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納妾(續)
一大早,蘇淺蘭就接到了消息,宮裡的御醫張太醫已在外頭等候,這不用說,準是四貝勒一言吩咐下去叫來的人了。
蘇淺蘭在阿娜日和姍丹兩個大丫頭的陪侍下出了內室,在內堂坐定,將皓腕放置在方枕上,便由張太醫上前請了脈。
張太醫已年過六旬,須花白,手指枯瘦,站在那廂等候的時候彷彿渾身都在瑟瑟,可奇怪的是,那看似顫抖的手指一搭上脈,就忽然鎮定下來,沉穩得猶如石雕木塑,絲毫不動。
這絕對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醫!蘇淺蘭有此認識,倒也認起真來,一瞬不瞬的望著他,等候他的診斷。
過得半晌,張太醫便若有所得地點點頭,收了脈枕,對蘇淺蘭恭敬的道:「福晉脈象平和,並無大礙,只是陰元略有虧損,須得及時調理,溫補為宜,奴才這便去開方子,按方取藥,日服一劑,當可無虞。」
「太醫請!」姍丹乖巧的將張太醫引到一旁,替他鋪好紙筆,又侍立一側,研墨以待,張太醫略一沉吟,行雲流水般揮就藥方。
蘇淺蘭接方在手,溜了一眼那上面列舉的藥材和份量,反正她一竅不通,隨手就遞給了阿娜日,望著張太醫微一遲疑,還是將肚子裡的話問了出來:「太醫,依您看,我……何時適宜懷育子嗣?」
張太醫似是不料她能如此大方直問,呆了一下才低頭道:「呃!福晉年紀尚輕,此時當以調理積蓄為要,半年之後,方是其時!」
蘇淺蘭聽得一怔,她本意是想試探著問出自己受孕幾率大不大,卻意外得到了這個回答,要按太醫所言,豈不是說自己受孕幾率不大,得調理半年以上才行?那這半年就不用擔憂了吧!
「賞!」蘇淺蘭心高興,示意阿娜日賞了張太醫幾個銀錁子,將他送出了自己院子。
「唉!」阿娜日失望的歎了口氣,無法理解蘇淺蘭的喜意:「格格!怎麼會這樣啊!您半年都不宜懷上,偏貝勒爺還有這麼多妾侍,還要納妾,都讓她們搶在前頭生了,那不讓人瞧著難受麼!」
蘇淺蘭想像著這府裡頭女人們接二連三產子的熱鬧情形,心頭那點高興化為烏有,輕輕歎了口氣。現實就是現實,並不是小說裡一廂情願的童話,在這種時代做女人,根本不能想要男人們守身如玉,幾千年來形成的遊戲規則,豈會因她是穿越者就能顛覆?
環境永遠不會來適應你、將就你,你所能做的,就只有主動去適應周圍環境,掌握了遊戲規則,才能嘗試著小範圍的一點改變。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蘇淺蘭心底不停地叨念著,但那份壓抑卻始終難以消解。最終,她霍然站起,踢掉了腳下的花盆底,高聲吩咐:「姍丹,備馬!我要到馬場子裡遛遛!」
就在蘇淺蘭煩悶地換上馬裝預備遛馬散心的同時,張太醫由府裡的管事連安引領著送出貝勒府外。
「太醫大人!奴才有點藥材上的小小疑問,不知可否向您請教?」連安擺著謙卑的笑臉,小心詢問。
張太醫斜睨了他一眼,想著他是貝勒府的人,也不想過份冷淡,便隨意的道:「什麼問題?你且問著,方便的話老夫回答你也無妨。」
「是、是!謝太醫大人!」連安歡喜道謝,左右看看無人,忙從袖掏出了幾味藥材,攤在掌心遞到張太醫面前,誠懇的問:「太醫大人您看看,您能否從這幾味藥上推斷出,這是治什麼病的藥?」
張太醫往他手心裡的藥材掃了一眼,輕哼道:「這幾味都是性寒之藥,組合一處,婦人不可輕易服用,你想致人不孕,還是想打胎?」
連安手一抖,差點將藥扔到地上,連忙掩飾地哈哈一笑:「太醫大人說笑了!奴才只是好奇而已!絕無他意!」心頭卻不由浮現出昨夜裡自己起身小解,偶然間瞧見的一幕:新福晉身邊的大丫頭之一,鬼鬼祟祟摸出花園側門,將兩包藥拆散開來,匆匆埋進了泥地。
張太醫眼神譏諷的睨了這奴才兩眼,拂袖離開貝勒府,逕自往汗宮而去。四貝勒府跟汗宮貼鄰而建,這點路程,他也懶得騎馬,更不能乘轎,便靠兩條老腿一路健步行走。
汗宮十王亭,大政殿其下的左翼王亭內,四貝勒正和各旗留京駐守的貝勒、額真們商議國事。正好在散議之後便收到了消息,說是張太醫候在殿外,等著向他回稟出診的情況。
「福晉情況怎樣?」四貝勒帶著張太醫一面走回自己的正白旗亭,一面隨意的開口詢問。
張太醫將先前對蘇淺蘭說的那些話又對四貝勒說了一遍:「……不過!有幾句話,奴才卻是不好對福晉明言!」
四貝勒足下一停,正好站定在正白旗亭內,聽見這話,不禁疑惑的掠了張太醫一眼:「什麼話,你說!不可有半句遺漏!」
「福晉身子外強幹,先有遺留之淤積損耗,又有近日之陰元虧虛,如此脈象實不利於子嗣!」張太醫見得四貝勒臉色一變,連忙補道:「尚幸現及時,並非不可挽救!奴才已開下方子,交予福晉,只需按方抓藥,日服一劑,半年之後便可痊癒!」
四貝勒這才神色稍霽:「說下去!」
張太醫對他謙卑的拱著手彎著腰,咬了咬牙,這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單以藥食之力,畢竟起效甚緩,故奴才斗膽建議,貝勒爺半年之內盡量少與之*房,如此方可取得最佳療效!」
「呃……」四貝勒頗有語塞的尷尬,趕忙答應:「本貝勒明白了!多謝太醫提點!」
張太醫也不敢像對待一般病人家屬那般再三叮囑,見他答應,便略微鬆了口氣,告退離去。想起那位年輕福晉傾國傾城的姿容,暗地惋惜地搖了搖頭,實不相信四貝勒能抗住她的誘惑。
四貝勒站在殿,呆了半晌,一會兒歉疚自己需索無度,傷了愛妻,一會兒又滿心苦澀,就像一名餓漢,面對豐盛美食,卻只能看不能動,那該是何等折磨!他甚至不敢保證,自己究竟能不能恪守醫囑?
四貝勒府後的空闊地帶,建有馬場,那裡養著幾匹好馬,其有四貝勒心愛的坐騎大白、小白,也有蘇淺蘭的夜辰。
夜辰如今早已成年,健壯高大帥氣,科爾沁草原肥美的青草將它養得毛色油亮,神駿非常,但自它陪嫁過來之後,蘇淺蘭卻還是第一次騎上它的背,在這不算太大的小馬場內兜圈兒。
蘇淺蘭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了,尤其是在離開金頂白廟以後!在這古代城內,建築低矮,高的只有城牆和寶塔。
騎在馬上,眺望遠處,竟能看到茫茫的遠山,可是這不夠!她需要登臨絕頂,或者面對大海,才能開闊心胸,容納一切。
她在不覺勒停胯下的夜辰,佇立馬場央,怔怔遙望前方,心思在她的理智控制下緩緩流動。她曾經幻想著打造神話,在這古代、在帝王身上實現小說般的完美之愛,然而,即將到來的納妾一事,卻徹底粉碎了她的夢幻!
正像四貝勒許諾的那樣,他在這個時代,唯一能替她守著的,就剩下心了!他的身,已隨著他的地位淪為棋子之一,成為他實現胸抱負的一份資源,可以換來版圖和權勢。
江山與美人,向來就是古代帝王最兩難的選擇,除非這美人離不開他的庇護寵愛,願意陪伴在他左右,否則以一名二十一世紀女孩非要一夫一妻的觀點來對待,結局必然會是悲劇!
蘇淺蘭想起了四貝勒的身份,他是整個大清朝的奠基人,是大清開國皇帝,他以過人的魄力,四處征戰,統一了關外,版圖直達外蒙,涵蓋半個朝鮮,他這樣的人,豈肯為女人放棄胸壯志?他若真是那樣的人,她反而要瞧不起他了!
是男兒,當有志,為理想,苦奮鬥!鍋台繞圈,事事以女人為心,唯女人馬是瞻的男人,沒有出息!只有滿腔柔情浪漫,卻沒有熱血鬥志的綿軟男人,永遠當不成英雄!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他,水不來繞我,我去淌他!整日拈酸吃醋,鬥雞般只盯著別的女人,為爭寵而戰鬥的,不過是只會撒嬌弄歡,以男人為天、仰仗男人鼻息的小蜜玩物。
真正的妻子,應當能和他並肩為戰,替他支撐起後半邊天,成為他的堅實後盾,讓他可以放開手腳,為理想,背水一戰!真正的男人,絕不會沉緬於玩物,能陪著他一路走到盡頭的,只會是友伴。
想通了這些,蘇淺蘭頓覺胸鬱結一掃而空,眼前所望,彷彿已見到一個年輕充滿朝氣的強盛國家新星般冉冉升起,那是她丈夫一手所創的世界,而她就見證著他的理想一步步實現!
「不要以為,男子的胸懷多麼寬闊,其實女人的胸襟有時候遠比你們想像的要廣袤!」蘇淺蘭唇邊掛著笑意,低聲念叨:「好了!你就娶你的妾吧!我就當……可憐的你又犧牲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