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七章弗朗索瓦的第一桶金(一)
弗朗索瓦和菲亞思向家裡走去,科迪爾也跟在後面,但剛走了兩步,弗朗索瓦停下腳步,淡淡地道:「你不要跟來。」
科迪爾的脾氣原本暴躁之極,不點火都著,就更別說點火了,但不知為何,科迪爾總覺得菲亞思的這個哥哥不知哪兒長了塊瘆人毛,讓他心驚膽戰的。
「啊……啊,我不去。」弗朗索瓦一開口,就跟本能似的,科迪爾立刻點頭哈腰一塊來。
菲亞思神采飛揚。
菲亞思喜歡科迪爾,科迪爾外貌兇惡,卻是真心喜歡她,人又專一,從不沾花惹草,但科迪爾這個火爆脾氣有時候真不是那麼好受的。
現在好了,科迪爾在二哥面前,竟然像老鼠見了貓,服服帖帖的。
菲亞思挽住哥哥的手臂,道:「弗朗索瓦,科迪爾是我男朋友,他應該來的。」
看樣子妹妹和科迪爾感情很好,弗朗索瓦看了科迪爾兩眼,道:「來吧。」
科迪爾笑了,看起來一點也不凶餓了。
路上,每遇到一個人,菲亞思就得意非凡地大聲道:「是我二哥,弗朗索瓦」
踏上故鄉的土地,第一次,弗朗索瓦的心情好了起來,有個可以溺愛的妹妹,他感到幸福。
他們家在鎮子西頭,靠邊。
「菲亞思,家裡人都好嗎?」沒什麼人了,弗朗索瓦問道。
菲亞思高興地道:「好,都好,你隔三差五就匯錢回來,家裡不愁吃不愁穿,爸媽就是惦記你。」
一路上,菲亞思開始絮叨,大哥的孩子打架了,姐夫打姐姐了……對了,弗朗索瓦離家的這六年,爸媽又給弗朗索瓦添了三個弟妹。
到了家,一家人又哭又笑,弗朗索瓦感到很幸福,很溫暖。
家裡人或者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都顧家,非常維護家族的,為了家人,不管男女,都是敢於拚命的。
三天後,弗朗索瓦把家裡的事兒都摸清楚了,然後,他開始整肅家裡的事兒。
這裡的男人大都有打女人的毛病,在中國生活的這些年,讓弗朗索瓦根本容忍不了這種事兒,除了老爹,他挨個教訓,確立新的家風。
要想確立家風,拳頭是第一位的,錢是第二位的。弗朗索瓦把大哥、兩個姐夫和科迪爾都給送進了醫院,然後又給每人砸了五百美元。
五百美元,對他們那是天文數字,不吃不喝也得掙個十年八年的。
胡蘿蔔加大棒,永遠是無往不利的組合,樹立個家風,那自然是綽綽有餘。
弗朗索瓦家財了,成了鎮子上屈一指的大財主,弗朗索瓦給家裡人買了兩千畝土地。
弗朗索瓦在家裡呆了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裡,他不僅把家人的一切都安頓好了,更把梅爾鎮梳理了一遍,確立了老弗朗索瓦在梅爾鎮不可動搖的地位。
弗朗索瓦帶回來一萬美元,半個月後,他把剩下的錢都留給了母親,然後,只帶著兩百美元上路了。
弗朗索瓦要去美國,去紐約,他去美國,當然是偷渡。
越過邊界線之後,有些不順,遇到了一小隊抓捕偷渡的美國海岸警衛隊,弗朗索瓦沒有客氣,把七個美國大兵都毫不留情地殘忍地殺了。
對美國人,當然,特指美國白人,弗朗索瓦沒有絲毫好感,祖輩作惡本不該怪罪到後人頭上,但後人不僅不承認祖輩作惡,更把自己打扮成聖人,而且繼續作惡,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惹著了他就殺。
殺完人之後,弗朗索瓦一路不是坐公共汽車,就是搭順風車,向美國最繁華的城市紐約趕去。
到了紐約,弗朗索瓦什麼也沒做,他整天就在大街上遊蕩,他要徹底瞭解這座城市。
夜了,弗朗索瓦躺在廉價旅館的板床上,閉著眼睛思索著。
這會兒,弗朗索瓦已經完成了身份的轉換,他已經適應了新身份,他不再是剃刀小組的一員,他現在就是弗朗索瓦,不聽命於任何人。
如果組織上要求他成為組織中的一員,他不僅不會不滿,而且還會非常願意,但組織沒有,組織給了他自由。
今後,他和組織的關係是合作者,只要不危及到組織,他可以想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兒。
現在,不論是對組織,還是對他自己,他先要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的勢力建立起來,而要建立自己的勢力,就必須賺到錢。
賺錢,最快的法子就是走組織交給他的線—販毒。如果走這條線,他立刻就會成為大毒梟。
但是,弗朗索瓦不想走捷徑,他這麼做,既是因為驕傲,也有著其他更長遠的考慮。
在中國的這六年,弗朗索瓦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家國情懷,他想為他的國家,為他的同胞做點什麼,他渴望他的同胞能像中國人那樣生活。
在弗朗索瓦心中,中國,具體地就是北京那一帶,是他夢想的終點。
這個,弗朗索瓦以前沒有感覺到,但在梅爾鎮,這種家國情懷突然一下子就爆了。
而且,越來越強烈。
在剃刀小組受訓時,弗朗索瓦學的不僅僅是殺人的技術,還有其他很多,比如,經商。
弗朗索瓦學到的商業知識和科班的完全不同,他沒有學到任何的商業理論,教他們商業的教官不講任何理論,只講故事。
那些故事都是千百年來經商的經典案例,這些案例中蘊含著真正的經商智慧。
弗朗索瓦是天才,很適合這種教學方式,他獲益良多。
先從哪裡入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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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很好。
弗朗索瓦在一個報攤前蹲下身子。
報攤後面坐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傢伙,不過,還看得出來,攤主年紀不大,不會過十八歲。
攤主時不時就得使勁地睜一下眼睛,他看著弗朗索瓦,很肯定地道:「你不是來買報的。」
弗朗索瓦道:「確實不是。」
仔細審視著弗朗索瓦,攤主又道:「你也不是那群狗*養的人。」
弗朗索瓦道:「絕對不是。」
「那你是誰?」攤主的口氣終於換成了問句。
「我叫弗朗索瓦。」
攤主吃了一驚,問道:「你就是高茲契尼亞克說的,來替我賣報的?」
弗朗索瓦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大狗熊,但很和善。
難怪,長了這麼大的身塊,要不是人太好,怎麼可能來替他賣報?
茲維又使勁地睜了一下眼睛,,對這個和善的大狗熊道:「哦,你是波蘭人?」
「我從沒這麼說過。」和善的大狗熊用波蘭話隨口回答。
「可你說的是波蘭話」
「那倒不假。」大狗熊道。
茲維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搖搖頭,道:「除了波蘭人誰也不說波蘭話,除非絕對必要,沒有一個人會自找麻煩去學波蘭語。」
沉默。
「坐下吧,看在上帝份上就坐在台階上。一個人怎麼會長得這麼高,這麼壯,你就是蹲著,我瞧著都眼暈。對了,剛才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什麼?」
「就是弗朗索瓦。」
這時,一個男人過來買了一份雜誌,看樣子是熟客,男子買完了雜誌,問茲維出了什麼事。
茲維回答說,他搭地鐵時摔到一列火車下面去了,不過沒什麼,一切正常,倒是地鐵的傷勢更重,恐怕夠嗆。
其實,茲維連站在那裡都感到十分困難,他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隔一會兒就不得不大喘氣,把一雙淺藍色的眼睛睜得老大。
「ok,那就叫你弗朗索瓦。」茲維道:「高茲契尼亞克對我說,你這個人ok。通常他可不是提到隨便什麼人都這樣說的。你賣過報嗎?」
「從來沒有。」
「你以前賣過別的東西沒有?」
「賣過煙卷。」
這時,買報刊的顧客更多了,茲維也就得忍受更多的痛苦,他臉上的青腫塊倒沒有什麼了不起,看上去怪嚇人的,但他還受得了,可是他胸部的傷勢簡直要他的命,疼得直想大聲喊叫。
還有,他的背脊和他的左手也在劇痛,那三個大漢曾接二連三地用穿著大皮鞋的雙腳在上面蹦跳,他的左手壓根兒沒法使,連找錢也不行。
「那好吧,反正有你幹的事。我要走開一兩天,不會更多,你有閱讀能力嗎?」
「相當可以。」弗朗索瓦說完,他猜到對方接下來會提出什麼問題,所以茲維還沒有問,他就作了回答:「是的,也能讀英文。」
看了弗朗索瓦一眼,茲維問道:「以前沒聽說過你,你是怎樣認識高茲契尼亞克的?」
「他的兄弟是個卡車司機,我們一起從田納西州的孟菲斯來到紐約。我能叫你茲維嗎?我不知道你的姓。」
茲維說出了他的正式姓名,好多年以前,這個難念的姓氏曾經把移民局的官員差點兒逼瘋。
大狗熊揚起眉毛,面帶笑容,問道:「這個姓怎麼拼法?」
「跟音一樣彆扭,」茲維說:「我拼給你聽,小伙子……」他不得不稍停一會兒,他的胸部疼得像鐵錘在猛敲。
緩了會兒,茲維又睜開眼睛,道:「我希望高茲契尼亞克關於你的介紹沒有錯,這也是為我著想,但願我從醫院出來以後,能看到我的報攤還在這個地方……」
「放心吧,你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保證它一定在。」
大狗熊說的依舊平平淡淡,但突然,茲維感到了一絲的不尋常,他感到大狗熊似乎不是像表面那麼和善。
茲維直盯著對方那雙淺棕色的眼睛看了有好幾秒鐘,這時,有一位年輕婦女要買《紐約人》雜誌,他便轉過身去。
年輕婦女的模樣算不上漂亮,但胸大屁股圓,很是豐滿撩人。面對面的時候,茲維不敢盯著看,等到年輕婦女拿著雜質轉身走了,他的倆眼珠子就變成了是兩把鉤子。
弗朗索瓦無聲地笑了,茲維這會兒還有這心思,看來傷的不重。
轉過街角,年輕婦女看不見了,茲維這才轉過臉來。
茲維在笑,在微笑。
儘管他的嘴唇又青又腫,一側面頰鼓得高高的,而且,還有好幾顆牙搖搖欲墜,他還是在微笑。
弗朗索瓦一直都在觀察著茲維。
他是大行家,知道茲維昨天被揍成這樣,疼得根本睡不著,肯定一夜沒合眼。
茲維這會兒還在笑,不是笑給那個肉蛋的,也不是笑給他的,這是茲維在笑自己的倒霉。
在挨了一頓毒打之後,昨夜一夜未睡,累積的傷痛和神經的緊張已使茲維筋疲力竭,這時他突然不再勉力支撐,他靠著牆根坐下,用手指輕輕擦著自己的左手,接著又按摩胸部。
「你的手骨折了,必須固定起來。你的肋骨也斷了,也許在往裡壓迫背脊,而你的顴骨已經碎裂,更不用說你的牙齒了,你應該馬上去病院。」坐在台階上,弗朗索瓦慢條斯理地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茲維的頭痛苦地垂著,他沒看弗朗索瓦,道:「好讓別人來接收我的報攤?」
這一刻,茲維的話只是最後做做姿態罷了,他已處在崩潰的邊緣,眼看著就要整個兒垮下來。
「我可以送你到醫院去,」大狗熊的聲音好像來自遠處,來自很遠很遠很陌生的地方。
「難道把報攤撂下不管?」
「從我送你上醫院到回來這段時間,可以讓高茲契尼亞克的兒子來照看一下報攤。就這麼辦,咱們走吧。」大狗熊的語氣不容置疑,讓人反抗不得。
「把我打成這樣的那些狗*養的,明天或後天還會來,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茲維嘟囔道。
「這事我也會加以注意的,」大狗熊用非常純正而又有些書卷氣的英語回答道:「你放心,我會把全部精力放在這上頭。」
不一會兒,高茲契尼亞克的小兒子厄爾尼來了。
小傢伙只有九歲,一團卷,很是可愛,茲維又費力地交代了小傢伙幾句,這才讓大狗熊送他去醫院了。
安頓好了茲維,弗朗索瓦離開了醫院。
站在街角,弗朗索瓦靜靜地看著。
小傢伙站在報攤後,有客人上前,就會露出天使般的微笑,而沒有客人時,小傢伙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弗朗索瓦的心一方面很硬,殺人是絕不會眨眼的,但另一方面,他的心又很軟,看著報攤後的小傢伙,他的心頭酸。
看了一會兒,弗朗索瓦走過去,他摸了摸小傢伙的頭,然後把十美分塞在了小傢伙的手裡。
小傢伙歡天喜地地跑走了。
黃昏的時候,弗朗索瓦把報攤收了,然後又去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的茲維看上去好了些。
「還剩下一美元八十三美分。」弗朗索瓦把零錢都落在床頭,道:「按照我們事先談好的,我留下九十美分。」
「謝謝你。」茲維說著,他突然泣不成聲。
茲維在家鄉做過礦工,十一歲的礦工,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之後,曾走遍紐約的大街小巷。他從來不指望有誰會幫助他,他搞到的這個報攤——僅僅是使用權,實際上,充其量只能為他提供抵禦酷寒的一道屏障,卻標誌著他在社會上已經爬到了頂峰。
「告訴我,打你的是些什麼樣的人。」弗朗索瓦問道。
「你就別操這份心了,小伙子如果他們再來,你只要對他們說,你在替我賣報,別的什麼也不知道。等我出了這個該死的醫院,我會應付他們的。」這個時候,茲維的口氣依舊是老氣橫秋。
茲維這是以幽默來維護他的自尊。
弗朗索瓦笑了,道:「還是請你把那些人的情況跟我談談。」
再一次感覺到了大狗熊的不同尋常,茲維道:「他們一共三個人,都是墨爾伯裡或伊麗莎白街的南歐仔,很年輕,大約二十歲到二十二歲。他們帶著刀子和那種套在手上、有尖刺的金屬傢伙,他們第一次來找我是在三星期以前。我並不是他們找過的唯一波蘭裔報販,他們也找過高茲契尼亞克,還有第五街的科瓦爾斯基,還有聯合廣場的奧爾特曼兄弟……」
茲維舉出很多名字:「他們要我們每人每天繳一美元,像高茲契尼亞克那樣的大戶就要兩美元。**,像我們這樣的報販光是在曼哈頓島南區就有將近二百人,也就是說,我們每天至少得花三百美元供養那些壞蛋」
「的確,有些人每天能賺八至十美元如果你的報攤設在時報廣場或者中央大站門前,那點錢是容易掙到的。但對我們來說,額外吐出一美元實在夠嗆,等於要我們的命。這筆錢加上我們付給愛爾蘭人的—美元五十美分……」
「什麼愛爾蘭人?」
「給我們送報紙來的那些人。」
紐約三家最大的日報把它們的行系統合併起來,由愛爾蘭人包攬這宗生意。
「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弗朗索瓦,我們不付款就拿不到報紙去賣。每個人都付錢,所以我們再負擔不起更多的花銷,這樣每天就得付兩美元五十美分……」
弗朗索瓦問著茲維各種各樣的問題,然後同已經瞭解到的情況相互印證,他越來越覺得這個生意真是不錯,一定會大伙成功的。
從醫院出來,弗朗索瓦決定了,他的第一桶金就從茲維的小報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