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妓女生涯 正文 燙頭遇到的
    自從我們三個結為姐妹,經常互相傾吐過去的遭遇,共同的命運使我們心心相印,成了患難之交。

    鳳仙、仙鶴姐姐住在前樓,我住在後院,相隔不遠。在妓院,妓女們彼此間串門、上廁所都不自由,都要跟老鴇娘說一聲,老鴇借口怕客人來了找不到,所以制定了這個苛刻的規矩。其實,誰心裡都明白,她們一是怕妓女逃跑,二是怕妓女們合夥鬧事,所以剝奪了妓女們的人身自由。至於單獨行動去大門口,那更是犯嫌疑、不允許的。門口的兩間門房裡,住著把門的兩個彪形大漢,對嫖客,他們大開綠燈,對妓女只有一句話:放進不放出。除非老鴇領妓女去#39;出條子#39;,平時休想邁出大門一步,妓女進了這個門就像被軟禁起來,有的幾年沒有出過這個大院。

    鳳仙、仙鶴姐是大名鼎鼎的紅姑娘,借出條子之便,出門自然多些。她們去找別的姑娘,當然也好說話。可是,她們成天嫖客盈門,應接不暇,累得腰疼腿酸,顧不得出門聊天。那一陣,我負責打雜,時間比她們靈活。再說,對我這個還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老鴇們也不大防範。我們經常趁接嫖客的間隙,在一起推心置腹,互吐衷腸,消愁解悶。我這時才漸漸理解了,鳳仙姐為什麼整天那樣孤僻、冷漠,她那孤傲的芳容裡,原來有一顆破碎的心。

    一天早上,胖女人把我叫到她的屋子,先數落了我的頭髮一番,說我的頭髮太亂,像個雞窩,接著提出要給我好好打扮打扮,領我到大街上去燙頭,她叫鳳仙也去理髮館洗頭,和我一道去。她極力誇耀燙頭的美妙,又拿出一張像外國女人一樣的照片,上面的女人頭髮彎得一卷一卷的,像個綿羊尾巴,確實漂亮洋氣。老鴇說得天花亂墜,我那顆少女之心被她說動了,又聽說鳳仙姐也去,幾個月沒見過大街上的世面了,我像一個就要放飛的鳥兒,高興地去向鳳仙姐報信。

    誰知鳳仙姐聽了,不但不顯得高興,反倒緊緊鎖起眉頭。當時,我真不明白她的心境。我怎知從燙頭到端盤子,又從端盤子到梳頭接客,這是妓女走向深淵的又一步啊!胖女人叫我燙頭,就意味著她加緊了步伐,又給我套上了一道緊箍咒。鳳仙和我處境一樣,她也愛莫能助,又怕傷了我的心,勉強衝我笑笑,沒有說什麼。

    吃過早飯,胖女人領我們姐妹二人來到大街上。

    成都的春天真美啊,高門大戶裡,青桐如傘,翠竹如林。馬路上,達官貴人的小轎車,軍政要員的吉普車,穿行如梭,身穿長袍大褂的先生、太太手挽手,漫步在街上,我羨慕地看著這一對對情人、眷屬,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來到理發館,她們給我找好理發員,便坐在我旁邊讓人洗頭。我的頭被罩在一個玻璃罩子下面,頭髮被許多鐵棍棍捲起來,捲得好痛,鼓搗了好半晌。

    這時,從旁邊的裡屋裡傳出一個女孩子的哭喊聲,我從鏡子裡看見屋裡跑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一個滿臉橫肉的女人在後面緊緊追趕,那女孩剛跑到店門口,迎面進來一個又肥又胖的男人,一把揪住她,#39;啪#39;#39;啪#39;就是兩記耳光。又拽住她的一隻手和一隻腳,橫著提起來,往磚屋地上狠狠一摜,只聽#39;哎呀#39;一聲,摔得那姑娘滿嘴流血,一隻胳膊也摔折了。

    那女人走上前,又狠狠地踢了兩腳,罵道:#39;你這死賤妮子,不好好看著我的孩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39;說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看著那可憐的女孩,就想起我的過去。我真想離開座位,去和那一對可惡的男女辯理。可我的頭髮被吊著,不能動啊!

    這時,只見鳳仙姐氣白了臉,忽地甩開白圍裙,跑到那個女人面前,說:#39;她有什麼過錯,說說就算了,怎麼能這樣虐待她呢?#39;

    那女人把鳳仙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冷笑一聲說:#39;臭婊子,你也敢人模狗樣地管我,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們還算人麼!#39;

    鳳仙的臉氣得由白變黃,大聲喊道:#39;誰說妓女不是人,我們妓女名臭心不臭,比你們這種人強得多,你才不是人哩。#39;

    這雙男女原來是理髮店的老闆和老闆娘,被他們打的是雇來的一個看孩子的使女。過去,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剃頭的、修腳的是下賤的勾當,可這種勾當也比妓女大著三輩兒。所以他們自命清高,一齊和鳳仙姐爭吵起來。胖女人這個見風使舵的老滑頭,哪敢得罪經常為她們整理髮型的東家,忙跑上去拉開鳳仙,讓她少管閒事。

    在這同時,有一位理發的太太也跑過去,站在她們中間,說:#39;別吵啦,我給你們評評理兒,我看這是你們不對,你們不該這樣暴打孩子、侮辱妓女!#39;

    老闆和老闆娘一聽可火啦,又跟那位太太幹上了:#39;你憑什麼管我們,你是幹什麼吃的?#39;

    兩人正氣勢洶洶地大喊大叫,忽然從門外走進一個穿警服的人,從腰裡掏出一隻手槍,對準他們,#39;嘿嘿#39;冷笑著說:#39;就是幹這吃的,明白了嗎?#39;

    原來,這個管閒事的太太是成都公安局長的二姨太,也是妓女出身,拿手槍的是公安局的特務頭子,專為二姨太出門保鏢的。

    這對蠻不講理的主兒今天算碰上了硬茬兒,頓時像冬天的大蔥一樣軟了下來,一連迭聲地向那太太和特務賠禮道歉,那位太太又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通。理完發,錢也未付,趾高氣揚地走出了理髮店。

    這件事對我的刺激很深,多少年後,我還經常憶起第一回聽到的#39;臭婊子#39;這句侮辱性的語言。#39;我們妓女也是人!#39;鳳仙姐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從古到今,人們一提妓女,便覺得臭不可聞,但想沒想到,是誰建起的妓院?是誰培養的妓女?是誰逼我們走上了賣淫的道路?我們本都是良家女子,一肚子苦水向誰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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