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唐伯虎一臉凜然的說出這四個字,李月軒心中反倒異常的平靜悠然,很多事都是在等待的時候最揪心,一旦知道了謎底反倒好辦了。
唐伯虎見李月軒神色竟然豪無變化,眼中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寧王會反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事一樣。這讓唐伯虎心中既是佩服又是迷茫。
「月軒小友,莫非你已經知道此事了?」唐伯虎想了片刻,唯一能解釋眼前的少年會這麼怡然篤定,恐怕就只有這個可能了。
李月軒笑著搖了搖頭,不回反問道:「唐大哥先說說你知道的吧」
李月軒的從容淡定,讓唐寅心裡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身上隱隱散發出一種讓人心折的氣魄和自信;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篤定,絕對是手掌乾坤,胸有成竹的人才能有的,唐寅一瞬間被李月軒身上那種篤定和從容給震懾住了,過了片刻,他才輕舒了口氣,聲音沉沉的說道:「此事說來話常,前不久,季孫采向寧王送上素瓊侄女的畫像,寧王看後非常喜歡,欲讓素瓊侄女為那第十人。」
見李月軒臉上露出個微微詫異的表情,唐寅補充道:「月軒知道寧王正讓為兄作十美圖,可惜為兄半載尋找也只作出了九副而已」頓了頓,見李月軒明白了,他繼續道:「季孫采那副送去後,寧王驚為天人,便欲納素瓊侄女為第十位美人。為獲得美人,他立即便升崔兄為江西提學使,存心拉攏。寧王獲畫那日,在寧王府大擺宴席,獎賞了季孫李和為兄,為兄便是在這次宴席中,知道了寧王的謀逆之心」
李月軒了然一笑,問道:「唐大哥知道寧王之心後,可是不願繼續留在他身旁,便裝瘋逃了出來?」
唐寅苦笑著點了點頭,慘然道:「第二日寧王酒醒後發現自己失言,自然不能讓他說的那些話傳出去,便將為兄軟禁了起來,為兄被逼無奈,只得裝瘋以求脫離囹圄」
李月軒剛剛看見唐伯虎那番模樣,就知道其中必有莫大緣由,如今聽到他說來,不覺有些可憐這個半身飄零的風流才子。
李月軒安慰了兩句,問道:「唐大哥可從寧王口中聽到了一些機密之事?」
唐寅凜然道:「為兄正想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其實寧王籌劃謀反已經多年,只是以前都在暗地進行,如今漸漸按耐不住罷了。前兩年劉謹亂國,本是給了寧王一個極好的起兵造反的理由,只等時機成熟便學成祖靖難。可惜事與願違,去年安化王反叛,被月軒小友短短十幾日平定不說,還將劉謹也誅殺了。此後因劉謹掌權時施行的暴戾手段,留下的各種弊病還未爆發出來,又被月軒小友以雷霆之勢迅速平定,這讓寧王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起兵最好的借口。此番見到朝廷平定倭寇之亂,又將開海禁,他更是生怕百姓得到富裕生活後再無心思跟著自己謀反,便在今年大肆招兵買馬。將暗中的勢力積極調度起來」
「月軒小友可能不知,其實李夢陽在江西之事,本早可平息了,是寧王在暗中故意煽風點火,將事情鬧大的,他這麼做為的便是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讓朝廷忽視他實際的動作,據為兄道聽途說的消息,江西境內其實有多股匪盜都是寧王私兵假扮而成,因為當初他被撤換護衛,不得有私兵。以兵扮匪,不但可以掩人耳目,而且還可以借此恢復自己的護衛。」
李月軒淡淡笑道:「寧王倒是比安化王聰明多了」
唐寅苦苦一笑,心說寧王這人雖然荒淫無度,貪慕虛榮,但有一點卻是難能可貴的,便是做事十分有耐心。微微歎息了一聲,唐寅道:「月軒小友,此番寧王是有備而來,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朝廷如今剛有些新氣象,寧王若反,天下百姓恐怕又要永無寧日了」
李月軒不以為然,淡淡道:「唐大哥放心吧,我自有主張」
唐寅情知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其他的事已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隨意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便準備離去。
李月軒起身相送,唐寅剛走出亭子兩步,忽然身形一定,轉身說道:「月軒小友,為兄還有一事,不知該講不該講」
李月軒微微愕然,隨即笑道:「唐大哥有話直說」
唐寅沉吟了片刻,微微歎息了一聲,苦笑道:「其實此事為兄本不該多嘴,只是張靈將小女救出南昌,對為兄有恩,為兄還是想替他說兩句好話」
「唐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月軒微微不解,道:「月軒可是做錯了什麼事?」
唐伯虎不知道李月軒其實還不知道張靈喜歡崔瑩之事,此刻還以為他故意裝傻,於是急忙擺擺手,道:「沒有,沒有,為兄絕沒此意,只是希望月軒小友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張靈對素瓊侄女至情至性的分上,莫要太過為難與他」
李月軒眼睛驀的睜的大大的,忽然間明白了什麼,忙笑道:「唐大哥放心吧,月軒絕不是那種心胸狹窄之人」
唐寅到是相信李月軒的人品,既然他都這麼說了,當下一笑,便悠然自得的離開了。
看著唐寅的背影,李月軒頗為傷腦筋的想著,雖然自己並不介意有人喜歡崔瑩,只要不做過分之事便可。但他若是太過癡纏,恐怕就少不得讓他吃點苦頭了。
唐寅走了片刻,崔瑩便如只快樂的小鳥般輕盈的跑了過來,見著李月軒眉頭微蹙,正在那發呆,不由輕輕一笑。走到他身後,然後一雙漂亮的小手一下子蒙住了李月軒的雙眼。
「李大公子,可知在下是誰?」崔瑩故意把聲音變了變,一本正經的問道。
李月軒好笑道:「崔大才女才名四播,小生豈敢不知」
崔瑩頓時嘻嘻一笑,不依道:「人家聲音都變了,你怎麼知道的」
李月軒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傻妮子,縱是千百人中,我也可一眼認出你,何況你的聲音甜美,早已記在我心中,若是這般簡單變化一下,我都聽不出,豈不成了天下間最蠢笨之人?」
崔瑩心中甜蜜,笑道:「知道李大公子是天下間最聰明的人,嘻嘻,剛剛唐大哥和你聊什麼呢?」
李月軒翻了翻白眼,苦笑道:「唐大哥與你父親乃是好友,你應叫他一聲叔父才是,怎麼這般沒大沒小,若是讓你父親聽到了,非得教訓你才是」
崔瑩昂頭看著李月軒,臉上忽然飄過一片緋紅,喃喃道:「書上有雲,女子應當嫁夫從夫,李大哥既是叫他唐大哥,瑩兒跟著叫唐大哥,這有何不對的?」
李月軒微微愣了片刻,隨即心中無比歡喜的將崔瑩攬進了懷中。高興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哈哈傻笑。崔瑩也滿心甜蜜的在他懷中緊緊相依,過了良久,兩人才鬆開彼此。
李月軒從身後輕輕環抱住崔瑩細若柳條的小腰,開心之餘,想起剛剛唐寅的話,心中不由有些覺得不痛快,便輕聲試探道:「瑩兒,聽說救你的那位張公子對你很好是麼?」
崔瑩正沉迷與濃濃的甜蜜中,聞聲沒作多想,點頭道:「嗯,上次瑩兒從杭州回來時,半途忽感身子有些不適,是張公子送瑩兒回家的」
李月軒見崔瑩語氣中絲毫沒有排斥之意,不覺心裡有些酸溜溜的,道:「聽說崔大人也很喜歡這個張公子?」
崔瑩還未發現李月軒的不快,將頭昂*在他的胸膛,甜甜笑道:「張公子本是蘇州有名的才子,爹爹此人向來愛才,對張公子倒是挺喜歡的」
李月軒這下可真有些忍不住了,酸酸道:「那你可也喜歡他?」
「我?」聞言崔瑩恍然一愣,終於聽出了李月軒原來是在吃人家的醋呢,頓時心中又甜又喜,忙轉身抱著他道:「李大哥可是聽到別人胡說什麼了?」
李月軒不置可否,只是滿臉擔心的看著崔瑩。崔瑩心裡一笑,本想逗逗他的,但又怕傷了他的心,便吐露肺腑心聲道:「從前瑩兒一心想尋一個大才子作夫婿,若是無才,即便他位高權重,瑩兒也堅決不嫁。後來唐大哥到家中看望父親,瑩兒從他那看到李大哥的畫像,心中便知自己已經找到了想找的人。可惜那時李大哥遠在京城,又是當朝重臣,父親不敢奢望,便繼續四處為瑩兒留意人選。」
「其實,張公子是個好人,也很有才華,若是世間沒有李大哥,瑩兒說不定便真會嫁給他呢,可是如今,既讓瑩兒遇到了李大哥……」崔瑩兩頰滾燙,雙目如水,抬起頭看著李月軒,溫柔脈脈道:「瑩兒只愛李大哥一人」
說著,崔瑩忽然墊腳昂頭在李月軒唇上輕輕印了一口,還未等李月軒反應過來,她已是羞不可抑的把頭深深埋進了李月軒的懷裡。
李月軒心中重重的舒了口氣,那所有的疑慮和不快隨著崔瑩這一吻頓時煙消雲散,心滿意足的想著清風明月佳人伴,飛度神仙亦不求。
翌日,蘇州府衙門,李月軒神色漠然的高坐於公堂之上。剛聽太師將寧王之事說完一遍的楊博、杭雄、趙鐩以及雙腿發抖的蘇州知府和一名長相威武,身穿正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靜靜的分站於兩旁,神色凜然。
過了片刻,李月軒道:「你們有何看法?」
站於右列的趙鐩猶豫了片刻,站出兩步,拱手道:「太師,此事恐怕有真無假,屬下以為朝廷應該早作防範」
楊博聞言附聲道:「末將亦是如此以為」
李月軒苦笑了一下道:「如今剿倭之戰剛結束,陸完正護送葡萄牙使團進京面聖,沿海各路大軍亦正在休整,若是忽然調離,不但疲兵有怨,恐怕還會讓百姓不安」
杭雄在李月軒身旁時間這麼久,見到他雖在問自己等人,卻面無憂色,哪還看不出太師定是有了主意,只是在賣關子而已。於是出列一揖道:「太師有何良策,請儘管吩咐,末將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李月軒本想多讓這幾人動動腦筋的,沒想到杭雄這麼急不可耐,不由有些沒好氣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座是在與你們商議,豈可匆忙定論,杭雄,你既這般為本座著想,就說說你的看法吧。」
杭雄這下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剛剛既知道了太師的心思,心中還不曾具體想過,如今被點名了,只得快速想了想道:「末將以為,寧王既然已有反心,朝廷應當立即處理,越快越好,否則時間拖的越久,危害便越大。眼下雖說沿海各路大軍,正在休整,但南直隸各州府及蘇州、常州等州府卻是沒有動過兵戈,各處衛所,兵精糧足,太師何不秘密調動,先下手為強?」
李月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有一點杭雄是說到了李月軒心坎上,的確,寧王若是謀反,就得立即動手,越快越好,不能再給他時間準備。至於杭雄說調動那些衛所兵,李月軒卻是頗為擔心。畢竟這些士兵戰鬥力低下,若是想速戰速決,他們肯定是難以做到的。其實他心裡真正的想法是想將駐紮在浙江,福建兩省,剛經歷過戰火洗禮的十幾萬精銳秘密調離,對江西合圍,可是這麼做,未免又有些窮兵黷武,不顧實情了。
想了想,李月軒正想開口說說自己的意見,沒想那名長的頗為威武,身穿五品官府的男子忽然出列道:「太師,下官伍文定有話說」
李月軒微微愣了愣,旋即笑道:「伍大人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