氣,多鐸才以寡兵據中原,現如今已經把揚州圍的鐵桶一般,打開長江門戶之後就是剿滅敵國的不世功勳,滿洲人可以統治這片廣大到無法想像的土地,可以擁有億兆奴隸……
就在這個前景一片大好的時候,因為拜音圖的無能,清軍遭遇入關以來前所未有的重創。
多鐸的征南大軍號稱二十萬,其實不過十三萬左右,真正主力也就是兩個滿洲旗兩個蒙古旗和一個老漢軍旗,這四萬不到的人馬才是多鐸的戰鬥核心。
正面戰場還沒有正式開打,就丟了多半個蒙古旗的人馬。這點損失對於十幾萬大軍來說,好算是可以接受,但是對於真正的戰鬥主力而言,已經損失了一成多的人馬,這對清軍的整體士氣是個不小的打擊,起碼百戰不敗的神話已經被徹底擊破。
這邊大軍圍城,架勢早就拉開十分,忽然之間拜音圖就把攻城器械和火炮丟了個乾乾淨淨,多鐸氣的都要吐血。
軍資軍械,尤其是那種大型的攻城器械和重炮等物,最是檢驗一個團體的生產能力。
如沖車、寮搭樓等重型器械。需要許多特種木材、皮革、鐵器等原材料。更需要眾多工匠地精心製造打磨。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拿出來地。
以多鐸手下十萬大軍地能力不是不可製造出來。但倉促之間臨時構建出來地東西。能不能經受住戰場種種不可預知因素地考驗?能不能經地起炮火地蹂躪?
何況那些重型器械高達數丈。需要許多大型木料。就算是手頭上有這些原料。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製造出一批全新地來。
包括清軍在內。軍隊要想臨時製造攻城器械。往往需要花費巨大地人力物力和足夠漫長地時間。要是想急切之間就有所成。最多是製造一些大型拋石機這種簡陋地玩意兒而已。
尤其是失去那十九門重炮。讓多鐸撞牆地心思都有。
沒有重炮地壓制。就只能讓手下兵丁直面揚州城頭地炮火;沒有重炮轟塌揚州城牆。除了蟻附攻城沒有別地辦法。
或許是因為努爾哈赤死在紅衣大炮之下的緣故,清兵過分迷信重炮的威力。如今失去重炮和大型攻城器械的多鐸深知大軍的攻堅能力已經下去一半,強攻揚州必然是一場漫長而又血腥的較量。
好在手下有足夠多的炮灰,多鐸不介意把新附漢軍送上揚州這個血肉石磨。
即便如此,短時之內攻克揚州南下渡江的算盤可能也要落空。
「姜之升。」
「奴才候命。」
多鐸摔在地上一枚火頭軍令:「我命你督造攻城器械,五日之內回來繳令,若有延誤……斬。」
五天造成足夠數量的攻城器械,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如今的豫親王正在氣頭上,要敢不接這到命令,立刻就會被拖出去砍了腦袋瓜子,多鐸可不會憐惜這些新附軍。
姜之升沒有想到這種倒霉催命的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又不敢不接,只有硬著頭皮領命。
多鐸是準備強攻揚州了,而且攻勢很快就會展開。
十數萬大軍,人吃馬嚼,哪一天不消耗巨大數量的銀錢糧秣?現在已經是四月,再拖延下去,南下渡江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尤其是江南的梅雨季節,對於清軍來說,是很不利的。
促使多鐸下定決心盡快展開攻勢還有一層更深的宏觀原因。
滿清本身兵力有限,除存留一部分要剿滅北方的抵抗力量之外,更是分兵兩路,分別是在湖北追趕李自成的阿濟格部和多鐸部。
若是多鐸不能盡快的掃平江南,滿清另外一股力量就有可能介入。
豪格,皇太極長子,在爭奪滿洲帝位敗北之後依舊保有相當實力,而且和多爾袞系人馬多有摩擦。攝政的多爾袞原本是想把豪格系人馬調往四川平定張獻忠,但是豪格系人馬始終是陽奉陰違,磨磨蹭蹭,至今還在原地兜圈子。
事情是明擺著的,多爾袞是想借張獻忠之手消耗豪格系人馬的實力,然後就可以隨便找個借口吞併。
豪格系人馬當然不願意急奔千里去和以逸待勞的張獻忠硬碰硬,就在多鐸在淮、泗一帶席捲的時候,山東的一些豪格舊部已經開始在宮裡活動,不住的對福臨小皇帝說些「豫王部師勞兵疲,宜善加修整」之類的讒言。
雖然京裡有多爾袞撐著,暫時還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可要真是在揚州耽誤了時間,就是送到豪格面前的機會。
拜音圖之敗看似無關大局,但多鐸卻知道其中的水到底有多深,鐵了心的準備強攻揚州。
作為拜音圖的頂頭上司,蒙古旗固山額真馬喇希比多鐸還心痛。
的那五千人馬可都是他的嫡系,雖然圖噶蒙古已經成)77)走狗,可尖牙銳爪的走狗也就成了癩皮狗,沒有哪個主子會認真對待癩皮狗的。
雖然馬喇希已經脫離了蒙古本部,可腦袋上還有蒙古王爺的帽子,還要考慮草原上自己那個部族的利益。
草原上可不打講究什麼仁義為先,從來就是奉行力強者勝,勝者通吃的叢林法則。若在滿洲人這裡失寵,指不定哪天就會被別的部落吞併。
所有馬喇希希望自己還有個機會,主動挺身:「豫親王,本部願為攻城先鋒……」
多鐸掃了馬喇希一眼,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輕不重的說道:「滿蒙一體,你們圖噶蒙古是我大清不可或缺的助力。強攻揚州定會有所死傷,不如等到大勢底定,再由你們出馬……」
轉身從皮椅後取出一幅亮閃閃的馬具:「破闖之後,攝政王親賞我銀鞍兩幅。今轉賜一幅於你,以彰圖噶蒙古之功……」
整個馬鞍都包了銀皮,更鑲金嵌玉點寶綴珠,雕刻精美細膩花紋,一望而知必是極具奢華之物。
馬喇希低頭接過銀鞍,心中卻是好一陣子悲沉:「圖噶部,完了。」
相對於城外清兵的積極備戰,揚州城內也是同樣。
前番史可法飛檄如雪,急調各鎮入援揚州,結果……自然是沒有什麼結果。
各鎮實力本就比史可法這個督師更加強大,又都是事實上的藩鎮,加上史可法被馬士英系閣臣排擠,淮、揚一帶的局面就是典型的弱干強枝。
要在平時,只要不觸及實際利益,各鎮的那些事實軍閥們還能對史可法保持最基本的禮敬。一旦真有什麼事情,誰還記的史可法是督淮揚的督師?
這一迴避開氣焰正熾的多鐸,大夥兒都有能夠拿的上檯面的正當理由,就更不用理會什麼史督師不史督師了。
擔著天大的風險去救援揚州,各鎮的軍閥們還沒有精忠到這個地步。
前有虎狼之敵,後無可援之師,揚州已是困守死戰之地。
真到了這個時候,史可法反而放棄了一切幻想,沉下心思調集手中一切可以調集的力量。
因為以前對弘光帝君臣和各軍鎮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直到今天,史可法才第一次做出戰爭總動員。
萬餘揚州軍被分置到各城防要地,武庫盡開,清點存著的刀槍箭矢和火鐃,然後委派人手分發下去。懸出重賞募集新兵,然後以揚州府衙的衙役和班捕為骨幹,輔以城驛少的可憐的那點驛兵,快速搭建起一支看起來有那麼點模樣的新兵隊伍。
同時徵集民夫、抽出丁壯維持城中治安秩序,強令城內各戶人家準備食物和水等必須之物,做出久守城池的打算。
要說打仗守城,史可法這樣的文官也沒有出色之處,最多就是循規蹈矩的安排佈置而已。雖然所做的一切都平淡無奇,卻也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不管怎麼樣,揚州城終於拉開了守衛城池的架勢。
置身城頭,放眼望去,但見清軍營帳相聯號旗密佈,傳令騎兵往來奔馳,更有無數成隊成隊的蟻兵出出入入,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清兵也不知道有幾千幾百之眾。
「老哥,你說城外的韃子兵到底有沒有二十萬?看這架勢二十萬也不止呢……」
清埠夫趙得已經成為加入揚州守軍,因為他那清埠夫的身份好歹也算是個「公務員」,也不管知兵不知兵,一上來就是個小旗長,下面有十二個和他一樣新的新兵。
趙得這種人,本就多多少少的有點血勇忠義之心,再加上是強征硬拉的攤派,他要是不來當兵守城就得他兒子來,趙得還是選擇了讓自己做這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
其實很多如趙得這樣的人心裡都清楚的跟明鏡兒一樣,要不是大伙都裝松包扮孬的不願意來拚命守城,到時候大夥兒肯定是一塊兒完蛋。
城防一破,誰也別想落了什麼好,女人們就不必說了,鐵定受辱。兒孫輩的也要做外族人的奴隸,以後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是奴隸,就是死了也要帶著包衣的屈辱進墳墓。
這個很淺顯的道理大夥兒都懂,可真到了用命的時候,敢於主動走上城頭,敢於和凶殘暴戾的韃子拚命的勇士少之又少……
「抵禦外辱,不做亡國之奴」,這樣的口號喊喊還可以,又有幾人肯拋頭顱撒碧血的投身其中?
就是因為家裡有個兒子,就是因為不想兒子有個三長兩短,趙得才頂替兒子上了城頭,拿起了武器。
要是有機會在家裡貓著,誰願意上來拿命來搏池共存亡的道理,誰不不想多活一會兒呢?
「二十萬?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不過只要是韃子說的,咱們就都信不得。既然韃子說是有二十萬,那就絕對到不了這個數目。」從來都是在運河上挖泥清污一輩子也沒有上過戰場的趙得,彷彿是個經年的老兵一樣,擺出經驗十分豐富的樣子,對手下的年輕新兵解釋:「我看韃子也就是虛張聲勢,能有個十萬八萬的人馬就頂破天了。」
「在理,說的在理,要不說怎麼就讓老哥你做小旗長呢。」手下的新兵不輕不重的奉承了趙得幾句,忽然問道:「老哥你瞅瞅遠處,韃子是在幹啥?」
遠處的清軍正忙忙碌碌的來回奔走,伐木者有之,搭台建造者有之,只不過因為隔的太遠,看不出韃子是在鼓搗什麼玩意兒。
「雲梯,肯定是雲梯,攻城的時候要用。」趙得好像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一樣:「真要是打起來,雲梯這東西就是禍害,只要韃子的梯子一搭過來,咱
立刻就推出去……」
以趙得的軍事素養,也就知道個雲梯而已。挖了大半輩子河泥的趙得還簡單幼稚的把雲梯理解成大號的梯子,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盪開。
就這樣的水平,在臨時招募的新兵當中也算中等偏上了。
「那你說韃子能攻進來不?」
「攻個屁,韃子要是真有把握攻進來,早就擊鼓攻城了,還用等到今天?韃子越是磨磨蹭蹭,就越說明沒有打進來的把握,攻城不是人多就能成事情的。」
趙得這種似是而非的解釋更多是在安慰自己,但不能否認的是也起到了很大的穩定軍心的作用。尤其是身邊這些頭一回見這種陣仗的新兵,還真的相信這個趙得這種「專家」。
「來了,韃子來了。」
昨天還是升斗小民今天剛剛成為守城士卒的新兵咋咋呼呼的大喊大叫,身為最低級軍官的趙得心裡猛的一激靈,順手就抄起身邊的大鉤槍……
「窮嚷嚷什麼?唬的老子不能安生。」城外如常,遠處的清軍依舊,根本就沒有任何動靜。
「你看。」
順著新兵所指,果然見到一騎從清營中出,飛速靠近城池。
靠的近了,才見到來者穿的不是甲冑武鎧,而是一身文裝,嘴裡還在高喊著什麼。
「怎麼就過來一個?這是什麼個意思?」
「來勸降的。」從來就沒有說對過的趙得難得說對了一回。
來者還真的是來勸降的,當然不是來勸降趙得這樣的無名小卒,而是過來勸淮揚督師史可法投降的。
這些日子,韃子每天都以強攻硬弩往城頭上射勸降書,最多的時候曾達一天五封。史可法看也不看,就當眾焚燬,以堅眾人守城之心,以明自己於城共存亡之志。
至於遣使過來勸降,這還是頭一回。
來的是原大明孟津州治孟效生。
孟效生者,當年手中一桿妙筆如刀似劍,激烈抨擊魏忠賢等閹黨人物,雖數度沉浮起落,卻享有大名。在崇禎四年再度啟用,代朝廷牧孟津。
當年的史可法頗為敬重孟效生這樣的意氣人物,怎麼也想不到勸降的會是他。
鬚髮已半白的孟效生腦門已剃的烏青,腦後拖著一條細細的鼠尾髮辮,要不是史可法對他還有些印象,幾乎要懷疑這是個冒名頂替之輩。
可以看出這個投降了滿洲人的原大明錚骨人物內心裡的緊張,走過趙得身邊的時候幾乎被絆倒,不過一開口還是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史公別來無恙……」
「你若是來為多鐸做說客的,就趕緊滾回去,我敬你當年的風骨,也不會為難於你。」
孟效生似乎已經料到史可法這樣的態度,依舊禮數周全的躬身見禮:「史公忠義也不消我這個貳臣來說三道四,天下人有眼珠的都看的清清楚楚。以孤軍守必死之城,光是這份魄力與膽氣足以稱的上當世俊傑。」
「史公經營弱干以督強枝,收攏各鎮豪閥組成淮揚防線,已算是全了前明君臣之義……」孟效生好像早就打好了腹稿,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然當今朝廷如何?想來史公比我更加清楚,這樣的朝廷還值得天下英雄者為之效死否?」
這句話確實有足夠的殺傷力,小朝廷那邊確實也太不爭氣了,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朝廷如何那是朝廷的事情,做臣子當思以死報效。」
史可法的回答也在孟效生意料之中,根本就不理這個話茬兒:「以史公忠義自然不稀罕豫親王允公諾侯裂土封疆的封賞,說那些酬功的話未免污了史公的青名。我大清雄兵戰力如何想必史公心中已有定數……」
「滿洲兵確是不凡,若妄想以兵力逼我揚州就範,無異白日做夢。」史可法手指四周:「我揚州合城軍民已抱定必死之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史公差亦,」孟效生彷彿回到了當年力鬥閹黨的年輕時代,很有幾分氣勢的說道:「臨行之時,豫親王一再鄭重囑托,要我言明於史公知曉。我大清王師無意攻佔揚州,只求借道通過,大軍過處,必不動揚州一草一木,必不取揚州一針一線;若有亂卒傷揚州子民毫髮者,當交由史公任意處置。大軍渡江之後,揚州之地仍為史公所鎮,我大清不委一兵一卒……」
「哈哈,」史可法仰天大笑,瘦小的身子都在微微顫動:「說的好,說的好哇,你們這確實不是叫我賣揚州,而是讓我賣整個江南吶,哈哈哈。孟效生,若不是念你當年還有些須微攻於社稷,必斬汝首懸於城門。今日你我已是仇敵,趕緊滾了回去讓多鐸帶兵來攻,若想自我揚州渡江南下,已是癡人說夢……」
「趕緊滾蛋,趕緊著的。」新兵旗長趙得一把就將孟效生揪了過來:「再囉嗦丟你下去……」
「史公真以為揚州可當我大清雷霆一擊?」孟效生扭著身子高叫:「只恐大兵一到,揚州將雞犬不留片瓦無存吶,史公你考慮清楚了……」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威脅和惑亂軍心了。
史可法大喊道:「丟下去。」
早有幾個新兵過來,揪住孟效生衣袖,劈手就丟出城外。
好像是丟棄一個破麻袋一樣,在孟效生淒厲的叫喊聲中墜落下揚州高聳的城牆,一聲好像是摔崩了米袋子的沉悶聲響,慘叫聲噶然而止……
「社稷危亡,山河瀝血,當此危難之際,唯有死戰。」史可法語氣森森的下了命令:「一切非戰言論者,斬,一切求和言降者,孟效生就是下場。」
把前來勸降的舊人摔成了爛布袋,等於是斷絕了一切和談的
眾人都明白和清軍之間只有拚死一戰了。
就在揚州軍民集體認識到死戰已是唯一出路的時候,南京方面也在糾結當中。
當然,弘光君臣不是為了揚州局面而糾結。
弘光帝本人糾結的是女色,至於下面的群臣,無非是為權勢錢財而糾結而已。
因為只是陪都,南京的宮苑等級和規模肯定難以襯托弘光這個大明九五之尊的身份,所以從登基伊始,就開始大興土木,建造新的皇宮帝苑。
僅僅幾個月的功夫,撒出去兩百多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弘光帝的豪奢宮殿終於初具規模,最先完工的興寧宮已經可以讓老太后搬進去居住了。
在登基之前,老爹都闖軍煮著吃了的弘光帝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淒涼生活,在四下漂泊中乞憐於宗藩官員,怎一個慘字了得。
如今是大明的萬乘至尊,說什麼也要把以前虛度的日子找補回來,以前沒有享受到的現在都要享受享受,要不然這大明皇帝豈不是白當了?
弘光帝也不效仿酒池肉林那種亡國做派,只準備向大明歷朝皇帝看齊就行了。
先朝皇帝有過的他都要有,先朝皇帝沒有過的也不強求,弘光帝認為自己這樣的要求不算高。
宮殿,自然是要有的,身為皇帝連個像樣的住所也沒有,那成個什麼樣子?皇家威儀還要不要?
三宮六院先不著急,可以慢慢的選嘛。江南佳麗如雲,要是選不出幾個絕色美人來,豈不是天大的憾事?
當然後宮不能無主,一國之母的皇后還是要最先立起來的。
本著對朝廷和國家負責的態度,弘光帝早就在準備娶個皇后,經過六個多月的反覆篩選,終於最終確定。
弘光帝準備在新建成的宮殿之內迎娶皇后。
日期都已經定下之後,弘光帝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錢。
「銀子呢?」弘光帝問群臣。
「陛下興造宮殿,籌備大婚,又為恭皇帝修建陵墓,早已花費乾淨。」
天下人都知道弘光帝的老爹,也就是老福王,早就進了闖軍的肚子成為農田肥料了。可弘光帝執意追認這個老爹為皇帝,光是準備的廟號就有十幾個之多。
按照弘光帝的意思,自己的老爹怎麼著也要弄個「烈」皇帝的廟號吧,可群臣就是不同意,說老福王既不是開國之君又非武拓之帝,用不得這個烈字。爭執了幾個月之後,終於給老福王上了個恭皇帝的廟號。
已經死去的老皇帝陵墓要修,還在位上的弘光帝要蓋宮殿,還有老太后和未來的皇后,哪個不是花錢的路數?
要是光這些也就罷了,可這麼大的口子一開,白花花的銀子如河水一般往外流淌,內外臣工各部官員還能不趁機上下其手?
就趁著這個機會,官員們各展神通的賣弄手段,或作假帳、或虛報開銷、或壓搾民間、或冒領庫銀……反正就是花樣翻新的撈銀子唄,好像是在比賽一樣,還有誰不會麼?
有財大家發,要不然辛辛苦苦把弘光帝擁立起來做什麼?還不就是圖的今天能夠和他共富貴嘛。如今的局勢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趁著這個機會多撈點銀子也好為自己準備條後路不是?
只要自己個兒撈的囊囊豐盈盆滿缽滿,誰還理會其他?就眼下這局勢,大伙看的清楚著呢,就是太祖重生也沒有辦法扭轉過來了……
「沒有錢了?那就從軍費裡頭先調撥一些,畢竟國事為重。」弘光帝還是琢磨從正在征戰的軍隊裡頭抽錢了。
「軍費……」一說到這個馬士英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因為各鎮南下朝廷至今還欠著軍隊的銀子呢,根本就沒有軍費那一說。
沒有軍費的軍隊自己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江南乃天下財富之地,難道還找不出銀子來?
各鎮軍兵瘋狂魚肉地方,敲骨吸髓一般搾取小民,有錢的出錢,沒有錢的就直接抓人。馬士英對這種情況太清楚了,因為前些日子馬府的管事下到軍中和軍隊溝通,就被軍中士卒搶掠洗劫然後投入苦役營,要不是馬士英追查的即使,那個管事就要活活累死了。
「陛下不必心焦,既然府庫空虛,可開源創收。」
「怎麼個開源法兒?」一聽有撈錢的法子,弘光帝立刻就來了興趣,側身問兵部實權人物阮大。
這個阮大雖是身在兵部,可既不知兵也不懂戰,最擅長就是歌舞戲曲,而且眼毒手長,早惦記著別的部門呢。
「可以增鑄弘光通寶。」阮大的法子就是發行新錢。
沒有錢了就鑄新錢,很簡單的法子。
「監幣司不是沒有銅了麼?」弘光帝早就想到過鑄造新通寶的法子,只是貴重金屬早已流失出去,根本就拿不出許多來。
「沒有銅,陛下可以鑄鐵錢吶,而且要鑄以一當十的什鐵錢,這樣就可以回收流通出去的銅錢和金銀。」
「這是個不錯的方略,准。」用黑鐵換金銀,這可是好法子,弘光帝立刻歡喜。
「此為殺雞取卵吶,陛下。」東林悍將姚思孝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此鑄鐵錢應急之事,將使得天下大壞,民怨沸騰,敲刻江南實為自毀根基……」
「胡言亂語,真是一派胡言。」阮大第一個跳出來反駁:「聖上為恭皇帝修建陵墓,乃首善至孝之舉,萬民教化之下,天下風氣為之清,何來民怨沸騰之說?」
身為東林代言人,禮部的錢謙益自然要躥出來幫腔,指著兵部阮大的鼻子大罵:「爾等為一己之私,蠱惑君上、貪而自謀,欺上瞞下、賣官鬻爵的勾當早已是天下皆知,能不鬧的民心鼎沸?」
「爾等東林諸社人
唇舌指摘朝局,又做過什麼好事情?要不是你們東林#7搗亂,太子一事怎會如今日這般不可收拾?」眼看著對方的大人物出了頭,馬士英也不能讓自己的小卒子頂在前頭,跳出來和錢謙益對罵:「爾等小人,貪圖蠅頭之益勾結兩浙勢力,妄圖做下甚麼勾當真以為陛下不知?為一己私名而肆意栽贓誹謗朝中重臣,安的是什麼心思?」
「陛下,戶部存銀在年前盤賬時候,還有三百二十萬有奇,今春只存千兩白銀,往陛下乾綱獨斷,從戶部查起……」
東林黨人抓住對方貪墨的把柄就往死裡咬,希望能夠借此貪污大案把馬士英系人馬掀翻在地。
馬士英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大行皇帝殉國之後,東林跳粱群丑大肆鼓噪,置千里輾轉的陛下於不顧,昧心昧德的要擁立潞王。王豈是能執掌我大明河山的?若是當初立了潞王,置當今萬歲於何地?」當年東林人極力主張擁立「素有賢名」的潞王,甚至史可法也有這樣的主張。就是馬士英本人當年也是同意冊立潞王為帝的,只不過由於種種機緣,成全了福王也就現在的弘光帝。這可是馬士英是一手必殺絕技,往往能對東林人造成極大殺傷:「即使萬歲登基之後,尤有心存不甘之徒遊走於兩浙之間,和潞王幾眾復社黨人勾勾搭搭,至於你們做的是什麼勾當,陛下早就慧眼如炬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想給你們一個自新之機……」
「血口噴人。」姚思孝和錢謙益極力否認,大聲和馬士英等人對罵起來。
馬系人馬也不甘示弱,腕袖子就和東林人士展開貼身肉搏。
兩派的大臣們你踹我,我揍你的就在弘光面前大打出手。
這樣的情形也不是出現一回兩會,往往總是有人被打的鼻青臉腫才肯罷休,已經有些麻木的弘光帝看了一會,實在瞧不出有什麼新鮮之處,遂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大殿之上,也不怕失儀,成個什麼樣子?再糾纏打鬧一律轟了出去。」
大伙立刻停手,俱是滿面驚訝之色的看著弘光帝。
這個只知道享樂的皇帝什麼時候也有了王霸之氣了?
「揚州那邊我怎麼覺著有點不貼靠?眾卿先說說軍國大事吧。」作為皇帝,不可能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揚州方面的情況雖然知道的模模糊糊,可也明白那裡已經是一座孤城,想要守住只怕是很難了:「關於揚州,諸卿可有什麼好的戰策呀?」
弘光帝很少有關心正經事情的時候,這麼一問還真把馬黨眾人給問了個張口結舌。
東林人趕緊抓住這個機會:「稟萬歲,揚州為江防第一要地,如今清軍圍困,當遣師增援破圍。」
「不錯,那就遣師增援吧,你說派誰去增援?」弘光很難得這麼正經的討論政事,彷彿已經把剛才兩派大臣互相拆台的事情忘記的乾乾淨淨。
這些大臣的屁股低下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弘光很清楚這一點,真要是按照律法追究起來,自己手下就剩不下人了,而且很有可能連自己的皇位也保不住。
弘光很明智的難得糊塗了。
敵人包圍了揚州,要派人過去增援,這樣很淺顯的道理就是三歲孩子也明白。真要是說到遣哪一支部隊過去,需要多少人馬多少銀錢糧秣,何時渡江等等這些細節問題,就不是東林這些儒生們知道的了。
看東林人回答不出,阮大立刻上前:「揚州已是死地,已無增援之必要。不如趁此時機加強南京城防……」
「誤國之言,光是加強南京城防有何作用?若是清軍渡江……」
長江,不僅是地理上的一個標誌,也是弘光君臣心中的一個倚仗。自古長江天塹,從來就是江南勢力自保最關鍵的一環。
「若是清軍渡江,那我朝豈不是無有還手之力?」弘光帝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馬士英裝模做樣的哈哈大笑:「想長江天險風浪滔天,清軍乃是北兵,本不善水戰,又缺少渡船櫓舵,如何能夠渡江?難道要清軍一個個脫光了衣衫鳧水過來不成?」
「長江之險勝過世間任何雄關要塞,又非強兵重炮可以攻破。想當年,漢賊曹操氣焰何等囂張?八十萬大軍雲集江畔,風帆遮天旌旗蔽日,還不是被孫劉一把大火燒紅在了赤壁?前秦苻堅雄兵百萬,號稱投鞭斷流,又是何等的張狂?還不是被江東八千子弟打的草木皆兵……」
這麼一說,本就對長江有莫大心理以來的弘光帝還真的放心不少,渾不知弘光朝沒有吳蜀的同仇敵愾,更沒有東晉的將相同心,大笑著揮手示意退朝。
看著馬士英等你離去,弘光帝叫住錢謙益:「我怎麼總是覺的長江還是守一守的好?你們去佈置一下長江防務吧,也不能什麼事情都聽馬士英他們的,這江山可是我朱家的……」
出來的馬士英對阮大道:「東林黨人愈發囂張,應該敲打敲打他們了。」
「可是,馬相,東林人多在兩浙福建,又和潞王勾勾搭搭,咱們鞭長莫及呀。」
「蠢,難道就不能敲打咱們身邊的東林復社黨人?」馬士英也知道弘光朝的政令出了南京就什麼也不是,所以決心打擊城內的反對勢力,馬士英狠狠的說道:「能殺的殺一批,能抓的抓一批,再不動手就要騎到咱們脖子上了。」
借口隨便找一個就是,從當天晚上開始,就大肆搜捕東林黨的基層人物。
被投入監牢的眾多書生當中,有一士人,姓黃名宗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