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回來了,趕緊的,手腳利索著點。」
李四還沒有進院子,一直在門口巴望的雜役就扯開大嗓門吆喝。
一時間丫鬟婆子齊出,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李四進到房中。
溫熱的淨面水,綿軟的手巾早就準備妥當,一個模樣還算俊俏的小丫鬟捧著寬邊銅盆軟聲道:「老爺是先洗臉還是先用飯?」
李四本不是個貪圖享樂的,可如此細緻入微的服侍也確實受用,當下抹了把臉:「開飯吧。」
「老爺用飯嘍。」
門口的婆子喊了聲長調,早有準備好的丫鬟捧著各色盤子碗子進來,十好幾道菜式海海滿滿的擺開。
桌旁還有個紅泥的小爐,爐上熱水中燙著錫壺和酒插,隱有酒香瀰漫出來。
以前在老路家的時候,能有葷菜的機會不多,雖然後來日子好了許多,可路大嫂也做不出這麼多精緻的美味。至於酒,莊戶人家就更不講究,最多也就是弄一壺蘆花釀,除非是年節喜慶,才有機會喝到高粱燒。
雖說李四對吃喝享樂不是很在意,可有機會**一下還是很樂意的。
廬州熏鴨、徽州丸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地方菜式,講究的就是一個油大味重,這讓吃慣了雜合麵饃饃和米粥的忠誠伯胃口大開。尤其是那熏鴨,皮脂厚潤,肉質鮮嫩,吃的順嘴流油,大呼過癮。
「這是**紅薯。最能解腥。老爺多用些。」乖巧伶俐地春蘭看老爺吃地痛快。心裡著實歡喜。夾了塊紅薯過來。
自萬曆年間。大明朝就廣為栽種這種外來地作物。紅薯已經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了。尤其是江淮一帶。種植面積甚廣。
這東西產量很高。價格低廉。尤其在災荒地年頭。可以期待代替糧食地作用。是窮人家解饑地重要食糧。
「紅薯是好東西吶。」李四已經決定讓赴死軍大量採購紅薯干。準備在必要地時候代替糧食。
紅薯雖是粗糧。可府裡地廚子發揮粗糧細作地本事。用冰糖、蜂蜜熬油炸過地紅薯。吃起來自然糯軟甘甜。美味地緊。
「親爹。那個長平公主來了。讓她進來不?」
門外瘦小的身影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如同鬼魅一般,正是孩兒兵李七斤。
這些孩子都隨了李四的姓氏,眼裡也就只有李四一人,管他什麼公主還是太子,就是玉皇大帝也不拿眼皮瞧一下。
「長平公主?」
崇禎的幾個遺孤之中,這個公主年齡最長,也最為穩重,對於勢力之間的糾葛也看的最清楚。李四曾極力攛掇她與太子同行,可這個心思極是縝密的長平公主寧可讓什麼事情也不懂的永王定王和太子一起去南京,也要留下來。
李四也隱隱約約猜到了她的用心:若是太子的南京之行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赴死軍很可能會改換門庭或者乾脆自立,為了攏住唯一效忠太子的武力,她只有留下來代替楊廷麟。若是南京方面有什麼風吹草動,還可以借用赴死軍的力量。
「請公主到書房,我隨後就到。」
李四整整衣冠,大踏步去了書房。
書房外是長平公主的四個帶刀護衛,在身形魁梧的護衛對面,是四個努力挺起胸膛的孩兒兵。
彷彿是在示威一般,孩兒兵死死的盯著這些護衛,彷彿這些帶刀的大個子是敵人一般。書房裡已燃起燈燭,鏤窗上映著長平公主的身影。
那身影凝立不動,彷彿石雕木塑一般的僵直,怎麼也無法把這樣的身影和一個千嬌百媚的公主聯繫起來。
挑門簾子進來,見罷了禮,李四剛要寒暄客套,長平公主卻站到門口對那四個侍衛說道:「我與忠誠伯有要事象商,爾等退後三丈,未經傳喚不得靠近。」
侍衛依言而退。
童子軍的那幾個孩兒兵可不理會什麼公主不公主,依舊如小獸一般矗立在門外。
「忠誠伯的孩兒兵真是鋼鐵死士,忠心可嘉呀!」長平公主笑盈盈的誇讚著。
很明顯是要李四屏退這些孩子的意思嘛。
「七斤,你們幾個,都他娘給我離遠點,我和殿下有話要說。」
一語既出,孩兒兵也不行禮,如幽靈一般隱入夜色之中,漆黑的眸子依舊牢牢的盯住侍衛們。
「好死士,好忠心。」長平公主稱讚一聲。
「這些小崽子屁事不懂,殿下不必見責。」
這個頗有心機的公主深更半夜的過來,肯定不僅僅是為了看看李四的這些孩兒兵。
果然。
「太子此去南都,事關重大,正統之位天下觀瞻所繫。以忠誠伯之敏銳,當知其中勝算幾何?」
太子去南京了,能夠得到正統大為的概率是多少?
從一開始,對這事情就不抱很樂觀的期望。雖然太是正根子的大明儲君,可弘光朝已成,如何能夠輕易禪位於太子?
長平公主過來也是想問問李四是不是還有什麼後續的佈置,可以幫助太子順利接掌大明這剩餘的半壁河山。
「太子的勝算麼……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李四低頭沉吟半晌,忽然撲哧一笑:「太子實在是一丁點兒的勝算也沒有。」
為了爭奪皇位,多少父子相殘多少兄弟反目。奪嫡之爭歷來慘烈無比,又無所不用其極。
皇位的爭奪史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厚黑史。
福王好不容易才登上皇位,怎麼可能禪讓?莫說是大明太子,就算天皇老子降臨也不好使。
帶著幾個滿口聖人教誨的學官,憑一個「正統」的身份就想唾手而得半壁河山,天下哪裡這麼便宜的事情?
太子想要依靠儲君的身份從福王手中接管江南半壁,門兒都沒有哇。
先不提福王肯不肯讓位於太子,就是福王這頭肥豬忠義之心勃發,哭著喊著要把奉先殿的龍椅讓給太子坐,馬士英等實權派也不會答應。
辛辛苦苦把豬一樣的福王擁立起來,圖的就是隻手遮天的權勢,怎麼可能讓新來的太子繼承大統?
沒有實力派的支持,太子就算當了皇帝也不會長久,沒準兒還會遭了別人的暗算。
主要是太子不可能成為南明的皇帝,一丁點的可能也不存在。
「那你……忠誠伯為何還一力促成太子南京之行?」
開始的時候,無論是學官還是這些崇禎遺孤,心思都熱切著呢,一心的想要去南京收拾河山。頭腦一熱想的就少,再加上幾個不管什麼用的王爺支持,難免有許多天真的想法。
仔細想想,成功的可能根本就沒有。
經李四當頭棒喝,長平公主頓時明白過來,本是開口責備,忽然想起忠誠伯頗有些手段,頓時又把希望全都放在李四身上:「無論是先帝還是太子,以及我本人,對忠誠伯的血誠之心從未懷疑過。忠誠伯明明知道太子大事難成,還要攛掇太子進南京於福王爭奪大位,想來定有什麼厲害的後續殺招吧。」
明知太子沒有任何成功的希望,還這麼做,以李四平時的表現,肯定還埋伏了什麼後手,足以扭轉乾坤力挽狂瀾。
「忠誠伯的手段我很有信心,定可以使得星辰落地日月升騰。正統大位之事干係到天下億兆子民,想來忠誠伯早已安排下回天之計。」長平公主真的開始位太子兄弟擔憂了,努力掩飾自己心底的憂慮:「左右再無旁人,忠誠伯不如把所有籌劃佈局和盤托出,免得讓我為了太子而日夜憂心。」
「什麼扭轉乾坤的妙計?殿下忒也高看我了。老實說,我什麼妙計也沒有,能不能爭到正統大位,就看太子的了。」李四做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殿下還是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