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位中原大地以北,聳立於洛河南岸,岡巒環列,山峰多達九十餘座,而且長年雲霧繚繞,煙雨瀰漫。
瞬息萬變,瑰麗奇迷的山色,自古有『天山奇秀甲天下』的美稱,為中原大地歷代文人騷客謳歌不已。
奈何天山險峻,峰高路險,千百年來,無人能揭其秘,
特別是天山的九絕峰,山高萬丈,懸崖峭壁,九座山峰重重疊疊青搖直上,宛如登天神梯,讓世人望而卻步。
但此刻,九絕峰的第一絕峰——麒麟峰上面,一個青衣少年,正端坐在山峰陡峭之處,他身前數尺之外就是平如刀鋒一般的萬丈懸崖,一股股刺骨的大風刮過,卻絲毫沒有影響少年的心境。
少年手裡握著一顆石頭,聚精會神地在地上刻畫著什麼,口中還緩緩念道:「李又白,三百七十一,李又白,三百七十二,李又白,三百七十三」
李又白,正是少年的名字。
他名字中間本應該是一個『秀』字,或者是一個『武』,反正有可能是任何一個什麼字,可惜,他那位賭鬼父親在賭場又一次輸光了之後,就給他取了一個『又』字。
又白,又白,
一窮二白。
要不是因為窮困,他又怎麼會被困在這裡?
李又白把自己的名字在地上寫了幾百遍,不是為了練字,他只是在計算離開九絕峰的時日。
每過一日,他就寫一遍自己的名字,接著,再數一遍。
「呼~!還剩兩千九百二十日,想不到已經過了兩年了。」李又白站了起來,迎著朝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家裡窮,懂事早,從七歲開始,他就跟隨同村的小孩一起上山拾柴,撿野果,如果沒有那賭鬼父親,或許家裡的日子會好過一點,或許母親不會那麼早離開人世,或許也能像其他孩童一樣去私塾唸書。
他沒有怨恨過誰,相反的,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很清楚如果沒有村裡那些嬸嬸伯伯的幫助,自己是不可能長得這麼結結實實。
學會感恩,學會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要樂觀面對的態度。
李又白伸了伸懶腰,小心翼翼地把小石頭揣回身上,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接著朝身後不遠處的木屋走去。
木屋不知是何時搭建的,原本暗灰色的木頭縫裡長出一根根枝杈,枝杈又生枝杈,枝杈又生樹葉,木屋不像木屋,反倒像是誰把幾個大樹強行捆在一起似的。
在木屋的門前,一根比他還高的竹篙靜靜聳立在那裡。
李又白挽起衣袖,舉起竹篙便朝山峰平台的深處走去,大約走了數十步,穿過一片白霧纏繞的樹林,就能看見一處台階。
寬大的青石台階遙遙直上,彷彿深入雲霄。
這數千步台階之上有什麼,在兩年前,李又白是不知道,而現在是好奇。
他好奇讓自己在這裡待十年的那些高人,所居住的地方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好奇歸好奇,李又白是絕對不敢踏上台階一步的,萬一再次得罪那些高人,他回家的期限就可能被延長。
李又白留戀了台階一眼,舉起竹篙慢慢走到台階的左側。
在台階左側,豎立著一塊高五丈,寬三丈的巨大石碑,石碑看似天然而成,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痕跡,只是在石碑的正面,飛龍畫風的雕刻著一個豆大的字體——修。
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去掃石碑,和石碑四周的樹葉。
這輕鬆而枯燥的工作,他已經干了兩年。
這兩年來,李又白髮現這山頂的植物比山下的植物強壯很多,並不是每天都會有樹葉掉落。
但,他還是每日堅持打掃石碑兩次,不僅清掃石碑的四周,從石碑開始,到台階之下,一直到山崖木屋處,他都仔細地清掃一遍。
有錯,就要認,
應了,就要做到。
李又白雖然年少,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再說,除了清掃的工作,他也沒有什麼消磨時間的辦法。
「又白。」
李又白剛剛清掃完石碑四周的時候,一聲輕喚突然從台階上傳了下來,接著,只看見一位身穿青袍,腳踩黑靴,氣宇不凡的少年從白霧中慢慢走來,看那儀態風姿,彷彿這位年紀在十七八歲的少年似天仙下凡一般。
看見來人,李又白臉上一喜,趕緊停下手中的竹篙,卻又不敢放肆,朝來人恭敬地行了一禮。「李又白見過青雲師兄。」
師兄二字,李又白這個編外罪人哪裡能用。
只是宋青雲自知自己在天山派的身份,要是被師長們知道,被凡人冠以仙人的稱呼,那還得了。
因此宋青雲才讓眼前的無知少年尊稱自己為一聲師兄。
「走,去木屋說話。」宋青雲把手中的竹籃遞給李又白之後,仰頭便朝木屋方向走去。
「是。」李又白趕緊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看竹籃中的東西,忍不住嗅了嗅,真香!
竹籃裡面永遠是饅頭,少年根本沒有想過山上居住的高人會不會吃肉?還是刻意待薄於他?
因為這種白面饅頭在他村裡可等於一頓肉。
每隔三日,宋青雲就會下山給這位掃山的小童送一次飯菜,至於他在天山派的身份就顯而易見了。
當然,處事不深的李又白豈會知道這一點。
在他眼中凡是從上面下來的人,都是高人,是村裡老人們口中常常念叨的神仙。
能為神仙辦事,還能吃神仙賜予的食物,這就是一種福氣。
等以後回村了,可要好好向村裡人講一講自己神奇的遭遇。
李又白歡喜地跟著宋青雲回到木屋中,趕緊先用衣袖給宋青雲擦了擦木凳之後,才把手中的竹籃放在一旁,老實地站在屋裡等候宋青雲問話。
「又白,你來麒麟峰有幾年了?」
平日師兄無非是問一問山門打掃的情況,怎麼今天?
李又白不敢遲疑,如實問道:「回師兄的話,九歲上山,現在十一歲,已經兩年了。」
「是嘛!已經兩年了。」宋青雲歎息一聲,眼神中夾著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沉默了片刻,又才問道:「你家中還有什麼人嗎?」
李又白搖搖頭。「沒有。」
母親早逝,那賭鬼父親不知是生是死,反正從七歲起,李又白就沒有再見過他。
「師師兄,是不是神仙大人說了什麼?」見宋青雲的神色,李又白有些擔心地問道。雖然山上的生活寂寞,但,這裡至少不會讓自己餓肚子,每頓吃的還是白面饅頭,等十年期滿,自己也已經十九歲,到時候再回到村裡老老實實地幹活,完全能夠養活自己,說不定還能置上幾畝地。
如果現在回去,豈不是還要村裡的人接濟,自己現在飯量漸長,可不是一點點食物就能吃飽的,村裡的那些好心人家裡也不寬裕。
宋青雲看見眼前這個無知的少年,搖頭笑了笑。
他笑少年哪裡知道,當初抓他上山的那位神仙大人,可是天山派頂尖的人物,就連自己這個入門弟子上山十年,也從未見過他老人家。
再說,像他這個年紀能踏上九絕峰的孩子,哪一位不是萬里挑一,他一個普通少年卻能奇遇般來到九絕峰,縱然只是一個掃山小童,也足以讓他光宗耀祖。
「你還記得當年是怎麼上山的嗎?」
聽見對方問話,李又白點點頭。「記得。」
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個潮濕的山洞嘛?
為什麼自己進去之後,那位神仙大人會那般生氣。
直到來了這裡之後,李又白才從這位青雲師兄口中得知,那個山洞是天山派什麼修真禁地。
修真是何物?李又白不知道,但,他還是知道禁地二字的意思,禁地就是不能外人隨便進去的地方。
所以,李又白又不明白了,既然不能讓人進去,為什麼不把山洞堵了?為什麼山洞會在山溝裡面?
「記得就好,以後也要好好打掃山門,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再下山看你,呵呵!就不知道要過多少年了。」宋青雲站起身來,拍了拍又白的肩頭,笑道。
「啊!青雲師兄你的意思是,你以後不會下來了?」李又白一驚。相處兩年,對於這位風度翩翩的師兄,又白可仰慕的很,對方如此一說,他馬上急問道。
「是,我以後都不用下來了。」宋青雲感歎一聲,彷彿要把多年的怨氣吐出來一般,他似乎想了想,看著失落的又白,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壓抑的笑意。「又白,你看看這是什麼?」
話音剛落,只見一道青光在宋青雲手中閃過,一把精緻的寶劍便出現在他的手中。
劍?
李又白愣了愣,撓撓頭,不知青雲師兄拿出劍是什麼意思。
只顧得意的宋青雲,揚了揚手中青光閃爍的寶劍,笑道:「青梭劍!成為天山派正式弟子的證明。為了這一把劍,自己足足等了十年。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以後你好好做你的事情,還是會有其他人給你送飯的,我回山了。」
「是。」
雖然很是失落,但,李又白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一直目送宋青雲的身影慢慢沒入台階白霧之中,他才想起一個問題:剛才青雲師兄是從什麼地方拿出這把劍的?我怎麼沒有看見?呵呵!青雲師兄是神仙的弟子,這點神通又算得了什麼。
李又白撓撓頭,傻笑了一陣,目光一直在台階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上面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呼~!
算了,還是打掃吧!
李又白啃了一口手中的白面饅頭,接著,又開始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