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擊戰進行得十分慘烈,由於鐵漢軍事先挖好了暫壕,而且選擇的地形也十分有利,太平軍要想衝過去只能選擇仰攻,或者就從兩側的懸崖上攀援過去。太平軍將士像潮水一般湧上來,然後稻草般在六營的暫壕前倒下,很快,六營的陣地前便已經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太平軍的屍體,鮮血也染紅了山道……
傷亡如此慘重,太平軍將士卻仍在頑強地進攻,他們前赴後繼視死亡如無物,他們誓要救出自己敬愛的東王殿下!為了解救楊秀清,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拼光最後一個人。
但這樣盲目的進攻是悲慘的,失去了高級將領指揮的太平軍,馬上又被打回了原形,成了一支無組織無紀律的農民軍,將領的號令不得堅決執行,士兵們根本就不想聽將領的指揮!農民起義軍的致命缺陷在這裡被無陷擴大,一旦失去了他們的最高統帥,又沒有一名威望足以服眾的將領出來彈壓局面,整支軍隊馬上就陷於各自為戰的混亂狀態!
整整五萬人,漫山遍裡地從前後湧來,都衝著並不寬的大道上衝來,他們殺紅了眼,只想從唯一的山道上衝上去,救出楊秀清,結果反而有許多將士死在了自己兄弟的腳下。
山頂上,秦漢臉上浮起一絲莫名的神色,他被太平軍將士所爆發出來的鬥志所深深震動!是什麼樣的意念驅使這些憨厚的漢子視死如歸?僅僅是一句「人人有衣穿,家家有田種」的口號嗎?
秦漢猛然抬起頭來,這些憨厚的農家漢子,世道的艱難讓他們把生存的標準降得如此之低,他們……僅僅只求溫包,為了溫包不惜以命相搏!多麼可愛、多麼憨厚的年輕漢子啊,如果給他們文化,給他們理想,這定然是一支不可擊垮的鋼鐵之師……
鐵漢軍也被太平軍不要命的打法所深深觸動,太平軍的衝鋒是如此猛烈,他的士兵甚至來不及換裝彈藥,敵人便趁著這空隙衝破了幾處防線,幸好山梁並不寬,鐵漢軍組織了幾次反擊,又將太平軍死死地頂了回去,但是,前後投入反擊的那五十人再沒有一人能夠返回陣地!他們不是被太平軍殺死,就是被太平軍抱住摔下了兩側山崖……
更讓鐵漢軍擔心的是,彈藥快要消耗完了!
他娘的,鐵漢軍不禁想起昨晚向秦漢打的包票,眼下才守了不到一個時辰,離自己誇下的海口還差得遠呢。
稍稍組織了一下,太平軍又開始了衝鋒,他們吶喊著從山下湧了上來。
鐵漢軍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彈藥,卻摸了個空,完了!
鐵漢軍猛地將火槍砸在暫壕沿上,火槍喀嚓一聲斷了,拔出腰刀猛地從暫壕裡一躍而起,鐵漢軍振臂大喊道:「弟兄們,拼他娘的。」
「拼他娘的!」
最後活著的不到一百人紛紛倣傚,摔毀了火槍從暫壕裡躍出,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冷兵器,近一百人在暫壕前很快列成了一小塊密集的方陣,嚴陣以待。
似乎發現了六營將士的窮途末路,太平軍將士的士氣越發高漲,嚎叫著加快了前衝的步伐。
山頂上,秦漢猛地吸了口氣,厲聲道:「狗娃,換黑旗!」
兩百支火槍毀了,秦漢一點也不心痛,可兩百條漢子如果都拼光了,他便是睡覺也不會香了!這些可都是他賴以生存的家底,是精英中的精英!
早就已經咬緊了牙關的狗娃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卸下藍旗,插上了黑旗,又將黑旗仔細地綁好,再回頭,秦漢早已經風一樣向山下去了。
「將軍,黑……黑旗!」
一名士兵跑到鐵漢軍跟前,神色激動,鐵漢軍聞言回頭,山頂上果然換成了黑旗。
舒了口氣,鐵漢軍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扯開嗓子厲聲道:「弟兄們,掉頭,跑!」
在太平軍衝到跟前只差一步的時候,六營的將士卻猛地掉頭往山上跑去,體能的優勢很快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多一會兒,六營的一百人便消失在了彎彎曲曲的山道上,將尾隨疾追的太平軍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太平軍正追得歡呢,眼看就要到山腰的唐家村了,冷不防從兩側的樹林裡射出了一排冷槍,衝在最前面的十幾個士兵連同一名卒長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繼劉昆和鐵漢軍之後,秦兵率領養精蓄銳到現在的三百人終於登場,比起劉昆和鐵漢軍,秦兵的任務雖然簡單卻要危險得多!他的任務就是吸引太平軍的注意力,將太平軍的追兵引向歧途,掩護劉昆將俘虜的太平軍高級將領順利押回長沙。
「有清妖,弟兄們衝啊,殺光這些該死的清妖!」一名旅帥瘋狂地吶喊起來,剛才半路上的截擊,那慘重的傷亡已經讓這些年輕漢子們殺紅了眼,這會兒只想逮住任何一名清妖,宰了替死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秦兵且戰且退,向著幕阜山西側而去。
而這時候,秦漢、鐵漢軍已經和劉昆匯合,押著包括楊秀清在內的十餘名俘虜從東側的陡峭山崖間順著事先開鑿的羊腸鳥道順利地下山去了。失去了統一指揮的太平軍,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在各處險要山口設卡攔截,他們仍在幕阜山的群山密林裡和秦兵的三百人玩著捉迷藏。
次日凌晨,秦漢一行抵平江,兩天後,順利抵達長沙。
而秦兵卻仍舊在幕阜山和太平軍捉迷藏,失去了理智的太平軍在確信再無法救回他們敬愛的東王殿下之後,一把火燒了幕阜山,意欲將山上的清妖統統燒死,替他們的東王殿下陪葬。熊熊的大火燒了足有半月之久始才熄滅,原本林木茂盛的幕阜山幾乎燒成了禿驢。
***
武昌,咸豐帝的聖旨終於下來了。
「季高啊,楊逆的長毛大軍現在到哪兒了?」塔齊布皺緊眉頭,站在地圖前,連日的操勞在他臉上留下了疲勞的痕跡,看起來竟是蒼老了許多,「應該過了平江了吧?」
左宗棠答道:「昨天上午過的通城,昨晚上應該到幕阜山地界了吧,如果連夜行軍,眼下應該已過平江了,不過還是得等確切的軍報才能證實。」
塔齊布臉色一苦,搖頭道:「幕阜山距離長沙已不過數百里,我部眼下回援如何還來得及?可皇上下的又是死命令,不救怕是說不過去哪。」
左宗棠搖頭道:「大人且不可妄動!我部一旦撤離武昌,頓時便成無根之飄萍,長沙能否保住先不說,武昌卻是丟定了!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怕是難以討好。」
「就是這個理兒。」塔齊布搖頭苦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楊逆的長毛大軍挺進竟如此迅速!比李逆的偏師進軍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嘿,也是本督一時大意,被發逆的時間差所迷惑了,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事到如今,大人也不必過於自責了!我們還是先想想辦法,怎麼應付即將到來的困境吧。」左宗棠道,「湖南怕是保不住了,湖南一旦有失,湖廣綠營必然軍心浮動,如果不想個辦法,武昌必然也難以守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