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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頭上的秋風打著旋兒,撥弄的草林嗚咽,空中雲層漸厚,生生攪出幾許肅殺。
和前邊朵顏部的蒙古軍吶喊著前衝不同,後面的滿洲披甲戰兵靜寂無聲,只有身上的黑甲在昏暗的天色中閃著暗啞的微光。
「滿洲披甲兵!」一向從容不迫面帶微笑的路丙寅豁的靠近一步,整個身子微微前傾,彷彿伺機而撲的猛虎一般。咬牙切齒的拽了拽小梢張弓的弦子,鬚髮皆豎表情猙獰如同嗜血的惡鬼一般
對幾十年前的生死對手,老路表現出從來沒有過的凝重和殺氣,整個人就需一張拉滿的弓一樣蓄滿了力道。
雖然距離尚遠,楊廷麟也被滿洲披甲兵的其實所震懾,顫抖的如同風中黃葉,嘴唇哆嗦著,聲音都是嘶啞的。雖然恐懼到了極點,還是在骨子裡固有的精忠報國思想支撐下沒有退縮。
身後潮河所的敗兵開始鼓噪起來。
滿洲披甲兵中一桿明黃大旗豎起。
這面旗幟四四方方,上繪火雲紋路,正中是一五爪水龍。
一般的中原龍旗上面的龍圖一般都是頭左尾右,龍的兩個前爪在上,後爪在下。這面旗上的水龍無論頭尾都是朝左,而且四爪均勻分佈,像極了一條被硬安上四肢的蟒蛇,怎麼看怎麼彆扭。
大明日月之輝,屬鍛煉天下的雙重烈火,從努爾哈赤被火炮轟死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流傳。皇太極雖然不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五行之說,為了鼓舞民心士氣,親自設計出這面火雲水龍旗。並且把國號由金改清,火克金而水克火,寓意不言而喻。
「是皇太極地正黃旗親衛精銳!」
十幾年來。這面旗幟對於大明邊防軍就是一個噩夢。每一個人都知道它所包含地意義:這是滿洲皇帝才配使用地儀仗。
皇太極地戰旗已經先出。那滿洲雄兵還會遠嗎?
「弟兄們跑吧。」
潮河千戶怪叫一聲撒腿就跑。
雖然沒有對這些敗兵地戰鬥意志抱多大地希望。可是還沒有接戰就被對方地一面旗幟嚇地四散而逃。這樣地局面讓李四想也想不到。
擎起鐵叉朝千戶大人猛刺,鋒銳的叉子登時從後背貫穿前心,李四奮力把最先要跑的千戶刺個透心之後也不鬆手,生生把他釘在旁邊的大樹上。
「哪個敢跑?這就是下場。」李四震天價的瘋狂咆哮著。
老路立刻搭箭在弦,閃耀寒光的箭鏃指著那些敗兵,呲牙咧嘴的高叫:「臨陣脫逃,無論將校,一體格殺。」
被釘在樹上的千戶大人被鐵叉刺穿了胸膛,洶湧的血液倒灌進肺裡,連淒慘的喊叫也發不出,只能發出含含糊糊的粗聲,好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一樣。後背的鮮血淋漓而下,四肢卻抱著大樹不住痙攣,說不出的滑稽恐怖。
「可是……那是八旗最精銳的披甲兵,我們……我們打不過的,只有避其鋒芒才是對的。」楊廷麟被李四血腥的戰場紀律震的說話都不清楚了。
「大敵當前,無論對錯,棄戰者死。」李四猛然拔出貫穿千戶身體的鐵叉,還在滴答著溫血的叉尖對準楊廷麟,隨時準備再次執行戰場紀律。
被李四視為戰鬥主力的護村隊早已被調往別處,這裡只有老路和十來個弓手,萬一這些敗兵一哄而逃甚至嘩變,後果不堪設想,只有行險以雷霆手段鎮住這些傢伙。
一出手就格殺千戶大人的舉動確實很有效果,本就驚慌失措的敗兵被眼前的血腥震驚,反而鎮靜了許多,齊齊的看著官職最高的楊廷麟。
「對……對……大伙力戰,我……對朝廷保薦……保薦……」六神無主的楊廷麟也是想轉身逃走的,只是內心深處的聖人教誨勉強支撐著,做不出不戰而逃的舉動。更主要的是面對鮮血淋漓的鐵叉和李四猙獰的面容,楊廷麟毫不懷疑只要一轉身鐵叉立刻就會把自己也刺個對穿。雙重壓制下,文官楊廷麟臉色蠟黃:「潮河千戶臨陣退縮,已斬。如今我為千戶指揮使
……不,我委任張四……還是李四為千戶指揮使……」
巨大的驚恐之下,楊廷麟早記不清楚李四姓啥了。
這些敗兵勉強有了一絲士氣,正是可鼓而不可洩的關鍵時候,李四一把摘下死鬼千戶身上的繡春刀:「你們能跑的過滿洲披甲兵的戰馬麼?想活的跟我來……」
「京營火器兵彈指間即可來援,」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李四創造出來的謊言,同時以數十張小梢張弓指著,老路擺開督戰的架勢,又有楊廷麟一再允諾的賞格,敗兵終於和蒙八旗開始試探性的接戰。
蒙八旗兵丁和潮河明軍之間的戰鬥聲勢鬧的很大,甚至可以用殺聲震天來形容。但真實的情況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激烈。
一個主要的原因的就是李四並沒有利用這些人和蒙古人死拼,而是稍一接觸立刻後退。朵顏部的蒙古兵大多出自尋常牧民家中,過來大搶也是抱著有便宜就上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打算和明軍拚命。
戰場的局面總的來說就是進一退二,蒙古兵丁始終佔據主動優勢,雙方死傷極微。唯一比較明顯的變化的滿蒙聯軍被逐漸的拉開。
接連幾次之後,潮河敗兵已經完全領會了李四的意圖。
事情是明白著的,那些戰鬥力相當不錯的民團根本就不在此地,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是埋伏下的奇兵。
明軍雖一直在退卻,總算井然有序沒有潰敗,李四和路丙寅終於鬆口氣。
「是時候了,快退。」李四猛然大叫,率眾人脫離接觸側入拐道。
這些敗軍征戰的本領稀鬆平常,要說跑路個個是行家裡手,撤退的速度讓所有目瞪口呆。
一直和明軍打打停停的蒙古人想不到糾纏不休的敵人頃刻間就撤,而去跑的如此乾脆。出於本能的認為其中有詐,謹慎小心的緩緩上前拐入側道。
側道拐角處樹椏石塊堆砌,生生壘起一道寬約五三丈的簡陋胸牆。層層疊疊的樹杈之間懸掛著百十具屍體,在這個蚊蟲孳生的季節,無數蠅蟲覆蓋在屍體上洶湧著,見者無不毛骨悚然。
是朵顏部的前鋒!
誰也想不到百十名的蒙古健卒被人斬殺然後暴屍於此!
「咻」
魚尾箭正中一發呆的朵顏兵士頸嗓,那兵士被箭矢巨大的慣性一帶,卻沒有栽倒,雙手胡亂握住插進脖子的箭尾,似乎想要大叫,奈何鮮血洶湧倒灌,再也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調,喉嚨裡血沫子不住湧出,掙扎幾下俯面而倒。
一瞬間。
由血肉和木石倉促搭建起來的矮牆後現出整列弓手,手中小梢張弓早就拽的滿滿……
無數飛矢撲面,視線中到處都是迎面而來的箭雨……
「有埋伏!」
百餘弓箭攢射,登時就有幾十人倒地。忽遇伏兵的蒙八旗根本就來不及想什麼,只是變聲變調的大叫著,掉頭就往回跑。
「原來伏兵在這裡。」從一開始,葉克舒就知道這是明人玩弄的誘敵深入之計,所以刻意的把手中最精銳的滿洲披甲兵押後,同時極力的尋找對方的伏兵。
和想像中的一樣,明人的戰鬥力依舊的一塌糊塗,即便是用盡心機的布下埋伏,最多不過是造成幾十人的傷亡而已。
可見其兵力之虛。
「可笑的計謀,不過如此。」葉克舒伸手放下面甲,一揚手中赤頭刀,迎風而吼:「甲兵迂迴包抄,戰……」
一直在積蓄馬力的滿洲披甲戰兵立刻風一般的斜斜潑出,馬蹄急促敲打地面,如驟雨似悶雷般仰衝上土坡,然後從兩側順地勢急衝而下。
葉克舒不住的加速,兩旁的景物逐漸變的模糊,飛一般的倒退。
滿洲披甲戰兵皆是內趁鎖子甲背心,外罩鐵甲,大力劈砍難傷分毫,即便是火銃也不能構成很大傷害。放眼整個滿洲,也只有皇太極的這一小支親(內)衛才有如此華麗的裝備。
赤頭刀重二十三斤,全力砍下如泰山壓頂。
就是這樣近乎無敵的甲兵,也有致命的弱點——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戰馬跑起來。
重裝備的披甲戰兵必須保持足夠的衝擊速度,否則這些重裝備反而會成為累贅。
現在,披甲戰兵跑起來了。
葉克舒甚至已經預見到和明人的那些伏兵相撞時候的場景,必然是一邊倒的屠殺。
飛速奔馳的戰馬迅速迂迴到側翼,繞過矮牆,眨眼之間就形成夾擊之勢。
怎麼明人的伏兵還不主動湧出?難道他們在等著被戰馬踩死?
不過是屈三個手指頭的功夫,葉克舒就順利的衝擊到矮牆之後。
竟然沒有人!
一個人也沒有。
想像中的伏兵根本就沒有出現。
遠處依稀可以見到正在倉皇撤退的明軍。
「他們要逃跑!」葉克舒惱怒的把手中刀呼呼虛劈幾下,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這些傢伙並不是要和滿洲勇士決一死戰,如此費勁心思的玩弄種種計謀,根本就是為了逃跑。
「轟隆隆」一聲悶雷滾滾而來,天色暗淡了許多,一直打著旋兒的秋風直直掠過,鋼朔之氣滿盈。不知不覺間天邊的黑雲已經到了頭頂,黑壓壓的彷彿要砸落下來。
銅錢大小的雨點子落在油光黝黑的馬凱上,水銀一般滾落。
「下雨了。」輕微的「劈啪」聲從鐵面罩上傳來,隔著鐵甲對雨點的濺落反而更加敏感。
葉克舒一直在避免不利的地形,也在極力的避免把最精銳的戰力損耗在不必要的追趕上。可是連老天也在幫這些只會逃命的明人,因為雨天會給披重甲的滿洲騎兵造成很大的麻煩。
從來就認為兄長豪格是個莽夫,從來就認為自己智計無雙的葉克舒有種被人當猴耍的羞辱,唯恐被身邊的披甲戰兵看的輕了,惱羞成怒的大叫:「追上他們!趕在大雨落下之前殺光他們!」
不論這些懦弱卑鄙的漢人如何玩弄心智,怯戰的羔羊終究跑不過奔騰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