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李月軒抵達延綏鎮治---榆林,三邊總制、右都御使楊一清,總督寧夏、陝西等三邊軍餉、糧儲,戶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從蘭,以及延綏大小官員一併出城相迎。
榆林地處陝西省的最北端,東依駝山,南憑榆陽河,西臨榆溪,北踞紅山,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榆林地處河套之南黃土高原與草原的接壤區,是農耕民族防禦北方遊牧民族南侵而構築工事的最佳選擇。榆林城建位置在長樂堡與保寧堡之中,左山右水,巍然雄鎮,其城東依駝峰山,西臨榆溪河,南帶榆陽水,北鎮紅石峽,是扼守北元南下的重要屏障,為九邊重鎮之首。
楊一清、叢蘭將李月軒迎進城,寒風瑟瑟,蕭瑟的城門口,一幫官員在這北方雄鎮裡顯得那麼渺小,高大的城樓下,人猶如立於一坐高山之下,心頭止不住顫慄起來。李月軒被榆林城的氣勢震撼不已,他抬頭看了一眼城樓,只覺得一陣眩暈,這城牆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比起宣府、大同的都要高上不少。甚至連京城的城樓都有所不如。
李月軒略略看了一眼一旁濃眉大眼,下巴留著濃密的鬍鬚,一張國字臉快被北疆風霜打磨成了瓜子臉的楊一清,輕笑道:「楊大人,榆林城的城牆恐怕比京城九門都要高吧?」
楊一清道:「太師說的不錯,榆林城牆頂寬三丈,底寬五丈,高三丈六尺,比京城高上一尺左右」
「哦」李月軒瞭然的點點頭,然後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一旁的叢蘭。叢蘭斯斯文文的,三十多歲模樣,一張尚算英俊的臉上,白白淨淨,看上去如個白面書生一樣,北方的風塵似乎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叢藍穿著一身官服,補子上是一隻孔雀,這是正三品的補子。叢蘭雖負責調度軍餉,但還是戶部侍郎,他這一身在全是武官行頭的楊一清等人中,格外顯眼。
李月軒的目光就是這樣情不自禁的被他一身行頭吸引了過去,他看了別人半晌,神色怪怪的,嘿嘿一笑,道:「叢大人,這麼冷的天,你就穿這麼一件袍子不能麼?本座看你裡面連件襖子都沒加,怕是會生病吧?」
北方的風厲害無比,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一個常人不多穿兩件衣裳,恐怕很快就會被凍成冰棍,叢蘭身材修長,氣宇軒昂,倒是有點風流公子的氣質,不過這一身單薄、儒雅的行頭,卻是深得「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精髓了。
經李月軒這麼一提,叢藍只感身子愈發冷了,忍不住打了個抖子,冷的發紫的嘴唇抖動著,笑笑說:「太師見笑了,今日下官的襖子全洗了,所以才穿的這麼少,阿嚏~其實這天也不是那麼冷,下官還受得了~阿嚏~阿嚏」
說了一句話,打了四無個噴嚏,李月軒看的忍不住一陣輕笑,一旁的楊一清也是在偷偷樂著,心裡想平日在家裡你愛美就由得你了,這大冬天裡還這麼般臭美,連衣服都不肯多穿件,生怕有損自己身姿,這不是自找罪受嗎?前些日,也不知叢蘭是哪聽來李太師才貌無雙的的,為了在儀表上不輸於人,竟連襖子都沒加,真是愛美愛到家了,只是在李太師面前,你這樣子臭美有什麼意義?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楊一清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見著叢蘭看了過來,急忙咳嗽了兩聲,急忙又變了回來,一臉的嚴肅。
「叢大人,本座看你還是去加件衣服吧,大人身繫軍餉、糧食調度重任,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呀」李月軒看他噴嚏打的眼淚都出來了,實在也看不過去了,只好替他找個台階下。
叢蘭腸子早就悔青了,心裡的那點好勝之心,在見到李月軒的一刻早就崩潰了,眼下只希望趕快回去加衣裳。聽到李月軒的話,叢蘭心裡不由大喜,急忙擦了擦快流到嘴邊的鼻涕,道:「謝太師體諒,下官這就去找人借兩件袍子,哎,冬天果然不能把衣服全洗了啊」
說著,叢蘭離開了人群,提著下擺跑了出去,那模樣跟大話西遊裡至尊寶逃跑時的模樣倒是很相像。
李月軒看的一笑,向一旁的楊一清,道:「楊大人,叢大人一向都是如此麼?」
楊一清搖著頭微笑著道:「叢大人什麼都好,就是跟女人一樣愛臭美這一點不太好,太師不要見怪啊」
「哈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李月軒也不禁搖頭一笑,原來這個上過《清寧宮災六事疏》,《邊塞軍務十事疏》的小魏征,還有這麼可愛的毛病。
一行人來到總兵府,總兵府分前院和後院,前院是辦公衙門,後院則是一座四合院樣式的宅子。楊一清為李月軒擺了一桌家宴,大家簡簡單單吃了個便飯,便算是為欽差接風了。
從這點上看,楊一清就已經與眾不同了,無論是在宣府還是大同,接待這位欽差都是按最高規格,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如此,只有到了延綏,他才吃到了這種家常小炒。
酒足飯飽,李月軒讓黛紅玉和劉良女先下去休息,靜靜的客廳裡便只有李月軒、楊一清、叢蘭、杭雄、楊博幾人。
楊一清從櫃子裡將一副大大的地圖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平鋪好,然後將一些寫著地名的標籤插在地圖的相應位置,緩緩說道:「太師請看,這是延綏的防禦圖」
一幫人聽到楊一清的話都湊了過來,楊一清把標籤插好,神色肅然道:「延綏北接河套草原,過了榆林,便是黃土高原,十分利於騎兵奔襲、作戰,所以此地向來是北元的攻擊重點,當年餘大人在此處修築大肆修築長城,便是為此。
自余公修築長城以來,因為延綏一帶長城逐漸加固,北元已經有二十餘年沒有從此處南下,然而今年恐怕……」
楊一清說到這,李月軒已經明白了,在京城時,他已經聽杭雄說過,花馬池一帶長城崩塌了,出現了一個二十丈的缺口,到現在為止都沒修好,眼下這個時候,的確已經成了很嚴峻的問題。
李月軒微微沉吟,沉聲道:「現在崩塌的長城還有多少沒有修復?」
楊一清道:「現在全段倒是都修復好了,只是為了節省工期,在北元寇邊前完工,那一段城牆都降低了兩米左右,而且現在那只是石塊堆砌而成,並未用泥漿加固,所以還並不是那麼牢固」
「這麼說如果只要用大炮一轟,那裡便很容易被轟開了?」李月軒想了片刻,看著楊一清道。
楊一清點點頭,道:「正是」
「那為什麼不把泥漿澆上去呢?」聽到楊一清的話,李月軒微微有些詫異,既然連那種粗重的石頭都搬上去了,泥漿怎麼可能運不上去。
楊一清略略苦澀一笑,道:「太師有所不知,花馬池一帶沒有水源,離之最近的一口井都在十幾里外,這麼遠的距離,挑水過去實在是太難了,而且最大的問題還不在此。」說著頓了頓,楊一清感慨道:「北疆在十一月時便進入了冬天,氣溫很低,水凝成冰幾乎天天可見,如果要走上十幾里山路,把水雲到花馬池,那水也被凍成冰了,完全沒辦法和泥,如果又要生火把冰塊燒成水,則會很麻煩,這樣將會耽誤工期,所以為了在元月前竣工,我們也只能不加泥漿了」
李月軒並不是太瞭解北疆的氣候,聽到楊一清說的那麼玄乎,不由看了一眼杭雄,杭雄默然點頭,表情也是十分凝重。
「如此的話,豈不是要派重兵防禦花馬池嗎,本座聽說那邊是一個小要塞,因為偏僻,常年派駐的士兵並不太多,不知楊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下官已經讓兩位人馬進駐花馬池,又從大同客軍中把浙江都司畢春的客軍調到安邊、定邊一帶,協同防禦,並且給花馬池城增加了十門神威大將軍,除此之外,下官在紅山頂上修築了一座瞭望台,時刻關注北方動靜。」楊一清娓娓道來,安排的井然有序、條條是道,一派大家風範。
李月軒微微頷首,笑道:「大人如此安排甚好,本座安心了」頓了頓,李月軒站了起來,伸伸懶腰道:「今日時辰不早了,咱們就到這吧,還有什麼補充的,等明日再說吧」
楊一清見欽差一路勞頓,精神似乎並不太好,哪敢說什麼,便點頭稱是,楊博、杭雄兩人這幾天也是夠嗆,即便昨日在客棧裡也都絲毫不敢大意,一夜也沒怎麼睡。此刻聽到李月軒李月軒的話,兩人心裡不由一喜,那股倦意便也來了。
「那下官送欽差去休息」楊一清和叢蘭兩人站起身來,道。
「不用了,本座找的到路的,你們忙你們的吧」李月軒搖了搖頭,他可不敢勞駕楊一清送自己,他嘿嘿笑笑,拔腿就往外走去。楊博和杭雄急忙跟上。
楊一清和叢蘭看著這位小欽差出了門,都不由鬆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楊一清,道:「廷秀,你說陛下派這位太師來巡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看他除了長的好看點外,對於邊疆佈防似乎完全不懂啊」
「他有這麼一張好看的臉難道還不夠麼?,要是他什麼都那麼出眾,咱們還娶的到老婆不?」叢蘭一身厚厚的大襖,身子跟個不倒翁似的,有些臃腫滑稽,他擦了擦鼻子,略略有些酸的說道。
楊一清微微一笑,側目間發覺叢蘭穿的這件大襖有些眼熟,脫口道:「廷秀,這件大襖?」
「哦,這件啊,我剛從你房中借的,哎,我的那幾件都是老棉襖了,有些都脫了色,還是你這見漂亮一些,而且我很喜歡這上面的碎花圖案,真想不到老楊你喜歡這種圖案啊,其實我……」
叢蘭自顧自說著,楊一清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從紅變到白,再從白變到紫,再從紫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