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第六卷、雨露澤四方 三三一、天理公道人心
    冷子強站在山頭之上,望著眼前的城市,不由得感慨得歎了口氣。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雖然在那些潑皮無賴眼中,他便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他自己明白,自己不過是別人推上前來的一個小卒子罷了。在太后薨逝之前,那些人也有些忌憚,太后薨逝之後,那些人便無所顧忌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這座新興的古老城市裡了不得的大人物,金陵大學邊上的三百畝地,只是他手中掌握著的龐大資源的一部分有時候他真希望那些資源真的屬於他自己。

    如今的金陵城,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城市,城中出現了各種新興階級與階層:買辦、藩國僑民、產業工人、中小商人、職員、城市公務人員和各種游手閒雜。同時,周邊因為土地兼併而失去生計的農民、在臨安不得志的文人、政爭中失意的官僚,紛紛湧進這座城市。

    它的地理位置與交通樞紐的地位,讓它的戰略位置空前重要,而耶律楚材貸款開工廠的措施,又使得人口迅速膨脹起來。冷子強曾經在臨安大學中旁聽了幾堂經濟學課程,在進入金陵的房屋行當前做過調查,這座城市裡至少有十萬戶有能力有願望改善自己的住房,希望能住在高大寬敞而且舒適的新式樓房之中,便是每戶只賺個一千貫,他也能賺上一億貫了當然這錢不是他的,絕大多數都數於他背後之人地。但他還是多少能分得一點。

    至於那些因為他建新房的政策而失去了家園與生計的人們,則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他們自己沒有本事,怪得誰來著?

    「冷東家果然大氣魄,這金陵城虎踞龍蟠之地,也被冷東家將好地盡數佔了。」他身後一人笑嘻嘻地道。

    「不敢,不敢。在胡東主面前,冷某不過是小輩,撿了些許胡東主不要的東西罷了。」

    冷子強恭恭敬敬地對那人道,他知道自己雖然很是不錯,背後的支持者也相當強力,但這位胡東家若是想動他,他背後地支持者只怕不會幫他。

    「朝堂上已經有人說,金陵城有帝王之氣。又離得臨安近,故此要遷都金陵,以汴梁為北都。」那胡東家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冷東家,這個消息可儘是錢啊。」

    「確實,確實,小人多謝胡東主提點。」冷子強面上愈發地恭謹,雖然心中隱約有些不快。

    有關還都汴梁的爭論持續很久了,但是朝堂上已經達成了一致,那就是現在還都弊大於利。還都汴梁。最大的作用就是政治意義,而在金國和蒙元都滅亡了的情況下,這種政治意義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可是還都過程中造成的大量錢鈔浪費。對於才剛剛寬裕了些的大宋財政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但是臨安城地勢侷促,如今人口已經遠遠超過二百萬,正迅速向三百萬進發,無論是交通還是佈局上,都達到了某種極限。趙與莒也不太希望這麼早就出現人口五百萬以上的特大城市,因此分流部分人口便勢在必行了。

    這也是遷都金陵這個呼聲地由來。政客們在其中嗅到的是選擇政治立場的機會。商賈們卻看到的則是賺大錢的時機。若是遷都金陵,至少有五十萬人口要湧入金陵。這些人都是官宦富豪士大夫,他們的消費能力。足以將金陵的地價房價都推上一個新高。

    冷子強心中隱約覺得不快的原因在於,這個消息雖然重要,可並沒有可靠的來源,若是自己輕舉妄動之下,受了損失卻要自己一力承擔地。

    胡東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將他的心思都猜得通透,他也懶得就此事多言,而是岔開話題:「胡某此次來,多虧了冷東家招待,輪船招商局金陵客運碼頭之事,還要冷東家多多照應。」

    「自然,那是自然,莫說有榮王的吩咐,便是胡東主自己來了,冷某也不敢怠慢。」冷子強恭聲說道。

    這個胡東主,便是胡福郎,而冷子強背後,便是趙與莒地親弟趙與芮了。

    輪船招商局最初主要承擔的是貨運事宜,從華亭、臨安將徐州建設所需要的物資北運,不過隨著工商業的發達和產業的擴大,原本主要在南北運河中運行的輪船招商局,現在最賺錢的營生卻是長江地東西線航運,而客運業也隨之發展起來,在長江上專門用於客運地蒸汽輪船如今多達十二艘,相反跑徐州的倒隨著鐵路地發展而變得少了起來。因為金陵成了運河、長江和水運、陸運的核心樞紐,原先輪船招商局用公用碼頭進行營運,現在已經遇到瓶頸了。胡福郎此次來,便是在江畔選擇合適地地方,為輪船招商局建一個專門的客運碼頭。冷子強是地頭蛇,加之又是榮王門客,故此胡福郎少不得尋他相助。

    而胡福郎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如今接近四十不惑,家中長子年紀也有十六歲,因為不曾吃過苦頭的緣故,生得便有些天真,在臨安城中勾欄瓦肆裡流連忘返,頗讓胡福郎失望。他起自市井,自然知道那些地方裡就是銷金窟,自己便是賺個金山銀山也禁不住折騰,因此,他便想讓這孩子尋個正當的生意。

    而如今大宋,開辦工廠產業固然賺錢,他長子卻未必有這個能力,哪怕是在他照看下也難,因此,他便將目光投向房地,這個行當,只要交通官府,便是白癡也能賺錢。而交通官府對於胡福郎來說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他本身便是皇商,甚至還有品秩官位。

    他這樣做又沒有違反大宋的法律。也不曾違背趙與莒地告誡:他又沒有將趙與莒交與他的產業弄去給自家兒子折騰,相反,凡是趙與莒交與他的,他都兢兢業業,打理得滴水不漏。

    只不過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房地。以他兒子如今的能力,也是操持不過來的,需要有個人帶著,冷子強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之一,一來可藉著他地力量在金陵這個今後前途無量的城市插上一腳,二來冷子強與榮王的關係,使得兩人在利益上有著一致性。

    想到這裡,他便直說道:「冷東家。家中小犬不太成氣,放在臨安,總是與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讓我擔心受怕的。臨安那地方你知道,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龍蛇混雜……我想讓他到金陵來。」

    冷子強立刻明白,他也是聰明人,他和胡福郎一樣,背後都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但這個靠山同時也壓制住他們,不敢在自己管理的產業中肆意安排私人。

    「我在金陵大學處有三百畝地,正需要有人看著。」冷子強立刻道:「胡東主令郎家學淵源。若是能來助我一臂之力,那實在是不勝榮幸!」

    胡福郎瞇了瞇眼睛,笑著說道:「如此便多謝冷賢兄了輪船招商局金陵碼頭需得一個管事,只不過要去臨安受訓,冷賢兄向來慧眼識英,可有人選向胡某推薦?」

    「我倒是認識一個年輕人,頗為好學肯做。」冷子強笑道。

    「我明日回臨安。你讓那人隨我走吧。」胡福郎問都沒有問那年輕人的名字。

    二人相視一笑。便在這短短幾句之間,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換。

    對於胡福郎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衝動之舉,而是深謀遠慮地結果。他是趙與莒起家時便用的老人。知道趙與莒的喜好厭惡,從他個人來說,對趙與莒也算是忠心不二。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他對自己利益的追求,特別是在每年經手的錢鈔超過五千萬貫這個巨大的數字之後,更是讓他心中如火焚燒一般。他算是謹慎的,從不敢對趙與莒交到他手中的產業伸手,而且這些年來都做得兢兢業業,甚至連自己的長子也不敢安排到這些產業之中,為地便是避個嫌疑。可與冷子強交換安置人手,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對於冷子強來說,安排胡福郎之子到自己手下管理事務,算不得安插私人,而對於胡福郎來說,將冷子強推薦的人放在輪船招商局金陵客運碼頭,也不算是任人唯親。這樣做,兩人的私利既照顧到了,又避開了上頭查問地風險,實在是一舉兩得。

    至於那兩個年輕人是否可以承擔這個職司,倒成了無足輕重的問題,反正就當是養個閒人混資歷罷了。

    二人下得山崗,胡福郎一時興起,便要到金陵大學看看,冷子強自然作陪。他們經過那條後街之時,恰恰遇著陳安平與李楚雄。

    「那冷子強不過是一個行商出身,便如此囂張,竟然在金陵大學外囤地!」陳安平怒氣沖沖的聲音傳入冷子強耳中,冷子強面不改色,只是向著胡福郎笑了笑。

    「陳兄,他得了這塊地的地契,有官府開的契書,無論是從法從理上,都……」李楚雄有些猶豫,從讀書人的角度來看,他很是同情這些要失去自己的房屋和產業地百姓,但從一個地主地角度來看,他又覺得冷子強的所作所為並沒有什麼錯誤。

    「我知道,他做得漂亮,從法從理上都佔了優去,只不過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總得還有些其餘地東西!」陳安平站住腳:「當初我在臨安太學門口,三個人阻住近百人,後來在群英會中與你不打不相識,再後來被天子勒令閉門思過苦讀,為的便是這些其餘地東西!」

    胡福郎聽得這句話,立刻明白了這人是誰,他在臨安城中交遊甚廣,也知過陳安平的名頭,不由得停住腳步。

    這廝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他與那趙景雲一般,可都能直接向天子上奏折!

    想到這裡,胡福郎心中隱約有些不安,聽他口氣,便是為了冷子強所說的金陵大學外的那塊地在打抱不平,若是他為此上奏天子,天子徹查此事,自家孩兒又好死不活地這時湊上來……

    一念及此,胡福郎只覺得冷汗汩汩而出。

    自己方才做的是什麼事情!以自己與天子的關係,若是想為兒子討個出身,原本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只不過不想以這小事去傷了天子對自己的重視罷了。可若是讓天子知道自家孩兒捲進這種事情當中,反倒會惹得天子生疑!

    他這邊冷汗如漿,那邊冷子強卻不曾注意,陳安平的名頭在臨安太學生中極響,但在這金陵,卻還過是一個無名之輩,雖然看他衣著,是金陵大學的教授先生,但冷子強並不太放在心上。

    冷子強讓手下的潑皮閒漢們對金陵大學的先生禮敬有加,無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當下他輕輕一哂:「這位先生請了。」

    陳安平正義憤間,突然聽得有人與自己招呼,再轉過頭來看,卻是個完全不認識的,看衣著甚為華麗,像是商賈一流,他雖然不歧視商賈,但對於這種暴發戶習氣重的商賈,卻是半點好感都無。

    「有何事?」陳安平沉聲問道。

    「小人方才聽得先生說這天下除了法理之外還有其它東西,不知道這其它東西究竟是什麼?」冷子強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面上還笑嘻嘻的:「小人愚陋,請先生教我!」

    「天理,公道,人心!」陳安平面上嚴肅,將六個字吐得清楚無比。

    「哈!」冷子強被他氣勢所迫,先是怔了下,然後反應過來,噗的一笑:「這些算是什麼,莫非先生以為在金陵大學外建那些新樓,便違背了天理公道人心?」

    「正是!」陳安平道。

    「小人見識卻與先生不同,在金陵大學外建那些新樓,正是順天理、印公道、證人心之舉。」冷子強淡淡一笑:「學府之內,乃清靜研修之地,若是外頭任那些販夫走卒往來招搖,那學府中的莘莘學子,如何還能靜下心來讀書?故此建高樓,驅小人,正合人心。生意之事,買賣之舉,你情我願,覺得價高便可不買,又沒人拿刀逼著你掏錢,旁人花三萬貫買得樓房,若是給那些小人三千貫買了,對於花三萬貫的豈不是不公平?故此高價賣房,願者來買,正印公道。當今智學為顯學,智學之道,小人雖是商賈,卻也知道其中有經濟一科,那經濟一科中,便有優勝而劣汰弱肉而強食之律,此為天理。如今天子寬厚,允許民間自擇百業,官府清明,諸多關卡一律減免,此等大好時機之下,尚不能發家治富,便是天生之劣弱,將之從城中寶地遷出,正是順天理之舉!」

    陳安平聽得他侃侃而談,嘴中每一句都有道理,可連在一塊兒,卻就不像是人話,特別是聽他提到經濟學科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學的經濟學科,豈是被這一知半解的小人如此誤讀的!

    「你是何人?」陳安平不怒反笑,大聲問道。

    (修改加入:繼續求月票中,都不敢看分類月票榜了……)

    注1:有關金陵市民構成,參考了《上海史》中上海市民階層形成的記載。

    注2:有關因為土地開發而失去家園的事情,區區參照的是《工業革命史》中有關羊吃人的記載,與當前時事無干,特此聲明,如讀者要對號入座,那是讀者之事,作者不承擔任何後果,謝絕跨省追捕,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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