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臨危不懼
巴特隆微微點了點頭,那瞇成縫的小眼睛裡不時閃爍出點點凶光。他想了想,然後轉過身來對頭髮斑白的老將克林德說:「你讓這些人埋伏好,千萬不能露出馬腳來。咱們畢竟還是要以招降為主,要先禮後兵,若是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能怪咱們心狠手辣了。」
「陛下請放心,絕不會露出破綻的只是……」克林德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是,陛下,末將與藍玉交手多次,據我所知,藍玉那小子的親衛隊全都是武藝超群的近戰高手,十分勇猛,那藍玉更有萬夫不擋之勇。待會兒動起手來,我怕他們傷著陛下,陛下還是要小心迴避才是。」
巴特隆撇了撇嘴,自信滿滿地說:「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又不是紙糊的」
巴特隆話音剛落,從帳外匆匆跑進來一名軍官,向巴特隆行禮道:「啟稟陛下,敵將藍玉已率領十八名侍衛到了轅門外?是否讓他們進營,請陛下示下。」
「嗯?」巴特隆一愣,問道:「穆修呢?他不是接藍玉去了嗎?藍玉都到了,他怎麼沒到?」
這時,金帳外面響起了穆修慌張的聲音:「陛,陛下。臣,臣來了。」說著,穆修已氣喘噓噓地跑進大帳,向巴特隆行禮道:「陛下,臣已將藍玉將軍接來了。」
「你怎麼比他來得還晚?」
「陛下,臣是怕藍玉的身後有兵接應,所以特意放慢速度觀察。」
「有沒有?」
「沒有,陛下,他們都躲在安平鎮裡沒有出來,來到咱們大營的只有藍玉和他的十八名侍衛。」
巴特隆感歎道:「這個藍玉好大的膽子好命令禁衛軍列陣迎客」
隨著一陣低沉陰鬱的號角聲在幽暗的雨霧中響起,身穿黑色鎧甲和紅色披風的禁衛軍士兵冒雨跑出營帳,在從轅門到金帳之間排起了數十列森嚴的軍陣,每個士兵都手舉著刀槍,身姿挺拔地站在雨中,一動也不動,只有刀刃上那點點寒光在閃爍。
穆修穿過禁衛軍軍陣中間的通道,來到藍玉面前驕傲地說:「陛下有令請藍玉將軍進帳敘話」
藍玉翻身下馬來到軍陣前,其他十八名侍衛也寸步不離地跟著。
當藍玉和衛隊長勒倫走進軍陣之後,其他十七名侍衛也要跟著進去,卻被軍陣中的士兵伸出武器攔住了。
藍玉的侍衛「嗆啷」一聲拔出腰刀來,就要硬闖。
穆修驚慌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藍玉將軍,你的侍衛不可以在這裡蠻橫無禮」
藍玉聞訊,連忙回頭道:「你們不必跟進來,在外面等我」
「是將軍」那十七名侍衛連忙收起武器,退出了軍陣。
藍玉和勒倫跟隨著穆修,穿過森嚴的軍陣,走到了金帳前面。
金帳門口有四名侍衛伸手攔住了藍玉和勒倫。
穆修跟過來說:「金帳乃軍中重地,不能帶兵器入內。」
藍玉二話沒說,解下腰間的寶劍交給了侍衛。勒倫也不大情願地把背著的大鐵椎解下來交了出去。
侍衛們這才放行。
金帳裡點燃了數百盞油燈,照得裡外通明。武威皇帝的金帳在燈光的掩映下顯得金碧輝煌,氣派非凡。
來自南疆的勒倫沒有見過北方遊牧民族的大帳篷,好奇地東張西望。
站在金帳內的禁衛軍士兵用警惕的眼神望著這個醜陋的傻大個子。
「藍將軍果然言而有信,膽氣超群,令人佩服哈哈哈……」巴特隆從寶座上走下來,熱情地迎接藍玉。
一臉諂媚的穆修見巴特隆來到面前,趕緊催促道:「藍將軍,這就是武威皇帝陛下。還不趕緊給陛下行叩拜之禮」
藍玉冷冷地說:「這是你們的陛下,又不是我的陛下,行什麼叩拜之禮?」
這句話差點沒把穆修噎死,他滿臉憤怒地叫道:「你,你,你怎麼可以對陛下如此不敬」
巴特隆故作大度地說:「沒關係,什麼叩拜不叩拜的,不過是些虛禮罷了。我和藍將軍都是當世英雄,何必拘泥於這些俗套呢來來來,請上座」
巴特隆把藍玉讓到金帳正中的一把高貴的花梨木蟠龍椅前。
藍玉解下披風,讓勒倫接過,然後穩穩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渾身上下那副從容不迫的氣度,不像是坐在敵人的金帳裡,倒像是坐在他自己的中軍大帳裡。
巴特隆的金帳外面有數千名禁衛軍士兵列的軍陣,金帳之內也有數十名膀大腰圓的大成帝國的宮廷侍衛。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德米特族的勇士,是巴特隆特意從北方草原帶來的。巴特隆這麼安排,本來是想借森嚴的軍陣和健壯的勇士來殺殺藍玉的威風,挫挫他的銳氣。可沒想到藍玉好像對此並不在意。藍玉的這副從容的神情,倒給巴特隆造成了很大的壓力。這讓巴特隆感到驚奇,他這一生閱人無數,還沒有誰的氣勢能給他造成這麼大的壓力呢,即使星月帝國的隆聖皇帝也做不到。
巴特隆表面上神色和藹親切,甚至還微笑著讓侍女們給藍玉上茶,可心裡卻如翻江蹈海般起伏不定。巴特隆疑惑地看著藍玉,心想:「這等氣派,才是統領千軍的大將軍呢雷川敗在他手上也不算冤枉他若是肯為我效力,那劉度早就被我打到海裡去了我手下可沒有這樣的人才。唉,只可惜讓烏海圖收了去,烏海圖這個老混蛋讓他自立為王他不肯,偏偏要與我為敵,害得我損兵折將不行這個藍玉絕不能留在世上留著終究會成為心腹大患」巴特隆想到這裡,臉上隱約浮出一層殺氣但他突然轉念又想,「這藍玉怎麼對我毫不畏懼?他難道有所準備?他這肚子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藍玉看巴特隆眼神閃爍,不談正題,只顧自己轉眼珠子,心裡便有些不耐煩,忍不住大聲說:「貴軍與我軍在安平鎮對峙了半月有餘,幾乎每天都要交戰,打了這麼久,也沒分出個高下來。我軍雖然處境艱難,可貴軍要想吃掉我軍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過神來的巴特隆笑道:「藍將軍所言極是。這麼耗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對貴軍沒有好處,只會讓吳曙天感到高興。」
藍玉點點頭說:「是的,所以我才答應到這裡來跟你商量個解決的辦法。」
巴特隆瞇縫著小眼睛,望著藍玉笑道:「藍將軍莫非是想棄暗投明?藍將軍若有此意,我巴特隆保證不會虧待你。我將把賞賜給雷川的所有東西都賞賜給你,我要封你為王,拜你為大將軍。」
藍玉神色凜然地拒絕道:「尹川王對我恩重如山,我藍玉雖粉身碎骨也難報答他老人家的深恩。實話跟你說吧,我之所以到這裡來跟你議和,絕不是因為我怕了你。吳曙天那個渾蛋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義父在他那裡,現在又跟我聯繫不上,我是擔心他老人家的安危才無心戀戰的。」
巴特隆見藍玉的語氣如此傲慢,氣焰如此囂張,氣得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他猛地一拍寶座上的扶手說:「藍玉你不要太猖狂了你不要忘記,這是在我的金帳之內我隨時都可以取你的性命」
「哈哈哈……」藍玉仰天大笑。
「你笑什麼?」巴特隆氣憤地問道。
「我笑你幼稚想我藍玉自十五歲始就跟隨義父東討西殺,大小四十餘仗,死裡逃生十餘回,我哪裡還會把生死放在心上。我若是怕死,就不會到這裡來了,你又何苦用這個來嚇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要動手就乘早你若不丟下幾百顆人頭就想取我性命,那是做夢」說到這裡,藍玉握緊拳頭,猛地站了起來,一雙虎目緊緊地盯著坐在寶座上的巴特隆。
巴特隆嚇了一跳,他條件反射似地從高高的寶座上站了起來。他沒想到藍玉的態度如此強硬,說翻臉就翻臉,一點迴旋的餘地也不留。
衛隊長勒倫看藍玉站起來,也趕緊握緊拳頭守護住藍玉的身後。
站在巴特隆身邊的侍衛,可能是怕藍玉行刺,趕緊拔出佩刀來護在他們的皇帝身前。金帳內的其他侍衛也都拔出佩刀來將藍玉和勒倫圍在中央。埋伏在金帳後面的克林德沒想到藍玉和巴特隆這麼快就翻臉了,急忙指揮五百名刀斧手跑出來將藍玉和勒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
憤怒的巴特隆看著身陷重圍的藍玉依然神情鎮定,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他不明白藍玉憑什麼有這麼壯的膽氣?難道這藍玉真有刀槍不入,遁地飛天的功夫?那都是扯蛋世上哪有這種功夫?可他憑什麼不把我的軍隊放在眼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藍玉到底是個英雄還是個瘋子?
巴特隆正想不明白的時候,突然有名軍官跑了進來,附在巴特隆耳邊低聲說:「啟稟陛下,安平鎮守軍突然出城列陣,像是要向我軍發動攻擊?」
巴特隆嚇了一跳,南疆軍團主動出城尋戰,還是從未有過的事,他深感意外,忙問:「有多少人馬?」
那名軍官神情緊張地說:「雨大霧重,看不清楚。但是,北、西、南三門都有軍隊出動的跡象,好像有數萬人。」
巴特隆想了想,然後向這位軍官命令道:「傳我口諭,命令各軍團嚴守營寨,不得出戰。」
「遵令。」那名軍官急急地跑了出去。
巴特隆一邊在寶座前走來走去,一邊皺著眉頭看著藍玉。他知道安平鎮守軍出城列陣的用意,他們這是在表明一種態度:如果他們的統帥有什麼不測,他們就跟自己拚命巴特隆心裡琢磨,如果殺了藍玉那就會有一場惡戰,即使自己贏了,以南疆軍團凶悍的作風,自己付出的代價也肯定不小,可如果不殺他又該怎麼應對眼前的局面呢?難道就看著他這麼囂張嗎?他**的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
巴特隆的那副神情,就像是一隻狼抓到了一隻刺蝟,想下嘴卻又怕被刺傷著,可放了他卻又心有不甘。
藍玉知道巴特隆在想什麼,他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彷彿站在自家的庭院裡玩花賞月。
正在這時,穆修突然跑進來向巴特隆低聲稟報道:「啟稟陛下,伏丞相冒雨從西都城趕來了。」
「快快讓他進來」
「是」穆修剛想轉身出去。
巴特隆叫道:「慢著,你領他到後帳內見我。」
「遵旨。」穆修這才大踏步走了出去。
巴特隆大大地鬆了口氣。伏生來了,他就不用操這份心了,他的這位足智多謀的丞相一定會想出好辦法來對付這個可惡的藍玉的。他一邊朝寶座下走,一邊指著藍玉向士兵們命令道:「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給我圍住了,等我回來再跟他算賬」說完,巴特隆就繞到寶座後面,從金帳的後門出去了。
丞相伏生在巴特隆的後帳內坐立不安,他見巴特隆進來了,連叩拜之禮都沒行,趕忙過來問道:「我聽說陛下已將藍玉圍在金帳之中了,陛下還沒有殺他吧?」
「殺了這傢伙太可氣不殺他難洩我心頭之恨」巴特隆故作生氣地說。
伏生跌足大叫道:「哎呀陛下這藍玉殺不得啊你若殺了他可就上了他的當啦」伏生那尖細的嗓音顯得十分急切。
「胡說這藍玉又不是天王老子,怎麼就殺不得?再說,我的愛將雷川死在他手上,這個仇我非報不可」
「陛下這個仇隨時都可以報只是現在不能報」
「為什麼?」
「陛下曾說過,這藍玉乃當世名將。既是名將,他怎會自尋死路呢?他敢只身前來赴約,內裡藏著極大的玄機。」
「什麼玄機?」巴特隆顯得很急切。
「唉呀,人都死了,還說什麼呀陛下趕緊去整軍備戰吧」伏生原來蒼白瘦削的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潮,連眼眶都濕潤了,看來這一下急得不輕。
巴特隆連忙笑道:「丞相莫急,我剛才是騙你的。我沒殺他,只是把他困在金帳裡了。」
「我的天啊陛下簡直要嚇死我了」伏生彷彿卸了千斤重擔般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你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巴特隆好奇地問。
伏生說:「我此次來是向您稟報慶陽城的戰果的,蔡元康將軍在慶陽城郊打了個大勝仗,擊退了黑虎嶺上的叛匪。此外我還想順便和您商量一下如何進一步攻打黑虎嶺的事,這個黑虎嶺的位置太重要了,留著他們終歸是個禍害。後來,我在半路上得到了藍玉到金帳赴宴的消息,便冒著大雨,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丞相辛苦了。黑虎嶺上的事回頭再說,咱們還是先說說這藍玉吧?他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好心好意地招降他,可你瞧他那神氣,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他難道真的不怕我殺了他?」
「他當然不怕。陛下,您想想?如果您處在藍玉的位置上,您覺得自己還會有生路嗎?」
「有啊。我已經給他一條生路了。他只要投降我,就能永享富貴。」
「唉陛下太不瞭解藍玉了。藍玉乃當世英雄,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再說,他的義父烏海圖還在吳曙天手裡,他若是投降了,這不是陷烏海圖於死地嗎?烏海圖對他有再造之恩,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等賣主求榮的無恥之事呢?」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看來我是白費口舌了。」巴特隆摸了摸腦袋,想了想又說:「除此之外,這藍玉可就沒有生路了,如今是雨季,道路泥濘,他們要想成功突圍,那是不可能的。可若是再這麼打下去,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
「陛下所言極是。既然都是死路,早死晚死對他藍玉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呢?他還會懼怕到金帳裡來赴宴嗎?」
「你是說,他已經陷於絕地了?」
「是的,他已經陷於絕地了。可這藍玉厲害就厲害在這裡,他要絕地反擊」
「怎麼反擊?」巴特隆一愣。
伏生慢悠悠地說道:「藍玉如果死在金帳裡,就可以避免自己戰敗而死的命運。他藍玉依然可以保持常勝將軍的名號,青史留名。可我們卻背上了一個謀殺的罪名,天下人會恥笑我們的。」
巴特隆賭氣地說:「恥笑就恥笑,我不怕這藍玉是一隻虎你懂不懂?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啊?」
伏生又說道:「更重要的是南疆的將士們會不服氣。咱們畢竟不是在戰場上光明磊落地把藍玉打敗的。以藍玉在南疆軍團中的威望,這些南疆的將士們肯定會拚死搏殺,替他們的英雄報仇。所謂哀兵必勝到那時,這安平鎮裡的敵人將會比平時可怕十倍。藍玉這一隻虎,將會變成成千上萬隻虎陛下的軍隊將會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你是說他在用自己的人頭來激勵士氣?」
「正是」
巴特隆倒吸一口冷氣果然如他所料,如果殺了藍玉,這些出城列陣的軍隊肯定會以命相拼。他突然發現這藍玉比他想像得要可怕的多虧他想得出這種招術來他為自己剛才的遲疑而感到慶幸。
伏生繼續說:「陛下,還有更可怕的事情呢。如果咱們謀殺了藍玉,那烏海圖和南疆諸侯必定對咱們恨之入骨。他們就會與劉度齊心協力來對付我們。南疆的軍隊和老百姓也會全力支持星月帝國,到那時再想離間他們那是絕無可能的。咱們在政治上的損失將是難以估量的征服星月帝國也將變得更加困難」
巴特隆的心裡感到惱火,他氣極敗壞地大聲說:「那你說怎麼辦?就這麼放了他?這可是放虎歸山啊」
伏生陰險地笑道:「陛下何必急這一時呢。藍玉這隻虎已經被陛下縛住了手腳,殺他還不是早晚的事。」
巴特隆點點頭說:「這倒也是,等安平鎮被我攻破時再光明磊落地殺他也不遲。」
伏生又笑道:「陛下,臣還有一計,可使吳曙天和烏海圖反目成仇。如果烏海圖死在吳曙天的軍中,嘿嘿,這肯定能激怒藍玉。為了給烏海圖報仇,他藍玉說不定就能倒戈。到那時陛下再恩威並施,把藍玉收歸帳下,豈不兩全其美嘛。」
「好啊還有這等妙計?快說,快說。」巴特隆大喜過望。
伏生左右看了看,見四周無人,就附到巴特隆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巴特隆邊聽邊點頭,最後,他那兩隻小眼睛竟瞇了起來。
他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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