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蒲伯唉聲歎氣,夫妻兩個晚上也不敢入睡,無端的出了命案,雖然沒有累及自身,但還是無比煩憂。這幾個租客,不過是剛剛來,又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輩,對他們兩個老人家也是相當尊重,除了房租,又多給了幾兩銀子,怎麼看都像是好人。蒲伯坐在那裡嘟嘟囔囔,蒲嬸在一邊道:「或許是上天不讓我們做得這個營生,這前次的租客,面目醜惡,這次叔侄兩個,倒是安分人,不想又出此事端,哎!」
蒲嬸話音剛落,蒲伯深吸一口氣,心有所想的呆愣半天,然後說道:「怕是真的錯怪了好人,我明日去趟縣衙。」
廖申和簡旭、麻六關在一間牢房,紅姑幾個關在另外一間,裡面昏暗潮濕,麻六靠在牆邊一會兒唉聲歎氣,還打趣簡旭道:「喂,你這是二進宮了。」
簡旭苦笑一下,「命途多舛,不由我。」
麻六又道:「本來我想對那個糊塗知縣說你是太子,後來又想起二龍山的事,別又搞出個賞殺令來,沒敢說。」
簡旭故作驚喜的說道:「六兒,你會用腦子想事情了,可喜可賀。」
麻六抓住簡旭嚷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笑話我。」
簡旭急忙告饒,「我說你是大智若愚。」
牢頭過來喊道:「別吵,有人探監,有話講。」
大家看出去,原來是蒲伯提著一個籐籃前來看望他們。
「這裡有些吃食,雖不是大魚大肉,總比牢裡好些。」蒲伯把籃子裡的吃食端了出來,隔著木柵欄遞給廖申。
廖申拱手作揖:「多謝老哥。」
蒲伯揮揮手:「哎!真是禍從天將。」
廖申道:「老哥能來看我們,就是不相信那命案是我等所做了。」
蒲伯道:「當然不信,我雖然老朽,卻還能分辨出好人壞人,看你模樣,非官即學,哪裡會殺人,而那幾個孩子,敦厚老實,也不會做。」
廖申道:「老哥,恕廖某多言,那屍體既然出現在你的宅院,老哥為何不知?」
蒲伯聽廖申這樣一說,急忙辯解:「我是真的不知,先前那個租客走了,我就再也沒有去過那間屋子,實不知會有個……你不會是懷疑我吧?哎呀,這可冤枉小老兒了,我連隻雞都不曾殺過,如何殺得了那樣的大塊頭。」
廖申道:「老哥莫急,我不是懷疑你,你適才道有人先前住過?」
蒲伯點點頭,「這正是我今天來探監的目的。」
廖申道:「你趕緊把事情對我詳細道來。」
蒲伯道:「你們之前,有一個人曾租用過這間房子,住了一日就走了,小老兒也未曾經歷這種事情,當時嚇傻了,知縣大人去時也沒顧及到說這些,後來想起,今日一早,我去擊鼓,想把事情說清楚,誰知被看門的衙役哄了出來,無奈,只有來看看你們,如此事不講出來,我這良心過不去啊!」
廖申道:「老哥,難得你有這份心,可是你不懂,那知縣已經認定我等有罪,你去翻案,無非是讓他承認自己的過失,他當然不會接受,還有,你也沒有什麼具體證據,不過老哥,你可記得先我們租房的那人模樣?」廖申之所以問這個,是怕有人故意陷害。
蒲伯搖搖頭,「此人邋裡邋遢,又是整日的披頭散,也不正眼看我,我夫婦倆都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不過,個子有這位小哥一般高大。」他用手指指簡旭。
「邋裡邋遢,披頭散,個子像我這般高大。」簡旭喃喃自語,突然抓住蒲伯的手道:「老伯,他人呢,他去了哪裡?」
蒲伯不知簡旭為何如此激動,抽回手道:「我哪裡知道他去往何方。」
廖申又道:「老哥,你覺得他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蒲伯道:「這個人看起來像個乞丐,不過出手倒很大方,給了我一個綠玉鐲做房錢,我當時就奇怪,他那樣子,不像是有錢的主兒,這綠玉鐲應該很貴重的,我還不敢收,他火了,說沒有銀子使,就這個了,我家徒四壁,兩個老兒無所倚靠,就收了這個鐲子,因我年老尿頻,一晚出去小解,看見他半夜出去,再出去小解之時,又見他雞鳴才歸,行跡可疑。」
廖申道:「但凡租客,都非本地之人,一去猶如黃鶴,即使此案是他所做,又如何探析。」
蒲伯不住的唉聲歎氣,麻六過來道:「蒲伯,你使些銀子,把那縣官買通,等我們出去了,一定會還給你。」
蒲伯為難的說道:「不瞞小哥,我哪有銀錢,僅是你們給的那幾兩銀子,太爺恐怕看都不會看一眼,再者,為了見你們,給了牢頭一部分,現在已經是所剩無幾了。」
廖申道:「我們身上的銀子都已被他們搜去,這樣,老哥,你幫我一個忙。」
蒲伯道:「老弟請講,若能幫上,我定當全力。」
廖申看看差役在一邊喝茶聊天,壓低聲音說道:「你去見本州別駕肖騰雲,他是我的舊識,把在下之事告知與他,或許能有轉機。」
蒲伯一聽,非常高興:「若是如此,小老兒就趕緊走了,只是,那別駕大官,如何肯見我這等草民。」
廖申低頭思忖一番,身上並無其他信物,喊牢頭道:「差爺,能否借筆墨一用?寫封家書。」
當差的愛答不理的,蒲伯急忙從身上摸去一點碎銀子遞了過去,「差爺,麻煩您老了。」
當差的看到銀子,立即換了臉色,「今日就看你年歲大,破例一次。」說著取了筆墨紙張。
廖申想都不想,把紙鋪在地上,寫道:
寒水沉碧草易容
離亭歌罷聽秋聲
長風一盞君且飲
何處春來無花紅
廖申寫完遞給蒲伯,卻被差役搶了去,上下、前後的看看,沒有什麼過激的言辭,不過是一詩,也不甚懂,口裡嘟囔著:「酸秀才,寫封家書都是詩。」便還給了蒲伯。
麻六問道:「叔,為何你不與那知縣說你認識肖大人?」
廖申道:「我只怕這其中另有人驅使,如果那樣,冒然說出肖大人,恐怕連這唯一的一點路子都給堵死了。」
蒲伯拿了詩,離了大牢,只因他對這些人被抓一事愧疚,也不敢怠慢,直奔滄州府衙。一路奔波,等到了府衙,當差的回答,通判大人陪同知州大人巡視轄境去了,蒲伯年老體衰,經不起折騰,也無從知道通判大人的行蹤,唯有站在府衙門口等。直到天黑,也沒有見到知州和通判大人的影子,他飢腸轆轆,在冷風中瑟瑟抖,最後站立不住,坐靠在門口的石獅子旁,心裡合計,如果今日見不到別駕,自己露宿街頭,只怕不凍死,也會丟了半條命,心裡不住的稱念佛號。
不知過了多久,蒲伯迷迷糊糊的聽到馬蹄聲、車轱轆聲,他急忙站起,衙門口燈火通明,一隊人馬在府衙停下,他也不管來人是誰,跑上前去就喊:「誰是別駕肖騰雲?」
幾個兵士過來提起他的衣服罵道:「哪裡來的刁民,通判大人的名字是你叫的。」
蒲伯掙脫不開,口裡仍然高喊:「肖大人,你有故人在此。」
兵士又要來拿他。
「住手!」這時,從車裡下來一個人,中等身材,略微顯瘦,卻是非常精幹。
此人便是滄州通判肖騰雲,他走下來舉目觀看,蒲伯一路奔波,風塵滿面,粗布衣衫,花白鬚,手裡依舊提著籐籃,眼神裡全是焦急和憂慮。肖騰雲看著這老者並不認識,說道:「本官便是肖騰雲,請問,老人家,你口中所言的故人是誰?我與你素昧平生。」
蒲伯噗通雙膝跪倒:「草民見過大人。」
肖騰雲命兵士將蒲伯扶起。
蒲伯道:「我不認識你,認識你的人,奈何來不了,我就來了。」
肖騰雲被他的一番話弄的雲裡霧裡,此時知州周大人也下了車,肖騰雲對蒲伯道:「老人家如果你有事情,請明日再來,天色已晚,本官還有要事。」說完,對著周大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蒲伯哪裡肯依從,大老遠的急行而來,又好不容易等到,還擔心那縣官錯判,他又喊道:「明日就晚了,哦,我這糊塗,這裡有你故人的一封信。」說著,他從懷裡拿出廖申的書信,肖騰雲聽說有信件,立即停下腳步,兵士接過蒲伯手裡的信呈給他,肖騰雲展開信:
寒水沉碧草易容
離亭歌罷聽秋聲
長風一盞君且飲
何處春來無花紅
看完之後不覺吃了一驚,命兵士把蒲伯帶到自己的寓所等候。
一直到半夜,肖騰雲才回來,蒲伯睏倦難耐,坐在椅子上瞌睡,被肖騰雲的腳步聲驚醒,忙站起來見禮,肖騰雲落了座,屏退下人,問道:「老人家,這寫書信的人現在何處?」
蒲伯把廖申身陷囹圄的事詳細的講了一遍,肖騰雲聽後是雙眉緊蹙,他知道那縣令是才到任不久,是一位朝官的親戚,一個好吃懶做的地主家少爺,幾年前用錢買了個縣官,更是覺得高高在上,欺凌百姓,無惡不作,強搶民女無數,其間有一個是剛烈之女,不僅沒有就範,並於那惡霸的府第自縊而死,其後,女子家人告到官府,那惡霸上下其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他的府第夜晚時常聽見女子啼哭,眾人傳言是那被逼迫死去的女子前來索命,嚇得那惡霸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連數月,便又使了一筆錢,求那朝中的親戚從中周旋,想離開當地,無奈當時沒有更好的位置,於是便來到了這荒僻的滄州。
「老人家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本官便與你前去縣衙。」肖騰雲對蒲伯道。
蒲伯聞聽這通判大人肯去縣衙,就是說那幾個人有救了,喜的他竟然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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