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赴死軍以往的作風,對這些骨子裡都肥的冒油的地主士紳就沒有客氣過,從來都是搶干拿淨,一枚鐵釘也不會留下。
可這回和以往不同,還真是給這些地方上的老爺們留了面子,僅僅是按照田籍索要糧食而已,並沒有以往那種蝗蟲一般的作風。
對於這些士紳地主來說,赴死軍的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
江山易主的事情多了,可士紳地主從來就是風雨不倒,永遠是地方上最大的實力派。無論是誰做了朝廷,都要拉攏一下的。
一百三十斤的田賦,抵上朝廷十幾年的稅賦了。
可是……朝廷,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朝廷?
「別給臉不要臉,你們每年徵收的田租都不止這麼點,真要是逼急了我們,啥事情也做的出來。」
少不得要發生些流血的事情,見血之後,地主們反而安分了許多。
一百三十斤確實是太多了,可沒有多到讓大伙冒著生命危險的地步,僅僅是一年田租的大部分而已,還是買個平安吧。
和白蓮亂民大唱勸賑歌相比,赴死軍的強力手段無疑更有實效。三天都不到的時間裡,囤積在大戶士紳倉房裡的糧食就大部分歸了赴死軍。
和以往的慣例一樣,赴死軍取得這些資材之後,並不是佔為己有使其成為軍糧,而是盡數交給他們身後的百姓。
如果把整個遷徙隊伍比作一個人地話。李四就是大腦。所做地事情就是協調和指揮這個整體。而赴死軍則是人體上地雙手。可以取得必要地資材。可以攥緊成拳頭打擊敵人。為身體開闢前進地道路。
而那些數以萬計地百姓則是血肉軀體。才是這個整體最為重要地部分。
這些鄉親大多擁有軍屬地身份。子弟父兄多是赴死軍成員。赴死軍所取得地一切戰果都要繳過來給他們。再經這些鄉民之手按照一定規則統一分配下去。
在沒有系統地政治綱領之前。這種近乎於原始地方法保證了物資能夠得到最有效地利用。更保證了赴死軍不會蛻化成闖軍第二。
因為赴死軍地使命是保衛和戰鬥。除此之外。他們什麼也不必去做。
血緣和鄉土這兩條紐帶。把整個遷徙隊伍捏合成一個整體。朝著共同地目標不斷前進。雖然在數萬人地隊伍中。只有赴死軍才是真正地戰鬥部。但所有人都是在為這個整體服務地。
除李四等少數幾個人之外,誰也沒有看出這其實就是一個全民皆民的大軍,只不過大軍中的大部分人是不執行戰鬥任務的螺絲釘而已。
用未來的美好生活畫一張大餅,用血緣和鄉土關係捏合所有人,再加上李四的個人威望,這一切構成這個遷徙隊伍的驅動力。
看似原始而又簡單的結構是李四目前所能達到的極限,在識字率只有千分之幾的大背景下,在倉促的時間中,以明確的政治綱領和高度的組織度建立一個類似政權的組織,純粹是天方夜譚。
這樣的結構或須還有很多不盡如人意之處,可眼下能做的李四已經都做了。
「李家大兄弟,你這麼搶掠民財與李闖何異?」
這是紅娘子找上門的第一句話。
「你這麼做只能使天下更亂。」紅娘子臉色潮紅,很激動的說道:「助貧救危唯有勸人向善,李闖前車之鑒不遠,李家兄弟好生思量。」
紅娘子也曾親生經歷過李闖的搶掠,並且也曾認為這種搶掠很有必要,可是在李巖死後,她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放棄使用暴力手段以勸賑為主。
「你們勸賑的效果如何?」對於紅娘子,李四還是很尊重的:「我想你也看到了,赴死軍一個時辰到手的糧食就比你們唱幾天勸賑歌更有用……」
「那是別人畏懼你赴死軍的武力。」紅娘子不是那麼好忽悠的,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的本質。
「我承認李家兄弟這麼做是為了壯大赴死軍而不是出於中飽私囊之心,」紅娘子說的語重心長:「可你想過沒有,天下人都如你這般明搶,豈不是越發的亂了?若要天下太平,當以情理動之……」
「這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天下了。」李四說的同樣語重心長:「外虜入寇,大變之在旦夕之間,為求壯大為求生存,沒有什麼手段不可以使用……」
紅娘子看著李四的眼睛,良久之後方才緩緩說道:「我勸李家兄弟放棄以武力迫人的手段……」
「不行。」
當然是不行的,像白蓮教那樣在大戶的門口唱勸賑歌?李四絕對不會的。
紅娘子好似十分失望。
「赴死軍敢戰敢死的名頭我也聽說了,有此強兵在手,李家兄弟必然能成就一番偉業宏圖。」紅娘子悠悠歎息一聲,接著說道:「如今看來,李家兄弟你至多也就是第二個李闖罷了。」
「我的赴死軍和李闖確實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但根子裡是不一樣的。」
「你有太子在手,有大義的名分,是吧?」紅娘子面色苦楚的說道:「這和李闖也沒有多大的分別。我曉得不能勸動李兄弟,自此僅勸李家兄弟一句,聽與不聽我也是要說的。」
「請明言。」
「天下之亂始自李闖,還望李兄弟以蒼生萬民為重,莫走李闖的老路。如若不然,縱是李家兄弟你縱橫天下,也難免落個千載的罵名。」
嘿嘿,為了這片土地,為了這個中華,我李四已經做了太多厚皮黑心之事,只要能挽此狂瀾,我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不計代價,還在乎什麼身後之名。
雖然紅娘子和白蓮亂民的手法大多是無用功,可他們和赴死軍都是抗清的隊伍,這也終究算是有個共同的目標。「我與李闖有何不同也不是三五句就能說的清楚,但請拭目以待,不出兩年,就能看出。」
「但願李家兄弟能夠記的今日之言,」紅娘子和李四一樣的心如明鏡,知道赴死軍和白蓮教不是志同道合,很快就要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李家兄弟於我白蓮教也有恩惠,紅娘子說不出一個謝字,只要是殺韃子救萬民的事情,兄弟通檄一下,紅娘子必報以湧泉。」
「這是李巖李公子的《勸賑歌》,我已貼身珍藏經年,兄弟有了閒暇可以看看。」自從李四說出「不行」二字的那一刻起,雙方就已經注定走不到一條路上。
又是一個黎明,白蓮亂民最先撤出郾城,向東而去。
浩浩蕩蕩的隊尾,是一通體紅衣的女子。
「天地無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長臻。助貧救乏功勳大,德厚流光裕子孫……」那紅衣女子高聲吟唱著《勸賑歌》漸漸淡出李四的視野。
「雖然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其實再有些日子,咱們完全能把這些亂民消化進來的。」魏無牙看著遠去的人流,頗有些惋惜:「難道就讓他們這麼去了?咱們的那幾頓飯可是全打了水漂呢……」
「嘿嘿,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咱們也該走了。」
「四叔,咱們到底是要去哪裡?」很少說話的路澗再不是當初的毛頭小伙,眼光也開闊了許多,早就看出天下雖大,要覓一落腳之地是千難萬難。從來也沒有問過神人一般的四叔到底要帶著大伙走向何處,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
「這就要到了。」李四目視前方。
「到了?哪裡?」
「我曉得了。」老神棍魏無牙恍然大悟,興奮的一拍大腿:「再有十天半月的功夫咱們就可以落腳,哈哈,老魏我走了幾千里的路程,終於要歇歇腳了,哈哈。」
李四逕自帶領遷徙的大隊南行,路澗還是摸不到頭腦,問身邊的魏無牙:「老魏,四叔是啥意思?這是要帶大伙去哪裡?」
「笨吶,再有十天半月的路程,你說能到哪裡?這還用問嘛。」
「在跟四叔之前,我連刀把村都很少走出,我哪裡知道要到哪裡。」
「快則十日,慢則半月,咱們就要進大別山了。」
「大別山?」
「嗯,大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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