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趕到那個地方的時候,只看到白石明一個人站在那裡。
走進他身邊,雷隱問:「阿明,發生了什麼事?」
白石明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指著前面的主題公園說:「留美在裡面。」
雷隱皺起了眉頭,「她在裡面幹什麼?」他看得出這公園已經關門了。
白石明面無表情地說:「她的項鏈不見了,她一直在找,從下午六點一直找到現在。我勸她不住,於是把和美叫來,可是她也勸不住。她從我們今天走過的路開始找,直至來到這個公園。可是公園已經關門了,她就求那裡的管理員讓她進去找。管理員不肯,她哭得很厲害,最後那個管理員終於放她進去了。
如果,在這裡找不到的話,她會繼續找下去。下一站應該就是電影院了。還好,電影院不會這麼早就關門。如果電影院找不到的話,她會沿著來時走過的路再找下去。我不知道當她回到公寓也找不到的時候會怎麼樣,所以把你叫來了。」
說道這裡,白石明忽然看著雷隱說:「那條項鏈應該是你送給她的吧?」
雷隱這才想起來,四年前他從瑞士回來的時候,的確是送了條半月形的項鏈給她當手信。而且不僅是她,和美、愛子以及她的幾個朋友也有類似的小禮物,只不過送她們的是女士手錶。如果不是白石明提起,他甚至已經忘了這件事。
看到他的表情,白石明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走到雷隱身邊,他低聲說:「她需要你。」說完,他安靜地從他身邊走過。
知道白石明離開為止,雷隱還是一動不動。
白天的時候主題公園熱鬧有趣,可是到了晚上,卻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雖然那些電動恐龍已經因為斷電而停止了活動,可是金屬質感的眼睛在月夜的輝映下發出攝人的寒光,好像一頭頭沉寂的怪物,而那些高大的恐龍模型則更增添了令人不安的氣氛。
在這一片陰暗的環境下,兩個人影在一個照明器的幫助下緩緩向前移動著。
看著一路上都專注地觀察著地面的少女,和美柔聲說:「留美,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再找好嗎?」
可是少女卻仿若未聞,繼續一邊低頭看著地面一邊慢慢向前走。
和美心中歎了口氣,只好繼續陪著她一起走下去。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和美忽然隱若看到前面有個人影正向她們走近。
「是誰?」和美十分警惕地看著那個人。
「和美,是我。」
聽到那把聲音,和美頓時又驚又喜。
待走近她們身邊,雷隱眼神複雜地看著仍然低頭注視著地面的少女。
「哥哥,留美她……」
「我剛剛已經聽阿明說過了。」
和美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的臉。
攔在少女前面,雷隱說:「留美,不要找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少女卻像是什麼也聽不到似的,慢慢從他身邊繞過,然後繼續向前走。
雷隱覺得她的舉止有異,於是立刻走到少女的面前,然後伸手抓住她的雙肩說:「留美,你聽到了嗎?」
這時,少女終於慢慢抬起頭來看這他。可是很快地,她又慢慢低下了頭。
雷隱看到她的眼神呆滯,好像不認識他似的,心中不由得一驚,馬上用力搖著她的肩膀說:「留美,醒醒。」
和美這時感覺到有點不妥,連忙問:「哥哥,留美她怎麼了?」
雷隱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搖著少女的雙肩說:「留美,快醒醒。」
被搖了幾下後,少女的眼神終於慢慢開始有了焦點。
過了一會,她像剛睡醒一樣以不敢相信的眼光看著面前的男子。
「學……學長?」
看到她恢復清醒,雷隱鬆了口氣,然後對她說:「留美,我們回去吧。」
聽到這句話,少女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學長……你送我的項鏈不見了。學長不理我了……現在連項鏈也弄丟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說話的同時,她的眼淚不斷從臉上流下來。
雷隱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壓抑感,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在懷裡,「我怎麼會不理留美呢?項鏈丟了就算了,不要再找了,我們回去吧。」
少女緊緊抱住他,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雷隱是很難明白那條連他自己都忘記了的項鏈在少女心目中的重要性。對於留美來說,那條項鏈代表著一段回憶。
那個時候,只要她想見到他的話,很容易就可以見到他。雖然那時候她煮的東西還很難吃,可是他會強笑著吃下去,然後說她廚藝已經有一點點進步了。那個時候,他會每天都抽出時間教她劍術,或者偶爾會陪她一起看電視,然後大罵編劇亂灑狗血,而她則在旁邊笑。那個時候,他是如此的親暱,如此的溫柔。
可是現在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親切地撫摸她的頭髮,不會微笑著聽她說話,甚至他會刻意避開不跟她見面。
她已經不是剛剛來東京時的那個無知小女孩,她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獨立起來,可是她還是覺得很痛很痛。他並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裡,她是靠著那條項鏈、那段回憶來重新振作起來的。
可是,它卻不見了,她覺得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的哭聲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
雷隱發現,她已經因為哭得脫力而昏睡過去。
輕輕地把她背起來。雷隱與和美一起,向公園外面走去。
在來到公園入口的時候,和美把照明器還給了那裡的管理員,然後向他道謝。
「找到你們要找的東西了嗎?」四十來歲的管理員問。
望著正伏在哥哥悲傷睡著了的少女,和美點了點頭說:「已經找到了。」
「是嗎?那太好了。」那管理員笑起來。
「謝謝。」誠心誠意地向他鞠了一躬,和美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和美她們的公寓後,雷隱十分小心地將熟睡中的少女放回到她床上。
幫她蓋好被單後,雷隱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龐出神。
不知坐了多久,他慢慢站起來。然後走出了她的房間。
回到大廳的時候,他看到和美跟武淺靜也在。
等雷隱坐下來後,和美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問:「留美她還在睡嗎?」
雷隱點了點頭,然後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武淺靜吶吶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逼她去赴約,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和美搖搖頭說:「這件事與你無關,而且那條項鏈不一定真是在那時候丟的,也許是在其他地方丟了也說不定。」
過了一會,武淺靜看他們兩人誰也沒再說話,於是站起來說:「你們繼續探,我先回房間了。」
看著她有點匆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雷隱微笑說:「我又沒有要趕她的意思,你這個同學倒挺會胡思亂想的。是因為跟你住在一起而受到的影響嗎?」
和美白了他一眼,「虧你還有心情說笑。」
雷隱有點無奈地說:「我也想不到她會這麼緊張那條項鏈,原本我已經打算叫老狂來指導她劍術了。」
和美歎了口氣說:「其實我們都錯了。我們以為她已經開始恢復過來,其實那只是因為她把傷口包起來,不讓我們看到而已。」
雷隱沒出聲,只是安靜地喝著茶。
這時,和美繼續說:「哥哥,我想……」
說道這裡,她看到雷隱突然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留美好像醒了。」說完,他向她的房間走去。
輕輕地打開房門,雷隱看到黑暗中,少女正坐在床上把頭伏在自己的雙膝上低聲哭著。
雷隱打開電燈,然後走過去說:「留美,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他的聲音,少女一下子抬起了頭,然後就像在公園的時候一樣,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學長?」
雷隱在她床邊坐下,然後看著她說:「做噩夢了嗎?」
待看清楚真的是他之後,少女一頭撲到他懷裡,雙手緊緊地抱住他。
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雷隱安慰道:「不要怕,只是做噩夢而已。」
少女沒說話,而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彷彿只要稍微放鬆他就會不見了似的。
在門口看到這一幕的和美,眼中露出溫柔的神色,然後輕輕地把房門關上,獨自返回了大廳。
過了一會,伏在他懷中的少女斷斷續續地重複著說:「學長……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雷隱心中惻然,於是安慰道:「不會的,留美最乖最可愛了,我不會不理你。」
少女繼續壓抑著哭聲說:「學長,我……不會再妄想做你的妻子了,讓我做你妹妹好嗎?讓我做你妹妹好嗎……求求你不要不理我。」說到這裡,她已經泣不成聲。
聽到她無力的哀求,雷隱只覺得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深深吸了口氣,他在她耳邊柔聲說:「留美聽話,現在乖乖睡覺,明天我會在這裡等你醒過來。我不會再避開你了。現在睡覺好嗎?」
「是真的嗎……我明天還會再見到你媽?」少女哽咽著小聲問道。
「我不會騙你的,現在乖乖睡覺好嗎?」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癡癡地看著他。
雷隱輕輕地擦了一下她臉上的淚水。然後讓她躺回到床上。
看著她仍然怔怔地望著自己,雷隱微笑說:「喂,現在馬上閉上眼睛睡覺。」
少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雷隱想去關燈,可是卻看到她的左手仍然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右手,一刻也不願意放開。
心中談了口氣,他用左手對這開關彈了一下中指,一縷指風過處,門邊的電燈開關「啪」一聲關掉了。房間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不能跟她睡在一起,可是又沒有可以躺的地方,雷隱只好將背梁靠在床頭上休息。
雖然是在黑暗中,可是雷隱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恬靜柔和的睡容。
「小姐,對不起,車子突然拋錨了。我也沒辦法,你還是坐其它計程車吧。」司機向他的乘客道歉說。
長谷愛子知道即使怪他也沒用,只能自認倒霉。
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她向那個正作著最後努力來試圖維修的計程車司機說:「你知道附近哪裡可以做計程車?」
司機指著前面說:「我記得前面有個十字路口,你只要沿著這裡一直往前走,應該就可以截到計程車。」
「謝謝。」說完,愛子沿著他指的方向往前走。
雖然路邊有路燈,可是她還是頭一次走這條路。走了十幾米後,她越來越害怕。
她現在是既希望看到有人,但是也害怕有人出現。
帶著這種矛盾的心情。她不禁加快了腳步。
好不容易等她走到路的盡頭時,她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十字路口,而是一條分叉路。
她想返回去問那個司機,可是想了想還是算了,走來走去實在太麻煩了。況且那司機也不一定真記得這裡的路。於是經過一番思量,她向右邊那條路走去。
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她看到前面有一個人正扶著電燈柱不知在幹什麼。
愛子有點害怕,待走的較近後,才看清楚那個人原來正扶著電燈柱嘔吐。
原來是個酒鬼。愛子略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誰知這時那個酒鬼慢慢站了起來,然後跟在她後面走著。
愛子走了十幾米才發現那個酒鬼正跟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加快了腳步。
走了沒多遠,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三個人影,不禁稍稍安心了一點。
在離那三個人越來越近的時候,愛子看到他們是三個年輕男人。
當她打量他們的同時,那三個男人也在看著她。
發現他們在看著自己,愛子連忙低下頭加快腳步。
可是就在這時,那三個人卻向她走了過來。看到他們眼中的邪氣,愛子知道這下麻煩了。
果然,當中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男人開口說:「小姐,一個人嗎?」
愛子冷冷地說:「關你們什麼事?」
待看清她的容貌,那三個男人眼中頓時露出興奮的神色。
相互對視了一下後,那個穿皮衣的男人笑吟吟地說:「跟我們去喝杯酒吧,我們會帶你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
愛子最恨這種隨意搭訕的男人,不想跟他們多說話,往另一邊走去。
可是那三個男人馬上攔住了她。
「你們想幹什麼?我要報警了。」她立刻拿出了手機。
「不要這麼緊張,我們只是找你去玩玩而已。你的手機真漂亮呀,借我們看看吧。」在說話的時候,一個戴著耳環的男人突然伸手把他的手機搶了過去。
「把手機還給我!」愛子大怒。
「跟我們玩過之後我們會把手機還給你的,走吧,真的很好玩的。」那個穿皮衣的男人摟著她的肩膀說。
愛子忍無可忍,一肘撞在她肋下,然後拚命向後面跑。
「快抓住那個死三八!」穿皮衣的男人捂著肚子大聲叫道。
另外兩個男人立刻追了上去。
雖然愛子已經很努力在跑,可是因為穿著高跟鞋。很快就被那兩個男人追上,其中一個更是一把抓住她的頭髮。
「快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愛子一邊掙扎一邊大叫起來。
那個穿著皮衣的男人走過來說:「快把他按住,不要再讓她叫出來。」
於是一個男人伸手想去摀住她的嘴,可是被愛子狠咬了一口,痛得他反而大叫出來。
「真是沒用,連一個女人也搞不定。」那個穿皮衣的男人一邊罵一邊用手捏住愛子的牙關,頓時讓她叫不出來。
這時,另一個抓住她雙臂的男人說:「喂,這樣會不會出事?」
穿皮衣的男人冷笑說:「如果你怕的話等一下就不要玩了。」
那個男人頓時不敢再出聲。
正當那三個男人準備把她拖走的時候,一個人忽然擋在了他們面前。
「放開她。」那個男人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關你的事,快給我們滾開。」穿皮衣的男人指著他說。
「放開她。」那個人還是說著重複的一句話。
穿皮衣的男人向剛剛被愛子咬到手的男人打了一個眼色,那個男人會意,笑著走過去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們一起玩就是了。」
待走到那個人面前時,那個男人突然一拳向他的臉打了過去。
那個人輕輕一閃避開,緊接著一腳踢了過去。
這一腳力道很重,那個男人慘叫一聲捂著下身跪在了地上。
「放開她。」走到那兩個男人面前,那個人還是說著這句話。
穿皮衣的男人一拳向他胸口打了過去。
那個人用手一擋,接住了他的拳,穿皮衣的男人很快一腳反踢他的小腹,那個人只好用另一隻去擋。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打了起來。
顯然那個穿皮衣的男人會空手道。一開始就佔盡了上風,而那個人反應也不慢,只是一時處於防守狀態。
趁著那個抓自己雙臂的男人緊緊地看著對打中的兩人。她突然用高跟鞋的鞋跟一腳踩在那個男人的腳上。
那個男人被這一腳踩得嚎叫起來,不自覺地放開了她的雙手。
趁著這個機會,愛子趕緊向前跑。
聽到同伴的慘叫聲,穿皮衣的男人一驚,手腳不禁慢了下來。頓時被那個人打中了一拳。
「快跑,那死三八會報警。」不敢再留下來,穿皮衣的男人對其他兩個男人大聲喊道。
其他兩個在不同部位受了傷的男人拋開。
「臭小子,你給我記住。」穿皮衣的男人罵了一句,然後也跟著跑了。
那個人見他們跑了,於是慢慢坐了下來。因為喝了酒的關係,他現在頭昏腦漲,如果再跟那傢伙打下去,他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五分鐘後,他看到前面有車燈向他照了過來。由於實在太刺眼了,他只好用手擋住。
這時,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女性,她一直向他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那個女生問。
「沒事。」他認得出她是剛剛那個女生。
「我剛叫了計程車,我們快上車吧。」愛子有點擔心那三個人會再回來。
那個人掂了掂頭,然後慢慢爬起來,向計程車走去。
等車開了一段路後,愛子終於放下心來。她這時發現,這個人原來很年輕。
「剛剛真的很多謝你救了我。我叫長谷愛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舉手之勞而已,你把我放在路邊就行了,我自己截車回去。」
愛子只好在附近可以截到計程車的地方把他放下。
看到他一句不說就要走,愛子終於忍不住叫住他說:「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看了她一眼,那個人說:「我叫白石明。」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愛子輕輕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後看著他向另一輛計程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