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河東獅
蘇淺蘭望著空空的庭院,呆了好半晌,情緒卻漸漸平復,代之升起的,卻是一縷淡淡的失落。
「格格?」阿娜日忐忑靠近過來,打算勸勸這位主子,無謂生這些閒氣,失卻大婦的風度。
「去前院尋大管事,讓他請太醫來。」蘇淺蘭平靜吩咐。
見主子沒有大雷霆,阿娜日大大鬆了口氣,應命而去。娶妻求賢,娶妾娶色,風氣如此身為正室,去和妾室計較,那是自降身份。
蘇淺蘭走回房內,又對姍丹說了一句:「去,把幾位有身孕的庶福晉都叫來,在堂屋等候。」
姍丹妙目一轉,也是應聲離去,內心卻油然對蘇淺蘭生出了無盡的同情,大婦身份尊崇,榮光無限,可原來也並不是那麼好當的。
蘇淺蘭緩步走向堂屋,目光掠過滿室的奢華陳設,面上現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
誰不希望自己獲得一生一世唯一的真愛,可童話是童話,現實是現實,人總不能活在童話般的幻想裡,而現實是,她已經在捨棄幻想的追求之後,退而求其次,為兩族聯姻嫁給了那個最合適的男人。
在二十一世紀,她可以要求那位優秀成功的丈夫遵守社會制度,不養情人小蜜,忠於自己的妻子。
但在這個時代卻不行,有地位的男人只有妻子沒有妾,那是一件極其損害他聲譽的事,不管他自己怎麼想,來自社會的輿論壓力能叫他瀕臨崩潰,而有妾就勢必會有令妾懷孕的機率。
人只有適應環境才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讓環境來遷就自己,一味的跟環境作對,怨天尤人,那是弱者所為。相反,適應環境,迎難而上,進而掌控規則,方是強者本色。
她想得很明白,離婚是不可能的,她和四貝勒之間最重要的關係不是單純愛的關係,而是政治聯姻關係,此外才能談到夫妻之愛。她想活得滋潤,先就得演好妻子這個角色,然後維持住四貝勒對她的尊敬和寵愛,最後才能去考慮實現所有二十一世紀女人都有的願望。
要讓一個在三妻四妾以為倫常的時代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慢慢接受她的新世紀真愛觀念,這可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期間所要付出的耐心和隱忍之巨大,沒有點毅力和韌性絕對堅持不下去。
都說掌權者無心,掌兵者無情,四貝勒可是二者全齊,要征服他這種人,真是談何容易蘇淺蘭搖搖頭,歎了口氣。後宮之,天下主母,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好的角色,最起碼,這心胸就不能窄。
如果只追求著一對一容不下半點沙子,目無旁人的愛,那還不如找個尋常男子,不必背負太多責任,願望便相對容易實現。但若嚮往那站在人海之巔的男子,又如何能奢求他像尋常男子那般容易對付?
而生命的無奈,往往便在於獲得了愛的男女不能滿足於當前的地位和經濟財力,而獲得瞭然地位雄厚財力的男女,又非要嚮往貧賤夫妻之間其實埋藏著隱患的純愛,這山看著那山高,不外如是。
走進內堂,葉赫那拉氏、顏扎氏和那拉氏三人都已奉命來到,除了那拉氏的神色還比較鎮定,葉赫那拉氏和顏扎氏都是有些緊張忐忑。
尤其是葉赫那拉氏,她早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卻極力隱瞞下來,好不容易挨著蘇淺蘭離開府邸,沒了那壓在她頭上的大山,便趕忙使人告知四貝勒,想要借此獲得四貝勒的關注,最大限度避開一切可能來自大福晉的危害——過去的繼福晉烏拉那拉氏就是這麼做的,在她主掌內宅的十幾年間,府裡除她以外便再無別的女人成功生育。
卻不料,四貝勒完全不想插手內宅之事,他娶了哈日珠拉,把內宅交給她,那就是完全的交付,絲毫也不肯徇私背著妻子照顧妾侍。
蘇淺蘭在姍丹的陪侍下在上位落座,淡淡的掃了這幾名妾侍一眼,開始詢問葉赫那拉氏和顏扎氏兩人察覺有孕的經過和日常飲食安排。
顏扎氏還好,她是第一次懷孕,但她卻沒有什麼孕反應,一直到那拉氏出現症狀,兩相對照,她才起了疑惑,正好這時葉赫那拉氏央求四貝勒找來太醫診脈,她便跟著湊熱鬧,結果診出了喜脈。
蘇淺蘭不置可否,將目光轉到了葉赫那拉氏身上,她的神色平靜不見和悅,可也沒有什麼憤怒嫉妒之色,實在叫人摸不清她的脾性。
葉赫那拉氏悲哀於自己得不到四貝勒的特殊照顧,又想著橫豎躲不過蘇淺蘭去,便咬牙說道:「馬喀塔格格年紀尚幼,奴婢忙於照顧兩位格格,對自己的身子也便失之大意,直到福晉奉詔前往清河迎駕,奴婢偶得一閒,央貝勒爺請了太醫來瞧,才知道……」
「才知道是有了身孕這事,真不是奴婢有意欺瞞福晉,實是奴婢一直以為,全是身子虛弱之故,方導致葵水不至。這都是奴婢的疏忽,求福晉體諒寬恕」葉赫那拉氏越說越小聲,訥訥請罪。
作為妾室,地位不過比一般侍女高點點,跟其他侍女一樣,都是主子們的奴才奴婢,連她們肚子裡的孩兒,都是她們的主子,她們若是有了身孕欺瞞不報,就有挾小主以圖私利的嫌疑,是罪過,主子們若不原諒,盡可以家法懲治她們,難怪葉赫那拉氏如此失落。
「你的小過,暫且記下,從今而後不可再輕忽大意」蘇淺蘭忍著彆扭,盡量輕描淡寫的又囑咐了一句:「你們都是一樣,好好養著,平安把孩子生下,就算是完成了你們的使命」
剛說完這幾句話,阿娜日便領著太醫大步進了內堂。蘇淺蘭跟著忙碌起來,一個一個安排她們接受太醫的診斷。
這些都是必經的程序,當前的生存醫療條件遠遠不如後世,為了減低胎兒嬰兒的夭折率,有錢有勢人家總是從一開始確診懷孕便小心翼翼呵護,全程侍候著,而這位太醫年內必會成為府裡的常客。
蘇淺蘭深知太醫的重要性,對他很是尊重,打賞也非常大方豐厚。多數正室福晉對庶福晉完全沒那麼上心,這讓太醫很是感慨,認定蘇淺蘭是個仁厚寬和、婦德高尚的人物,對她起了敬意,一面給需要調理的葉赫那拉氏開下藥方,一面給蘇淺蘭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
「呵呵說也奇妙三位庶福晉診出喜脈的日期雖有先後,這有孕的時日卻相距不過七天。」太醫搖搖頭,意存提醒的對蘇淺蘭笑道:「呵呵五月時節,還真是大利貴府子嗣的喜月」
太醫的本意,是提醒蘇淺蘭查查那段時間內府裡的庶福晉們都使了些什麼手段邀寵侍寢,以免陷入被動而不自知。
蘇淺蘭聽在耳裡,卻陷入了呆愕,她怎會不知道那段時間裡生了什麼事?那根本就是因為她的避孕舉動激怒四貝勒,而使他日日輪流臨幸各院妾侍作為報復所引起的風浪。
想不到,才不過短短一段時日,他就讓三名妾侍同時有了身孕,真是好本事啊好本事這算是他成功懲罰了自己?蘇淺蘭忽然感到了一陣刻骨的諷刺,本來這件事,過了也就過了,她也不打算再追究,沒想到這次卻是老天不願就此結束,又給他倆設下了幾個麻煩。
把太醫送走,又將那三個孕婦打回去,安排好了照顧她們的人手,蘇淺蘭不由召來阿娜日,向她瞭解她離開這段時間,四貝勒的動向。
阿娜日對妾室懷孕一事,跟她的想法截然不同,絲毫不覺得應該為此怪罪男人不尊重妻子,她操心憂慮的是怎樣才能把生下來的孩子全都養在自己眼前,當上他們的教習嬤嬤。
唯一讓蘇淺蘭暗暗鬆了口氣的是,連阿娜日也對四貝勒的行為感到歡喜和滿意,進而對她這個主子欽佩得五體投地,因為她離開歸離開,四貝勒仍當她還在府裡般,每天都歇在她的屋裡,他是真正的自那段時間的荒唐之後,就再也沒留宿過妾侍們的院子。
或許,她其實是已經成功了的,遺憾的只是,她這新福晉還沒有什麼動靜,幾個妾侍就先有了身孕,實在大大的沒臉面。
汗宮正白旗亭,四貝勒突然打了個噴嚏,抬頭一看,日頭西偏,夕陽晚霞掛在天邊,景色好不壯麗。
一向喜歡工作到很晚的他,忽然無比思念家裡的嬌妻,是不是還在為他讓妾侍懷孕的事在怒。哎其實……其實他完全可以避免這件事的,都怪當初一怒之下衝動行事,形成了眼下尾大不掉的局面。
已經生了氣,憋著可難受,不如回去拼著受她的鞭撻責怪,讓她把火氣都洩掉,總好過拖的時間長了,鬱積成病。
想到這點,四貝勒立即站起身來,將手頭那些不算太重要太急切的事情全都擱下,甩手離開了殿閣,在汗宮那些尚在努力辦差的貝勒參將們詫異的注視下瀟灑奔出門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