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王安廣黎被顏瑞害死,南王軍潰敗,喬年炅這個顯赫一時的南王家臣就沒落了。先是逃到江北,被夏維破壞江北大堤,險些被水淹死,後又遭莽軍追剿,多年來一直在江北掙扎求存。沒有任何勢力願意支援喬年炅,畢竟南王這棵大樹倒了,誰還樂意搭理樹上的猢猻呢?
平心而論,一直以來夏維都不是有意與喬年炅為敵,而且對這個老傢伙也頗為看重,曾想過要將他拉攏過來。可是夏維需要顏瑞的資助,而顏瑞和喬年炅的過節是眾所周知的,因此他也只能放下這個念頭。
喬年炅在江北省西南部負隅頑抗,走的路子和夏維差不多,夏維初到西北是搞馬幫,喬年炅則是搞鹽幫。只可惜喬年炅沒有背後勢力,江北又不比西北地廣人稀,莽軍很快就進入此地,使得喬年炅的勢力一直難以發展起來,竭盡所能,才建立幾個山寨,已經基本淪為匪寇。不過匪寇也好,軍隊也好,這是在江北省境內,唯一有可能幫助夏維的勢力了。無論如何,去向喬年炅求助,都是勢在必行的。
夏維和彌水清、高威一起向喬年炅的地盤進發,越*近,地勢就越荒涼,莽軍的活動跡象也少了。不幾日後,三人終於到達目的地,很快就有喬年炅的部下現身出來,詢問三人來路。夏維道明來意,部下也不多說,便將他們帶往山寨去見喬年炅。
三人在寨中的一間大堂內等候,外面有匪賊打扮的漢子正在操練,春風柔暖,人心浮躁,操練懈怠,不堪入目。
一個老僕端上粗茶,夏維連忙和老僕寒暄。這老僕話不多,只是說自己是南王軍的老兵,一直跟隨喬年炅云云,便借口有事先下去了。
夏維、彌水清、高威三人面面相覷,均自感慨,喬年炅的勢力如今竟落魄至斯,令人唏噓。
不多時,喬年炅來了。數年之間,這位南王身邊最有權勢的家臣已老態盡顯,鬢髮花白,脊樑弓駝,步履蹣跚,早已沒有當年那種縱橫一時的氣度。夏維連忙長身而起,恭敬地打了一躬,歉然道:「喬大人,晚輩往日多有得罪,還望喬大人海涵。」
喬年炅淡然一笑,道:「維公子客氣了,快請坐。嗯,這位一定是彌水清彌姑娘咯?」
彌水清作揖道:「見過喬大人。」
喬年炅打量一番,笑道:「不愧是維公子的結拜義妹,英姿颯爽,真乃巾幗女傑。最難得的是能輔佐義兄開創偉業,這般卓越才幹,便在鬚眉之中也是萬里挑一。」
彌水清謙道:「喬大人過獎了。」
喬年炅又看向高威,問道:「高大人也歸附維公子麾下了?」
高威淡然道:「說來話長。」
喬年炅也不再多問,落座之後又和夏維寒暄一番。
夏維見喬年炅顯得頗為熱情,心下多少有了些底,便直言道:「喬大人,相信我當下的處境,您也是知道的。」
喬年炅道:「不僅知道,或許比維公子自己知道得更多一些。」
夏維一愣,肚子裡的話都縮了回去,訝道:「此話怎講?」
喬年炅道:「維公子離開西北之後的事情,我都有所瞭解。顏瑞和東晨迦藍先後對維公子不利,如今使得維公子身陷江北危地。維公子來找我,一定是想要我幫你返回西北,去控制夏家軍的大局,是不是?」
夏維笑道:「喬大人所料的不錯。」
喬年炅又道:「可是,如果維公子清楚現在西北省的局勢,便斷不會貿然回去。既然你來找我,便說明你自從離開西北,便失去了西北的消息。恕老朽直言,維公子這一次實在是大意了。」
夏維忙道:「還請喬大人指點。」
喬年炅問了一下夏維所知的情況,夏維如實回答。之後喬年炅思索片刻,說道:「看來維公子是真的不知道咯。」
夏維心裡納悶,問道:「不知道什麼?」
喬年炅反問道:「夏家軍為何不向北集結抵抗莽軍入侵,反而要向南撤呢?」
夏維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也是一直困擾他的。他實在想不出張可達為何會有這樣的失誤,這些天雖然他疲於奔命,但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著,只是始終沒有答案。他聽出喬年炅應知道其中緣由,便道:「喬大人不要再和晚輩賣關子了,晚輩愚鈍,還望喬大人明言指點。」
喬年炅笑道:「維公子這話可太過虛偽了,若是維公子愚鈍,天下怕是沒有聰明人了。別的不說,單是當年毀去江北大堤的手段,就可說是天下一絕。」
夏維沒想到他忽然翻舊帳,連忙堆上笑顏,道:「喬大人,當年之事,晚輩也是迫不得已,還望大人多包涵。」
誰知喬年炅也是順口一提,並沒追責之意,說完便罷,接前面的話繼續道:「其實維公子手下那位叫張可達的年輕將領確實是大將之才,對西北軍一戰,可說是一代名將的揭幕之作。維公子離開西北之前,將夏家軍交給他指揮,並沒有犯錯。他不去迎擊莽軍,反而向南集結兵力,也是有迫不得已之處。這一點,估計只有我這個*近西北省,閒來無事就愛打聽別家情況的老傢伙才知道的。」
夏維道:「大人真風趣。」
喬年炅微微一笑,續道:「張可達向南集結夏家軍,其實也是抗敵,不過抗的是維公子放跑的小馬幫罷了。」
夏維一驚,道:「小馬幫?」
喬年炅道:「維公子不是將小馬幫歸給一個叫阿舟的人去打理了嗎?你可知道,你前腳離開西北省,阿舟就煽動小馬幫開始做亂了。」
夏維立時覺得頭大,轉過臉去看彌水清,彌水清也是一臉茫然。當時他將小馬幫交給阿舟,本來是打算消滅了西北軍,便轉過頭去將小馬幫一打盡。阿舟不過是他隨手撿來去暫時穩定小馬幫的棋子而已。他哪裡想到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現在竟將到他老帥頭上了。當時打敗西北軍之後,夏家軍需要消化收編的西北軍敗兵,一時間沒有力氣去幹別的,夏維便暫時放下消滅小馬幫的計劃。可是他絕對想不出,阿舟如何能用弱小的馬幫勢力,來撼動他的夏家軍,而且竟然是使張可達集結全軍去應對。
喬年炅彷彿看出夏維的疑惑,解釋道:「夏家軍在擊敗西北軍之中,收編西北軍敗兵,兵力激增到十萬眾,而小馬幫不過千人之勢,又如何能以螳臂撼動車輪呢?不過,相信維公子多少瞭解一些阿舟的才幹,才會把小馬幫交給他。可總的來說,維公子一定是小瞧阿舟了,並沒有看出阿舟的能力到底有多深。他之所以能吸引張可達用夏家軍全軍去對付他,可說是兵行險招。先是煽動眾多小馬幫團結一致,聽他率領,這一點並非難辦。其後便是合兵一處,放棄所有馬幫地盤。這一點或許有些困難,畢竟讓馬幫老大們放棄自己的地盤,一定要有足夠的利益吸引。相信阿舟是講明眼下西北大局,他們不動,你的夏家軍遲早會來對付他們,因此惟有奮然而起,才有機會繼續立足。待馬幫接受這個觀念,他便合兵一處,在西北省南部橫行做亂,專揀夏家軍的痛腳騷擾。當然,夏家軍的痛腳並不好找,可他已經先於夏家軍找到了前西北省總督龐青,龐青可算是對西北最瞭解的人了,讓龐青來給他做出指點,自然無往不利。如此一來,夏家軍除非傾巢而出,否則難以在短期內消滅阿舟。這時莽軍又要來對付夏家軍,更留給了阿舟發展的餘地,故而阿舟便由一枚小卒子,轉變成左右西北大局的戰車。」
喬年炅說完,夏維良久未語。他總算明白阿舟如何做亂了,不過這一切並不能說是他的失誤,阿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麼多的事情,絕非常人可及。夏維本來只以為他是某位官宦人家的後人,現在看來,一定不止這麼簡單。
夏維問道:「喬大人,方纔你說我不該回西北省,是因為什麼?」
喬年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阿舟是什麼人,你就不會回西北省了。因為現在你想回西北省,必須通過我的幫助。」
夏維不解道:「不明白。」
喬年炅淡淡一笑,道:「很簡單,阿舟姓喬,喬舟,乃是犬子。」
夏維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像是炸開了,險些嘔出血來。高威和彌水清顯然也大為震驚,不過比起夏維來,還是比較冷靜的。畢竟一切的失誤都是夏維一個人造成的,所有的責任都在瞬間衝擊著他,他想冷靜也難。高威和彌水清則在震驚之餘,尚有理智戒備起來。
夏維苦笑道:「我,怎麼從沒聽過令郎的事?」
喬年炅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的好。」
實際上高威是知道喬年炅有兒子的,只是近來他無暇顧及西北省南部的事情,也不知夏維把小馬幫交給阿舟。之前誰都沒把阿舟放在眼裡,沒想到陰差陽錯就落到眼下的被動局面。
夏維心說還是趕緊溜吧,霍然長身而起,拱手道:「晚輩多有叨擾了,想必喬大人還有要事,晚輩這就告辭!」
高威和彌水清也都站了起來。
喬年炅連忙站起身,笑道:「三位大概是誤會我的意思了,快請坐,有些事情三位並不瞭解。阿舟雖然是我的兒子,但我們父子之間頗有嫌隙。」
夏維完全糊塗了,但瞧喬年炅語氣懇切,便只好再次回座,聽他如何解釋。
喬年炅道:「高大人一定知道一些阿舟的事情吧?」
高威淡淡說道:「鬼參營多少瞭解一些,不過並不是很多。畢竟一直以來,喬大人家的公子並沒有表現出過人之處。」
喬年炅道:「沒錯,我朝年輕一代英才無數,近些年來作出大事之人,無不是未滿而立的年輕人。當年奪西王之位、後立抗莽軍以身殉國的古開,叛國自立的顏英吉,弒主奪權的顏瑞,如今支撐北王家的顏夕和東晨炫,還有眼前的維公子和彌姑娘,都是百年難遇的奇才。阿舟雖和諸位年紀相仿,但名頭可要差得遠了,恐怕連夏家軍新近冒起的張可達都有所不如。不過這也並非他才不及人,只是我一直不想讓他踏入亂世紛爭,嚴格管制罷了。沒想到這卻適得其反,我越是管他,他便越不服氣,一心想要出來闖蕩。
「固然阿舟並非維公子這般天縱奇才,但十餘載閉門寒窗,刻苦之處,卻是無人能及。加之我始終未給他出頭的機會,更使他的野心因壓抑而奮力膨脹,最終還是逃出家門,四處闖蕩去了。沒想到竟然得維公子賞識,給予他管理小馬幫的機會。雖然維公子是不懷好意,但這是阿舟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已經不能再等了,才會搞出西北省現在的亂局。」
喬年炅悠悠歎息,續道:「可是他終究還是不夠成熟,這般與夏家軍為敵,雖然暫時風光,但並非長久之計,就算他能扳倒夏家軍,自己也是不可能發展起來的。而他這麼一攪,若是真把夏家軍顛覆,那維公子苦苦經營出的局面又要付諸東流,抵抗外族大敵之日更是遙遙無期。」
夏維問道:「喬大人的意思是?」
喬年炅道:「維公子在落難之際肯來找我,便是給我天大的面子了。此話並非說笑,事實如此。這些年我在江北苦苦掙扎,早已沒了為南王爺報仇的念頭,也更沒東山再起的野心。只是外族大敵不退,始終引為大恨。反觀天下,惟有維公子一直是以對抗外敵為重,故此喬某願意助維公子一臂之力。」
夏維又問:「喬大人如何助我?」
喬年炅道:「我終究還是阿舟他爹,我隨維公子去西北,相信能讓他放棄自己的野心,維公子便可穩定夏家軍,去專心對抗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