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蹲在老太君膝前,仰著一輪滿月似的臉,老太君憐愛的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少女的臉蛋,說道:「不打緊,看把你急的,青書,來來,見過先生。」
這叫青書的少女是余主簿的女兒,老太君的孫女,自余家大少過世之後,老太君更是寵愛這個孫女。
余青書順著祖母的手指看去簡旭,微微一笑,然後走到簡旭面前,道了一個萬福,「見過先生。」
簡旭見這余青書端莊嫻雅,吐氣如蘭,說話聲音不高不低,語不快不慢,典型的大家閨秀,隨即想起劉紫絮、淳於鳳和朱可道來,這幾個女子,朱可道純樸,說話也很直率,想火就火,忽然間又會眉開眼笑,淳於鳳豪爽不比男人差,眉宇間英氣十足,劉紫絮沒有英氣,倒有些仙氣,瘦弱纖細,說話總是有氣無力的,而且言語極少,無論自己對她說什麼她是一笑置之,覺得難堪的就用轉移話題來避開,眼神遊移,心機頗重。這個余青書,看人的目光很溫暖,一看就是隨和之人,容易相處,特別是她身上有股好聞的香氣,暖暖的撲面而來,簡旭不禁有些心神搖曳,見對方給自己施禮,慌亂中他不自覺的學著余青書的樣子,也輕蹲身子,福了一下,只見余青書微微一愣,隨即微微一笑,旁邊的丫鬟婆子有的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簡旭才現自己錯了,尷尬的咧嘴笑笑,然後作了個揖。
老太君眼神不好,也不知道大家笑什麼,只覺得此時氣氛融洽,許久沒有這樣的開心了,便吩咐下人:「去叫廚房重新準備酒菜,我要請先生吃飯。」
簡旭剛要推辭,余主簿走了進來,此人中等身材,體瘦貌端,有些書卷氣,他見過老娘,然後對簡旭道:「先生能否留下來小酌幾杯,今日是老母壽誕,又有先生的《吳老三背母趕考》助興,難得她老人家如此開心。」
老太君道:「我已經吩咐廚房了,先生當然留下來,剛剛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看他年紀不大,懂很多道理,老太婆還有很多事情相問呢。」
簡旭謙虛的說道:「老太君繆讚了,簡某乃凡夫俗子,說的都是大實話,若是說有道理,那也是粗理,只為博老太君一笑。」
這年輕人穩重,又會討好人,老太太更加高興了,站起來揮手讓余主簿忙他的事情去,然後拉著簡旭和余青書就往餐廳走去。
吃過飯,老太君又拉著簡旭說話,問他一些有關幽冥之事,簡旭知道這老太太是太想自己的孫子了,就揮自己擅於編故事的特長,借鑒了從民間老輩人嘴裡聽到的和書上看到的,什麼閻王、小鬼、判官、孟婆湯、奈何橋的,說鬼界如同人世一樣,也是過日子。
老太君就問:「不是有什麼阿鼻地獄嗎?那裡很苦的。」
簡旭道:「那是壞人去的地方,您這樣的好人,孫子也一定善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老太君又問:「若我百年之後,能見到我的孫子嗎?」
簡旭愣了一下,這個問題有點尖銳,說能見到吧,老太太想孫子心切,為了去見孫子,一旦拿根繩子上吊可不得了。若說不能見到,她又傷心怎麼辦。冥思苦想策略已經來不及了,順口說道:「若是你好好活著,一定能,因為,你如果整天的愁眉不展,或想尋死,那你一定見不到了,因為,你孫子是大材,他在那裡正風光無限呢,你哭哭唧唧的去見他,他會感到丟人,不能見你,並且,你整天的憂愁,容貌就極其容易改變。」他說著,用雙手捏住老太太的面頰,繼續道:「原來你的臉很漂亮,像青書小姐一樣,現在卻是上半部往下垂,和先前的容貌已經是大變樣了,若是繼續愁下去,會越來越醜,到時你去了那裡,你孫子已經不認得你了。」
老太君聽簡旭說完,自己用手摸摸臉,自言自語的說道:「對啊,原來都說青書長的像我,現在這臉真是越來越鬆弛了,難道是我整天憂愁所至。」忽然茅塞頓開似的對簡旭道:「先生一句話提醒夢中人,老身以後會開開心心的活著,不然我孫子到時不認得我了,那該如何是好。」
簡旭就想給自己鼓掌叫好,總算是過了這一關。俗話說「老小孩、小小孩」,人老了就如同孩子一般,非常好哄,雖然是童叟無欺,但這是善意的謊言,老天會原諒自己的。
兩個人繼續聊,簡旭講的是口若懸河,老太君聽的是如癡如夢。
天色已晚,簡旭就起身告辭,老太君不放,留他在余府過夜,簡旭百般推辭不得,唯有遵命。
到了晚上,余府又開幾席,招待賓朋。簡旭看見滿桌子的雞鴨魚肉,口水直淌,中午和老太君余青書一起吃飯,哪裡放得開,裝著很「淑男」的吃了幾口,蜻蜓點水般的,現在早已是飢腸轆轆,和客人們一起,簡旭就不顧左右的,開吃。差不多了,忽然想起在老獨師父那裡,過的是野人一般的生活,今日總算飽了口福,想起老獨,心裡微微一顫,眼前竟然出現了這樣的情景,老獨一個人,孤單單的立在莽原上,簡旭的心裡有些酸,老獨師父與余主簿差不多的年紀,過的生活卻是天壤之別,可歎可歎,一邊感慨,一邊喝,肚子裡有大魚大肉墊底,也不能辜負了這美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一會兒,頭竟然暈乎乎的,眼皮都懶得抬,急忙喊一邊侍立的余府下人,帶自己回房間休息,再不走,別醉倒在地,丟人現眼。
下人知道簡旭是誰,余主簿也早有安排,所以就在前邊帶路,簡旭努力穩住腳步,跟著往房間走,簡旭看那下人直晃,說道:「你晃什麼,小心摔倒。」
下人忍住不敢笑,心想,是你晃,還說別人。
來到房間,他也來不及與老太君道晚安,鞋都沒脫,噗通倒在床上,進入夢鄉。
過一陣,自己晃晃悠悠的來到一片沙漠,狂風肆虐,飛沙障眼,他不知走了有多久,口乾舌燥,想找點水喝,只見近處遠處都是黃沙,哪裡有水,他跑,拚命的跑,突然朱可道出現了,依舊是那副中毒的模樣,臉色慘白,甚是可憐,簡旭想拉住她,她卻被一匹駱駝載走了。簡旭繼續跑,渴的實在難以忍受,想找水,突然從沙子裡拱出一個怪獸,面目猙獰恐怖,他大叫,此時淳於鳳又出現了,依舊是男裝打扮,手持一柄長劍,嗨哈幾下,便把那怪獸殺了,然而還沒等簡旭和她說話,淳於鳳卻慢慢下沉,一直沉沒到沙子深處,簡旭拚命的去用手拉她,卻怎麼也夠不著她的手。簡旭接著跑,口渴啊,他要找水喝,突然劉紫絮又出現了,依舊是那愁腸百轉的模樣,含情脈脈的看了看簡旭,想說什麼,一股風刮來,瘦瘦的劉紫絮就被捲到了天上,簡旭嚇的大叫:「紫絮,紫絮!」
他忽地坐起,四下裡看看,原來是做夢,自己把自己喊醒了,吧嗒吧嗒嘴,干的連唾沫都沒有一絲了。屋子裡漆黑,也不知道油燈或蠟燭在哪裡,摸索著來到門邊,喧囂的余府已經安靜下來,只有一個房間燈火閃爍,想必是很晚了,客人該走的都走了,該休息的也都休息了。簡旭出了房間,想找水喝,也不知哪兒是廚房,哪兒是客廳,院子裡連個下人的影都沒有,想忍住不喝,但是渴的滋味比餓還難受,看看那亮著燈的房間不是正房,應該是下人住的,索性就奔了過去,討點水喝。
他怕驚動別人,又施展開一戒師父教授的跑的功夫,輕輕的來到門前,就要抬手去敲,此時屋裡有人說話:「是,是,屬下一定辦好此事。」聽上去好像是余主簿,簡旭把手收了回來,他自稱屬下,那他面前之人便是他的上司了,余府大房間多的是,怎麼余主簿在此地見客,奇怪的很。
另一個說道:「余主簿你最聰明,把此事辦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你余主簿今非昔比了,這個大宅子,在京城也不多見,好自為之吧。」簡旭心咚咚開始敲鼓,此人說話聲音怎麼如此像高馳,不會這麼巧吧?
余主簿忙說道:「是,是,屬下明白。」
那人嗯了一聲,與余主簿告辭,「你知道就好,我不耽擱了,別讓人瞧見,那就不妙了,另外還有事,這就告辭。」
余主簿道:「我已經屏退了所有人。」
那人又道:「還是小心為上吧,如今不太平。」
簡旭知道房間裡的人要出來,就想躲開,看看院子裡非常空曠,躲哪兒?忽然現不遠處有一個大水缸樣的東西,飛的跑到那裡,還真是一口水缸,這水缸大概是夏天養魚用的,伸手摸去,裡面空空如也,簡旭邁腿潛了進去。
屋門輕輕打開,那人說道:「我走了。」
余主簿說道:「屬下立即著手去辦那件事。」
一會兒,房門又輕輕關上了,簡旭豎起耳朵聽,沒有動靜,才從缸裡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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