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長笑道:「羅大綱,你看看這裡的地形吧,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左右都是開闊地,往哪跑只能成為學員們的射擊靶子,還不棄械投降?」
「棄械投降!」
學員們跟著怒吼,聲勢震天。
羅大綱臉上猛地一陣抽搐,厲聲道:「太平中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孬種!秦漢,戰爭仍未結束。」
「羅大綱!」秦漢厲聲道,「你們誓死效忠太平天國,可是洪秀全呢?他是怎麼對待你們這些忠勇的將士的!你們一心替他賣命,可他已經宣佈你們叛國,你們已經成為無家可歸的叛徒了!這值得嗎?」
此話好比一顆巨石投進了平靜的潭水,狼狽不堪的太平軍將士們頓時炸開了鍋,開始鼓噪起來。
羅大綱臉上掠過一絲焦慮的神色,厲聲道:「這是謠言,兄弟們不要相信秦妖的謠言!」
秦漢冷然道:「是不是謠言,你自己心裡有數!羅大綱,看在你赤膽忠心的份上,本督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膽敢獨自一人來到我軍陣前,本督就放過你這一枝人馬,絕不留難!」
「此話當真?」
羅大綱心中一動,秦漢如此人物,應該不會言而無信,何況眼下己部已經身陷絕境,既便是一線生機,他也得奮力爭取。
秦漢仰天長笑,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森然道:「不錯,本督自從軍以來,刀下斬殺過不少太平軍將士,但本督從來都是堂堂正正,絕不做言而無信之事,羅大綱,你莫非信不過本督嗎?啊!」
「大帥,不能相信他啊,不能啊!」
顧明掙扎著抱住羅大綱的雙腿,泣不成聲。
「顧明,你聽著!」羅大綱沉下臉來,低聲道,「如此本帥有什麼凶險,你就帶著弟兄們立刻離開湖南,取道湖北進入陝西,去和捻師匯合,聽明白了嗎?」
「大帥,你不能啊!」顧明泣不成聲,「讓卑將帶弟兄們沖一次吧。」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成何體統!」羅大綱厲聲道,「立即整頓隊伍,準備撤離!」
羅大綱道:「秦漢,本帥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前提是我的部下必須先撤離到安全地域!」
秦漢道:「沒問題,你羅大綱信任我,我秦漢一樣信任你,你我都是磊落漢子,不是那種雞鳴狗盜之徒!但有一條,人可以撤離,馬得留下!」
「不行!」羅大綱馬上反對。
「那就沒什麼好講了!」秦漢厲聲道,「如果你人馬都安全撤離,回頭又整隊殺了回來,本督不是傻瓜,威脅自己生存的蠢事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羅大綱歎息一聲,長聲道:「好吧!弟兄們聽著,扔下戰馬,步行撤離!」
蒙虎小聲地提議道:「校長,縱虎歸山吶,萬一這個長毛變卦,以一個人換取一整支隊伍的保全,我們豈非太虧了?」
「不怕!」秦漢低聲道,「沒有了戰馬,這伙長毛不足為慮!況且,本校長也沒想過要消滅這伙無家可歸的長毛,他們已經被驅逐出了太平天國,也就是說他們和太平天國已經成了敵人,按照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的理論,這伙長毛應該是我們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朋友?」蒙虎有些吃驚地問道,「可剛才我們還在生死相搏。」
秦漢道:「蒙虎你記住,身為一名軍人,是沒有私人恩怨的!我們打仗是為了各自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利益!我們不打仗則是因為有了相同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僅此而已!」
「是,學生記下了!」
等天色大亮之時,顧明率領太平軍終於撤到了湘楚軍校學生的射程之外,窪地裡只剩下了羅大綱孤伶伶的一個人,秦漢冷然一笑,命令蒙虎和對岸的白飄雲嚴陣以待,謹防顧明率軍突襲,這才放心地孤身一人也下了河灘窪地。
「羅大綱,你們也算是老朋友了!」秦漢冰冷地盯著羅大綱,沉聲道,「當年石祥禎率征湘軍入湘的時候,你便已經追隨在其麾下作戰了吧?」
「但那時候,你不過只是一名普通的湘軍勇丁!」羅大綱亦沉聲道,「誰能料到,僅僅幾年功夫,便已經成為我聖國的心腹大患!」
「過獎了。」秦漢冷然道,「心腹大患談不上,本督現在麾下將不過十,兵不滿千,如何威脅太平天國數十萬大軍?」
「這只是暫時的!」羅大綱沉聲道,「本帥贊同翼王殿下的看法,假以時日,你對聖國的威脅必將遠甚於曾國藩那個老匹夫。」
秦漢哼哼一笑,避開話題道:「石達開是個人物,太平軍中許多將領都是好樣的,能文能武,打仗勇敢不怕死,頂天立地,本督十分佩服!但洪秀全是個什麼東西?一打下江寧就躲在府裡吃喝玩樂,玩女人?他算什麼東西?你們替這樣的東西賣命值得嗎?」
「秦漢,不許你侮辱我們的天王萬歲爺!」羅大綱厲聲道,「太平天國是他一手締造的,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秦漢冷然一笑,沉聲道:「什麼是應得的?洪秀全本不過是個落弟秀才,如果不是千千萬萬的太平軍將士替他拋頭顱、灑熱血,他能有今天的作威作福?本督再問你一句,千千萬萬的太平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僅僅是為了讓洪秀全一人獨尊天下、享盡榮華富貴嗎?不!不是!太平軍將士奮勇作戰、不怕犧牲,為的是能夠活下去!為的是能夠吃飽肚子!為的是能夠擁有自己的一塊田地!滿清王朝欺壓他們,他們沒有了活路,所以他們才揭竿而起!」
羅大綱道:「我們聖國的口號就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田種、人人有錢使!」
秦漢冷然道:「那是一句屁話,你看看洪秀全和他那兩個哥哥的所作所為,他們比滿清的貪官污吏還要凶殘可惡!你看看太平天國治下的百姓,他們過得比以前還要苦,他們圖的是什麼?洪秀全又給了他們什麼?你好好想想吧,替這樣的主子賣命是否值得!」
羅大綱默然。
秦漢沉聲道:「說這些,我並非希望你能夠立刻表態!但我知道你是個有見識的人,老百姓造反圖的是什麼?想通了這個問題,你就會知道,像洪秀全這樣的東西是不會有什麼成就的,太平天國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羅大綱道:「但我更不會投降你!本帥絕不會當滿人的走狗。」
秦漢冷然道:「羅大綱,說這些話你未免有些虛偽了!我知道你羅大綱的抱負,你羅大綱也知道我秦漢的野心,我們是彼此彼此!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洪秀全已經認定你是叛逃,你們回江寧是不可能了!去陝西投靠捻匪那幫流寇更是自投絕路,這樣吧,我把幕阜山一帶地區劃給你,還保留你的武裝,你可以把太平天國根本沒有實現的那一套在那裡實施。」
「你打算放我走?」羅大綱吃驚地盯著秦漢,感到難以置信。
「為什麼不放你走?」秦漢淡然笑道,「你是個有抱負的人,是個真正替百姓蒼生謀福利的人!我秦漢素來敬重真正的義士!本督不但要放你走,還要送給你幾個人作為禮物。」
「幾個人?什麼人?」
秦漢笑道:「傅善祥、李玉茹。」
「什麼!」羅大綱霍然道,「她們還活著?她們不是和東王殿下一起被……」
秦漢道:「本督從來就不殺女流之輩!她們被本督秘密扣下了,眼下關押在一處絕密所在,等你在幕阜山站穩了腳,本督就派人將她們送過去,這兩個小女人性子很烈啊,心裡把楊秀清當成神靈,本督是沒時間管教她們,你和她們是同胞,慢慢開導她們吧。」
「多謝秦大人手下留情。」
「好了,你走吧,本督不遠送了。」
目送羅大綱率領太平軍逐漸遠去,秦漢向已經聚在身邊的白飄雲等學員道:「同學們,收拾馬匹,準備返回學校!這次,我們可是大獲豐收哪,哈哈哈……」
白飄雲道:「校長,學生有一事不明。」
「問吧。」
「你為什麼要放走羅大綱和他麾下的太平軍呢?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呵呵,飄雲哪,有此事情你現在可能還不明白。」秦漢道,「有時候縱虎歸山也是一種策略,山中沒有老虎,你手裡拿著獵槍就名不正言不順哪!」
「獵槍?」白飄雲略一沉思,旋即眉宇一動,朗聲道,「學生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校長,你是不是將要組建新軍了?」白飄雲激動地道,「羅大綱就是那隻虎,而即將組建的新軍就是那桿獵槍!」
秦漢讚許地點頭道:「你腦筋轉得很快嘛,不過這可是你說的,本校長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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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雨涵猛地投入秦漢懷抱,來了個西式的熱吻,惹來傑克遜等五十個美國人驚艷的口哨,以及五百名學員的集體起哄。
「讓我好好看看。」秦漢扶著張雨涵的香肩,將她的嬌軀從懷裡扶起來,點頭道,「嗯,穿上戎裝更俊了,像我秦漢的女人,不錯。」
張雨涵嬌羞地啐了秦漢一口,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什麼叫像?本來就是!」
秦漢哈哈一笑,在張雨涵粉臉上掐了一把,轉過臉來,向梁思漢和蕭嬙道:「梁教官,蕭教官,你們穿上戎裝也很威武嘛,嗯,本校長決定了,今後你們也一律穿戎裝,這才像個軍校的教官嘛。」
「秦將軍,久違了。」霍華德微笑著迎上前來,「你要的人我已經替你請來了。」
「哎呀!霍華德,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讓我怎麼感謝你才好?」秦漢笑首,熱情地摟住了霍華德的肩膀,來了個熊撞,將強壯的霍華德都差點撞得飛了開去。
「哦,上帝,你要真感謝我。」霍華德眨了眨眼,「就讓蕭小姐陪我跳一支舞吧。」
秦漢聳了聳肩,笑道:「這個我可沒辦法做主,你得親自去問蕭小姐才行。」
「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霍華德壞笑道。
「當然。」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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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湘軍大營。
曾國藩從簽押房裡迎了出來,笑道:「老三,你來了?父親大人身體還好吧?」
曾國華道:「年前病了一場,這些天有了些起色,只是心裡想念大哥。」
曾國藩便歎息道:「唉,為子不孝哪!」
曾國華道:「大哥軍務繁忙、為國操勞,也是沒辦法的事,家裡有弟等照應著,也無甚大礙,大哥放心在外帶兵作戰便是了。」
曾國藩點了點頭,說道:「只是辛苦三弟了。」
「大哥,小弟還捎來了秦大人的一封信。」
「秦漢?」曾國藩的臉色馬上便沉了下來,「這傢伙,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將九弟的兩尊火炮給私自扣了下來,是誰給他這個權力的?為兄正準備向皇上上奏彈劾他。」
「大哥不可哪!」曾國華急忙勸道,「秦漢扣留兩門火炮,小弟也是知道的,目的只是在軍校裡開除炮兵科目,替大哥的湘軍培養合格的炮兵軍官嘛,再說兩尊火炮,對九弟的吉字營也沒什麼大的影響,大可不必如此計較嘛。」
曾國藩神色陰沉,忽然問道:「老三,湘楚軍校的學員,訓練了差不多半年多了吧?練得怎麼樣了?還成樣子嗎?」
「成,當然成!軍姿非常嚴整哪,秦大人練兵確實有一套,小弟是很佩服的。」曾國華興奮地說道,「剛剛還打了個大勝仗,以五百人打敗了長毛兩千騎兵,還繳獲了一千多匹好馬哪。哦,對了,那勝仗還是在靖港打贏的,現在整個湖南的老百姓,都是奔走相告,簡直就是普天同慶哪,前來長沙投新軍的青年也絡繹不絕啊。」
「新軍!」曾國藩道,「什麼新軍?」
「就是,就是長沙衛戍第一師。」
「長沙衛戍第一師?」曾國藩色變道,「這是什麼稱號?大清朝的經制軍裡從未聽說有這等稱號!還有,是誰給的秦漢權力私自建新軍的,皇上沒有批准,我這個總督更是蒙在鼓裡,簡直太不像話了。」
曾國華道:「這不是來了嗎?小弟此來,就是專門向大哥報告詳細情況的。事情是這樣的,上次在靖港,秦漢的學生軍雖然打了個大勝仗,也繳獲了一千多匹戰馬,可長毛羅大綱卻帶著一千多匪軍突圍逃跑了,眼下正盤踞在幕阜山區,還說什麼偽東王楊的英靈下凡,在領導他們,搞什麼均田地、均財富,殺了許多鄉紳富戶,弄得是風聲水起啊,幕阜山方圓數百里,都已經是長毛的天下了。鑒於這等嚴峻的形勢,秦大人來不及上奏朝廷也來不及向大哥陳情,便以湖廣總督的名義下令籌建長沙衛戍第一師,將湘楚軍校畢業的第一期五百名學員,悉數充入第一師,任骨幹軍官。」
「你說什麼?」曾國藩臉色越發難堪,厲聲道,「秦漢不但擅自組建了所謂的長沙衛戍第一師,還將第一期學員統統編入了第一師?一個也沒剩!」
曾國華吃驚地看著曾國藩,木然點了點頭,問道:「大哥,有什麼不妥嗎?」
曾國藩猛地咬緊牙關,右手使勁握緊成拳,然後緩緩鬆開,臉上的肌肉便已經鬆弛了下來,淡然瞥了曾國華一眼,說道:「三弟,軍校的學員可曾學過四書五經、孔孟之學以及忠君體國之學?」
「這……」曾國華語塞。
「罷了。」曾國藩揮了揮手,心忖這個三弟是指望不上了,看來當初用他去監督秦漢本身就是個錯誤,應該另想辦法了。
「三弟,你回去告訴秦漢,幕阜山的長毛,我會讓九弟派湘軍前往征剿,所謂的長沙衛戍第一師,必須就地解散,已經畢業的第一期五百學員,立即前來南康,充實湘軍。」
「大哥,這恐怕不行吧?就是長沙城裡的士子鄉紳也不會答應呀!」曾國華道,「解散了長沙衛戍第一師,那長沙就變成不設防城市了,萬一幕阜山的長毛前來進攻長沙,豈不是玉石俱焚?」
曾國藩皺著眉頭道:「長沙不是有張標的長沙協嗎?區區幾千長毛,他們還是守得住的。」
曾國華苦著臉道:「大哥,秦大人就是以長沙協為骨架,創建的衛戍第一師呀,眼下哪裡還有什麼長沙協,都成了衛戍第一師了。」
「這個秦漢,看來本督得親自回一趟長沙了。」曾國藩望著房裡搖擺的燭火,冷幽幽地說了一句,「本督倒要看看,他還會玩出什麼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